至于南疆巫蛊,两方大国都心照不宣知道,珍贵的蛊只能放在作用对方将领身上,否则双方几十万人加起来一人朝对方扔一个,且不说需要的国力财力要如何强大,就算是全巫族都跑去制蛊了,也最少要半年才有可能达到最终需求的十分之一,故而小兵身上是不会存在的,都留着擒贼擒王之时出奇制胜,换言之,小役能使花招,而大战归根结底走不了旁门左道,还得是靠国力兵力的比拼对抗。
离开帝都的前一日,秋含衣与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好好告别,随即又进宫去见了阮沨泞。
两个姑娘说到分别的时候,看上去本来并不是很难过,也没有提及什么特别凝重的话题,无非是聊了聊些年后日常,练兵日常,然而对于此次战役的危机,她们只是表面乐观,实际上都心知肚明。
“练兵这么久,都是跟着木头人草把人作战,终于是要上场和活人打交道了。”秋含衣喝了些酒,面上红彤彤的,“我问过曾经跟随军将打战的向头儿,他说,真到了战场上,完全就是另一种感觉,更何况我还是要派兵布阵,要打头阵的,虽然皇上派了大司马跟随我一道,有人可以相互照应,但是也难免有一点点紧张。”
阮沨泞不会喝酒,但是也陪着她抿了两口:“你莫要太过于提心吊胆,我听皇上说了,益州城虽然国防的周密性不及泾州,但是大姜来兵的四分之三都去了西南方向,你那么厉害,区区七八万人而已,一定可以无往不胜。”
“你这么信任我,我突然又充满了干劲。”秋含衣嫣然一笑,眼中又有些失落,“我只是想得有些远,从前只不过是从我家去白峡营的功夫,我都觉得每一次回来见你也好,见爹娘兄长他们也好,总归是期待下一次见面,更不用提此番南下,快马加鞭最少十五天的骑程,等打战胜利之后,回来常宁,最快也得半年后,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办法见到你们,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
阮沨泞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双手呈递给她:“这是我自己绣的护身符,本来之前是想着学好收益后送一个更精致的给你,谁料世事难料,战事突发,我只好赶工现学现卖,做了一个不太满意的半成品,虽然绣的不太好看,花边还有点歪七扭八,但是一定有能保佑你的作用,等到你回来之后,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阿凝······”秋含衣眼里有些晶莹,珍重地接过这个护身符,打开里面的纸条,正面写着“屡战屡胜”,背面写着“早去早回”,笔锋娟秀,却难免失了洒脱,她反复看了两三遍,才依依不舍放回荷包中,“谁说不好看?这分明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绣纹,以后你去偷偷造一个绣坊,我就帮你打点生意。”
阮沨泞也露出笑容:“那我一个人肯定绣不过来,你一定得帮我一起制作。”
“当然。”秋含衣把荷包收进自己的怀中,“只是我女红的手艺实在是差,爹娘都已经放弃我在这方面上的成就了,你可得有点耐心啊。”
“一定把你教会。”阮沨泞说着伸出手,“不信我们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若是我中途反悔了,我绣坊的收入就全部归你,如何?”
“这个好。”秋含衣笑嘻嘻地伸出手,她的小指有茧子,与阮沨泞的倒是对上了,“咦,我是因为要舞刀弄枪才如此,阿凝你的手这个位置怎么也有茧?”
喝了点酒也有些微醺,阮沨泞不甚在意道:“小时候天天干活,自然就有了。”
秋含衣美目一瞪:“什么?你竟然儿事还要干粗活累活?你们钟家怎么搞的,让家里的小姐做这些事!”
“什么小姐啊,才不是小姐······”阮沨泞笑眯了眼,反倒不遮掩了,“他们说我是个没用的女儿,又不能成人办大事,自然想着压榨我最后一点价值,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原以为的好爹娘,其实根本酒没把握当过他们的孩子。”
“这钟氏居然这么可恶!”秋含衣一掌拍桌,倒是把阮沨泞震得清醒了点,“这些人还配叫爹娘吗?连阿猫阿狗都比他们有人性。”
阮沨泞打了个酒嗝,脑子清明了不少,接着把话题拐了过去:“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就过得挺好,也算是苦尽甘来,含衣你呢,和我说说你的小时候,怎么样?”
“我的小时候啊?那可就有意思得去了。”秋含衣来了劲,又给两人满上了酒,开始准备畅所欲言,“只怕是跟你说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那个大哥啊,小时候带二哥和我去捅马蜂窝······”
话匣子只要一打开,就跟哗啦啦往外倒水一般停不下来,拨动风铃的声音震得滑雪落下,压弯了一枝梅,星月烬明,暮薄晓初,城门大开,群兵并驾,一直想要挣脱大人的保护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小小鸟儿,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而是心怀惆怅,害怕舍不得,终究没有敢在出城的那一刻顾首。
直到走出了一段路,秋含衣才回头看去,平日里最为熟悉的常宁帝都已经化成了一个黑点,连最高的桐金台都看不清了,她一时有些恍惚,想着,下一次回来娘亲的风寒应该已经好了,二哥的女儿应该已经会走路了,阿凝可能已经怀上宝宝了,至于傅礼······
“小秋将军。”卫飞翮扯着缰绳来到她身侧,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就靠着能力一路青云直上当上轻骑将军的姑娘,秉持大几岁长辈的心理关切道,“怎么了小秋将军?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需要让人回头帮你带上吗?”
秋含衣回了神,笑着摇摇头:“多谢大司马关心,没有什么落下,走吧,全速前进,争取在下个月前赶到益州城。”
卫飞翮一声应下,一驾绳往前去了,身畔随即又跟上来一个人:“含衣姐!”
侧头望去,正是先前要她教学长枪的程真成,不久之前,他听闻秋含衣要领兵出征,连夜找上她请求把自己带上,虽然他当前的资历是不必要一同前往的,但他坚定地说:“含衣姐,您知道的,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想手刃姜贼,如今这一战,虽然您没有说,但我也清楚,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我如今的长枪已经能够使得入木三分,您就让我一起去吧。”
少年眼中的熊熊烈火与希冀,秋含衣还是没能拒绝,于是说:“去可以,但必须跟在我身侧,不可以贸然行动,明白吗?”
“保证服从指挥!”
程真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酒窝,这让虽然成长了一岁的他看上仍然去少年气十足,让人拒绝不了他的温暖,就如同现在一般:“含衣姐你是不是舍不得常宁?”
秋含衣倒是很坦率:“是啊,惦记家里头的红烧肉,也惦记家里的温暖大床铺,此一去,好一会儿见不着它们了。”
“没事含衣姐,咱们很快就回来了。”程真成安慰道,“我昨夜去找傅医师备药的时候,他还同我说大家一定能够在入秋前回帝都,连很少评价军事的傅医师都这么说,我相信事实也一定是如此!”
“他一个看病的懂什么。”秋含衣毫不犹豫反驳,嘴角却是笑的,“不过既然都如此说了,就借他吉言咯。”
第78章 危城
巍峨天山, 苍茫云海,踏着吹拂万里的长风,秋含衣一波人冒雨到达东南境内之后, 一路上都能看见收拾包裹四处逃窜的百姓, 看见援军后也来不及致谢,一副副生怕晚了就跑不了的模样,四面八方冲刷不去的荒凉气息扑面而来,一阵阵雷鸣电闪如泣如诉更如惊耳鼓,似乎还能听见飘渺中有人伤心哭泣到断肠的声音, 让行军的人难免频频回头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句话。
此战并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尽管白峡营一行早在先前支援的路程中就接到战报,在正面战场西南方向打得难舍难分之时,由于兵力悬殊,短短半月而已, 东南已经失去了两座城池,倘若继续接连失守下去, 只怕正面战场还没多大的事, 东南方向就会被攻破而长驱直入,然而由于时间太紧迫,情报甚至来不及传到宫中 , 以至于大家才会有莫名膨胀的信心, 等亲临之后才知道,战况有多么胶着。
不过百余里, 秋含衣和卫飞翮进入了益州城,守城的将领赵台曜看见援军来临, 稍微如释重负了一些,为了百姓们的安全, 早在前线的理山城还没有完全沦陷却也回天乏术的时候,赵台曜就为了大局先一步领兵护送百姓撤退至此。
“大司马,小秋将军,你们终于来了。”将其余的士兵安顿好之后,赵台曜领着主事人员进入了府邸内,方才在人前迎接的轻松不再,面色不是很好,简明扼要介绍了当前的情况,“如今大姜士兵因为连续胜仗而士气高昂,马不停蹄接近益州城,最快恐怕三四日就能到达。”
“说清楚些,怎么会败得如此严重?”秋含衣攒眉蹙额,虽然年岁看上去比赵台曜年轻,大敌当前,说话却颇有大将风范。
卫飞翮毕竟是参加过不少战争的人,即刻便意识到不对劲:“赵将军,你说实话,是不是情报与实际情况出现了偏差?”
赵台曜一双眼睛黯淡下来:“是,与情报所言相较,大姜中途改变了行军途径,转而把前往西南的一部分兵力分配到东南,进攻的兵力比预先探查出的兵力多了整整三万,且不知道情报为什么传递的速度如此之慢,两方兵力悬殊过大,我等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末将的副将也已经为了给末将拖延时间保护百姓撤退至益州城而死守牺牲。”
“节哀。”秋含衣略微颔首,她在这样的危机时刻,一点平常小姑娘的样子都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日积月累的兵法战术掌握与抗压能力,“照大姜这般行军速度,根本撑不到西北援军来临,城中还剩多少兵力?还剩多少百姓?”
“兵力只剩一万有余,百姓则估约两万余人,且半数以上都是走不了的矜寡孤独废疾者。”赵台曜面色凝重,“以及,再往东南过去,离益州城两日快马加鞭短距的锦州城必须有人前往支援,那里虽然地势易守难攻,却也正因为地势特殊而从未想过会被入侵,兵力不足,只有两万不到,可如今三座城池接连失守,姜国军队靠锦州城如此近,如果不提早做准备,一旦他们分派一部分兵力过去攻下,便能形成两面包夹之势,到时候益州城就会成了瓮中之鳖,只怕不日即会被攻破。”
房中一阵静默,桌面上摆放的沙盘活灵活现复刻了赵台曜口中的危机情况,但此时已经无人有心思去感叹这样的逼真,而是被无形的压力坠得喘不过气。
“大司马。”沉默被打破,秋含衣率先在仅有的呼吸声中开口,“给我一万精兵,我去守锦州城。”
卫飞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小秋将军不可贸然行动,如今我等尚且摸不清楚姜人要如何战术进攻,若是轻举妄动,一旦判断出现偏颇,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大司马您先听我说。”秋含衣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如今大姜一共十一万来兵,倘若他全面要进攻益州城,四万兵力的差距,只要拖延时间益州城便一定可以守住,倘若他分出四万去进攻锦州城,益州城靠地势优势,一定可以大败姜贼,而锦州城我也有把握靠着地形与这三万兵力守下来。”
卫飞翮继续发问:“如果他们全面进攻锦州城,你又待如何?”
“倘若大姜有些脑子,便不会光明正大把大批兵力分去锦州城。”秋含衣浅浅一笑,“否则到时候益州城援兵赶到之际,瓮中的鳖就成了他们。”
“你说的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性,这般行动太冒险,万一大姜军队出其不意,便是完全将小秋将军置于危险之中了,皇上特地交待过我,小秋将军你没有出征打仗的经验,绝不可让你这般行动。”卫飞翮说一不二地否决了这个提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没有时间了大司马,此等情况下,一分一秒都是需要抢夺的,我们不是在和大姜赛跑,而是在与冥王抢人,再误下去,难道就让锦州城两万兵力活活等死吗?”秋含衣摇摇头,语气也加重了一些,“更何况益州城这边才是更难的战役,大司马你可是要用七万兵力对抗他们至少十一万兵力的,与其担心我,还是更应该担心益州城啊。”
赵台曜在此时也终于开腔:“锦州城虽然兵力不足,但是拥有一架巨型弓弩,一次性可以发射百来支特质射程奇远的箭矢,只是箭矢数量有限,装载也需要点时间,是先前宫里的名匠特地根据锦州城地势量身打造的,便是为了此等危急时刻而留的后手,必要时刻可以开启以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
秋含衣松了一口气:“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如此还有后手,大司马便无需担忧我了吧。”顿了顿,没有听见回复,她又故意激道,“如若还是不允,那不然我与大司马交换,我留在这里守益州城,大司马您驰援锦州城,如何?”
静谧中烛火摇曳,卫飞翮问:“驻守锦州城的是哪一位将军?”
“回大司马,是郑裕将军。”赵台曜答道,“曾经同宇文将军一道收复过失地。”
良久,紧拧的眉无可奈何松开:“好吧,那便依小秋将军所言,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有什么一定要和郑裕将军商量,三思而后行,不可随意冒进。”
“放心吧大司马,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秋含衣信心满满答应下来,“守下锦州城之后,我便领兵快马加鞭赶回益州城与您会合。”
听说秋含衣要领一万精兵支援锦州城之后,程真成立刻找到了她。
“你不用说了。”她一手止住他,预判了他即将说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大司马旁边听从他的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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