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猜猜。”阮沨泞也咯咯笑起来,“咱们的皇帝陛下,不会也是称病来的吧?”
“泞儿这么聪明啊?”他把脸又靠近她一些,声音也更轻了一些,“朕说,朕得了相思病。”
“少来。”阮沨泞一只手抵在他的额头中心,“你要是这么说,就真成了大家眼里的昏君了,而我,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后。”
“妖后配昏君,倒是天生一对。”这只手随即被江瞩珩拉入掌心,放在左胸处,“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果然何源说你体寒,看来还是要开些药调养调养。”
“哎,天天这里吃一种药,那里吃一种药,都要成药罐子了。”阮沨泞顺势改为戳戳他的左胸,半真半假得抱怨起来。
“说的也是啊,那这可怎么办?”他任由她动作,再度拉近距离,两人额头靠到了一起,鼻尖也轻轻蹭上,就连嘴唇都差点贴合,“若不然,朕亲自喂泞儿喝药?”
她干笑两声:“这就不麻烦江······”
一句话还没说完,宫里整点的钟声由远及近响起,阮沨泞顾不得其他,一下子坐起来,欢喜道:“你听,新岁了!”又转眼看向窗外,“雪又下大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出去看看?”
“不困了?”见她连连点头,江瞩珩眉目含笑,也坐起身,“那便套件衣服走吧。”
鹅毛大雪铺满整片大地,不论山水屋檐原貌如何,最终都变成了莹白雪色,唯有风雪中的一朵朵红梅提醒世人这并不是身处于白纸画卷中的梦境。
阮沨泞被江瞩珩包裹得紧实之后,跑进了雪中开始滚雪球,滚到她觉得差不多够大了,又去滚雪人的头,随即把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堆叠在一起,又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把雪人的五官刻画出来。
在旁边帮她撑伞的江瞩珩端详着开口:“这眼睛会不会太大了?这嘴巴会不会太小了?还有鼻子怎么不画出来?”
“眼睛不大怎么看清世界?樱桃小口当然不能太大。”阮沨泞有理有据道一条条反驳,“鼻子当然是要插个别的什么东西,谁家鼻子贴着脸长?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江瞩珩失笑着不说话了,朝着不远处的天巧做了个示意,不多时,她就拿着树枝和梅花过来了:“皇上,娘娘,这是你们需要的东西。”
阮沨泞眼睛亮起来:“对,对极了,就是这个。”她伸手拿过就往丑雪人上插,“这个梅花就是鼻子,这个树枝就是它的手臂,还有这个叶子,是它的头发······”
紧接着,一个虽然不是最栩栩如生,但是一定最特别得出其的雪人出现在了面前。
“噗嗤。”天巧没忍住笑,一声突兀打破安逸,随即在自家主子能杀人的目光中转头就溜,“娘娘奴婢还有事,先走了,祝娘娘和皇上过得尽兴。”
“这不是挺好看的······”阮沨泞嘟囔着又转头回来看忍俊不禁的江瞩珩,难免也自我怀疑起来,“真的有这么好笑?”
看着她期盼的目光,他想说出真相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很喜庆,很适合今晚的气氛。”
得到了肯定的阮沨泞动力大增,一口气在韶华殿里堆了整整八个雪人,齐刷刷地两边排排站,像极了守卫的士兵,江瞩珩不厌其烦地在旁边等待她,不知不觉远近内外的烟花爆竹声都渐次尽数沉静下来,常宁帝都不再闹腾,万木分明经受不住严寒快要弯折,梅树却似乎能够汲取地底下的暖气,独自回复生机。
星月愈发透亮,照得傲霜开放的那一朵一朵梅花素雅芳洁,仙云坠影,又被飗飗清风传递出幽幽气氛,古石埋香。
躺在床上,阮沨泞迟迟睡不着,因为先前已经睡过一轮,再加上前头兴奋地堆雪人,此刻睡意全无,她掀开眼皮看着相去咫尺的江瞩珩,不由唧哝道:“江哥哥,明年的除夕夜,我们还能这般欢喜吗?”
“怎么了泞儿?”他闭着眼睛搂着她,却俨如能看穿她的内心,“是今日求了什么签的缘故?”
她埋首于他温暖的胸膛:“也不全是,今日法师为我解了签,我直觉不算不好的,只是心里头莫名有些胡思乱想,江哥哥,你说那假国防图究竟能不能骗到萧子珏,又能不能骗到大姜新君?之后必定又是一场恶战,又到底会持续多久呢?”
“骗不到他们也没关系,朕相信我们大燕的勇士们,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江瞩珩搦撚她的背脊,“我们泞儿就不要为自己徒增烦恼了,放宽心,即便真如你所说发生了最坏的一种可能,前线战场上所有将士都失利,再怎么样也都还有朕能够领兵出征,总归不会让兵刃来到你的面前。”
“真到那种危机时候,我才不会傻傻地待在皇宫,当然是收拾包袱回我外祖母那里。”阮沨泞存心这样说。
江瞩珩并没有意见,稍稍扬起嘴角:“这样也好,在南疆有扶鄢长老护着你,朕也能放心,泞儿记得照顾好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等朕来接你。”
“才怪。”阮沨泞憋不下去了,闷闷道,“说什么晦气话,你才不会败,我也不会一个人走,到时候我们得整整齐齐一起去见外祖母,你要是敢留我一个人,我就再也不想理你,回南疆随便找个人嫁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只剩下悠长的呼吸声,阮沨泞抬起眼,唤道:“江哥哥?”等了等,又唤,“皇上?江瞩珩?”
没有回答,想来他已然太累而沉沉深睡去,也不舍得再打扰他,在他面颊轻轻落下一个柔情似水的吻,拉高被衾改好两个人,尔后也靠着他入眠而去。
一晚好梦,风雪不停,晨光熹微,一昼雪大过一夜雪,年后即便给了时间休朝,朝中也偶有人送来折子,军营里有些人亦是分批次的训练,有人忙忙碌碌,有人百无聊赖,时间就这么流淌到了上元佳节。
玉壶般的明月渐渐西斜,长街繁华,如同东风吹散千树万花一般,又打得烟花纷纷,乱落如雨,宝马雕车晕开满路芳香,游鱼龙凤形状的灯火飞舞,风萧声四处飘动,四处笑语喧哗。
道路堵塞,车马不通,二哥与嫂子手挽手在前头逛灯会,秋含衣抱着才四岁的小侄子秋敬安随行后头,小侄子要什么她就买什么,主打一个百依百顺,一条街下来,男孩手上怀里全是拨浪鼓狮子球一类的玩意儿,但是秋敬安还不满足,沿途路过卖糖画的小铺,闻见糖香四溢,两眼一下子发光起来。
“姑姑,姑姑。”秋敬安头戴一个大红帽子,穿着一身赤红色外袄,胸前还有两个棉球,像极了年画娃娃,拉着秋含衣撒娇,“姑姑,我想要吃糖画!”
秋含衣虽然宠他,却也记得二哥交代过不要给小孩买,于是摸摸他的脸说:“安安乖,糖吃多了要牙疼的,到时候一口牙齿都是黑色,难看死了,咱们不吃,姑姑带你去买点儿别的好玩的,好不好?”
“不要。”秋敬安摇头晃脑,小手一伸索性抓住支起糖画摊的一根杆子,“我都好久没有吃糖了,姑姑对安安最好了,就买一个给我嘛!”
秋含衣赶紧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扣下来,手里没了把握,秋敬安这可不干了,索性手舞足蹈闹起来:“不要嘛姑姑,安安要吃糖画,要吃糖画······”
“安安!秋敬安!”小男孩本就有点儿劲,更别提秋含衣此刻只有一只手抱着他,一下子搂不住要撒了手,整个怀里人就往外翻去,眼看就即将出事情,对面忽而揽过来一只手,正好接住了后倒的秋敬安,顺势抱到了怀里。
秋含衣瞳孔地震,就要呵斥是哪个拐卖小孩还这么光明正大的人,就听见一个熟稔的声音:“好不容易得空,怎么还要带个孩子?”
怔愣着望去那张熟悉的脸,他褪去了总是在军营里穿的那一身白衣,换上了淡蓝常服,稳稳当当抱着秋敬安,平平淡淡看着她。
“傅礼!”她一下子面露喜色,“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方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今日正月十五,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秋含衣也不在乎他的无语,还在揣摩着怎么说话能让他陪着她逛一逛,就听见自家小侄子瓦声瓦气地贴着他说:“姑父姑父,姑姑坏,不给我买糖画,姑父好,姑父给我买糖画。”
傅礼:“······”
秋含衣脸须臾之间绯红,讲话都磕巴巴:“他、他还小,不懂事乱说话,你别介意啊!”
秋敬安不管不顾地还在那边:“姑父姑父我想吃糖画······”
闹得做糖画的摊主都看不下去了,做完前面的最后一单,出言道:“你俩小夫妻怎么连给孩子个糖画都不愿意?”露出嫌弃的目光之后,摊主笑眯眯递出来一个龙形糖画,对着怀里的孩子道,“没事儿啊宝贝儿,叔叔送你一个,祝你以后蛟龙得水!好不好?”
“不是你别······”
“谢谢叔叔!”秋敬安丝毫不在乎自家姑姑绿着脸阻止的动作,不假思索就拿走了这个糖,放在嘴里“吧唧”起来,“叔叔人真好,祝叔叔以后生意红红火火!”
“哎哟多懂事的宝贝儿,说话真好听!”摊主心花怒放,还不忘回踩,“不像某些人,啧啧啧······”
被各种目光打量得忍无可忍,一直没出声的傅礼终于待不下去了,掏出口袋里的钱直接放在摊子上,然后抱着秋敬安大跨步往前走去。
“哎傅礼你等等我!”
直到走出了人群,他才停住脚步,秋含衣追上去,低头就往兜里掏:“真不好意思啊,你等等,我把钱找给你。”
“不用了。”傅礼淡淡地说,“就当上元请你侄子的。”
秋敬安嘴里的糖咬得“嘎吱嘎吱”脆,听见这话笑嘻嘻道:“谢谢姑父!”
傅礼:“······”
无语到最后,他也只能摇头叹了口气,把人递回去,还不忘医师上身地叮嘱道:“下回记得把人抱紧了,否则不是次次都这么幸运,这么小的孩子,若是摔着了脑袋,损伤只会是不可逆的,轻则脑震荡,若是严重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有可能。”
秋含衣放下捂着脸的手,接过这个小祖宗,又说:“你现在就要回家吗?”
他点点头:“回去整理下病例。”看着她有些失落的神情,本来不欲开口的念头忽而变了,喉结一动,加了二字,“怎么?”
“还想说,能不能赏个脸一起去放孔明灯······”秋含衣失笑着摇摇头,“算啦,你既然有事情要忙,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找二哥汇合了。”
谁料一步没走出去,自家的侄子眼疾手快拉住了傅礼的衣襟,眨巴着眼睛说:“姑姑姑父一起放花灯。”
秋含衣眼皮一跳:“安安快放开人······”
“可以。”傅礼出乎意料地越过她制止的话,“入军营之后,我也好些年没放过孔明灯了,祈福而已花不了多久时间,走吧。”
转变太过于突然,秋含衣还愣在原地,秋敬安提醒道:“姑姑快跟上去呀,姑父都要走远了!”
她才回过神,狠狠在小孩脸上亲了一口:“我的好宝儿,姑姑没白疼你,等会儿回去再给你买一串糖葫芦。”尔后抱着他就往前跟上了傅礼的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音调上,丝滑动人。
耐守待时,待时度事。
秋含衣的心里跟喝了口蜜一样甜。
怪不得说这签灵呢,一字一句都不多余,等明年除夕,她一定要再去一趟!
第77章 开战
冬去春来, 光奚六十四年,莺飞草长,鸟语花香, 在这个韶光淑气看似平常的季节里, 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发生。
大姜公然撕毁姜燕两国合约,宣告和平破灭,对大燕全面发动突袭。
从古至今,协议与合约都是一纸最宝贵的文书,它代表着每个人每个国的信誉, 能不能服众,能不能取得签约双方以外第三方的信任,所以正常来说,基本没有人想要去撕毁合约,然而如今九州两立的局面, 巫族掀不起波澜,合约这种东西距离形同虚设就更近了。
用那姜王萧珽的话而言, 签订合约的是他爹, 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打战这件事当然要出其不意,否则每次打之前都通报一声, 和那些个武侠话本子里头不念一句招式就不出招的蠢货有什么区别。
边疆防线一夜灯火通明, 四面八方的马蹄声响起,大地震动, 睡梦中军营里所有人敏锐从床上翻下身,套上了盔甲, 拿好了兵刃,骑兵打头先去探查敌情, 精兵压后等待更周密的布局,一时间人心惶惶,寝食难安。
边境很快就传来消息,敌人来势汹汹,且一看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倾巢出动委派三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西南的泾州城直击,以出其不意,还有一路从旁支绕后,走东南方向为双程突击,尽管那位传闻中的大姜战神景临王走的正是西南直击的道路,然而东南方并非是大燕的战要重心,兵种也不算太齐全,两边熟危熟缓,一时还真分不出个高低。
奇袭来得过于突然,一下子精兵支援没法从北边全部调遣过来,江瞩珩当机立断下达命令,派大将军宇文郈率领十万铁骑增援西南方,另一面派大司马委同轻骑将军秋含衣率领七万精兵赶往东南方向,同时命令饶北大营迅速调拨十五万兵马,横穿大燕国境驰援边疆,其余镇守饶北的空缺由居于北域的娄族人填补。
即便小范围的幻术在平常的小打小闹里能勾起作用,然而在此等大规模的家国战役中,作用也变得微乎其微,一来耗费的精力与成果不可能成正比,二来这一拳柔柔弱弱的也没办法保证不会再刀剑无眼中中途断气,最好的利用办法就是在边缘之处守关,少人的地方,有时候能够起到奇效,虽然这群避世已久的娄族人对于前些任燕王多少还有些怨气,但是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再加上娄族族长亲令不得离开饶北军营半步,总归是尽心尽力出来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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