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昵的语气让晁灵云忍不住脸红,明明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啊,为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跳,会在他猛然靠近自己时,悸动到连手心都出汗呢?
她喉咙一阵发干,轻声答:“没试过,有趣吗?”
“何止有趣。”李怡冲她眨了一下眼睛,语气极暧昧。
晁灵云招架不住,低下头,抬手掠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藕粉一样泛红的指尖拂过耳垂上细鳞闪烁的螭龙,吸引住李怡的目光。
一刹那多少旧时光涌上心头,李怡不禁怔然,很快又回过神,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坠,柔声道:“已经许久不曾见你戴这个。”
“平时当然要好好收着,”晁灵云解释了一句,又抬头望着他,羞涩道,“这不是要去慈恩寺看牡丹嘛……”
她的话李怡都明白,却一个字都接不出,他甚至觉得此刻不出声更好,只有静谧才不会打破眼前人的娇羞,才好让自己从容地凝视着她,将她小小的身影长久地嵌在眼底,如沧海桑田中凝成的琥珀。
不巧侍儿偏在这时走进房中,晁灵云开始赧然闪躲,还伸手推了推李怡,暗示他应该离自己远一些。
李怡不觉失笑,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假意催促:“快点准备,别让我三催四请。”
“要我快,你倒是别杵在这里添乱呀。”晁灵云气鼓鼓地还嘴。
侍儿面朝着打开的箱笼,假装没听见夫妻俩的打情骂俏,暗地里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事实正如晁灵云所言,在一通手忙脚乱的收拾准备之后,一家人乘着马车从夹城取道,当抵达城南慈恩寺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晁灵云将一对儿女交给乳母和仆从们照顾,自己陪着李怡在禅房里用了些素面斋菜,待到吃过晚膳,先将儿女哄睡,才有空闲与李怡说笑:“瞧瞧我们,到这个时辰才忙完孩子,也只能秉烛夜游了。”
李怡放下书卷,笑道:“你白天带着孩子,也没心思玩,走,陪我去赏一赏月下的牡丹。”说罢起身,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晁灵云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温暖,心中踏实而欢喜,与李怡并肩走出禅房。两人也不用仆从跟随,由李怡亲手挑着一只灯笼,乘兴在寺中夜游。
没了白天的喧嚣,夜晚的寺院极为幽静,偶尔从远处飘来一阵晚钟梵呗,让夜色更寂远深邃。
慈恩寺各个僧院都种着牡丹,一路挑着灯笼,悠然漫步,已是十分惬意。晁灵云挽着李怡的胳膊,半倚着他笑道:“就这样走走也挺好,倒不一定要赏牡丹王了。”
慈恩寺遐迩闻名的牡丹王,是浴堂院的浅红牡丹,以及东廊院的白牡丹。每年只要来到寺中,都是在这两处赏花,除开第一回 的惊艳,来的次数一多,她对牡丹王倒也没那么执着了。
真正重要的,是有他在身旁,只要两情相悦,何处不是赏心悦目的佳景?
心里一高兴,她忍不住将李怡挽得更紧,几乎算是挂在了他身上。
李怡斜睨她一眼,干脆直接挽住她的腰,笑道:“连牡丹王都看腻了,眼光真刁。”
“谁让我眼里有更好的呢?”晁灵云故意望着他,嘻嘻笑道,“所以再容不下俗物。”
“牡丹王竟成了俗物,方丈若是知道,只怕也要犯了嗔戒。”李怡暗暗捏了一下她的腰,在她耳畔低声道,“今日特意带你来,可不能让你失望而归,我带你去赏一株更好的。”
“还有更好的?”晁灵云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李怡没直接回答她,只揽着她的腰,神神秘秘道:“你跟我来。”
晁灵云跟随李怡,一路曲径通幽,走到了一处僧院,却见院中不过种着几丛浅红牡丹,虽也开得繁盛,却远不及浴堂院中那两株牡丹王。
她不由纳闷地看向李怡,李怡却脚步不停,带着她走到一间禅房前。禅房门口站着一老一少两名僧人,见他们来了,双手合十,齐声道:“贫僧拜见殿下、娘子。”
李怡将灯笼递给沙弥,问院主老僧:“上人可安排好了?”
老僧笑道:“殿下放心,请随贫僧来。”说罢弯腰相请,将李怡与晁灵云引入禅房。
不是要看花吗?莫非这禅房里另有门道?晁灵云跨过门槛,左顾右盼,见禅房里施设着神幡佛像,与寻常的佛精舍没什么两样。
她正暗自奇怪,就见老僧走到一面挂着帘幕的板壁前,拉开略显陈旧的幕布,又伸手在板壁的一侧摸索着,扳动了一处机关。
顷刻间,枢轴转动声吱呀响起,板壁豁然打开,露出了一方黑暗幽深的门洞。
老僧让到一旁,令沙弥秉烛引路,招呼李怡与晁灵云:“殿下、娘子,请。”
第173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李怡牵着晁灵云的手,被她惊疑的目光逗笑,打趣道:“感觉如何,不像俗物了吧?”
晁灵云愣了一下,反问他:“我们真的是看花吗?”
“进去不就知道了。”李怡卖了个关子,拉着她走进门洞。
门洞内是一条黑暗的甬道,小沙弥手中的烛光在前方闪烁,晁灵云刚走进去,就听到背后传来枢轴转动声,应是老僧在外头又将板壁给合上了。
甬道不长,她跟着李怡往前走了十几步,便到了甬道尽头。
甬道外应该是一块露天的空间,因为小沙弥一打开甬道尽头的木门,晁灵云便感觉到一股混着花木清香的晚风拂面而来。
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任凭李怡牵着,恍恍惚惚走出了甬道。
第一眼,便是满目惊心的红,晁灵云的心猛然一撞,屏住呼吸细看,只见月下亭亭一树殷红牡丹,在暮春晚风里婆娑盛放,如国色天香的美人乘夜而来,于幽静处展露风姿,瑟瑟而多情。
她不觉看得痴了,怔怔傻站着,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心中的惊艳。
见到她这样的反应,李怡莞尔一笑,拉着她走进庭院旁的小堂,在已经铺设好的茵席上落座。
跟着李怡走动了一下,晁灵云的脑筋才恢复活络,她激动地在茵席上坐下,睁大眼咋舌道:“真是太美了,我第一次见到深红色的牡丹。”
世间牡丹不外粉白、浅红、深紫数色,色泽殷红如血的,她还是第一次目睹。
她一时满眼都是牡丹,直到嘴里被李怡塞了一筷子精致小食,才回过神,开始细细打量身处的庭院。
庭院不大,居中便是一株繁盛的殷红牡丹,花开几近千朵。庭院东西有两间小堂,轩窗正对着牡丹,廊庑栏杆皆是柏木打造,风格雅致,真正是绝佳的赏花之所。
“真没想到,慈恩寺里竟藏着这样一处好地方。”晁灵云收回目光,望着李怡感慨,整个人带着一点紧张过后的虚软,懒散地斜倚着凭几。
其实方才老僧启动机关,露出甬道的一刹那,她心中闪过许多种设想,以为他邀自己赏花又是一个幌子。直到真的看见了牡丹,此时此刻她才放下一颗心,相信李怡是真的带她来赏花。
虽然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无论李怡做什么,自己都会不离不弃,全力相助。然而若是知道他将一切温情都用来算计,到底意难平。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自己在李怡眼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任外界尔虞我诈、机关算尽,他也会将内心最后一点赤诚留给自己。
当见到眼前这一树繁花,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在意李怡的态度。
被他日复一日地宠爱着,真的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啊,连这点小事都可以患得患失,晁灵云觉得自己简直快变成了惊弓之鸟,不禁有点懊恼。
此刻她蹙眉失神的模样,全被李怡看在眼里,李怡不动声色地为她斟了一杯素酒,轻声问:“在想什么?”
“啊?”晁灵云猛然回过神,为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羞赧掩饰,“没想什么,我就是心里有点可惜,这么美的牡丹,还是应该趁白天的时候来看。现在朦朦胧胧的,虽然也很美,却让人更想在阳光下看个清清楚楚了。”
李怡听了她的话,忽然笑得暧昧,双唇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今晚可以留宿在这里。”
温热的气息钻进耳道,痒得晁灵云瑟缩了一下,心里也跟着痒丝丝的,像有小猫在挠。她不安地瞥了一眼正在堂下温酒的小沙弥,暗暗推了李怡一把:“佛门清静之地,你可别胡来啊……”
李怡失笑:“留宿而已,我又不打算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歪了?”
晁灵云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赌气不再理他。
一时庭中静谧无声,让人的心也渐渐宁静下来,万物俱寂,唯有映着明月的一树牡丹,在夜色中婆娑多姿,吐露芬芳。
夜凉如水,晁灵云贪看美景,舍不得放下卷帘,幸好李怡事先备下了熏笼、暖炉,两人拥着衾被赏花,一直私语到夜半,才草草睡下。
良宵苦短,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清晨的阳光便打在晁灵云脸上,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心里惦记着花,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昏沉的头脑被满眼夺目的艳色一撞,瞬间清醒过来。她想喊醒李怡,却词穷到忘了言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眼前这满树牡丹,仿佛春睡的美人刚刚苏醒,半合半开,殷红的花瓣上挂着清晨的露水,红艳欲滴,真正是春风拂槛露华浓。
晁灵云伏在栏杆上,沉醉于眼前的美景,这时李怡也恰好醒来,坐在她身后,悄悄为她披上一件大氅。
感受到从肩背上传来的温暖,晁灵云没有回头,只将一只手向后伸,被李怡默契地握住。
她默默心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美丽的早晨。
欢愉的时光总是匆匆而逝,晁灵云想起儿女们还在禅房,此刻一定已经醒来,一个嗷嗷待哺,一个闹着四处找她,便不敢久留,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庭院。
她跟着李怡走进甬道,不甘心地念叨:“说好要在这里住上几天的,我们还有机会过来赏花吗?”
“当然有,”李怡向她保证,又笑着叮嘱,“这株红牡丹极为珍稀,由院主悉心养育了十几年,一直是个秘密,外界无人知晓,你出寺后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放心吧,我谁都不说。”晁灵云答应着,对李怡在寺院中的人脉又一次有了新认识,心里却因为这点反而觉得不踏实。
她知道这个时候有这样的念头十分煞风景,却还是忍不住问:“十三郎,这次来慈恩寺,我们真的就是赏花?”
走在前头的李怡回过头,缓缓道:“当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的声音在幽暗的甬道中回荡着,听上去无端有些寒意。
第174章 食肆歇业
晁灵云的心怦怦猛跳了两下,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隐隐有些后悔。她没有回答李怡,而是暗中摇了摇他的手,带着点撒娇求饶的意思:“快走吧,温儿和瑶儿还在等我们。”
李怡没再说什么,与她携手走出甬道,离开了僧院。
正如李怡承诺的那样,晁灵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们在慈恩寺中盘桓数日,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除了游乐,晁灵云没有看到李怡做别的事。
果然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她有点内疚,又没法直接向李怡道歉,唯有对他更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
几日寺中幽居,饱览倾城名花,总算未辜负这烟花风流的暮春好景。
一家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晁灵云刚回到光王宅就收到家丁报信,说教坊王娘子不知遣人来问了多少次,要她得到消息后尽快过府一叙。
晁灵云听了,心里不急不慌,毕竟宝珞找自己从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颍王给她顶着呢。
所以她优哉游哉地又歇了一天,第二天才去教坊见宝珞。
不想数日不见,宝珞竟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两个腮帮子都凹陷了下去,吓得晁灵云忙问:“你这是怎么了?樱桃毕罗还没下市呢,你就瘦成这样!”
宝珞这两天就听不得“樱桃毕罗”四个字,一听到,口水就伴着眼泪一起往下流:“你还说呢,就是这樱桃毕罗勾了我的魂,要了我的命!”
晁灵云听得糊里糊涂,蹙眉道:“什么勾魂要命的,你说清楚些。”
“张家食肆歇业了!”宝珞泪如雨下。
“歇业?”晁灵云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呀?”
“我哪知道!”宝珞委屈不已,“我可以一日不见颍王,却不能一日不吃毕罗!这都已经好几天了,张家食肆不开门,我只好去找你阿姊,结果你阿姊总不在家,我又去光王宅找你,可你府上的家丁就像被针缝了嘴,一丁点消息都不肯说!这是天要亡我吗?”
晁灵云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这几天你同时找不到张大郎、我阿姊,还有我?”
“对!”
这未免也太巧了,晁灵云隐隐感到不安,却不好表现在脸上,只能故作轻松地笑话宝珞:“哥哥好没出息,少吃几个毕罗就能把你折磨成这样,若是张家食肆以后都不开张,难道你就不活了?”
“喂,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吗!”
“好好,我不笑话你了。”晁灵云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知道哥哥你委屈,可张家食肆不开门,你找我有什么用?”
“找你当然有用,你可以去张家食肆,帮我打听打听嘛,”宝珞盯着晁灵云,两眼幽幽冒着绿光,“我虽和你阿姊熟识,但到底是外人,张家食肆的人不认我,而你就不一样了。好弟弟,你去求求张大郎,让他给我开个小灶吧。”
晁灵云简直哭笑不得:“你几次三番上门找我,就是为这个?”
“不然呢?颍王为我气得要剿张家的铺子,我可一直都拦着呢。”宝珞恬不知耻地说。
“你找不到我们的事,颍王也知道了?”晁灵云心中一沉,不安地问。
“你的事,他不知道。”宝珞连忙澄清,“我再嘴馋,也不会饿坏了脑子。”
“那就好,”晁灵云稍稍放心,不敢再小觑宝珞足以燎原的饥火,“我这就跑一趟张家食肆,你等我消息。”
宝珞大喜过望,连忙催促她上路。晁灵云乘着马车赶往东市,果然见张家食肆大门紧闭,门上贴了张告示,写着因店主有事外出,食肆近期歇业云云。
晁灵云试着敲门,足足敲了好一会儿,店里的伙计才卸下一条门板,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
张大郎的伙计自然是认识晁灵云的,一见是她,顿时变了一张脸:“呀,晁娘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当然是饿死人的西北风。”晁灵云调侃了一句,问他,“食肆怎么歇业了?大郎在家吗?”
“在的在的,娘子快请进。”
晁灵云跨过门槛,看着伙计重新将门板装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娘子见到大郎就知道了,请随小的来。”伙计叹了口气,领着晁灵云前往后堂,走到张大郎住的厢房,通报了一声后,掀开门帘,“娘子,里面请。”
晁灵云谢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进屋,冷不防屋中先走出一个人来,唤了她一声:“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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