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回头,他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收好弓的江束舟,以及他旁边跟过来的暗卫。
喉间顿时涌上一抹腥甜,江束舟见人快失了意识,赶快过来将人揽住。人已经没有意识了,江束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月白色的巾帕,为她擦去了唇角的黑血。
抱歉,但是你还不能走。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江束舟吸了口气,回他道:“见汝阳王。”
燕临安这边,他早就替换了赵浔在前面赶着车。赵浔于雨中看不清路,燕临安便披了蓑衣自己上,赶至中途,他敏捷地捕捉到了雨中投过来的银针,急忙将车停下,环顾四方。
“汝阳王,现身吧。”他喝道。
“公子”“公子。”
里面坐着的赵浔和希岚闻言赶紧冲出来,将腰间的刀出鞘挡在燕临安身前。
燕临安垂目凝视着手中的银针,用手一使力,将之折断。
他又转身低声跟赵浔和希岚传话,“右边草丛里有人,记住留活口。”
“是,公子。”
雨脚如麻,砸的人头脑发涨。燕临安向前走了几步,沉重的蓑衣使他无法使出全力,便被一手脱掉。
下一瞬,他将怀中冷剑竖起直直插进了埋伏地一人的后背,那人当场暴毙。血哗哗啦啦淌了一地,染红了路旁青草,又被瓢泼大雨涤了个七八分。
战事一触即发,三人背向着背,肩靠着肩,将雨中袭来的银针扫了个干净。
燕临安脑子里涌上几番星星点点,他连忙扯了左右两个人,将两位揪上马车。
远处的刺客仍然发着银针,燕临安抬刀挡着,将马车往前方驶去。
赵浔也顾不着风雨了,拿了马车中的一个草帽为燕临安挡住视线上方的急雨。
“公子,方才那些人好生奇怪。既然是埋伏,却只用银针扎人。被识破伪装后依然没有起身与咱们殊死一搏。反而往后退了几步,继续用银针飞人。”
“难道,他们没想弄死我们,或者是…要拖延时间?”
燕临安换了持缰绳的手,空下来的手赶紧抹了一把脸,“我也不知,不过有埋伏说明我们来对了。那便得快点了,照这雨势,郊外低洼,他们多半会转移阵地。”
“这个线索若是抓不住,我暂时就不好找到她了。”
方才换手之余,燕临安瞥见自己右手手掌有一片青紫,或许是银针上淬了毒?
不行,他现在还不可以倒下。
于是他急忙从怀里拿了颗百解丹,塞进嘴里,朝远处眯了下眼。
这药丸是桑宁亲手炼制的,说是可以解百毒,但求有用。
“公子?”赵浔看自家公子神色不对,急忙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滚烫。
“您发烧了。”
“无妨,快到了。”
赵浔知自家公子固执起来谁也拉不动,只好从马车里拿出来厚毛毯,在外为他护着身子,隔着风雨。
桑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小院,屋檐下雨正酣浓,小院里汪着水,她在水泊里望着自己的倒影,又想到了燕临安。
他少时最怕雷雨天,今夜这雨这样大,不知上京城内是否也下着雨。要是下着的话,他又要睡不好了。
她皱着眉头出神,在李砚修为她披上氅衣之时回了心绪。
“要走了。”
桑宁心中大喜,“三日还未到,我可以走了?”
李砚修固执地将人的身躯扳正过来,朝向自己,为她的氅衣打了个结。他抬手抚了下少女眼尾蹭上的胭脂,心下一动,将人囿进了怀里。
桑宁自然要挣扎,可她虽习过武,力气却不好练上去,自然挣不过李砚修。
他贪婪地将头搁在桑宁肩窝,冲她耳语道:“抱歉,只一会儿,让我抱抱你。”
“我想我娘了。”
桑宁愣了愣,也随他想起了从前的明嘉皇后,她漂亮端庄,温柔大气,在桑宁少时给过不少好吃的好玩的。
明嘉皇后育有三子,第一个皇子便是当今的圣上李承,第二个便是燕王李砚修,据说还有一位公主,不过可惜幼时夭折,无缘尘世。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李砚修已经牵了她的腕马上要坐轿子离开了。
“等会儿,要去哪里。”桑宁有些警惕,她将手抽回来,抬头询问李砚修缘由。
不知为何,她内心告诉自己,一定不要离开。
李砚修笑着指了指头顶青灰色乌云密布的天。
“此处低洼,雨一时半会可能停不了了,再待下去会很危险的。”
桑宁不想就这样离开,忙推辞道:“我,我母亲留给我的一支白玉簪好像落屋里了,让我先回去找找。”
说罢她丢下在场已收拾好的众人,提着外袍和氅衣快速跑了回去。
啪嗒啪嗒,下端的衣摆已被雨水浸湿,但她无暇顾及。
茫然间她抚了下心口,发现心跳瞬时间变得好快,是因为刚刚跑太快了么。
第34章 请赐佳人
“砰砰砰砰——”
桑宁募地转身, 裙摆扫到院墙一角的方块瓷砖上,许是被雨冲刷过甚,那方砖摇摇欲坠一会儿, “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她定睛看了一会儿,不察间被一阵旋风带着拐进了旁侧的迂回小巷中。
鼻间嗅到熟悉的檀香带给桑宁不少安全感, 燕临安从她肩窝抬起头, 手指捏高了少女的脖颈, 同她仓促间碰了个吻。
找到她了。
见到他了。
“抱歉, 我来晚了。”燕临安将人带进怀里, 贪婪地抚摸着她的后脑, 俯身嗅着熟悉的安神之香。
桑宁偏头吻向他的耳际, 抬手抚了几下他的后背,“不是你的错, 是我害你担心了。
眼瞧着燕临安又朝她唇间凑了过来,桑宁忙将人推远一点, 脸上随即羞红一片,“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这样的时候,再不走的话这里都要变成一片汪洋了。”
燕临安适时向下寻索, 抓住了她的腕子, “我这便带你离开。”
“等等。”桑宁梗着脚步, 从他手中抽出手腕,踮脚在他唇瓣吻了一下。
“乖啊, 不过我还不能走, 我得再留下几天。”
燕临安晃了晃脑袋,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哦,好吧。”
“那还要出去几日啊?”
桑宁嘴角上扬, 在他面前伸出两根指头,“两日便可。”
答应了燕王的,留三天便好好留三天,若是再能从中查到什么,岂不稳赚。
……
耽搁了这些时辰,到后面桑宁回去的时候,上下两片唇瓣都是刺痛的。
李砚修内心的不安也在远处看到桑宁过来时消失殆尽,他捧着手中还热乎的手炉,往前几步将手炉递了过去。
“多谢王爷。”桑宁将手炉拿好,抬手摸了下头上的那支白玉簪。“找到了,我们走吧。”
见李砚修不动,桑宁回眸望向他,额头却被放了一只手,他喃喃道:“不热啊,可你脸为何那样红。”
“啊,应该是下雨闷,再加上方才找东西腾的吧,不打紧。”
“公子,你带的人呢?”
赵浔眼看着自家公子一脸不值钱的样儿,身后却空无一人,甚是奇怪。
“诶!公子。”
他赶忙将人揽住,抬头朝马车上静坐的希岚喊话,“你快过来啊,公子他晕倒了。”
雨终歇,将军府里急躁一片,府里几位太医于夜半被叫醒,足足忙活到天大亮,才将燕临安体内的毒逼出了七八分。
燕临安于朦胧中转醒,接过赵浔递过来的衣服,就要启程面圣。
“将军啊,您的身体,要不圣上那边便先推了吧。”
燕临安摆了摆手,回绝了李大夫的建议。“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今日面圣所赴会之人可全乎的紧,我才不想错过。”
宫里今日该请“福神”了,今日赴会的臣子们都要披朱红色华服,佩鎏金宽玉带,同皇帝一同跪拜静安寺的“福神”,以求天下万福,平安顺遂,来年喜乐。
燕临安过去的时候,祈福阁已然丝竹管弦正盛,他偏身穿过众人,捞得一堆奉承,终于在金殿之前见到了陛下,他俯身行礼道:“陛下恕罪,昨日未睡好,所以今早起床晚了,望您见谅。”
李承点了点头,身旁侍女喂他吃了颗青提,他含糊地回复道:“不要紧,还未开始,燕将军速速就坐吧。”
燕临安朝他所指的位置看去,左邻李砚修,右并汝阳王,后面是江束舟,这座位布置的够神的。
心里虽这般念叨,他还是沉稳地入了座。
刚坐下,李砚修便同他小声搭话,“燕小将军眼下一片青黑,可是夜里睡不着?”
燕临安心里冷哼一声,不理会他的切切“温情”。
“陛下,今日乃中原大节,本王也入乡随俗,带来几位美人为诸位表演节目。”
“请。”
说罢汝阳王击掌几下,几位蒙着面纱的异域美人便带着手中的腰鼓和铜铃进了场。
皆是穿的蓝绿镂空装,金色的面纱垂至脚踝,腰部和四肢舞动之时,周身的金色小铃铛会不住地摇晃,偶有几道光线投至屋内,她们身上金光熠熠,若神女下凡。
燕临安清早没来得及用早饭,正饿的头昏眼花,他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视线猛然落到其中一位舞姬的身上。
她面容与桑宁过世的母亲极其相似,甚至,头上竟带着一个白玉簪,阿宁手上有一支样式相仿的白玉簪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讶异间他一个回头同身侧的汝阳王对视,汝阳王只是客气地捋了下胡子,同他敬了杯酒。
这个舞蹈很长,裙袂飞扬逐渐让人眼花缭乱,耳畔还有金铃阵阵摇响。燕临安看了那舞姬一整场,到管弦之属都停歇才收回思绪。
“陛下,臣…臣对此女颇感兴趣,所以还请陛下请赐美人。”
李承面上欣喜,却顿了顿,指了指燕临安身旁的汝阳王。
“将军好兴致,不过这美人乃是汝阳王所赐,还是要问过汝阳王的。”
燕临安双手合掌置于胸前,正要向汝阳王参礼,汝阳王却大笑几声,拍了拍燕临安的右肩膀。
“无妨,这些人都是送过来的,本王也没打算带回去,将军想带走谁,便带走谁。”
“皆可。”
“多谢王爷。”燕临安抬眼望向他,眸深似海。
李承见状更是喜悦溢于言表,这么多美人,给燕临安一个,他也能纳过来不少呢,等下罢了宴,他要让刘欣公公好好操办此事。
场上诸位公子更是窃窃私语,三两成群。
“哎,他不是有个相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害,刘尚书您不懂,少年人血气方刚,一个哪够啊。”
“咱们燕将军少年成名,多几个女人怎么了,在座诸位又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闻言他们都静了下来了,后来又有人开口道:“不行,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燕将军要请赐美人,这很明显是细作啊。”
“你不懂,少年人亦可在美人石榴裙下…折腰。”
……
李砚修听得这些贵人们的污言秽语,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燕临安要这位美人的目的他猜的出来,不过想也是,这小将军在百官眼里的深情人设怕是要到头了。
“将军。”那蒙面舞姬坐至燕临安身旁,李砚修看到他的脊背一下子变得僵直,哪怕锦服再宽大也甚是明显。
他合了唇,将杯盏落于木桌。
“面纱摘下吧,让我看看你。”这本应旖旎温情的话,从燕临安口中倒如同说军令一般。
那姑娘毕恭毕敬地扯下自己的面纱,燕临安这才看清楚她竟同桑宁母亲有八分相似。
“怎么了,是奴这面上有什么东西吗。”
燕临安摇了摇头,手指循着她脖颈和下颌线绕了一圈。非易容术,她是真的长得像。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他继续问道。
“回将军,奴婢湘莲,汝阳临州人士。”
“嗯,知道了。”
道罢身世,湘莲为燕临安拿起桌上杯盏,就要递在他的嘴边,举手投足之间,身上的异香味十分浓厚。
燕临安皱了下眉,将人推却半步,客气道:“不用了,姑娘去那边雅阁自行用食便可。”
湘莲知趣,道了声:“是,奴告退。”
心中揣了事,燕临安这酒也没喝尽兴,推杯换盏间,宴席终了。
“燕将军找本王有事?”
李砚修顿了脚步,迎上了后面追上来的燕临安。
“没,只是恰好你挡我路了。”
燕王笑了下,侧过身为他让了路。
“明日就要开宴正式选秀女了,这可是目前而言将军手上的大事,您可要好好休息,才能好好为陛下做事。”
李砚修冲他咋舌一声,笑道:“多谢王爷提醒,不胜感激。”
鸳鸯苑,翡翠堂。
李砚修为桑宁选的这第二所居处是上京里出了名的风雅之地。
桑宁昨夜睡得不安稳,听了一夜落雨,晨起又早早起来,无意贪睡。
此时她听着高墙之外的缕缕琴声,于宣纸上下笔作画,所画之景正是最近频繁所梦之人—— 一位于暗黑山洞跪地捂住口鼻的青衫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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