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不过你家里人没有陪同的么。”她微微蹲下.身体,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裴清特有眼力见地将伞柄揽到自己手心,软声道:“漂亮姐姐,我哥哥他已经好久没有音信了,我想他。”
“我…你放心,前不久我还同你哥哥通过书信呢,我尽快帮你找找他,会没事的。”
裴府与燕王府不顺路,桑宁一路上哄了一路,可算将小少爷妥帖送了回去。回去路上,细雪飞扬,她才发现自己忘记换一双靴子了。
脚下这双比较滑,不太好走。不过还好,趁着眼下雪势不大,她尽快走过去便是。
正待往前送步,她身边突然擦过一架马车,马车富贵大气,一看就是有身份之人的车轿。
她顿了脚步,正想看看是谁,那人也正好掀起了轿帘,冲她打招呼。天气湿冷,两人说话间尽是白气。
“汝阳王晨安。”
“嗯。”汝阳王点了点头,脸上一副关切样子,“宁姑娘这下雪天,怎地徒步漫行起来。”
“回王爷的话,小女子今早起来突觉心中烦闷,又看到今日会有落雪,便出来散散心。”
汝阳王顿了顿,换了只手撑着帘子,“姑娘如今可有空来本王马车一趟,有些事想同姑娘商议。”
“不是小事,也非叙叙闲话。”
“我…”
“抱歉王爷,她没空。”
远处李砚修也撑了把伞,朝着两人走来,桑宁识相地躲至燕王身后,偷偷用脚尖画圆。
“宁姑娘昨个答应了今日要同本王一起赏雪品茶,便无瑕赴王爷之约了。”
汝阳王颔首微笑,眼眸瞅了眼燕王身后的桑宁,“我同她母亲是故交,同她父亲也算颇有渊源,所以宁姑娘当真不赴本王之约?”
言罢桑宁心中一震,有些动摇,李砚修却从身后握了她的袖角,不由分说地同汝阳王行礼。
“我们便先行告辞了,汝阳王请便。”
马车的轱辘声渐远,李砚修突然跑到稍远处折了根粗木棍,他将这木棍横在桑宁面前,吓得她后却半步。
“你这是?”
李砚修含笑没有吭声,从怀里拿出一素白巾帕,垫在木棍上,让桑宁拿着一端,他拿着另一端。
桑宁才了然他的意思,虽觉得没必要,但还是没有松手。
“我出门忘记换鞋了,这个鞋不太好走,谢谢你啊。”
“出门,出哪里的门。”
“就是…”
“不必向我解释,也不必一口一个谢字了,这几日你向我道了几声谢了,你我之间就这么生疏吗。”
桑宁垂头看向脚尖,又拨了下雪,应了声:“嗯,知道了。”
雪一路上都没有加大的趋势,只是堪堪几片随着冷风飘滞于半空,李砚修给她另一只手里塞了手炉,一路上倒也不冷,她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在想着要怎么问那件事。
“有心事。”李砚修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啊?”
“那边是你平素里最爱的一家糕点铺,都不去探头了,说明心里揣着事。”
桑宁抬头望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存在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李砚修闻言微微怔了下,随即摇了摇头,“绝不会一模一样,哪怕容貌相似,只要关系亲近,彼此了解,便不会认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今夜之约,我全都告诉你。”
“先回去吧。”
桑宁点头应下,跟着他继续往回走。
风雪依旧,不断填满了两人走时在雪上踩下的两串脚印,忽有风吹来,痕迹亦消散不见。
*
国主的亲礼也是举国的大日子,拟定名册上的名门淑女今日无不盛装打扮,想被陛下一眼挑中,承圣宠,落君恩。
可名单上并非所有女子都有这般心思,多的是家里推不了责任,含泪将女儿送进深宫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看上去确实是个好去处,实际上有些人进去了却连骨头渣都吐不出来。生存,谈何容易。
外场忽然飘了雪,于是仪式被临时搬进了尚仪宫,宫娥们收拾东西还得一会儿,各位大人便被请去了附近的房间歇息。
燕临安刚坐进一间房里,意欲再看一遍贵女名册,遥听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进。
“徐家小姐?好久不见。”
徐嘉忆本就长得花颜月貌,明艳绝伦,这再经打扮起来,属实耀眼。燕临安身旁带的赵浔和希岚眼睛都要看直了,燕临安却一声令下,将两人给打发出去。
徐家小姐喟叹一声,提了裙摆走向燕临安,“看来还是我得不了将军青眼,不过真的没有机会了么,昨个您不还讨了位美人回去呢。”
“小姐本是要做后宫之人的,这个时候来找本将军,不太好吧。”燕临安没有看她,自顾饮了杯酒,将人就这样晾着。
“不打紧,我都打点好了,况且我也只是过来核对名册信息而已,将军莫怪。”
她大了胆子抚上燕临安的手,媚声道:“将军以后既然需要我的信息,不得给奴家点好处么,交易讲究的不就是互利互惠嘛。”
燕临安将她的手抹开,沉声道:“礼部尚书徐易,借官职为本家少爷徐成业某私利,每日甚少到职却赚的盆满钵满。”
“你的亲弟弟徐恩更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学人强抢良家子,纵容手下滥杀无辜。”
“还有你的表哥…”
“够了。”徐嘉忆一敛方才的轻慢,谨慎同燕临安行了礼,“我明白了,会做好线人角色的,还望将军保守秘密,我必衷心不二。”
燕临安睨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间,“李承偏爱美人画花钿,尤其是牡丹。”他又往下捏了捏她的下巴,手指蹭了蹭她方才咬红的上唇。
“这个唇妆要再艳丽点,才更衬你。”
说罢他拂袖转身,背对人道:“回去吧,再好好收拾收拾,李承会给你一个好位分的。”
“是,将军。”
*
山洞之内,忽有几分天光倾斜下来,许是天气转暖,山缝间竟流了清泉下来。
苏颜抱着不省人事的裴沐,给他喂刚刚接好的泉水。两人刚才马车上掉下来时,她懂点武功再加上裴沐替她做了肉垫,所以只是擦伤,可裴沐一介不通武力的文官却遭不住这些。
她简单检查检查,至少肋骨有断裂,手臂,腰部均有撕裂,还发着烧,烧得迷糊。不过幸好,天亮了,她一会儿可以在山洞里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应急药材和填肚子的吃食,若是寻的到出口便更好了。
“姑娘,阿清…他。”
她正思考着,突然意识到怀中的裴沐在喃喃些什么,于是她俯下身想听清他的话。
“追凤楼,你…等我。”
“还有无方镇…百姓,我不能…”
他念叨的这些苏颜不太懂,只应了他句:“好了好了,你不会死的,我马上找药草救你。”
第37章 毒物交织
李砚修带她回的地方, 不是翡翠堂,而是燕王府。
正要往前迈步,桑宁看到朱墙外的雪堆上爬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它眼睛呈碧蓝色,通透美丽。
“是王府管家养的, 想抱可以过去抱。”
得了应允, 桑宁几步跳过去将猫猫放在自己一侧的宽袖之上。猫的发色盈亮柔和, 扫过她的指尖, 略有些痒。
“王爷今夜要对我说的话, 不妨现在便说了吧, 反正也是没有事情。”桑宁一边玩着猫, 一边搭着李砚修的话。
可他这次没有答应。
“不可,有些事只能入夜才行。”
尚仪宫人影散乱, 宫人们也乌压压在外围站了一片,想一览殿内的热闹光景。
李承于金椅之上随意坐下, 怀里抱着位异域美人,燕临安若是没猜错,这大概是汝阳王送的美人,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异香, 并不似中原姑娘们擦的香粉味。
最前面的几位姑娘, 姿色不算过人, 可各有巧技,比如女工, 歌舞, 还有人剑花使的溜, 或者嘴皮子灵巧……可这些都入不了李承的眼,哪怕其中有人出身不凡, 也被一一划了名字。
而燕临安便是坐在圣座旁操办划名字的人。而李承,他不管姑娘们的出身,或者品性如何,他只看脸,他喜欢便会留下,不喜欢的直接下令划去名字,无情至极。
日头见升,燕临安望着手中被划了大半的名册百无聊赖,李承也是,在他眼里他今日所见的人都比不得自己怀里的这位娇软美人。
既如此,便都不要了。
燕临安同他坐的近,侧后方是刘欣公公,他实在看不下去,便同李承道:“陛下的眼光属实高,名册上的人大半都让臣给划过去了,竟然一位都没有纳入后宫的。”
李承捏了捏怀中美人的樱唇,在她侧颈吻了一口,笑得风流。燕临安闻见那扑鼻散过来的香味蹙了蹙眉,李承却乐得心花怒放,他回道:“将军眼光不是同朕有过之而无不及么,不管是雪猎时那位府中藏娇的宁姑娘,或是之前向朕请赐的汝阳美人,一个个的都堪称绝色,你看看,你有何立场说朕?”
这话看似在埋怨,其实小皇帝对他也没有怨气在,而且这也是实话,燕临安无处反驳。不过也好,他所安排的人,皆在名单后方。
到时候李承若真的看不上一个人,他直接便撂挑子回战场,不再理会这宫院破事。
“宣礼部尚书徐易之女,徐嘉忆进殿。”
徐嘉忆受了燕临安的指点,额间绘了牡丹,唇妆较重,但配着她的五官,更显明媚。
“臣女徐嘉忆,叩见陛下。”
“徐卿之女,朕好像见过。”似乎是腿被美人坐麻了,他将美人唤出了殿外,端坐了起来。
“回陛下,年前的一次赏梅宴,臣女在赴宴期间丢了个玉镯,仓促寻物间不小心惊扰了圣驾,您当时没有怪罪臣女,反而赐了臣女一束梅枝。”
“朕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上次你穿的是月白色衣衫,妆容寡淡不适合你。今日的扮相,衬得你越发娇媚可人。”
“可留。”
李承回眸间见燕临安打盹,又猛地拍了下手,“朕说可留。”
“好。”燕临安佯装刚收回心思,在徐嘉忆的名字上画了圈。画上圆圈,便好似被朱笔缠住了身,若有幸承宠一辈子,也算得大福。
到终了之时,霞光都卷了半边天,总算将这场选秀拉至尾声,一共大几百的人选,李承统共收了三十余人。其中他安排的人大半都进了入宫名单,也算他猜圣心猜得有准头。
他当时同刘欣公公商议时便讲的清楚,他安插眼线并无谋逆之意,而是为以后铸造厚防。论兵之道他了熟于心,却不想一辈子戎马却最终亡于猜忌。
如今朝中无人可替他,可难保这一辈子皆无人可替,他总要留后路的。而李承又如此重女色,所以这步棋,他非下不可。
夜色往深,李砚修领了桑宁去往王府后山,她一路打着灯上去,可路并不好走,加上晨时落了薄雪,越往上周遭越是黑漆,哪怕手中打了灯也难消心中之恐惧。
这王府是燕王回皇城时新修的,桑宁对此地并不熟悉,不熟悉就更容易横生恐惧。
忽地李砚修回了眸,桑宁险些撞上他的肩臂,只见他向下弯腰伸了手过来,嗓音柔和,“失礼了,如有需要,我可以牵着你。”
桑宁顿时扣了扣指尖,往前方望了望路,果断扶上他的手臂。
李砚修弯了唇,扔下自己的灯,将桑宁手中的要过来,让她同自己一道走。
“山上之景越发萧瑟了,为何会如此,王府院内不都种的四季花树么。”
李砚修为她抬起了右侧的一根黑不溜秋的树干,他回道:“这座山头,种的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桑宁心中疑惑,却没有再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的寒风像是带着刃,刮得脸生疼。
“是朱华草!”之前装车的时候,桑宁瞅见了它的样貌,如今能在王府后山的山上见到,她倒是没想到,莫非那几车药材全是燕王在自己山头种的。
愣神间,她隐约嗅到一丝危险。
不好,有毒蛇。
她念李砚修没有武功,急忙将人揽至身后,身旁又没有带剑,于是她急中生智从一旁的黑色树上折了木棍下来,可不料那枝干上带着刺,她的手很快便见了红。
李砚修没想到他会如此,在她身后望向她时还看得到她侧脸的微笑绒毛,两人之间离得这样近,真难得。
整个过程快到眨几下眼便过去了,李砚修当时要拦却没拦住。他本只想试探一二,可看桑宁的样子又心里软起来。
怎么能对她动心思呢。
他垂眸看向她淌血的右手,紧紧握了拳,冷眼示意那蛇离开。可桑宁虎得狠,自恃身手敏捷,她一连在周遭折了不少“凶枝”,抄了四根便朝着那蛇冲了过去。
“回来,那蛇走了。”李砚修怒目圆睁,怕她闯出大事急忙上前拦她的腰,却只扯下了她的氅衣。
“喂,你回来,蛇有剧毒。”
李砚修几步赶过去,看到了被棒打几截的蛇。他赶紧将桑宁上下检查了一遍,才确认她没有被咬到。
“你怎么…你”他近年来从未遇到过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刻,若是桑宁因他的这次试探而死,他恐怕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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