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闹不闹了。”
李砚修沉柔的话语响在耳边,桑宁阖眼皱了皱眉,猛地闻到了一阵香味。
好香,好熟悉。
李砚修将人接住,置在了一旁的摇椅之上,披风为她盖了身,桑宁做了一个分外清晰的梦……
大概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跟随爹爹去猎场打猎,途中起了风沙,她紧跟着一位少年进了一处山洞,可进去之后她便将人给跟丢了。
她再出去时,俨然见不到一个人,于是她铁下心,打算进去山洞找一找方才躲进去的那个少年,他一定还未出来。
山洞里漆黑一片,她没有照亮的工具,心里有些害怕,可想想她是过去救人的,要镇静,要勇敢,于是才硬下心来继续往前方走去。
“啊——”突然脚下踢到什么,她一个滑溜便摔了下去,听到了另一个少年的闷哼。
“啊,好痛,不过我终于找到你了。”桑宁挣扎着将人捞起来,却被他一把推了老远。
她有些生气,“喂,你这小孩,我来救你了,你推我做什么,痛死了。”
“走,你走,我要死了,没救了,你别在这里,这里到处,有毒的。”
桑宁长叹一口气,试图同他讲话,“哎呀,我不怕。再说,我已经来了那危险岂不是已经在我旁边了。”
结果她还没说完,便觉得手腕上剧痛,原来是他咬上去了?!
她猛地脱手,喝道:“你属狗的么,你咬我?”
“渴,我好渴…想喝水。你走啊,你快走啊。”
桑宁捂上耳朵,冷静道:“哎呀走不了了,我迷路了。”
说罢她在他嘴边嘘了一下,叮嘱道:“你给我安静点,我爹会来找我的,到时候连你也救了。”
少年没有吭声,暗地里撇了撇嘴。
“不会了,我被人下了”
突然他被桑宁的动作打断,他后知后觉自己喉咙里一阵甜腻的血腥气。
“行了,你不是渴了吗,给你点血凑合淡淡嘴吧。”
“嗯,谢谢你。”他砸吧一下嘴,将唇边的血迹舔舐干净,并由衷赞叹道:“你的血还…还挺甜的。”
后来,少女依着他的肩沉沉睡去,少年也得益于那抹血捡回来一条命。可桑宁被丞相府的人带回去后,一连发了几天的高烧,家里人只当她中了邪,还请了方士神婆等过来家里做了几场法事。
等她醒来之时,这段记忆也尽数消散。
耳畔一声急切的琴响,桑宁从躺椅上猛地坐了起来,两人同时抬眼,与彼此对视。
“那个洞中的少年人,是你?”
李砚修从琴边走过来,从怀里拿了手帕为她擦拭额间细密的汗珠,他温声说道:“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第49章 堂上血案
桑宁忽地站起身,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眼昏了片刻,她推开李砚修搀扶的手,待清明之后将人拉至小桌前。
“你为何, 不说话?”李砚修心里打着鼓。
只见桑宁挑开宽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随即一饮而尽。
“渴。”
“没有别的要问的了?”
“无方镇和上京一些地方的异乱, 可与你有关。”
见她直截了当, 李砚修也不再遮掩, “你不早就怀疑我了。”
桑宁朗声道:“之前裴公子同我借朱华草, 你手中刚好有不少, 外加山上的诸多毒草, …这些应该不是什么巧合。”
“但是,你却没有避讳我。”
闻言李砚修淡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轻呷一口。他回道:“也没什么,就是不想骗你罢了。”
“那你, 能不能救。”
桑宁身体前倾几分,拦住了李砚修抬臂喝茶的手,李砚修看了眼她的手,将茶盏放置在了桌上。
“能不能救?”她重复问了一句。
虽说裴沐那边已然安置了大部分流民, 目前看来情况还算乐观。可其中不乏症状严重的, 只能放屋子里用铁链将其锁住, 防止危害更多的人。而症状轻也不代表没有危险,只要有一丝毒性潜伏在体内, 稍加诱导便会功亏一篑。
她必须抓住所有的机会, 救助所有能救的人。
“你怎么不讲婚事的事情了, 妥协了。”李砚修闷声问道,有意岔开了话题。
桑宁鼓了下脸颊, 双手揣在身前,带着愠色,“没有,在百千条人命面前,我的命当然算微不足道。”
“你要死?”李砚修突然反手抓了她的手腕,得知唐突后便将手收了回来,“抱歉,失礼了。”
“我没想死,但既然昔日的我能救奄奄一息毒入心脾的你,那他们我应该也救得。”
只听“啪嗒”一声,李砚修身前的杯盏被碰落到了地面,瓷片碎得四分五裂,合着茶水就这样凄凄惨惨地躺在了地上。
“你疯了,你觉得你浑身上下这点血能救几个人,如果他们知道你能救他们身上的不治之症,你猜会有多少人来杀你。”
桑宁被他推回坐椅之上,一番话语冲得她一时愣不回来神。
见人出神,以及回想自己方才的接连失态,他逐渐缓了语速,继续说道:“如今陛下已翻案了你家当年的冤情,将构陷者尹天及其党众一并收押大理寺狱,并明里暗里向西疆交代了朝中严谨的态度。你如今又有了如此显赫的身份,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了。”
“芸芸众生又如何,同你有甚干系。”
“不是的。”桑宁反口否认,“是,我是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苟且偷生。可此毒不消终是朝廷大患,到时候没了民,那天下还算什么天下。”
见观点和不了,桑宁俯首收拾了褶皱的襦裙,开口道:“燕王殿下,江山目前是你们李氏的,人民更是。相对而言,你比我更有责任为民请命不是吗。别再执着荼毒百姓了,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反正婚事我是不允的,人民我也是要救的,哪怕每日只多救一个,我也求得日日睡得安稳了。”
她正转身要走,李砚修抬手掐住她的肩膀,将人揽进了怀里。
嗅着少女发间颈侧好闻的安神香,他的脸不自在地染上些许绯色。
“你改主意了?”
“你就是,拿准我看你太重了是不是。”
桑宁退后几步,看他从怀里掏出几包东西,皆被软纸包裹着。
“这是什么?”
“洗髓汤,先给他们喝着吧,之后…之后的事我再想办法。”
“但是你记住,”他更近地迫近她,竖了食指在她唇边,正色道:“你的血的秘密,你知我知,别告诉别人。”
桑宁点点头,将他递来的几小包收回了交襟。
“你放心,我有分寸。”
“至于成亲之事,当是你欠我的,这个不许跑。”
话落他便要借势吻过去,被桑宁一把闪开了,她利落地掂了下裙转了身子,朝后面之人回道:“多谢砚修哥哥,你这个事便…容后再说吧。”
此时已临近晌午,桑宁出了亭子便一路穿花而过,末了在入口处见到了等候在一树梨花旁的燕临安。
他正阖眼一朵一朵闻着花香,日头正盛之时恰有大把日光倾斜在他身上,发丝亮泽如墨,俊颜优越。
“临安哥哥。”她呼唤着几步跑了过去,燕临安也向前几步将人抱住,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
“嗯,比梨花味还好闻。不过你怎么这么高兴啊,谈话聊得很开心?”
桑宁点点头,“算是吧,要到了洗髓汤的方子,他们应该有救了。”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门外两个人不是”
桑宁话还未讲完,便看见他拿出了怀中的玉佩,这是从前李砚修送她的。
“哦,原来如此。”
再抬眼时,燕临安伸手轻轻抬了她的下巴,桑宁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之时闭上了眼睛。
燕临安的唇很薄很凉,有老人说唇薄之人注定薄情,找好人家可不能找这般的。桑宁觉得自己最有反驳此话的话语权了,她的小将军明明深情得很,她最吃这套。
“唔…”
不一会儿少女的粉唇便被咬得艳红一片,还泛着淋漓水光,眼下她感觉更燥渴了。还和着周遭的花香鸟语,甜腻甜腻的过分。
都怪燕临安,没事亲什么亲啊。
“饿了吗。”
“嗯,快回去吧,我又渴又饿的。”
“好,那上来吧。”
燕临安在她面前屈身,桑宁爬上去的时候,某处的发簪不慎被花枝勾了一下,燕临安闻声立马道歉。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在这边蹲下的,我忘记还有花树了。”
“那…走喽走喽。”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李砚修才从一棵花树后闪出了身子,忽地他在地上瞅见一支芙蓉钗,大概是方才蹦跶时掉了的。
他淡淡一笑,俯身捡起了它。
回头时,他看到了赶来的蝶衣。
“如烟走了?”
“是,公子。不过应该是有人暗暗保护她,属下查不到具体行踪。”
他拂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也好,不必追她了。”
“公子,您身体如何,可恢复了精气了。”
李砚修抬手看了看伤口,点了点头,“不妨事,都过去了。”
蝶衣忽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公子,这是属下在坊内找到的最合适的蛊虫,我觉得您可能有用,便擅自取过来了,望您恕罪。”
李砚修抬手让她起身,仔细地打开手中的盒子,在里面蠕动的是南疆的一只蛊虫,李砚修少时空闲,通通以精血喂之,如今数年未见了,没成想居然长这么大了。
南疆情蛊,着实是个好东西。它们本就是从万千蛊之中选上来的精品,其中情蛊最胜,中蛊之人会对下蛊之人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一辈子,死生不可相离。
在它面前,一切自然下的男女情爱便如笑话一般脆弱。
可李砚修内心却羡慕得紧。
他将盒子盖上,妥帖收回了衣袖,同蝶衣道了句多谢。
世人皆知月亮好,他又为何不能独占那月亮呢?
蝶衣福身回道:“为公子分忧,乃属下职责所在。”
*
尹尚书及其党众入狱之后,朝中上下严谨了许多,陛下最近也收了玩乐之心,一来认真理着正事,二来旁敲侧击劝说汝阳王回汝阳,可他根本劝不动。
汝阳王心里更是纳闷,定的婚期将至,桑宁居然还自由恣意地在将军府与燕临安同住,燕王更是没事人一般,整日在亭子里弹琴赏花,偶尔消失几日,回来仍旧是闲人一个。
就好似在意这场婚礼的只有他汝阳王一人,这好生奇怪。
裴府近日也是欢声笑语一片,苏颜帮着裴沐照顾着流民,桑宁和燕临安也经常过来府上帮忙,几贴洗髓汤入肚,他们身上黑紫色的淤毒之血也在慢慢退却,气色也好了起来。
*
“放肆,那流民喝的药,究竟是谁给出去的方子。”
肖万金端坐正殿之上,话是直愣愣朝着李砚修说的。
李砚修俯身叹了句“好”,慢慢踱步过去,“确实是我给的,怎么了。一些老幼娇小之辈罢了,又不成大用,坊主缘何如此生气。”
“你小子,那方子乃我辈坊中绝密处方,怎能你说给便给,副坊主一碰到那个女人,便连原则也不要了么。”
周岳轩指着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气都喘不匀了。
李砚修闻言却笑了,“嗯,说的没错。不过好说歹说我已然给了出去。”
他继续说着,手扶在了坊主的凳子上,手指不住地滑动着,“万蛊坊企图用毒化来统治人心的计策实在太蠢了,十几年过去了,难道坊里有什么大的成就吗。”
他指了指下面的众人,嗤笑出声,“尔等愚钝,不相为谋。”
“你…”
“副坊主,坊里待你不薄,你怎能讲如此不义之话。”
尔尔之言皆未入了李砚修之耳,他转到后边,猛地一推,从背后将一匕首自肖万金心脏处而过,血顿时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这一动静,任谁都未料到。
“你…”肖万金瞪大了眼,目眦欲裂,却没能说出什么。
“你竟杀了坊主,那我们我们身上的毒怎么办啊。”
底下一阵惊吼,周岳轩已颓然坐在了地面,脸煞白一片。
“疯子,真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第50章 西疆夜战
李砚修站起身将肖万金的尸体扶至一旁, 自己坐上了那把象征一把手的交椅。
白袍之上已浸染了大片血迹,但他不甚在意,径自拿着手中那把匕首仔细端详着。
“拜见坊主。”
底下不知谁起了个头, 一众人便都伏身向他跪拜,就连昔日的二当家周岳轩也不例外。
李砚修将刀收回袖中, 从上面倾身而下, 来到了周岳轩身旁, 淡淡开口道:“你也应承我, 真是稀罕。”
“坊主说笑了, 从能者乃是志士心中所向。”
李砚修收住脸上的淡淡笑意, 揪住了他的领子, 一字一句说道:“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不过我并不打算做这个坊主, 便给你当吧。”
“你!”
周岳轩是真的没想到,李砚修居然不杀他, 而是想给他坊主之位。
“不过有一个条件,二当家向来擅长制奇毒,解奇毒,你若是七日之内能研究出众弟兄们的解药, 这坊主顺理成章给你当。若是不能, 你们便一同下黄泉, 反正这么多人结伴而行,下去了也不会孤独, 你说是吧。”
34/38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