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无数次问自己, 遗憾吗?害怕吗?恨吗?可他是站在权利顶峰的那类人。他有他的人生和责任。再喜欢她, 他也只能到这为止了。
林慧丽过会儿就到, 傅真忍住悲伤走回预定的位置, 逼自己赶紧坐下冷静冷静,收拾好情绪别被看出来。
“小姐你好, 这是你点的威士忌风味小食套餐。”
“谢谢。”傅真虚弱地笑了笑。
服务生看她脸色苍白,担忧地欲言又止,出于礼貌,最终没敢多问,只委婉地说如有需要,可以随时提供帮助。
傅真点点头,在夜色中落寞地举杯恰特调。
茉莉花浸泡的威士忌,搭配日本柚子、接骨木花和菠萝,淡淡的花香果香清爽芬芳。
这是之前晏启山带她来说,点给她喝的,说是和她一样有种幽深华丽的微醺香气。
傅真竭力维持淡然宁静的表象,可晏启山和沈繁樱的亲昵熟稔的交谈声声入耳,听得她满腹委屈,酸楚,整颗心都在颤抖。
威士忌一饮而尽,立刻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不适,随时要倒下去。
地震那会儿流产后气血亏空严重,花了很多钱吃了很多补品都没彻底养好。三哥又不知节制,老在那种事上变着花样乱来,她爱他,不舍得拒绝,导致现在每次姨妈前后,稍微情绪激动、天气变化,整个人就会大病一场一样虚弱。
浑身关节酸疼,傅真手托腮竭力忍着,几次能地想回头哭“三哥你快过来,我难受”,但最终还是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令人受不了的画面。
……
心烦意乱中,傅真又奢侈地开了瓶很贵的香槟。
自己开的。用的晏启山教的方法:沿着虚线撕开酒帽,拧开金属蘑菇帽,瓶子45°倾斜扭动瓶身,瓶塞略微松动后开始放气。
然后,果然听到了完美的“贵妇的叹气”。
迎着荡漾的晚风,一杯接一杯流光溢彩的“巴黎之花”美丽时光干型年份,满嘴鸢尾花、紫罗兰和新鲜草莓、黑莓的香气,但是心情一点都不美丽。
她孤零零的自斟自饮没人陪,她的男人却在和其他小妖精碰杯,太令人伤心了啊。
晏启山就是个大混蛋。她昏昏沉沉地想。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半醉中,额头突然被温暖宽厚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轻覆盖,耳畔响起陌生男人磁沉的嗓音:“生病了?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叫过来?”
“谁啊?”傅真吓了一跳,睁眼一看,是季庭宗。
季庭宗沉稳威严,一身黑,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一看就深不可测很不好惹。
她还是有点怕这种看起来很危险的男人,摇头往旁边躲了下,“不用。他不知道我在这儿。”
“来捉奸的?”季庭宗一本正经地试她额温,眼底有点戏谑的笑意,活像鼓舞士兵的将领,“要是打起来,一对二有信心打赢不?”
手掌纹丝不动地贴在她额头上,傅真生气地摇摇头,试图甩开它,“三哥不是这种人,你……”
话未说完,她眼前一黑。
她感觉自己倒在了人家手掌心里,想交待“带上我的包和酒,叫阿丽,不要叫他”却没了动弹的力气。
再次醒来时,手背扎着吊针。
没等她开口询问,林慧丽弹簧似的从旁边弹过来,“真真,你吓死我了。”
傅真歉疚地笑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慧丽趴在床边满脸担忧,不赞同地反驳:“哪里只是有点累,都要住院调理了。晏启山呢?每次你生病他都不在,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傅真踟蹰片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神使鬼差地撒了个谎:“他出差了,过几天才回来。”
林慧丽狐疑地看着她,显然是不信。但此时季庭宗已经领着傅宝珠走进来了。
宝珠手里拎着吃的,拖长声音十分夸张地说:“姐,你怎么又住院了?哦对了,你男朋友呢?”
还好,宝珠没当着季庭宗的面直接叫姐夫。傅真表情一缓,笑着招呼她坐下,“他出差了,不用管他。”
季庭宗眼神幽深莫测,“确定不用通知他?”
傅真坚定地摇头说不用,季庭宗于是哂然一笑,若有所指地说,懂事过头会吃亏。
她垂下眼睑,假装没听见。
季庭宗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指着桌子上的外卖说:“那就吃点东西吧,给你点了骨汤小馄饨。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宝珠连忙追上去:“季叔叔,我要下去买水果,我们一起坐电梯吧。”
确定他走了后,傅真暗暗松了一口气。
骨汤小馄饨吃了一半才想起,季庭宗萍水相逢跑前跑后,她连满心戒备,谢谢都忘了说。
改天得请人家吃个饭回个礼,不能让人白帮这么多忙。
“真真,你是不是和晏启山吵架了?”季庭宗和宝珠走后,林慧丽坐到床边,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傅真撑着床板,换了个半躺半坐的姿势,苦笑到:“有那么明显吗?”
林慧丽掰了个香蕉剥着,毫无安慰她的觉悟:“你只是看着坚强独立。你很依赖他。要是没吵架,你早扑在他怀里哭开了。”
傅真拿过香蕉慢慢地吃着,半晌才撇嘴说:“我哪有那么脆弱。”
“也不是脆弱,是太在乎。地震那会儿你逃出医院去阿坝找他的壮举我可历历在目。”
林慧丽扔了香蕉皮,拆开另一份骨汤小馄饨,边吃边感叹:“讲真的,你生病不告诉他,宁可被他兄弟抱着送医院,他知道了迟早会疯。”
傅真低头沉默一会儿,忽然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可是我已经快要疯了,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钱并不能让我永远气定神闲、松弛大方、情绪稳定,我依然是个小气的女人。”
林慧丽呼哧呼哧喝完馄饨汤,擦擦手,扶着她肩膀轻轻一摇:“真真,我觉得很多事情你可以直接问他,跟他提出来,不要总是默默忍着。他那个圈子全是些浪荡子弟,有时候他可能压根没发现有些事会让你那么伤心……我不是为他辩白,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傅真点点头,阿丽这些话不无道理,“可我应该怎么跟他提呢?”
林慧丽自己感情也失败,闻言顿时被难住,好半晌才迟疑地说:“先控诉一番,然后搂着他一哭二闹三撒娇?”
傅真脸色微哂,抱着被子说:“这不就是金丝雀吗?”
林慧丽听完,用见鬼似的表情看着她,大着嗓门说:“你是他女朋友啊!不高兴了哭一哭闹一闹撒个娇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要是受不了,让他滚蛋。”
“……”
傅真更难过了,侧躺下来,将脸转到另一边,正对着窗,“然后再哭着说爱他舍不得他吗?”
“你清醒点,又不是没了他你就活不下去。”林慧丽恨铁不成钢叉着腰,语气特别斩钉截铁。
傅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轻轻问到:“你要不今晚留下跟我挤一挤,明天再回去。”
林慧丽脱掉外套鞋子爬上来,张开双臂说:“来吧,男人胸部哪有姐妹的可靠。”
傅真看着她滑稽的模样,转悲为喜,忍不住笑了出来。
迷迷糊糊睡到晚上十点半,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傅真几乎是秒接。但接起来后,她并不说话。
晏启山似乎知道她生气,在电话里低声笑着哄她,“真真,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为了不吵醒阿丽,傅真起身走到阳台上,手脚被风吹得冰冷,“你不是要加班吗?”
“想你想得厉害,就想回家抱着你睡。”
今晚风很大,晏启山似乎也在风里,声音温柔缱绻又含糊,但落在傅真耳里却格外的清晰。
一天的委屈奔涌而出,她潸然泪下,“我也想你。”
晏启山笑了一声,温柔地说:“那你回头。”
第47章
房门半开, 长廊幽暗,他的身影和明亮的笑容在阴云泡梦中忽现。
“三哥?!”傅真回头一看,楞了下, 然后哭着飞奔过去。
晏启山张开双臂接住她,与她相拥着躲在房门外, 为她构建与世隔绝的安全港湾。
她沉迷在他的味道里。他身上温柔的鸢尾琥珀味, 他灰色眼眸里大雪纷飞的孤寂味, 他骨子里无可媲美的风流味。
“你怎么来了?”绿色绸缎袍子上精致颓废的缠丝花样, 像极了她百转千回的心思。
晏启山却抚着她鬓边的发丝低声问:“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傅真把自己藏在他怀里,长久地沉默着。
还没来得及林慧丽怂恿半宿的“直接问”、“直接提”、“摊开谈”, 她就先行体验了一把“哭着说爱他舍不得他”的酸楚。她实在不敢赌。她只想爱他千千万万遍。
好在晏启山也没有再问,而是邀她出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是补偿和约会的意思。
“可是阿丽也在……”傅真伏在他怀里, 伸出手指头为难地戳戳他胸膛,“明天医生查房, 陪呼躺在床上呼大睡, 病人不知所踪……”
晏启山温热的嘴唇擦过她耳廓,低声耳语到:“可是,带着别人我们办事不方便啊。”
“啊, 我们要办什么事?”夜色暗涌, 傅真懵懵的抬起头, 清减的小凸脸栀子花般清透莹白。
晏启山搂着她轻笑几声, 意味深长地按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 “正经事。”
正经事?傅真脸烧的通红, 从栀子花变成了山茶花, 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老不正经, 我还病着呢。”
晏启山握着她细弱的手腕笑说,“可生病也得吃饭啊。”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傅真呆滞了下,有些无地自容地说了句那我们快走吧。
“不着急,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把你想的那件正事先办了吧……”
晏启山明净疏朗的脸庞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傅真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她想歪。
她假装噘嘴:“我忽然又不想出去了。”
“这样啊……”晏启山将她垂落碎发撩到耳后,惋惜地沉吟,“其实今晚桂雨山房的五味杏酪羊、蟹黄毕罗、红盐荔枝很不错的,你不去的话可惜了那一桌诗情画意。”
傅真“啊”了声,惊讶地抬头,“都这个点了,他们不是早就打烊了吗?”
“是打烊了,”晏启山垂眸观察着她的表情,讨好地说,“但请他们他们掐点做好送到家里也不费什么功夫。”
颐和公馆外观依然是晚清王侯府邸威仪典雅风貌,内部修葺时在民国时请西洋设计师改良过,融合不少洛可可、新艺术风格家装。
在时光里沉淀过的老宅享用复古美食确实别具一格。
傅真本就爱眷古朴风味,闻言十分意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搂着肩膀走到了电梯口,但是包没拿,只好又回去。
她怕吵醒护士站的护士,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把东西“偷”出来。
晏启山在旁边笑她搞得像偷情,差点真把值班护士吵醒。
“哎呀你轻点。”傅真吓了一跳,瞪他一眼,拖着他的手一路小跑。
进了电梯后,晏启山将她圈在怀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平时隐忍压抑,很少笑得这样开怀。傅真仰头看着他,莫名地心情欢快,也跟着傻笑,活像逃课成功的小学生。
“为了庆祝我们越狱成功,待会儿必须干一瓶哇哈哈!”
“宝宝长得这么可爱一瓶怎么够?必须来两瓶!”
电梯门在二楼在妇幼科停靠,门一开,他们还搂在一块儿旁若无人地嘻嘻哈哈,抱着夜啼小儿的阿姨探头一看,摇着头连连倒退三大步。
傅真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阿姨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顶楼精神科重症患者。”
晏启山摸摸她脑袋,扬起眉峰笑说:“无所谓,和一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什么不好。”
驱车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他俩进去买了两排娃哈哈和百乐红酒爆珠。
守店的花臂女孩很时髦,性格外放,很自来熟地对傅真说,“我觉得铁塔猫红酒爆珠更衬你的气质,因为你看起来像猫和老鼠里的图多盖洛。”
那是一只德文卷毛猫。十分娇矜优雅,白里透粉,戴大大的蝴蝶结,堪称绝代美猫。
被其他女孩子夸总是开心的,傅真拿了条铁塔猫,眨眨眼睛狡黠地说,“我是图多盖洛,那他岂不成了汤姆?”
花臂女孩正色道:“他是夜礼服假面呀,神秘华丽,烟气阴云,冲破原来世界的禁锢走到你身边。”
出来后,晏启山忽然亲了亲她额头,叹着气说:“比起夜礼服假面,其实我想成为捡到爱德华那样的人。”
傅真仰头笑问:“为什么?”
夜风回荡,路灯刷白。
他身形硕长,皮肤苍白,穿着一身黑,像行走在浓雾里的鬼怪。
但他不紧不慢的语速、优雅从容发音方式却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着精灵低吟般清泠悦耳的质感。
“他和我一样住在一个奇怪的堡垒里,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但他简单,纯粹,被创造出来就为了爱和守护。老实说,我一直很羡慕他。”
和安乐窝里长大的两个哥哥不同,他是晏家门外的孩子。能从藏南回到北京认祖归宗,只是他爷爷为了有子孙能扛起家族兴亡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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