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芮彤只提了这件事,关于言出的存在,周程修还是蒙在鼓里。
宴之峋:【真的。】
周程修不敢相信:【你疯了吗?跟前女友住在一起,你也不嫌膈应?】
膈应?还能怎么膈应?
他可是早就被言笑的刀子嘴戳得遍体鳞伤了。
最痛苦的经历都有了,膈应算个屁?
宴之峋:【少管,少担心,少掺合。】
宴之峋:【我有我的任务,现在只是暂时围在她屁股后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宴之峋:【还有别张嘴就是前女友,我和言笑已经是朋友了,什么是朋友应该不需要我跟你解释。】
周程修不再多说也不再多劝,他承认自己有点损,想看着宴之峋再次掉进言笑的大坑里。
结束聊天后,宴之峋将那几张照片保存进相册,点开言笑头像:【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他准备在微信上将结果告知于她,却被她抢先一步回了句:【我现在医院挂吊水。】
宴之峋回了个问号过去。
言笑:【老毛病,急性肠胃炎。】
言笑:【你什么时候休息?】
宴之峋:【半小时后。】
宴之峋:【我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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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之峋这一趟过去得很不容易,半路遇到又来闹事的家属,阵仗依旧大,亲戚足足来了七个,排成一排,把过道堵得严严实实,身前还站着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不像正经保镖,像葬爱家族出来的小混混,洗剪吹发型“帅气逼人”。
他没打算掺和这事,绕道准备走,身子刚侧到一半,空气里突然炸出一句脏话:“我去你妈了戈壁!”
几乎在同一时刻,余光进来一道银光,等他反应过来,脸颊传来刺痛,一声脆响,是金属弹落到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动静。
他条件反射垂眼看去,银色匕首在泛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弧线,它的另一侧,溅落着几滴血花。
这场误伤发生得过于突然,方才还在僵持、闹腾几人瞬间不吱声了,齐齐朝宴之峋看过去,其中还有人就跟第一次见到被刀割开渗出的血一样,露出异常惊恐的反应,唯恐真的惹祸上身。
主院院长小儿子遭遇飞来横祸这事,第一时间传到领导那,宴之峋甚至还没来得及端起兴师问罪的架势,以许国雄为首的几人匆匆忙忙地出现,导致他弯腰捡拾匕首的动作卡顿了两秒,站直身体后,刀刃直接朝向闹事几人。
平时只敢出拳手、不敢真动刀的纸老虎们瞬间围成一圈,做足了防备姿态。
圆圈正中心的男人,皮肤黝黑,身形矮小,说话却是中气十足,只是在这节骨眼上,也有点发虚,贼喊捉贼道:“我刚才就一时手滑,你还想拿我怎么滴?大家伙都看着呢,我警告你啊,别动刀子,小心我报警!”
“就是就是!我们也只是想给老爹讨回个公道,又没打算真的要把你们怎么样嘛!法治社会,都别乱来啊!”
就连许国雄也附和了句:“宴医生,有什么事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宴之峋不明白他们在激动些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对方如临大敌的姿态又收紧几分,保安已经出动,就在他们打算冲上前摁住他时,空气里响起他幽幽的嗓音,“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想把刀还过去而已。”
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声线也平稳到没有波澜,听着挺像回事,细忖又有点像警告。
宴之峋是真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他曾经多次在自己眼皮上刮开口子,有时候用的力道大些,足足十天半个月伤口才能愈合,也因此,现在这种程度的痛感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心里还有些不爽。
可不爽归不爽,他又不可能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始作俑者做些什么,这口气只能咽下。
五分钟后,危机彻底解除,闹事的人消停下来,被保安“请”出了医院,宴之峋则在处理完伤口后被请到主任办公室。
许国雄照例关心了两句,然后旁敲侧击让他别把今天这事告诉宴瑞林,最好一点风声都别透露出去。
墙上有台挂钟,宴之峋看了眼时间,眉宇间的烦躁收不住了,许国雄察觉到,没把他留太久,得到一句“我心里有数”后,就放他离开。
宴之峋大步流星地朝急诊室走去。
言笑已经等得昏昏欲睡,迷蒙间,捕捉到他的气息,在撩开眼皮前,她先打了个哈欠,状似抱怨地说起反话:“你要是再快点,我心里的花真的能谢了。”
宴之峋淡淡说:“出了点事。”
言笑慢吞吞地抬起头,突地一滞,盯住他看了会,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扯他脸上的纱布,“你被人打了?”
“……”
他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言笑读懂,哦了声,语气理所当然的,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宴之峋瞥她,“不算被人打,路过,被飞刀划伤。”
他正儿八经地同她解释了句,哪成想,言笑幸灾乐祸的笑声放得更大了,跟鹅叫一般,若非被护士提醒了句,他有理由相信,她还能再笑上几分钟。
勉强敛住后,她也朝他投去一瞥,眼神像在瞧一个可怜的小倒霉蛋,片刻才收回,头又低了下去。
“不过说起来,现在医闹确实挺厉害,我记得前不久申城一家医院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医闹事件,听说受伤那人也是外科医生。”
她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宴之峋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过了几秒,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和一把削皮刀,刚在苹果上划开一道口子就停下,“你有塑料袋吗?”
他又不是清洁工,还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宴之峋说没有,手往左边口袋一伸,递过去,“你用口罩垫。”
“行。”言笑在这种事情上很能将就。
她动作娴熟,果皮削得也漂亮,一圈又一圈,没断过,削完后,直接把整个苹果递给宴之峋。
宴之峋没立刻伸手去接,“你不吃?”
她今天这么有奉献精神,很不对劲,偏离了她的人设。
言笑摇头,“突然不想吃了。”
“……那你可以不用削。”
“这是我精选挑选的苹果,也是框里最大最重的那个,带过来就费了好大力气,就这么带回去,我不是有病吗我。”
“……”
他收回刚才的话,她很正常,比谁都正常,一张嘴稳定发挥,达成只有他受伤的世界。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接过,咬了口,配得上她的精挑细选,甜而脆,汁水很足,顺着虎口滑落到掌心,他拿出湿巾擦了擦。
忽而耳边响起言笑的声音:“你说调查有结果了,具体是什么结果?”
轻飘飘的,但这种轻有点像干燥的落叶,重量小,但边角锋利,能把人割伤。
这环境并不适合谈话,急诊部挤满了人,几排长椅都被人占去。
宴之峋的肩膀时不时被隔壁的男人蹭到,避无可避,他准备换个地方,瞥见头顶的吊水和言笑苍白恹恹的脸色后,才歇了这念头。
他把照片给她看,同时将周程修说的那些转述给了她,一面不忘去观察她的反应。
在情理之中,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结上一层厚重的冰。
“不是第一次了。”
言笑捏着自己喉咙,音调和声线都有些变形,“见到她一身伤回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宴之峋投去诧异的目光,紧随其后的另一句补充,让他脸上的惊愕显露得更加明显了。
“我其实能猜到是谁干的,但我没有证据,毕竟我和他们也只见过一面。”
她的表情还是平淡,但他能看出她的情绪已经隐忍到了边缘,仿佛只需再来一个小小的刺激,就能爆发。
宴之峋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他们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听到,还是故意想跳过这个问题,她没回答,继续往下说:“我是在几年前才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他们主动来找我的,这些我妈通通不知道,就像她以为我不知道她私下去见他们这事一样。”
孩子们的眼睛是照妖镜,能照出的东西很多,是非得失、亲疏冷热,以及人心底的阴暗和欲望,讽刺的是,大人们却总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言笑感觉胃更疼了,疼到她额角都渗出汗,宴之峋用余光捕捉到,“还很不舒服?”
她摇头,逞强,缓了会才说:“就血缘关系上说,我算是他们的亲人。”
这个答案宴之峋其实猜到了几分,“这男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言笑顿了顿,再次摇头:“不是,他算是我爷爷,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的父亲。”
这个他没想到。
“这对夫妇看上去没有比言姨大很多。”
估计只大了一轮左右。
她父母还是姐弟恋?
“我妈她……”言笑皱了下眉,突然不说了。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尤其生长于一个不太健全的家庭里,孩子的苦没那么好对外倾吐,宴之峋很能理解,但也不局限于理解,有些时候会感同身受到也想扒开自己的衣服给对方看身上遍布的伤疤。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挺可悲的。”
他承认他有点矫情了。
言笑属于那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类型,听见他这么说,立刻递过去一个冷淡的眼神:“你的网抑云时间又到了?还没到深夜呢,先忍忍。”
一句话让宴之峋满满的倾诉欲胎死腹中,最后只用一个“呵”传递自己的不满。
空气安静了会,言笑突然拽过他的手,他大脑一懵,喉咙也卡壳。
言笑问:“你这手背也是被来闹事的人伤的?”
宴之峋垂下眼皮,伤口不深,细细长长的一道划痕,“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言笑没有多说,掏出口袋里的碘酒和棉签,就跟掏哆啦A梦的百宝箱一样,看愣了宴之峋,他匪夷所思地问道:“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他更想问的是:她怎么还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应该是给我妈上完药,忘了放回去吧。”言笑说。
她的动作异常轻缓。
结束后,又替他黏上言出的卡通创可贴,紧接着,啪的一声,手掌拍了下他脑袋,温柔霎时退却得无影无踪。
嘴脸恶狠狠的,偏偏语气带上点无奈:“你可是医生,还是将来要做很多大手术的外科医生,怎么能连自己的手都不好好保护?”
宴之峋一顿,口吻嘲弄,“也只有你会说我是个外科医生。”
“我说错了?”言笑挠挠脸,“你转到内科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让他别废话。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你认可我是名外科医生。”
言笑默了两秒,“你有那能力,我为什么不能认可?”
宴之峋这才僵硬地抬起头。
医院的白炽灯光让他感到晕眩,言笑的脸上蒙着一层光晕,看着像天使。
天使在这时朝他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果皮连同口罩全都丢给他,“作为给你上药的回报,垃圾就麻烦帮我处理了啊。”
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他突然又分不清了。
言笑的吊水只有两瓶,宴之峋的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她先空瓶,一身轻地离开医院。
她走后不久,宴之峋收到了周程修发来的关于那对夫妇的一小部分资料,信息远比不上言笑亲口吐露的那些来得炸裂,漫不经心地扫过后,顺手又给周程修回了个“辛苦”。
下午五点,宴之峋接到言笑打来的电话,背景音嘈杂,他听得不太清楚,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言出哭了。
宴之峋心脏一噔,“出什么事了?”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你现在在哪?”
言笑直接在微信上甩给他一个定位。
导航显示的地方距离医院只有八百多米,打完卡,宴之峋直奔目的地,一楼是游戏厅,二楼是网吧,言笑在一楼,跟人对战拳皇,周围围着数十名小学生,同她PK那人也是个小学生。
宴之峋到的时间很巧,PK已经接近尾声,她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自己毫无身为成年人应有的成熟,翘着二郎腿,最后给出诛心一击,“就你这样的,再练个十年,也不是我'笑屁笑'的对手,赶紧回去写作业吧,小屁孩。”
笑屁笑是她给自己起的代号。
宴之峋怀疑自己正在做梦,闭上眼,五秒后正开启,入目就是一张放大的脸,将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言笑乐了,“我倒要问你干什么?闭眼等人亲?”
宴之峋说不过她,不接茬,“你说言出哭了是怎么回事?他都哭了,你一点都不急,还在这玩游戏?你中午刚挂完吊水,肠胃现在已经不疼了,又可以让你折腾了是吗?”
他一连甩出去三个问题,言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只能挑重点答,“具体情况你回家见了就知道了,另外,这事我安慰不了,只有你才能做到。”
宴之峋心里一半狐疑,一半在沾沾自喜,回到住所,还没见到言出,先被言文秀拉到一边,“乖宝伤心着呢,小宴啊,你是他爸爸,记得一会好好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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