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霞的笑越来越难看,她咬着烟,撸起袖子,光滑的肌肤上一道暗红瘢痕触目惊心。
“喏,我这个就是和他们干架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她说得满不在乎,可烟雾中,那双衰老而落寞的眼染上了青色。
“余秋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造谣无责……”
年纪大了,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陈落霞挠挠后颈,珞黄肌肤刺出几道鲜红的划痕。
温珣补充,“造谣无责,传谣无阻;中谣无助,辟谣无路;驳谣无效,破谣无趣;老谣方去,新谣无数。”
“对,就是这句。”
陈落霞:“阿珣,你记性好,可千万别忘了。”
温珣呼出一口烟。
沉默眼底生出蛛网,他感觉到一阵失焦,接踵而至的则是猝不及防的失重感。
脑子里的弦绷得很紧,他无法不联想以后。
以后,以后。
以后他们也会如此吗?
温珣沉默片刻,“陈姨,你后悔吗?”
陈落霞嗤了声,“后悔?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路是自己选的,再怎么不愿意我也得走下去。”
“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不后悔。”
香烟燃尽,烟灰缸里落满沉甸甸的烟灰。
“阿珣,你又能确认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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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刚刚二叔叫你什么来着?”
“没什么。”舒令秋没好气道,“你还不回去吗?戏拍完了?”
“还没呢,最近挺忙的,我都是特意请假来看舒叔叔的。”
“还在生气呢?”
“温遇冬,你应该很清楚我真正生气的是什么。”
“……”
“给我个时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告诉你爸你妈。”
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她可以允许周慈姝对她出言不逊,但无法容忍对李芳华这样。
刚才要不是陈姨的突然出现,她几乎快要克制不住怒火,和周慈姝好好交涉一番。
现在温珣又不要她了。
“别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现在舒叔叔病成这样了,你难道还要刺激他吗?”
“而且秋秋,我不会放弃的。”“分手是两个人的时候,只要我还没同意,你就还是我女朋友。”
“我们还有机会。”
“温遇冬。”
“在。”
“你马上消失,可以吗?”
“……什么?”
舒令秋实在无心和他闹下去了。
她站起来,打开门,请他出去。
从门外落入一条黑影,温珣耷着眼,
“二叔。”
“要回去了吗?”
“……快了,你呢?”
温珣避而不答,“嗯,我的司机在楼下等很久了。”
“快下去吧,违停路段,你还有一分钟。”
温遇冬望着舒令秋,“二叔,那秋秋呢?”
“我会送。”
“好吧,你送秋秋我也放心点。”
温遇冬摸了摸鼻子,不甘心地将一封粉色的信拍在舒令秋的手中。
“秋秋,我走了。”
“记得按时吃饭。”
“……别忘了你的花,喂。”
舒令秋拿过桌上的香槟玫瑰就要追出去。
温珣拦着她,长臂挡在她纤细的腰前。
舒令秋没好气道:“干嘛拦着我?你不是挺想我和温遇冬复合的吗?”
“我没有。”
“还没有,那你干嘛制造机会让我俩共处一室啊。”“你难道不怕我被他拐跑了?”
“不怕。”“我相信你。”
他一直都相信她。
“……”
“我只是想让你们把之前的事儿都聊清楚,一直僵持着,事情不会有任何的推动。”
“阿冬那边我也会去劝说,你放心。”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
严肃到让舒令秋有些不适。
她隐隐有感觉,在刚才他不在的半个小时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舒令秋问:“你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秋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昨晚不该吻你。”
温珣嗓音低哑,“抱歉。”
第39章 Chapter39
Chapter 39
他沉重的呼吸里透出一丝烫人的气息, 话语是如此的平静,穿透力却比想象中还要惊人百倍。
舒令秋僵在原地,“什么意思?”
后悔吻她。
意思是, 他们的关系还没开始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吗?
“昨晚的事,都是我的错, 给你带来的伤害我也会一一补偿。”
温珣顿了顿,“我们,停下吧。”
手指藏在暗处, 痉挛般颤抖,不敢再去看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没有底气。
舒令秋喉咙一紧, 大脑一片空白。
她艰难地问:“补偿?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他说。
什么都可以。
家属室的门开着,外边的人来回走动。
沉默之下二人压抑的气质都太过突出,路人经过, 纷纷往里投去几眼。
南宜上层圈子小,来回拢共也就那么几个人, 尤其还是在这样的私立医院里,这群路人中还不乏熟悉的面孔。
他们没人敢上去主动问, 只是暗暗地看着。
舒令秋关上门, 拽着温珣的领带将人摁在沙发上。
沙发很窄, 只容得下两个人, 舒令秋手指攀上他的肩膀借力,翻身, 双腿敞开, 抵在他的两侧。
白色丝袜勾勒细细的脚踝, 脚尖缩着,绷出细腻的皮肉, 裙子因为现在的动作而提到膝盖上缘,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更深的颜色。明明该是很涩-情的装扮,由她穿来,却显得格外可爱。
她冷不丁地笑了下,低下头,重重地咬上温珣的下唇。
这个吻很简单,两唇相贴,密不可分。
不带任何情欲,试探,而是像野兽般撕咬着,克制着。
温珣下唇登时便冒出几颗血泡。
血液汩汩地向外渗,舒令秋垂眸,双唇微张,手撑在靠背上慢慢支起身子。
她嘴角沾着血,轻轻笑。
受伤了,温珣却不觉得痛。
他很慢地呼出气,“令仪,你还好吗?”
令仪。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本名这么难听过。
“我要你。”舒令秋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这个,你给得起吗?”
温珣不说话了。
他给不起。
冷风吹进走廊,带来一地樱花。
保洁阿姨迎面走来,匆匆关上。
樱花和垃圾们被扫进一个簸箕。
刚才炙热的气氛好像也因为冷风而浇熄。
她从他身上下来。
温珣离开沙发,站起来。
抽出纸巾,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擦去她嘴角的血渍。
舒令秋却往后退步。
他们之间又重新生出一条线来。
他愣了愣,没有再跨越。
舒令秋:“温珣,你还记得上次在海洋馆,你跟我说给我时间考虑,等考虑好再给你答复的事儿吗?”
“……记得。”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冷冷地说:“我们不会在一起。”
她的声音冷到骨子里,脸上的笑意也是如此寒戾。
“昨晚的吻我现在还给你了,你也不用觉得抱歉,毕竟这件事我有双份责任。”
“是我钓的你,不是你主动,放心,我舒令秋从来就不是咬钩的鱼。”
她拎起玫瑰,啪的一声砸进他的怀里,花刺外露,沾染淋淋鲜血。
盛怒之下,她什么也没看到,独一念头就是连人带花的一起将他们赶出房间。
砰。
房门紧闭。
一扇门隔开了两人的世界。
舒令秋后背贴着门,混沌的大脑告诉她别再开门,别再去想了。
可是身体里的骨头好像突然被人抽走,舒令秋感觉整个人都失了力,虚弱无力地贴在门上,徐徐滑落。
剩下空空的躯壳,连呼吸都是痛的。
门将关上的一瞬,他看清了她含泪的双眼。
只是一眼,就完全出卖她。
从那双眼里温珣看到了很多的事儿。
他们一起拍照,一起堆雪人,那时候那双眼是笑着的。
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时间已经做了切割,他再抓着以前不放只会带给她更大的伤害。
那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舆论不会放过他们。
尤其是她。
温珣僵在门口,许久后转身。。
手一抛,将花扔进垃圾桶里,堆积垃圾众多,花束又太大,卡在筒口,他阴沉着脸用力地将花摁下去。
花刺扎在手心,周边冷白肌肤泛出触目惊心的红,血液卡在梗刺和皮肉之间要流不流,明亮而热烈。
他慢慢退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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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舒令秋将头摁进画稿里。
原先因为档期不足本不该接的邀约她一并接下,每天从早上八点就开始一直工作,中途的休息就是喝喝咖啡,浓咖啡抑制食欲,她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醒了就画画,晚上去看看病重的舒景年,困了直接倒头就睡。
灵感像是源源不断往外冒的井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肖玉支也很惊讶她最近的变化,但又不敢多问。
工作室冷冷清清的,平时只有他们二人。
原先常常上门拜访的人消失不见,连踪迹也捕捉不到一丝。
女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的。
她感觉得到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
寻常的一天,肖玉支照常开快递。
零零碎碎的稿件里有一份金色的信件格外瞩目,寄件地址在国外。
“秋秋姐,你看看这个。”
肖玉支将信交给她,“上次给FINE做的功夫女郎好像要在巴黎展出。”
舒令秋拆开,阅读一番。
对方诚意颇丰,一份信件,两种语言。
中文的那份读起来并不蹩脚,看上去是母语者撰写的。
肖玉支试探性地问:“您要不,去看看?”
“去巴黎?”
“对啊,巴黎可是艺术之都,兴许您去那边还能认识不少同好。”肖玉支眨眨眼,“而且秋秋姐你最近工作也很辛苦,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放假也好。”
舒令秋没说话,既没拒绝,也没否认。
要去吗?
她握着信件,感觉手心里沉甸甸的。
肖玉支翻转手机屏幕,放置桌面。
上面是一张以她的名字定的,飞往巴黎的机票。
舒令秋唇线绷直,一瞬失焦。
麻痹太久,她快要忘记心跳的感觉。
“知道了。”舒令秋深吸一口气,“谢谢。”
肖玉支将信件整理好,冗多信堆里掉出一封粉色的信。
上面写着“FROM 冬”和“TO my love”。
肖玉支举起来,“秋秋姐,这个还要吗?”
舒令秋转过转移,视线聚至。
她视力很好,即便隔着这样一段距离,狭小而歪曲别扭的字体也依旧能看清。
“扔了吧。”
她转过身,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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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不好过的何止是她。
温珣最近也跟发疯似的工作。
原定于许沐安出差的项目被他顺去,脑机接口受到各国瞩目,他们的事业也随之国际化,有时候早上去美国,下午就要飞到别的国家去,许沐安记得,他最近一次的记录是一天横跨欧美和亚洲,飞了三个国家。
许沐安不解:“你最近怎么了?跟我们刚拿HIF融资那天似的。”
这事儿大概发生在两三年前。
那天顺利拿到HIF的融资,许沐安高兴得差点在护城河边直接脱裤子,但这种庆祝方式太过激了,身后还有人呢,万一被人看到他的翘臀对他有不法念头,怎么办?
许沐安忍住欲望,坐下草坪,叫温珣一块去喝酒。
温珣没理,拿着个电脑敲敲打打。
许沐安凑过去一看。
晕死,他妈的居然还在工作。
不是大家都在想着庆祝这哥们是发什么瘟呢?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温遇冬带舒令秋回家,公开了他们的关系。
多年后的今天,他出现了那日的相同症状。
许沐安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工作。
打字很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力,像是要把键盘生生敲碎。
许沐安凑近问:“你又失恋了?”
“……”
温珣的手顿了顿。
他直起身,抓上杯子往外走。
一只手还握着鼠标,嘶啦,许沐安听见几声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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