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往日,或许还能再忍忍,眼下她与景辰身体相贴,稍一凝神就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只觉窘迫异常。
她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景辰也意识到了尴尬。
血气方刚的年纪,怀中又揽着心爱的女孩,纵然明知那些话肮脏龌龊,却也难免叫人心跳加快。
他拢过衣袖,覆到洛溦头发上,帮她掩住了耳朵。
门外的调笑声渐渐散去,陈虎继续讲述奇遇——
那男人颇是动了情,一直哄那女子,手上动作却是不停。
那女子哭了起来,挣扎间求道:“不可以哥哥……”
男子停了停动作,过了会儿,低声道:“没什么不可以。”
女子眼泪落得愈发厉害,“你是要逼死我……”
男子笑了起来,“好啊,我们一起死。”
说完就把女子拦腰抱起,扔到了榻上。
喽啰们再次哄叫起来:
“带劲儿!”
“行宫里的女人身份都不普通,该不会,是武官绑了宫女嫔妃,准备用强吧?”
“皇帝的女人也敢睡,有种!”
“可那女的管人叫哥哥,说不定是旧识亲戚之类的。”
“你小子没被人叫过情哥哥吧?”
其余人口干舌燥地追问下文:“大当家,那后来呢?”
陈虎喝了口酒,卖起关子来:
“想听后来的事?想听今晚就给老子打起精神,上甲板轮班守着,等彻底甩掉追兵,回到寨里,我再继续说!”
事实上,那男人刚把女子扔上榻,就觉察到那床榻被人睡过,当即就抱了人出屋,没过多久,禁军就冲进来搜人。幸而陈虎机警,趁着那对男女出门之际,便也遛了出去,藏在院墙下的狗洞里,方才逃过一劫。
只是这种藏狗洞的丢脸事,自是不能跟手下人细讲。
喽啰们皆失望唏嘘。
储室内,洛溦还捂着耳朵,头藏在景辰的臂弯里。
恍惚间,觉得景辰的呼吸像是微微急促了一瞬,身体骤然僵滞,仿佛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念头攫住了心神。
她松开手,抬起头:“怎么了?”
景辰回过神,竭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半晌,轻声道:
“没什么。”
可洛溦仍旧感觉他心跳得很快。
是不是……
这么一直靠着,到底有些太亲密了些?
她微微拉开了些距离,把发烫的面颊靠到了景辰的衣袖上。
景辰镇静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们话说完了,你也先睡会儿,我守着你。”
洛溦捏着他的袖角,“嗯”了声,“你也睡会儿,反正门锁着。”
黑船在湍急的江水中,又冲撞了莫约一个时辰,行速渐渐放缓下来。
陈虎带着人,去到甲板。
不多时,庆老六下到舱室,敲了敲储屋的门:
“船快靠岸了,你们出来吧。”
又去角落唤醒了宋昀厚。
景辰之前脱下的湿衣尚未全干,但他还是依旧换了回来,把袍子罩到洛溦身上。
洛溦如今知道了景辰父母的故事,很配合地裹上了衣袍,又用地上的灰土涂黑了脸,跟他一起出了屋。
宋昀厚夜里发起了烧,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会儿,被庆老六扶着上了甲板。
景辰和洛溦也跟了出去。
此时已是寅时,夜幕深蓝,边缘处透着淡淡的曦光。
黑船靠停在河谷的水波平稳处,下了锚,放下了来往岸滩的舢板。
陈虎指挥着喽啰搬运劫来的财物。
庆老六带着宋家兄妹与景辰三人,跟着运货的人上了舢板,渡至岸边。
岸边有前来接应货物的人,赶着敞篷的马车。
庆老六在货物间挪出空地,对景辰说:
“你带着你娘子和内兄上马车,还有四五十里地,等进了寨子,再好生休息。”
他原是想直接放人,但规矩不得不依,现下宋昀厚又生了病,庆老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打定主意进了寨要好生照料,又向赶车的兄弟放了话,嘱咐细心周到。
景辰先扶宋昀厚上了马车,又送洛溦坐到她兄长旁边。
洛溦伸手探了探哥哥的额头,还好,烧得不严重。
马车摇摇晃晃上了路。
颠簸行驶了大半时辰,林间开始有了晨光。
因为还有赶车的两个喽啰在前面,洛溦一直没开口多说话。
此刻见天光渐亮,她侧过头,看了眼景辰。
景辰也在看着她。
狭窄黑暗的储室里,两人曾有过那般亲密的相处,此时相望于晨曦之中,彼此眉眼清晰可见,洛溦禁不住羞涩赧颜,一瞬间,便又垂低了眸。
景辰的脸色微微透着些苍白,笑意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握住了她的手,静静拢入掌心。
马车出了树林,行进山谷,地势变得平坦起来。
马夫扬起鞭子,让马儿快跑了起来。
眼看就要抵达谷底的岔口,忽听得山谷上方一阵轰隆隆巨响。
紧接着几十根檑木,夹带着山石如急雨般滚下。
拉车的马受惊而起,前蹄高扬地嘶鸣起来。
山谷上方一队官兵,像是刚风尘仆仆地赶到,朝下提声高喊道:
“奉齐王殿下八百里急传军令,特来擒拿匪寇!尔等立刻缴械投降,可免一死!”
第48章
洛溦所在的马车上,装的全是劫来的财物。
喽啰们领了陈虎的交代,把东西看得比人命还重,见前方檑木拦路,忙催促马车车夫:
“冲过去!赶紧冲过去!”
拉车的马受了惊呀,嘶鸣挣扎着,不肯动弹。
车夫只得咬了咬牙,拿带铁蒺藜的鞭子狠狠抽了马几下,激得马儿振鬣长嘶,方才如离弦之箭般的冲了出去。
车厢遽然晃动,景辰扯过装着锦缎料子的布袋,抵在宋昀厚的身侧,自己则揽住洛溦,以免她撞到车壁。
洛溦被晃得头晕眼花,却意识到,现下突然有了获救的机会。
庆老六虽然感念旧情,愿意出手相助,但这群匪贼的头目显然是陈虎。
陈虎残暴好色,若真被带去了匪盗山寨,时间一久,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景辰也似乎有相同的想法,低下头,与洛溦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溦轻声问道:
“我们……要不要找机会跳车?”
马车是敞篷的,护栏不算太高,能轻易翻过。
后面不远处就是官军的追兵,只要跳车,就有获救的机会。
虽然……洛溦也不愿再见到齐王,但相较之下,肯定还是匪贼更可怕。
景辰道:“现在跳车,定会重伤。”
他扭头观察了一下车速和地面状况,“等齐王的兵马追得再近一些,车又进到山林之中,速度慢下来,地面也没了砾石,我们再看。”
洛溦点了点头,“嗯。”
马车后方,官军骑兵追逐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车厢前的两个喽啰,一面回头张望,一面骂骂咧咧,指挥车夫道:
“进林子!去豹子岭,把他们往沼泽地引!”
车夫挥鞭,调转了方向。
马车渐渐驶入了草木繁茂的林地间。
景辰观察了片刻,捏了捏洛溦的手,压低声:
“现在可以了。你慢慢挪到车栏旁,找准时机就跳下去。”
又叮嘱了句,“记得一定要护住头。”
洛溦看了眼宋昀厚,问景辰:“那你们呢?我们不一起跳吗?”
景辰摇头:“我们若一起跳,马车的负重骤减,他们必会觉察。陈虎不顾庆老六求情,也要绑我们进寨,必有他的考量。若我们此时被发现逃跑,他底下的人,说不定会射杀我们。”
他们三个人里面,洛溦的体重最轻,跳车最不容易被发现。
景辰又道:“他们刚才说,要把官军引进沼泽地。一旦进了沼泽,这些士兵大半都活不了。眼下离沼泽地应该还有些距离,你马上跳车,还能提醒他们不要中计。”
他看着洛溦,“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哥哥顺利脱险。”
林间稀疏的光影,被树荫切割得点点碎碎,洒落在少年清俊的眉眼间。
洛溦回望着景辰,心头千般纠结。
她并非柔弱寡断之人,也知晓事态轻重,只是,此刻要她舍下他,独自逃生,亦是万般艰难。
“要不……你跟我哥哥先跳?”
她试图讨价还价。
景辰摇头,看了眼宋昀厚:
“他腿上有伤,又发着烧,必须有人推一把才能翻过车栏。你力气不够,我必须留在他后面。且他意识昏沉,没法开口跟官军解释明白,所以也不能第一个跳。”
他看了眼车外地面,催促洛溦,“快走,这里土软。”
说着,松开她,伸手扯过一个装着布料的袋子,阻挡住喽罗的视线。
洛溦没法再犹豫,伏低身,慢慢挪到了车栏边。
木板拼接的护栏,随着马车的奔驰剧烈晃动着。
洛溦倚到木栏边,探头观测着车速和地上植被。
待车头再一次调转方向、转过一株老松树时,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从栏上翻跃下去。
身体重重地跌到了地面上。
好在泥土松软,地上又堆积着层层松针,倒并不觉得有多痛。
洛溦迅速撑起身,见马车继续疾速地向前奔驰,显然没有觉察到她跳了车。
她稍松了口气,随即立刻掉转身,朝追兵的方向疾奔而去。
官军的骑兵队伍,飞驰着马蹄,从对面急纵而至。
洛溦举起手,朝他们用力挥舞。
为首的骑兵军长看见洛溦,勒马减速。
洛溦难掩欣喜,快步上前。
可就在这时,一阵密匝的箭雨,自西边的树林间迸射而出。
军长中箭,跌下马来。
紧接着,又有一队人马从西面林间冲出,与官军的骑兵拼杀到了一处。
霎时间,马匹哀鸣,兵刃出鞘,视野里铺天盖地的全是两军交战的刀光剑影。
洛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胆战心摇,连忙后退。
亏得有了之前遇险的种种经历,尚不至于吓到失去判断。退离开箭矢飞驰的战场,想着此时景辰和哥哥大概也已经跳了车,不如先去与他们会合,再做计较!
她转过身,重新朝马车驶离的方向跑去。
刚跑出几步,忽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随即黑影笼下,骑马者伸手攥住她衣领,将她提拎到了马背上。
洛溦惊声挣扎,人却已被撂到了马背上。
仓惶间,抬眼去看骑者,依稀瞥见是个年轻男子,相貌寻常,戴着斗笠。
男子眸光清冷,见她望来,伸出戴着皮护具的修长手指,一言不发地将她重新按了回去,如捕获的猎物般横伏在他面前。
洛溦此时已经看清他没有穿军甲,显然不是朝廷的官兵,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男子扯缰调头,策马疾驰,纵至俯瞰两军交战的山丘之上。
马速极快,洛溦抓着马笼头,竭力将身体坐直起来。
身后男子双手握着缰绳,她一坐起身,整个人就如同被他圈在了臂间。
柔软的发丝蹭过下颌,斗笠青年身体微滞,瞬间与女孩拉开了些距离,却也没有再次按她回去。
一个中年男子打马过来,向斗笠青年请示道:
“公子,咱们有胜算,要不要给他们全灭了?”
洛溦听那声音有些熟悉,抬眼望去,见竟是放火烧了豫阳县衙的那个周姓头目!
若说之前她心中还尚存了一丝侥幸的希望,此时遽然瓦解冰泮,忍不住颤声道:
“你们,是栖山教的贼寇?”
周旌略将目光移到洛溦脸上,瞧见她抹了黑灰的面颊,啧了声,忽略她的提问,转而看向她身后的斗笠公子,调侃道:
“公子费了这么大工夫,怎么……是个黑脸姑娘?”
又瞥了洛溦一眼,嘿嘿笑道:“不过老周我眼不瞎,等洗干净了,肯定是位大美人。”
斗笠公子神色淡漠,不置可否,静静观察了片刻坡下战况,声音微哑地吩咐道:
“让下面的人,留一半的活口。”
周旌略应了声“是”,随即打马下了坡。
洛溦此时的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哥哥和景辰,现在全指望这些官军的兵马相救。
要是这群栖山教匪击败了官兵,就等同灭了景辰他们获救的希望!
若再被捉回到陈虎的手里,有了逃跑的罪名,庆老六也未必能保下他们……
洛溦心乱如麻,脑中电光火石,用力调整了几下呼吸,暗掐着手心,转过身,对那斗笠公子说道:
“你……是栖山教的头目?”
那人远眺战局,目不斜视,看也没看她。
洛溦盯着他的反应,手从身侧悄悄抬起,摸到自己的鬓发,再往上,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抽了出来,握进袖中。
她朝他靠近了些,再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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