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洛溦只觉马车骤然一晃,随即调转了方向,直冲而出。
她挣扎稳住身形,扒着车窗探头朝外,见像是车夫得了周旌略的示意,要驾着车往官道外的荒野里驶去!
此时她若再不脱身,困于这群匪贼之手,待被追究起自己出卖他们的罪责,只怕难逃一死。
洛溦看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兰,伸手拉她:“跟我走,我们一起跳车!”
阿兰抽出手,反握住洛溦的手,“宋姑娘你别走!”
她再呆蠢也看明白了,刚才这宋姑娘就是故意要向那些官军求助,故意要让他们跟周大哥的人动手的。
阿兰自小生活在卧龙涧,不太明白栖山教到底坏在了哪儿,而那些官军才是她实实在在的畏惧!
马车驶进荒岭,颠簸得愈加厉害。
洛溦眼见劝不动阿兰,只得用力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对她道:
“若哪日你落到官府手里了,便说你是玄天宫宋洛溦的朋友,记住了!”
语毕,一咬牙,推开车厢后门,径直便跳了下去。
这一跳,因为没有准备,比上次在山林可痛多了。
洛溦不敢耽搁,竭力撑起身,扶着旁边的一株树站了起来。
身后马蹄声急促,两股缠斗中的兵马,疾驰而来。
卫延纵马在前,远远望见跳车的洛溦,当即勒缰减速。
洛溦抬头看见卫延,当即浑身冰凉。
好在身后又有两骑黑甲官兵,也紧追而至。
两人搭弦拉弓,羽箭疾发而出,射向卫延。卫延手中长剑遽然弹出,利落侧身,在空中挽出一片刺目的银光,将羽箭尽数斩落。那两名黑甲军士抓住这一间隙,同时围攻而上。
正与褚修斗在一处的周旌略,见状急喊:“公子小心!”
卫延冷冷牵唇,姿态毫无惊惶之意,先是微微后仰,避开袭至面门的长枪,随即右手长剑横扫而出,甩向冲在最前方的军士,左手击在另一人的马笼头上,同时借力而起,侧旋而过的刹那,抽出那人箭囊中的一把羽箭,狠力刺入了那人的颈侧,将其拽下马来。
三人同时落地。
卫延反手拔出第二人颈侧的羽箭,带出噗的一股鲜血,随即大力钉入了第一人的胸膛!
对面的树下,洛溦如坠冰窖,惊恐地望着卫延撇开惨叫的军士,在自己面前站起身来。
他的衣襟和斗笠上,血珠滚滚而落。
洛溦撒腿就跑。
褚修正挥刀与周旌略战得难分难舍,见洛溦朝自己猛奔而来,唯恐误伤到她,忙抬手架住周旌略的攻势,吩咐左右:
“快来人护住宋姑娘!”
洛溦也明白两军混战时不该往战场上跑,可身后那般可怕的卫延,着实让她吓得再不顾一切!
周旌略眼见洛溦跑近,手中长刀不觉也撤了些力。
褚修感觉到对手的迟疑,也来不及细想原因,挥刀将周旌略架开,同时挽缰侧马,朝洛溦伸出了手:
“宋姑娘!”
洛溦奔至近前,拽着褚修的手,被他大力拉上了马背。
周旌略的刀,再劈不下去,纵马撤后几步,回头见卫延已反手取过弓箭,搭弦拉弓,对准了洛溦和褚修所乘的战马。
“公子!”
周旌略见他周身冷意凝结,显然真是动了杀心,忙勒马道:“宋姑娘在那边!”
他现在就只后悔,当初在豫阳县衙合该违抗命令,直接杀了齐王,也就没今日这种事了!
卫延手中弓弦拉满,视线一瞬不瞬地凝向对面马上的少女,半晌,终是陡然撤力,吩咐道:
“走。”
周旌略呼哨示意,召集部属调转方向,迅速纵马退隐至荒林间。
褚修意欲追赶,但眼前救下的宋姑娘,是齐王殿下千方百计在找的人。两相权益,还是确保宋姑娘的安危最为紧要。
他下令让一队人马继续追踪逆党,自己引了余下队伍,先将洛溦护送进了宣城。
进到宣城县衙,县令得知是齐王庇护下的贵客,不敢怠慢,腾出府邸,又遣了仆婢侍奉。
而洛溦眼下最着急的,却是找寻兄长和景辰的下落。
褚修道:“宋姑娘勿要担忧,令兄已被救下,此刻人已经送到了潐县军营疗伤。”
洛溦闻言惊喜不已。
“那景辰呢?”
她追问道:“就是跟我哥哥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褚修想了想,似乎不记得在名单上看到过:
“当时洛水渡口遇袭的消息传至,齐王殿下来不及南下,便以八百里急令调遣了洛南道的军马,去惊鸿滩阻截贼寇,谁知途中遇到贼寇同伙伏击,折损了不少人马。好在最后控住了防线,等到了殿下的援军赶来,又搜救了些伤兵和遇袭的人,其中就包括宋大人。”
“送去潐县军营的,肯定不止宋大人一位,但因为经手的也有洛南道的军署,平时不直接归我们调遣,或许记录会有出入,末将待会儿再派人去核实一下。”
洛溦想起那晚在夜雨山林、与齐王擦肩而过之事,方知竟是那般堪堪地错过了兄长。
再转念一思,哥哥那时高烧伤重,景辰不可能放任他独自一人,必是一直留在左右。如今宋昀厚既已得救,景辰自然也会无恙,想来也是被送去了潐县。
她拜托褚修帮忙查证,又道:
“今日跟我一起的那些贼寇,也是栖山教人。为首的周旌略,便是当日火烧豫阳县衙的罪首,只是他如今易容改换了相貌。还有那个戴斗笠的,叫卫延,像是栖山教的大头目。”
洛溦取过纸笔,将同行中几名紧要人物的年纪、相貌、身份凭验信息,以及准备去兖州的打算,一一述清,交给褚修:
“同行者里还有个叫阿兰的女子,是路上照顾我起居的人,与贼寇之事无关。烦请褚将军告诉部将,若是找到她,请别为难,带来交给我。”
褚修接过洛溦所书,看完不禁大喜。
有了这些讯息,追捕起逆党来便是事半功倍!
“宋姑娘放心,末将会传令下去,不会伤害女犯,若找到了,第一时间带来见姑娘。”
说完,着急将消息送出,匆匆向洛溦请辞,退了出去。
洛溦在官邸暂且安顿下来,捱到用完晚膳,心却依旧迟迟定不下来。
有意想要再去打探一下景辰的消息,又想起褚修说过,从宣城到潐县,就算马不停蹄,也要一整日时间,哪能那么快就有回复?
她等到子时,终于说服自己暂且平复心绪,先行上榻休息。
刚躺下不久,屋外走廊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身风尘仆仆的萧元胤,大步踏进屋中,径直走到榻前,伸手掀开了床帘。
洛溦一听到动静,便已合衣坐起,此刻甫一抬眼,企饿裙八把弎另弃七伍三留整理上传恰与齐王焦灼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屋内灯火昏暗,只余窗边的一盏夜明灯。
莹莹灯影中,帐中的少女仰着面庞,定定抬望,手下意识地攥合了一下衣襟,神情中难掩一丝慌乱与戒备,仿佛是在勇敢地直面什么洪水猛兽……
萧元胤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捅了个窟窿,满腔想说的话语都顷然填塞了进去,一个字再吐不出来。
他想起两人最后一次的对话,想起她那时看着他的表情,想起若不是她急切逃离、又何至于陷入那般的险境!
他颤了颤手,松开了床帐。
半晌,立在帐外,放缓声音问道:
“有受伤吗?”
顿了顿,“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唤府医来瞧。”
洛溦此时也定下神来。
“我没事,先前褚将军……已经遣人来看过了。”
大事当前,她也不愿再纠结之前跟齐王的那段难堪,在帐内匆匆整理好衣裙,挽好发髻,下榻向萧元胤见礼,又道:
“栖山教人的情况,我已经跟褚将军交代过了。”
洛溦抬起头,见萧元胤一身尘色,像是不知骑了多久的马赶来,额前发丝都浸着汗。
她垂了眼,想起那晚雨夜,听见齐王身边的幕僚提及“淮州生乱,渡口又死了这么多百姓,朝廷里弹劾不断”,道:
“那帮贼人的巢穴,我或许……也能画出大概的位置,他们跟袭击渡口的匪贼虽不是同一路的,但殿下若能早日擒拿到贼首,审出始末,就算朝中有人追责,也能及早解释清楚。”
萧元胤凝视着面前垂首进言的少女,心中如被烙铁灼烫着。
如若可能,他宁可她一见面就甩自己一个耳光,而不是又一次如解语花般的,为他的处境出谋划策。
但凡,她不是这般称他的心……
他又何至于,说出那等混账的话来?
洛溦上报完自己所知的栖山教情况,见萧元胤寂然不语,一时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但至少,不像是打算翻出之前的那件事,跟她再闹上一场。
她遂积攒了几许勇气,惦记着困扰整夜的担忧,抬眼看向萧元胤:
“听说我哥哥被送去了潐县军营,不知……景辰是否跟他在一起?”
萧元胤满腔的遐思心绪如凝冰霜,霎时沉了脸。
他盯着洛溦,冷声道:
“景辰死了。”
第55章
洛溦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不……不可能!”
她猛喘了一口气,连忙抓紧自己胸前衣物,脚下踉跄差点撞上身后的床榻。
萧元胤忙伸手将她扶住,又气又恨:
“他有什么好的?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穷书生,就值得你如此?”
洛溦沉浸在悲恸之中,一个字也听不见,抬手想去捂自己耳朵,无奈手腕也被萧元胤死死攥住。
萧元胤垂低眼,见女孩面色苍白如纸,终是败下阵来:
“行了,他没死!行了吧?”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你要是再这样,本王指不定……就真让他死了!”
洛溦身形僵住,抬起眼,先是怔愣愣盯了萧元胤片刻,继而眼角湿意泛出,意识尚不及回复,人已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寝屋中漾开。
他比她高大许多,又是在那般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出的手,女孩的掌掴,只堪堪划过了萧元胤的下颌。
他是习武之人,早在巴掌甩来之前就看清了洛溦的动作,明明可以抬手阻挡,却偏偏一动未动,硬生生受了她这一掌。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固的针落可闻。
良久,萧元胤沉沉开口:
“行了,这下扯平了,不恨我了?”
洛溦回过神,看了眼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真打了萧元胤。
天家贵胄。
就连长乐公主对自己动手,她都只敢躲、不敢还手,何况是大乾未来的储君,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帝王的男人。
洛溦用力调整了下呼吸,声音依旧有些发颤:
“景辰……他在哪儿?”
萧元胤盯着她,想笑又笑不出来。
上次他那般轻辱她,她想打他的手都举了一半,却还是放了下去。
今日只是开玩笑说了句要那书生性命,她竟是想也不想就给了他一耳光。
萧元胤走到案边,倒了杯冷茶喝下,待镇静下来,开口道:
“他受了点伤,现在人在潐县。因他不是军中之人,不便住在营地,我暂且把他安排去了县衙。”
倒不是身份不便,才安排去了别处,而是那小子跟在宋家兄妹身边的消息若是传出,难保不会影响到她的名声。
一个沈逍也就罢了,他萧元胤看上的人,岂能再跟别的男人有所牵连?是以景辰曾跟她在一起过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瞒得死死的!
洛溦走近了些,“他伤在哪儿了?严重吗?”
萧元胤捏着水杯,半晌,没好气地说:
“反正死不了。”
他赶到惊鸿滩的那晚,在山林靠近沼泽的地方,找到了景辰和宋昀厚。
那时景辰浑身是血,显然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身上的伤,连随行的军医看到都吓了一跳。
宋昀厚倒是还有些意识,但发着烧,浑浑噩噩的,说不清妹妹到底去了何处。
萧元胤在山林间反复搜寻了两夜一日,最后只是无功折返。
后来回了潐县才问明白,当日宋昀厚落下马车时惊动了匪贼,贼人勒马捉人,景辰拼死力战三人,几乎丢掉性命。宋昀厚烧得昏昏沉沉,扶着重伤的景辰在林间蹒跚乱走,最后倒在了沼泽旁边。
萧元胤不想洛溦过分担心,只轻描淡写地讲了个大概,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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