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型新奇,她还未曾见过呢。
“应该是我妹妹教的吧。”祝江临也不太记得自己怎么会这种没用的术法,但刚刚就是莫名想起来了,见小姑娘好像是被哄好了,松了口气。
江在水“哼”了一声,边捧着脸照镜子边抱怨,“那她肯定也是你这双破手的受害者。”
祝江临顺着她:“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是我的问题。”
“原谅你了。”江在水唇角扬起,眼睛弯弯地问他,“这术法怎么做的?我要学!”
祝江临把手诀教给她,“这个术法算是一种既定的‘路线’,只能做出这一种发髻。”
“那也很厉害了。”江在水拉着他走出巷子,松开手,兴致勃勃地练起手诀。
她理到第三步,卡了下壳,转过头问身后默默跟着的祝江临:“这步的无名指要放在哪里?”
“食指和中指中间。”祝江临把手诀又做了一遍。
他走在后面,看着江在水满心术法的样子,突然道,“对不起。”
江在水一愣:“怎么了?”
祝江临认错态度诚恳,“我不知道你那么不喜欢别人弄乱你的头发,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这话简直像总角幼童打完架被按头讲和,江在水“啊”了半晌,终于道:“好的,没关系。”
而后她想起什么,歪了歪脑袋,带着浮光掠影般的笑意道:“我给你养只兔子吧,下回你再手痒,就去摸它。”
祝江临目光掠过她头顶那两个竖起的“耳朵”,也笑了一声,抬手轻飘飘地拂过,在江在水警惕的目光中甩出扇子,“唰”一声展开,悠然走在了前面。
“走吧大小姐,我们回客栈后厨,挑兔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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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寥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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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当然是没去挑的。
江在水刚回到客栈,就被数日未见的师父叫住了。
“泱泱。”
“师父?”江在水应声,有些诧异,“好些天没见着您了,您上哪去了?”
江照然挑了下眉,“为师在雍都城转了转,你找过我?”
“找过两次。”江在水道。
她先前想问问师父那天去雾绡阁的事,顺便打听一下五公主容寻双,结果每次上门都无人应。
江照然平素就神出鬼没的,不到逢年过节别想见他一根毫毛,江在水也习惯了此人不打招呼就跑的行事风格,去了两次就放弃了。
“那么巧我每次找您您都不在?”江在水每次上门可都是挑着时间去的,谁家大忙人早中晚三个点都不在自己房间里呆着啊。
江照然默了一下,迟疑道:“我好像每晚都会在房门上贴隔音符。”
并且没有一天记得撕下来。
师徒两人对视无言。
江在水无语道,“您真省心。”
江照然咳了一声,借助一边安静呆着的祝江临转移话题,“你们做什么去了?”
江在水拿他的话回他:“去雍都转了一圈。”
祝江临礼貌一笑,站在一边安静地充当装饰品。
“就你们两个?”江照然不太喜欢这个散修,总认为人家会拐带自家徒弟,他问道,“你最近怎么都不跟与明一起玩了?”
“阿弋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江在水觉得此事解释起来容易露馅,“师父,我有点事想问您,您现在有空吗?”
正好,通过两边“供词”辨别一下容承镛有没有坑他们。
江照然本来也没什么正经事,点头答应。
江在水便同祝江临道了个别,跟着师父一块商讨去了。
祝江临微笑着把人送走,心里琢磨着事,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客栈后厨。
来都来了,他朝着一边的店小二招了招手,“你过来。”
包下了天字楼一整个顶层的大客户,又和丞相府关系匪浅,客栈老板早召集了全客栈的人员耳提面命地培训了一通,哪怕是管采购的长工也得认识这几张脸,生怕不小心哪里得罪了人。
小二是来后厨端菜的,闻言放下菜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客官是有什么想吃的吗?您喊我们说一声就行,不用亲自来厨房这腌H地。”
祝江临:“你们这后厨有兔子吗?”
“兔子?”小二愣了一下,“有,您想吃兔肉吗?”
祝江临抽出扇子摇了摇,面上摆出温润如玉的笑意,“并非,是我家小友想养只长毛的宠物,托我来问问。”
小二“嗨呀”一声,“做宠物的兔子哪能来后厨挑,您稍等,我把菜上上去,带您去市集上走一圈,兔儿啊狸奴啊都有,您看哪个顺眼就买哪个。”
祝江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二手脚麻利地上了菜,用抹布一擦手,同掌柜的说了一声,便带着祝江临出了客栈。
小二边领路边絮絮叨叨,“咱们自在阁同金平长街就隔着一道琳琅街,主打的就是清净又便利。这金平长街上什么都有,您来这些日子,想必也看过不少。从长街往东进春晓街,走不了两步就能看见一家宠肆,小的就领您上那挑去。”
祝江临有意装相时,总能给人留下君子端方的好印象,他只偶尔应上声“好”、“有劳”,小二就有种自己被认真倾听的错觉。
这边兵分两路,各自寻了事干,再说容承镛那边。
四皇子殿下甫一回宫,便觉出气氛不对。
大庆朝的规矩,皇子五岁后搬入东西两所居住,容承镛生母早亡,刚满一岁便被送入了东所重华宫,由向氏的母亲入宫带大。
向老夫人并非修士,她向圣上求了恩典,亲自把外孙抚养长大;如今年纪大了,又没有其他亲人,皇帝念其对皇子一片爱护之心,便把人留在了宫中颐养天年。
管事姑姑守在重华宫门口,见他来了,小跑两步迎上去,压低声音道:“殿下,陛下来了,正在宫内与老夫人说话。”
容承镛眼神一冷,轻笑一声,“稀奇。父皇都多少年没来过我这重华宫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正赶上我出门。”
管事姑姑眼神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事。”容承镛提起长袍,迈过门槛,瞥了一眼殿内,转头嘱咐了一句:“袁姑姑,一会儿你先帮我把外祖母带走,让她别操心。”
管事姑姑只好应了声是。
容承镛入了殿中,先给皇帝和老夫人见过礼,而后淡淡道:“父皇今日怎么想起来到儿臣宫中了。”
容帝眯起眼睛,看不出喜怒,“怎么,你这重华宫朕还来不得了?”
“儿臣不敢。”容承镛不卑不亢地和他对视,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容帝打量了他片刻,转过头放缓声音,对向老夫人道:“老夫人陪朕聊了这许久,也该累了,来人,带老夫人下去歇着吧。”
向老夫人是知道自己外孙的,就怕自己不在,皇帝为难人,“陛下……”
“外祖母。”容承镛打断她,“您去喝口茶,歇一歇,孙儿稍后就去找您。”
他看了管事姑姑一眼,管事姑姑心领神会,上前扶住人,低声喊:“老夫人。”
向老夫人叹了口气,扶着管事姑姑的手慢慢离开了殿内。
老了,老了。
这老胳膊老腿,也不知能再看佑儿几年……
殿内的父子两人看着老夫人回了房,这才各自转过头。
容承镛刚刚问过他的来由,被容帝堵了回来。
于是他也不上赶着献殷勤,自顾自在一旁坐下,解之前白乌安拿给他的难人木。
十二根木头的难人木他已经能熟练的拆开再拼装了,白乌安前天送信时又拿来了二十四根木头的版本,让他帮忙解。
他不光要拆,还要记住自己的每一个步骤,这东西易解难合,记住拆解的步骤就不必再费心推理如何组合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他铺好宣纸,自己磨了些墨,头也不抬地对殿内伺候的下人道。
下人们面面相觑,齐齐看向皇帝,见皇帝也摆了摆手,这才应诺。
容帝挥退了下人,像是突然对艺术有了兴趣,背着手看了一圈室内挂着的装饰画,又看过古董架上摆着的珍品玩物;眼见儿子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
“承镛。”皇帝沉声喊道,“你今日去哪了?”
“茶楼。”容承镛提着毛笔把二十四块木头都编上号。
容帝像是早知道他的回答,对他手上的东西视而不见,“去茶楼见了谁?”
“跃玄观江在水。”容承镛抽出一块木头,在宣纸上记录取下的木头编号。
容帝压着火,不去追究他漫不经心一问一答的态度,又问:“你们说什么了?”
容承镛终于抬了头。
他把手上的难人木小心收拢好,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是聊些江湖八卦,以此怀念我母后啊。”
容帝的火没压住,勃然大怒,袖袍一甩,“胡说!”
“怎么胡说了。”容承镛冷冷道,“儿臣思念母后,只能借他人之口拼凑起母后形象,聊以□□,有哪里不对?”
容帝气得指尖发起抖来,指着他,“别拿雨竹当借口!你真当朕不知道你是去干什么了?容寻双靠着江照然上了摘星楼,回来什么也不说,偏偏找了你。朕以为你是个知道轻重的,没想到、没想到……”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戟指怒目地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故皇后名向雨竹,在她亡故后,这个名字似乎成了某种禁忌,已经许久没人提起过了。
但容承镛却不是第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每次他们吵架提到故皇后时,皇帝都不愿意用“你母后”这个词来代称她,就像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这是他和那个人的孩子。
好像只要他不承认,那他这些年的忽视、放任……就都还有个借口。
“您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何必来问我呢。”容承镛噙着冷笑反问,“您不让我拿母亲当借口,自己却借着母亲的死建了龙塔,我还想问您,您到底……!”
“啪”!
他的话被容帝的一个巴掌打断了。
容帝盛怒之下完全没有收着力道,容承镛耳朵一阵嗡响,跪坐在了地上。
殿内刹那一静,只听得容帝粗重的喘息声。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一动不动捂住脸颊的儿子,不知是否透过这血脉相连,看到了曾经苍白无力、却再不肯出言求助他的故皇后。
半晌,他收回目光,低声问:“你知道了多少。”
容承镛缓过一阵晕眩,自己站起身来,抖了抖袍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语气淡然,“比您想象中多一些。”
容帝被他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不仅没再发怒,居然还笑了一声,“你这性子倒是和雨竹很像。”
容帝不愿他喊“母亲”,同样的,容承镛也听不得他提向雨竹。
他咬死了后槽牙,把那句“你不配提她”咽下去,打算出去叫人打盆冷水来。
他的手刚刚放到门上,容帝冷不丁在他背后道:“不愧是上古神兽,连残魂都出人意料的强韧,是不是?”
容承镛顿住。
“你什么意思?”
“容寻双身上没有神格,只有一缕残魂,朕本以为这魂早就沦为了无灵智的养料,只能勉强做个引线。”容帝慢慢踱步到他身后,像是普通的长辈那样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一缕残魂,还能教唆着朕的一双儿女来忤逆朕。”
容承镛猛地回身,死死地盯着他。
“放心,我不会动她。”容帝的手放在他肩上,往下压了压,“那毕竟是我的‘女儿’。”
容承镛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要干什么?”
“再过三日,便是朕的寿辰。”容帝似乎心情很好,“朕会在那一天,把雨竹接回来,让普天之下的臣民为她同庆!”
“你疯了!”容承镛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惊怒道:“路云霁那神棍说的话你也信?!他是四大门派逐出来的叛徒……”
“也是朕的国师,朕复活皇后的恩人。”容帝冷冷地看他一眼,拂开了他的手。
皇帝大步跨出门去,扬声道:“来人,四皇子殿下赤子之心,要在重华宫诵经三日为朕祈福,朕心甚慰。”
他转过身,看着被金吾卫拦在屋内的容承镛,眼底深处是不见底的疯狂,“生辰宴之前,谁都不允许来打扰四殿下。违者――”
“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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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寥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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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城,锣鼓喧天,灯彩高挂。
金平长街上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巷口设了粥铺,来去行人均可领上一碗,叫“福泽万民”。
圣上五十大寿,大赦天下,朝野同欢,宴请文武百官于圣德殿,也给四大门派都送上了请帖。
跃玄观这边,四处云游的江照然早半个月就到了雍都,自然无需再派人来;云绯楼风袭玉虽然也在雍都,但除了祝江临,没人知道这位神出鬼没的无名散修竟然是云绯楼的长老,于是理所当然地另派了一名长老和一名弟子。
白鹿门对礼仪规矩看得最重,每年皇帝寿辰派出的人选都是按例选定的,今年为逢十大寿,派的是一名长老和两名弟子。
只有青风堂。
游与明生无可恋地换上繁重的礼服,任由江在水帮着盘好发髻,一双杏眼无神。
她居然就这么点背,偏偏在这个时候到了雍都,还要作为代表参加宫宴。
宋堂主居然就这么放心,连个师叔都不拨给她,反而送来了两个新的拖油瓶!
是的,青风堂没有长老一职,只有堂主和分堂主。
堂主本人常年坐镇青风堂内,各分堂主则分别在其它三大门派以及皇朝主城呆着――反正一群修为大不过元婴天天琢磨炼丹的老头子也翻不出浪来,有事还能近距离叫个急救――其它势力便也欢迎他们入住,总归青风堂医者有限,也做不到垄断医疗。
而这次五十寿辰不仅宋堂主本人“有事”来不了,就连雍都城的分堂主也递了折子表示自己正忙着守丹炉,没法参加晚宴。
远在海边的堂主大手一挥,直接让大弟子游与明充当了“长老”一位,并送来了两个给“长老”打杂的小弟子。
游与明看着师弟师妹茫然单纯又激动的眼神,心累地长叹一口气。
“游师姐,他们都说你是被一个病人打击到了,这才从自己那隐居小屋跑出来游历,是真的吗?”小师弟丝毫不知师姐心中的愁肠百结,缠着她问。
这师弟是从云绯楼地界赶过来的,为云绯楼主城丹阳的分堂主首徒,年仅十五,十分自来熟,姓南名言。
小师妹十六岁,比他沉稳许多,是白鹿门主城青崖山庄的分堂主之徒,据说排行老三,叫莫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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