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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海青拿天鹅【完结】

时间:2024-03-20 14:41:32  作者:海青拿天鹅【完结】
  这两声啧,颇是意味深长。
  他看着兄长:“听闻谚郎从前与上皇私交甚笃?”
  “上皇处事向来公正,只辨善恶,无论亲疏。”兄长看我一眼,神色平静,道,“上皇为政不过两年,治下或许有那看不到的地方,可一旦看到了,他不会姑息。邪不胜正,便是上皇不来,恶人也不会长久。”
  三叔公干笑一声,道:“谚郎所言甚是。”
  送走三叔公之后,兄长仍皱着眉,对我说:“恭伯父之事,毕竟与我们家有牵扯,我还是去洛阳一趟,问上一问。”
  我也有此意,颔首:“兄长去吧,快去快回。”
  兄长将家中的事交代一番,随即乘车而去。
  回到后院里,杨氏笑着对阿珞道:“你看,上皇说谁欺负你们就抓谁,这不,那日欺负了你的人就全备抓了。”
  阿珞眨了眨眼睛,道:“他们是欺负了姊姊才被抓的。”
  杨氏和孟氏都看着我笑。
  我点点阿珞的额头:“胡说,上皇可没跟我说过什么抓人。”
  阿珞吐吐舌头,转身跑到外头玩耍去了。
  “这也终究了却了我等一桩心事。”白氏道,若非上皇,只怕我等孤儿寡母无法应付恭伯一家。“
  杨氏想了想,对兄长道:“这位吏部侍郎到上官里来,既是专为了差恭伯的案子,可要到我们家来问话?”
  “就算来了又何妨。”孟氏道,“我等不但不曾作奸犯科,还是苦主,照实说便是。”
  杨氏拍了拍胸口,苦笑:“妾是当年抄家的时候着实吓怕了,见到那穿着官服的人到了面前就发怵,唯恐动不动就说什么大刑伺候。”
  白氏笑道:“有上皇在,谁敢造次。你还不如阿珞,当年她与四娘生生分开,是照实吓怕了,接回来的时候连话也不肯说。可与上皇熟悉之后,她胆子就大了,别看整日躲在六娘后面,可没少撺掇着阿誉和阿谌捣乱。”
  嘴上这么说着,但众人仍不敢怠慢。杨氏甚至特地备了膳,等着那位吏部侍郎登门。可直到两日后,那些吏部的人离开,也不见有人登门。
  “三叔说,那吏部侍郎问话的都是递了状子的。我们家不曾递状子,自也不会登门。不过看这个样子,不必我们家出面,恭郎家也不能翻身了。”
  “咎由自取。”孟氏恨恨道,“当年国公是怎么对他的?竟是这等狼心狗肺,国公若是知道了只怕后悔得很。”
  正说着话。一名仆妇跑来禀报,说:“娘子,夫人,外头有洛阳的客人来了。”
  我们皆诧异。
  “什么洛阳的客人?”白氏问道。
  “是永明侯夫人,”仆妇有些支支吾吾,“便是……便是杜婈杜娘子的母亲。”
  我愣了愣。
  “杜娘子的母亲?”
  白氏等人面面相觑。
  孟氏皱眉,看着我:“这些年,我等虽也住在洛阳,却与这位祝夫人素无来往,也不曾见过面。听说她一直想要让上皇娶了杜娘子,如今他突然登门,莫不是冲着娘子来的?”
  白氏的神色已然恢复平静,道:“来的是客,大公子不在,这祝夫人又是女眷,于情于理,我等都要出面待客才是。她为何而来,去看看便知道了。”
  众人应下。
  这位祝氏,我是第一次见到。
  与先前的想象不大一样,她个子颇高,面容丰腴,虽然衣饰素淡,却并没有孀居之人的清寡,反而很有几分雍容的傲气。
  目光相触之时,我就知道,这并非一个和善的人。
  至少对我不会和善。
  白氏迎上前,行礼道:“未知侯夫人来访,妾等有失远迎。”
  祝氏看了看她,没有答话,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我。
  “诸位不必多礼。”她说,“妾今日登门,乃是专为见上官娘子。不知娘子可有闲暇,与妾说上两句话?”
  白氏显然觉得这祝氏无礼了些,眉头皱了皱。不过,她仍看向了我。
  我看着祝氏,少顷,对白氏道:“既如此,我与侯夫人在堂上说话便是。”
  白氏颔首,吩咐仆妇看茶,而后,带着众人到后院去了。
  我在上首坐下,祝氏却不慌忙,站在堂上,目光将四周扫了扫。
  “妾听闻,这里曾经有高祖皇帝亲笔书写的匾额,世代供奉。”她说,“上皇有意要将这匾额还回来,是么?”
  我说:“上皇向来说到做到,他若这么说过,当是言出必行。”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言出必行?”她说,“娘子千方百计让上皇娶了你,大概也是用的这个说辞,对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祝氏(上)
  我看着她,那种被冤枉的啼笑皆非之感又回来了。
  只不过上回是太上皇,这回是她。
  “夫人何以觉得,这婚事是我千方百计求来的?”我问。
  祝氏冷哼一声,却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话。
  她拿起杯子,喝一口茶,道:“我虽不曾见过娘子,可当年娘子与上皇的事,妾知道得清楚。先夫对上皇的培养,可谓呕心沥血,凡上皇之事,无论巨细都放在心上。他们师生二人,唯一一次争执,却是因娘子而起。如今上皇好不容易完成了先夫心愿,执掌天下,娘子却要挟旧势鸠占鹊巢,只怕是明眼之人,都不能看下去。”
  心头被触了一下。
  倒不是为了后面这句话,而是她说的,太上皇与杜行楷争执的事。
  ——孤走到他跟前,他将孤错认成了杜行楷,一把扯住孤的衣角,说什么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你满意了么云云。
  “挟旧势鸠占鹊巢?”我定了定心神,道,“我不明夫人之意。”
  “自从先帝被俘,娘子家中获罪,郑国公一系树倒猢狲散。这些年,这干旧臣虽大多投到了鲁国公萧纯名下,却仍大不如前。光是一个董裕,就能让他们头疼。何故?皆因上皇才是那真正的天子。娘子想让上官家重回当年风光,不但让上皇赦免了了上官家的罪,还把娘子的兄长也从辽东放了回来。下一步,娘子当上了太上皇后,便是恢复国公家的爵位,收拢旧臣,重掌权柄。”她盯着我。缓缓道,“娘子果真以为别人都是瞎子,这点用意也看不出来么?”
  这话颇有些咄咄逼人。
  可惜,我自幼十斤体重十一斤反骨,别人越是说话难听,我越是不会服软。
  我的唇角微微弯了弯:“这些话,夫人何必与我说?自古以来,有昏君才有妖妃。无论是婚事还是将我家赦罪之事,都是上皇亲自许下的,夫人只消劝说他,让他打消了念头便是了,岂不比来对我说这些更为有用?”
  说着,我语气放缓:“还是说,在夫人眼中,当年上皇因为我而与杜先生反目,便已经与昏君无异。夫人怕与他提起此事,他反倒会与夫人反目?”
  这话,果然让祝氏面色一变。
  她一下站了起来,昂首看着我。
  “当年,上皇鬼迷心窍,非要娶你。先夫告诉他,就算先夫愿意,郑国公也不会愿意。先夫问上皇,若不久之后,他就死在了郑国公手上,上皇会如何自处?”看着我发怔的眼睛,她冷冷道,“那时,上皇答不上来。后来先夫果然死在了郑国公的手上。直到这时,上皇尚才明白过来,迷途知返,蛰伏齐国,开创今日一番基业。”
  她一口气说罢,停了停,仍看着我,继续道:“此事,我从不曾在上皇面前提过,藉此为杜家争利。可上皇若再执迷不悟,我也必不会让上皇重蹈覆辙。”
  “如此说来,我就是那夫人所说的让上皇执迷不悟之人了。”我说,“不过这症结仍在上皇的身上。夫人不若将这些话原样与上皇说去,他一向敬重夫人,想来必然会依照夫人之言,撤了婚事。不过夫人如此车马劳顿,亲自到这上官里来教训我,可见夫人已经说过了,上皇却不曾如夫人的意。夫人奈何不得上皇,就只能到我这里来使劲,对么?”
  这话显然是说中了,她盯着我,目光愈加严厉。
  “如此说来,你承认是你蛊惑上皇,让他执意娶你了?”
  头一回,我觉得被冤枉也没什么不好。
  “正是。”我微笑,“我与上皇本两情相悦,当年分开,皆是无奈。这些年来,他忘不了我,我也忘不了他,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正好……”
  “无耻之尤!”祝氏已然听不下去,指着我斥道,“男女私通,本有违德行,凡受圣人教诲之人,皆为不齿!你做出这等事,丢尽家族颜面,竟还敢大言不惭说出来,可鄙可弃!”
  我觉得,这位祝氏,与杜行楷显然大不一样。
  杜行楷虽有时行事偏执,不讨人喜欢,但连我父亲也对他颇有敬重之意,说他有为公之心。他当年极力拆散我和太上皇,皆是为太上皇的前程和他心中的大业考虑。就算我至今无法苟同,也不得不承认,这并非出于私心。
  而这位祝氏,虽满口的仁义道德,却看得出来,她想要的其实是让杜婈登上后位。
  我微笑,道:“据我所知,所谓私通,必是两人合力而为。我有违德行丢尽颜面,太上皇亦然。既都是德行有亏,那么他配我也算门当户对,正好不必再去祸害别人,夫人以为呢?”
  祝氏的眼睛里几乎要飞出刀子来。
  “你这妖人。”她的声音冷硬,“莫以为我不知你在京城里做的那些事。你与皇帝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流言传得满天飞。这等水性杨花之人,怎配得上上皇!”
  “配不配得上,是上皇说了算,而非夫人。”
  一个声音突然从堂后传来。
  我回神,转头看去,却见白氏、杨氏和孟氏走了出来,皆面色冷峻。
  看到她们,祝氏也是一愣。
  她脸上的神色一脸,重新变得盛气凌人。
  “郑国公府号称世代簪缨,原来竟是这等教养。”她冷笑一声,“几个妾侍,未蒙传召,竟擅自上堂插嘴。”
  杨氏和孟氏皆目光不定,白氏却神色镇定,道:“妾等敬夫人诰命加身,以宾客之礼相待,而夫人竟出言不逊,咄咄逼人。若出身,妾几个加起来也远不及夫人;可论教养,妾等可将夫人睥睨而视。”
  祝氏轻蔑地收回目光,没有理会,却再度看向我。
  “我方才说的话,娘子谨记。”她冷冷道,说罢,并不行礼,转身而去。
  “这妇人,当真是那什么侯夫人?”杨氏气恼道,“我等从前在京中,比她了不得的皇亲国戚也见过不少,何曾有过这样的?”
  孟氏叹道:“她丈夫说什么也是死在了国公的狱中,她恨我们家也无可厚非,哪里还在乎什么礼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祝氏(下)
  说罢,孟氏蹙眉看向我:“只是看来,她决意反对这婚事,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来。娘子,吕侍卫就在我们家里,可要请他给上皇送信,将此事告知上皇?”
  杨氏道:“吕侍卫早晨还见他在,下午却不知去了何处了。外头侍卫皆归他调拨,若要送信,须赶紧让人把他找来。”
  我想了想,摇摇头。
  “太上皇留了侍卫在这里,不必我说,他也会知道什么人来过。”我说,“这位祝夫人,看着并非是那莽撞无谋之人,她果真怕我向上皇告状么?”
  她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言语。
  “这些年,上皇待她如何,诸位庶母可有耳闻?”我又问。
  “妾等虽在宅中深居简出,甚少外出露面,但也并非孤陋寡闻。”白氏道,“上皇待这位祝夫人,是极好的。坊间甚至传言,上皇自幼没了父母,视杜行楷如父,视祝夫人如母。每到岁时节日,上皇都是要登门拜贺的。”
  “上皇是敬她罢了,哪里就是拿她当母亲了。”孟氏想了想,道,“妾想着,娘子说得对。这位祝夫人可并非孤家寡人,朝中那最受上皇器重的林太傅,是杜家的表亲。在洛阳朝廷之中,杜家的势力无人可比。如今来了个不是杜家出身的太上皇后,他们焉能甘心。我看,反对这门婚事的,可远不止祝夫人一个。”
  白氏沉吟,看向我。
  “娘子如何想?”
  我说:“此事,还须兄长回来再行商议。诸位不必声张,我等自有主张。”
  众人颔首,又说了一会话,各自散去。
  我独自站在堂上,心中仍心潮起伏。
  ——上皇鬼迷心窍,非要娶你。先夫告诉他,就算先夫愿意,郑国公也不会愿意。先夫问上皇,若不久之后,他就死在了郑国公手上,上皇会如何自处?
  ——他将孤错认成了杜行楷,一把扯住孤的衣角,说什么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你满意了么……
  这件事,我曾经问过他。
  但他否认了。
  骗子。
  心里骂着,我只觉五味杂陈。
  他有时候,真的傻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恼恨的,或许也正是他的这个傻劲。
  他宁可扛下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的怨气,却不肯向我解释哪怕一句。
  如此的独断和决绝,哪怕那理由是为了保护我,也让我至今无法释怀。
  正当我站在原地发怔,忽然,我听到了阿珞的声音:“姊姊。”
  转头,只见她站在堂上的大门外,探着脑袋望着我。
  “怎么了?”我问。
  她跑进来,道:“姊姊跟我来。”说罢,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去何处?”我问。
  她却一脸神秘兮兮,继续将我往门外拖:“姊姊来么,来就知道了。”
  我无奈,只得跟着她朝外头走去。
  正堂两边连着回廊,通往各处院子。
  阿珞拉着我,进了回廊,穿过两处院子,曲曲拐拐,最后,来到一个小院前。
  这院子,原是先人为了饮茶可开辟的,有一处小轩。但我们家搬离这里之后,小院多年来无人打理,院子里长满了草。
  “姊姊在此处等着,不可离开。”她说罢,转身就跑了。
  我一脸疑惑,正想着她究竟要做什么,忽然,一只手伸来,将我拉进了门里。
  心中大惊,我正要尖叫,忽而看清了对方的脸。
  太上皇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似乎对我被吓一大跳的样子很是感兴趣。
  我大松一口气,随即挣开他的手。
  “做贼么,为何这般鬼鬼祟祟?”我不满地说罢,又忍不住诧异地瞥了瞥他,问道,“你怎来了?”
  “我本就要过来。”他说,“五夫人不是说了,上官里秋收在即,我可到地里走走,体恤民情。上次我就算临走前四处看一看,只是被上官恭家中的大火打断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来了多久?”
  “不久,刚来。”
  我觉得这事不简单,扯住他的衣襟:“说实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注视着我:“你说你与我本两情相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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