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男子开始考虑当前的事。谢韫为人行事刚强果断,怕是很快就会下令关闭城门追查他的下落。
自己从他们手中侥幸逃脱,虽没被看到相貌,但左肩这一处伤就是最明显的标志。
绝不能再留在这里。为免暴露,他必须在城门落钥关闭之前离开锦城,之后也要一路不停地离开蜀州地界。
必须今晚就行动。
顾不上伤口的疼痛,男人咬牙站起身,向城门方向快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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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亥时,谢韫一行人才回到城中。
他没有先回暂居的厢房,而是打算先去主院见过杨茂,托其派遣当地守军,着重注意北郊横云山庄的动静。
白宗庆的库房不大,他手下的人很快搜完,果然没有发现有可疑的密信,看来确实已经被黑衣人偷走。他已经传令下去,但愿能顺利将此人捉捕归案。
行至太守府坐落的锦祥大街,百姓如织,却十分条理地排成了两列,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碗,不时安静地向队首处张望,正期盼和等候着什么。
之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象,谢韫问守卫在队伍旁的兵士:“是太守府在施粥?”
“回督帅的话,正是。”
小兵低头一抱拳,回答:“其实已有四五日了。早晚各有一次,督帅平时事务繁多,没能发现也是正常。”
再富庶的地方也会有贫苦难以生存的人,遭灾不久的锦城更是如此。太守府向民间施粥赈济,也是解了不少走投无路之人的燃眉之急。
谢韫颔首,“每日都到这样晚?”
“之前往往到天黑前便结束了,今日不知为何来等候的人多了些,锦灵小姐不忍看百姓苦等无果,便想着多留一阵,结果就到了这个时候。”
听闻杨锦灵也在,谢韫不由轻诧。
他向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了正站在粥棚下的杨锦灵,正从百姓手中接过一个碗盛粥。好像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她头上戴了只帷帽,长长的素纱垂下遮住她的面容。
这些品级高的官员家子女大多养尊处优,有的比皇室子嗣还要娇惯,一般不会来参与这种会与平民百姓接触的赈灾济贫。杨茂家的子女倒是一个比一个没有架子。
这位杨小姐能力足够,心中有百姓,他日若能进士及第,或许会是一个造福百姓的好官。
“你、你是锦灵小姐吗?”
面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突然听到这样一句,杨锦灵拿起铜勺盛粥的手一顿,不由抬头去看。
妇人眼含希冀,她心头一软,轻轻点了点头。
妇人喜悦,似乎看出了杨锦灵不想被百姓认出,于是也压低了声音,“太守府对我们的的恩德如山,不知该如何感激。民妇别的不会,只有绣了几个香囊聊表心意,虽然手艺潦草,但望小姐务必收下!”
妇人手中竹篮中放了几个香囊,绣工精致,像是双面绣,一看便知是用了心。
听到是百姓送给太守府的礼物,杨锦灵被她的情绪感染,低声道谢,又道:“这是我们杨家应做之事。”
自己的礼物没被拒绝,妇人欣喜不已,当即从竹篮中拿出香囊,双手奉上给面前人。
杨锦灵帷帽下神情柔软,伸出手去接。
靠近时,那慈眉善目的妇人却倏地神色一变,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扬起手毫不留情地朝杨锦灵刺去,看位置竟是正正朝着她心口!
第44章 病疫
站在不远处的谢韫最早发现异常, 他眼神一厉,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扣住妇人欲行凶的手一扭。
妇人痛呼一声,手指脱力松开匕首, 另一手中的香囊也随凶器一同摔落在地。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叫, 纷纷四散。
杨锦灵因惊吓后退几步, 幸而被后方守着的侍女扶住, 才不至跌倒在地。
妇人向后重重摔倒,仍不死心还想再次去拿匕首,被反应过来的守卫制服。
她眼神中有恨意, 却流下一行泪, 嘶哑叫道:“太守府欺压百姓, 贪赃枉法, 愧对天下人!”
话音刚落, 她面上带着解脱无力地躺倒, 口鼻流出一片猩红。
服毒自尽。
守卫上前探其鼻息,低声报道:“没气了。”
又是死无对证。谢韫缓缓沉了脸色。
还没从生死一线中缓过神来的杨锦灵踉跄上前几步, 看见地上的尸体, 颤抖着手想要掀开帷帽。
侍女见状惊忙提醒道:“小姐, 莫要冲撞了您!”
杨锦灵聪慧能干, 可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被侍女的话语惊醒,她慌忙后退两步, 不再去看那具尸体。
她急喘了几口气,颤声对谢韫道:“多谢督帅相救。”
“不必言谢。”他道:“杨小姐受了惊,还是早些回府吧。”
出了这样的事, 施粥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等候的百姓很快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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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女儿险些被刺, 杨茂后怕不已,对着谢韫这个救命恩人千恩万谢,后面几日的施粥换了人,倒是没有再出过岔子。
赈灾事宜已近尾声,基本上都是军队在做最后的收尾。这几日谢韫一直留在居所没有出门,料理一些棘手的事。
前有黑衣人暗杀,后有妇人行刺,他怀疑两事之间有联系,在让渐台暗中调查。
从横云山庄拿回来的铜符已经被细细擦拭干净,正被他拿在手中。缓缓摩挲着符牌上的纹路和字样,谢韫一言不发,眼中情绪难明。
东北王,陈则义。
不管这块符牌是真是假,所指向之人都是谢韫意料之外的。
东北王一直安分守己,怎会做出暗造劣币祸乱江山之事?如果是真正的背后之人为了混淆视听,又为何会选择嫁祸给这个几乎低调到透明的边地王侯?
他心中一团乱麻。
用写信说明这些东西并不安全,未免消息泄露,他想等到回到魏都再亲口告诉朱缨。
到时久别相见,他又平安归来,阿缨一定不舍得生他的气,就算生气,也能被自己哄好。
他可没有说话不算话,是白宗庆自己跑到他面前的。
太久不见相思成疾,谢韫归心似箭。好在蜀州已经安定,离返回不会太久了。
他正想着,就听谢成在外求见。
谢成手中拿着一封信,进来禀报道:“将军,是宫中来的信。”
听朱缨写了信来,谢韫心中喜悦,伸手去接,不知为何在起身时突然感到一瞬的天旋地转,门外带着热意的风吹进来,却让他感到浑身发冷。
见他微微一跄,谢成吓了一跳:“将军,您怎么了?”
他扶住面前桌案,等到昏沉感渐渐过去,才答道:“无碍,可能是坐久了。”
将军身体强健,岂会因为久坐而头晕?
谢成面带担忧,“属下去找个医士来。”
“不必了。”谢韫摇摇头,道:“回去歇着吧。”
谢成不放心,最终还是退下。
谢韫揉揉眉心,接着很快睁开眼,手上不停拆开信封上的火漆。
他得好好看看阿缨给他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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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肖远在谢韫的厢房门口等候。他在台阶前转了又转,心里有些诧异。
奇怪,平时将军起得最早,怎么今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他开门?
昨日他听谢成说过,将军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可能是太过劳累的缘故。
前段日子又是赈灾又是查案,将军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使,如今难得遇到得空的时候,多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肖远心中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珠钗晃动的轻响。他转头一看,竟是杨锦灵,身后跟着一个侍女,好像也是来找谢韫的。
他抱拳问候,杨锦灵也一屈膝,“肖统领。”
她朝厢房门口望了一眼,问道:“督帅可在房中?”
肖远应了一声,疑惑道:“杨小姐有事找我们将军?”
他话说完,面前女子俏脸微红,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解释道:“前几日在粥棚险些受袭,若不是督帅及时出手,小女的性命怕是堪忧。”
“今日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特地过来向督帅道谢。”
看着女子略带羞涩的神情,肖远心中警铃大作。
他连连摇头,劝道:“我们将军从来不收女子的东西,小姐还是请回吧,您的心意我会传到的。”
天爷,将军在蜀州惹上桃花了?万万不敢啊!
“这样吗。”
杨锦灵有些失望,听他这样说也不强求,又觉得谢韫洁身自好,柔声道:“有恩就要报答,小女想要当面向督帅道谢。”
听她这样说,肖远为难。他不能替将军做决定,于是回道:“那小姐先在此等候片刻,待我去通报一声。”
他走到厢房门前敲了两下,唤道:“将军?”
屋中无人应答,肖远隐隐感到不对,压抑住不安又叫了两声,敲了几下门。
“肖远。”
焦急中终于听到回音,可门内声音虚弱又低哑。
他暗道不妙,一下推开了房门,刚向里面走了两步,又被谢韫的声音生生止住脚步。
“莫要进来。”
“将军!”
肖远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震住。
房中的谢韫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面前的地上淌着一滩鲜血,与他嘴角流下的那抹红一般无二。
“关上房门,不要声张。”
谢韫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度异常。
他用手扣着桌沿,无力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强撑着冷静,看向门口的肖远,嘶哑着声音指挥道:“去找医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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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中满是沉重。守卫远远而立,只谢成和肖远两人站在院子里,俱是一言不发,竟反常地蒙上了一层面罩。
肖远听了谢韫的吩咐,飞快赶去寻了大夫来,如今已经诊出结果。
将军染了疫病。
是数十年前在其他地方已经发生过,但至今仍未能寻到有效药方的瘟疫。
患病之人高烧难退,干咳不止且口吐鲜血,与将军的症状几乎一致。
“这病销声匿迹多年,为何会突然降在将军身上?”谢成垂目,自言自语般道。
肖远摇头,眼中带着隐忍的情绪,咬牙道:“定是有人蓄意谋害。”
他从前听军医说过,像瘟疫这些传染极强的病症,并非是不与染患病之人接触就不会染上,若是碰过那人用过的物件,也会有染病的可能。
瘟疫一有便会出现一大片。不止是谢韫一人,他们刚才接到消息,军营中也发现了患病的兵士,如今已经隔离起来严加看顾。
“此事不可隐瞒,我们现在就去告知杨太守。”
“督帅!督帅!”
说来便来,两人正欲离开去正院,就见杨茂同样半蒙着面,摇晃着身体火急火燎赶来。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肖谢两人都在,忙过来道:“本官有事禀报督帅!”
杨茂一句话说完,看面前两人脸上也遮掩着,不由诧异道:“督帅已经听说了消息?”
“什么消息?”这下轮到肖远和谢成两人诧异。
“你们不知吗?那又为何蒙着面?”
杨茂不信,急道:“城中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突然有不少百姓染了瘟疫,现在府外乱作了一片,这可如何是好啊?”
“百姓中也有?”
二人听了大震,匆忙对视一眼,这下事情可大了。
“什么叫也?”
厢房窗户紧闭,恰好此时从房中走出一个蒙着面的医士,小心出来后又立马将门关上。
杨茂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督帅也染上了?”
谢成垂下头,低声道,“不止是将军,还有军营中的将士。”
杨茂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所幸被身后守卫扶住,顾不上等缓过劲便颤颤巍巍道,“快,快传我的令,府中人留在自己院中不得随意走动。调动全城医馆郎中,不惜任何代价研制药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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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明宫中一片宁静,宽大的桌案边上四个头正凑在一起,看其中一个人手中彩绳翻飞。
这四人分别是朱缨、陈皎皎、照水、照雪。
大摇大摆往李士荣眼皮子底下安插了自己的人,朱缨心情大好。想起先前说好要与陈皎皎学打络子,她一时兴起,把照水照雪也叫了来。
她们三个在军营长大,日日就是舞刀弄剑,对这类小女儿闺房玩耍的东西一窍不通。面前少女的一双巧手将好几股锦绳有条不紊地穿来穿去,三人不由得感到新奇和佩服,半天看入了神。
“好了。”陈皎皎很快打好了一半,笑着问道:“陛下想学什么花样的?”
朱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哪种最简单?”
听身旁人说了一种样式,她道:“那就这个了。”
低头认真做事时时间过得最快,一直到正午用膳时,朱缨才勉强编好一个。虽然不如陈皎皎的精致好看,但她还是很满意,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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