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李小姐知道面前人是郡主,就该收敛一点,免得让人觉得你李氏教女无方,平白出来丢人现眼。”
“你!”
李敏玉自小与周岚月合不来,如今碍于她的官职又不敢呛声骂回去,见她维护陈皎皎,只能咬牙道,“我竟不知你二人何时交好起来,真是臭味相投!”
“闭嘴。”周岚月眼神一厉,吓得李敏玉一个瑟缩。
她声音中不无警告,低道:“别忘了你舅父才被处置不久,今日是王家,明日便不知是谁了。李小姐,你最好安分一点,莫要给自己家族找麻烦。”
周岚月是乾仪使,正儿八经的帝王鹰犬,她无意中说出的话,谁能保证不是皇帝的意思?
想起这茬,李敏玉害怕了,心有不甘地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带着身后几个贵女离去了。
陈皎皎心中感激周岚月为她出头,可她似乎没有与自己闲聊的意思,便只好揖了揖,报以一笑道谢。
周岚月向她颔首,握着乾仪刃继续朝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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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缨正在后殿由侍女整饰衣冠。她张着手臂,见周岚月面色隐有不虞,好奇问道:“发生了何事?”
“怡景郡主果然是一人,我进殿时见李敏玉为难她,便说了几句。”
周岚月一边冲她拱手,不忘骂道:“我真不知李士荣那个老狐狸,为何能生出这等蠢货。”
“她也算世家子里少有的一份。”
衣袖已经整理好,朱缨放下手臂,笑了一声。
李敏玉其人她早有耳闻,曾经不是没有入过仕途,由其父安排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权当混点官粮吃。但她心思不在官场,只想着享乐,给李家捅出不少篓子,李士荣为人精明,也怕晚节不保,见势不对不敢再要她当职,直接将人赶回了家。李敏玉便闲散在家,一直到了现在。
显赫家族易出无能儿孙,恐怕李氏对她也头疼得很。
“对了。”周岚月绕到她身侧,问道:“好端端的,陛下怎关注起怡景郡主来?”
朱缨回:“本也没什么。那日在宫外偶然与她碰面,闲聊了几句。她父母不在身边,兄长又有目疾,难以护她周全,她一人孤苦伶仃在魏都,身子和性情皆软弱,怕是不好过。东北王这些年驻守北地安分守己,我若能多照拂其儿女几分也是好的。”
周岚月点了点头,过了没几分钟又忍不住出声,语气中难掩八卦:“臣有事想问。”
朱缨直觉她没憋什么好话,“什么?”
周岚月凑到旁边,贼兮兮问:“长公主正值桃李盛年,不打算下降驸马?还有宁深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他们都不见成婚呢?”
“你也不小了,怎么也没消息?”
朱缨懒懒扫了她一眼,反将一军:“需要朕为你寻一桩好姻缘吗?”
“······我说他们呢,你别带着我。”
她八卦得认真,朱缨无法,耐心回答道:“皇姐不是重欲之人,只在府上养了两三幕僚,未曾听说有招驸马的心思。至于表兄······”
想起宁深,朱缨心头微酸。十几年前,那场夺嫡牺牲了她的外祖父和舅父,连她唯一的表兄也被乱军所伤,落下了终身的腿疾,虽然现在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但留下的心结却难消。表兄至今未娶,也许就是因为此事。
即使有这样的猜想,可她不能直白说出口,只能说:
“至于表兄,也许是还没有遇见心仪的女子吧。”
第10章 宫宴
对上周岚月的眼神,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好气道:“你别乱点鸳鸯谱。”
周岚月的爱好很简单,舞刀弄枪、招猫逗狗,再加一个无底线敛财,基本上能将此人概括个完全。若非要说还有别的什么,那就是撮合姻缘,在军营时就是如此,活脱脱一个江南月老,现在回了魏都还不肯消停。
朱绣和宁深虽年龄相仿,各方条件也堪配,可朱缨看得清楚,这两人性子太相似,都偏向于安静内敛,平常说话如同方丈见了住持,除却沾了些亲戚关系外擦不出一点火花,根本没有可能。
“还是长公主聪明啊,确实,能养幕僚还要什么驸马,平白给自己添堵。”
周岚月是打心眼里羡慕朱绣的日子,一边觉得这样真好,一边又不愿死心:“主要是他们俩站一起真的挺配——”
朱缨无语,一句话堵了她的嘴:“其实是你想成婚了吧?你再说,明日我就去那些世家公子里相看一番,挑个好的把你嫁了。”
这话戳了周岚月的软肋,她忙道不敢,随便找了个理由脚底抹油般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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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驾到!”
女官肃正洪亮的通报声传来,殿内安静下来,臣子及家眷纷纷起身行礼,请安声响彻整个云麟殿。
朱缨一身正红色云锦裘衣,其上瑞凤纹配着牡丹刺绣逶迤开来,行走间金线暗纹若隐若现,肩上和曳地裙摆处均镶了珍珠,华美非凡。繁复的云髻间簪钗精致,两边步摇下的流苏垂至耳侧,随着她的步子小幅度晃动。
她一步步登上玉阶,行至中央面向众人,扫视一周后扬声道:“今日元宵佳节,众卿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众人齐道“谢陛下”,待到天子落座,才有序坐下。朱缨举起酒樽,下令开宴。
殿外宫人一级级下传命令,成几列鱼贯而入,踩在团花长毯上的步履稳而轻,缓缓至各贵人桌案前蹲身,将手中托盘摆放着的珍馐菜肴一一呈上。殿内歌舞升平,酒杯相击声回荡。
朱缨看向左首处,见他穿了前些日子制的新衣,心中愉悦。谢韫坐在下首,顾忌着是在宫宴上,只冲她颔首示敬,眼底浮上点点笑意。
朱缨心中一动,把身后照雪叫来不知吩咐了些什么。后者听罢抿唇似在忍笑,匆匆从殿后台阶走到谢韫身后的谢成面前,低低说了句话。
照雪走后,谢韫见谢成缓缓挪到自己身侧,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暗暗有了猜测,问:“陛下说什么了?”
周围全是人,谢成张了张嘴没说出口,最终俯身凑到谢韫耳边,原封不动将话传到:
“陛下说,‘今晚督帅甚是养眼,请爱卿宴散后勿要离开,来承明殿与朕一叙。’”
谢韫听完,立即抬眼望向某人。朱缨依然维持着威严端庄的模样,见他看过来,连忙装作不经意移开视线,耳朵却诚实地泛了红。
他忍俊不禁,垂下眼。
朱缨惯爱如此,明明是极严肃的场合,却偏要差人来说两句不正经的话,如今又不肯承认,自己害臊了去。
这厢宴酣正浓,宫宴上群臣向皇帝敬酒乃是惯例,许瞻作为内阁宰辅,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晓说群幺二吴衣寺幺四幺二这时候自然是第一位。他起身作揖,举杯遥祝朱缨:“陛下,今晚是元宵夜,臣便祝陛下所愿皆能得偿,我大魏百姓家家团圆。”
朱缨很高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赞道:“许卿最知我心中所想。”
若说她如今有什么愿望,便是大魏社稷安定、民生顺遂;再加一些私心,就是查明母亲之死背后的真相。
许瞻身边还坐了一年轻男子,容貌俊逸,衣着气质俱佳。朱缨没有见过,可又觉得眼熟,出声问道:
“许卿身旁的可是家中公子?”
“回陛下,正是犬子敬川。”
许瞻笑着回道:“小子一心在外游玩,许久不曾归家。奈何家中老母溺爱,几次念叨着要见孙儿,这才让他赶着元宵归来,还算是有几分孝心。”
话说着,许敬川站起恭敬行礼:“见过陛下。”
“免礼。”
朱缨语气随和,信口侃道:“虎父无犬子。许公子一表人才,不入朝为官倒是可惜了。”
“陛下谬赞。草民闲云野鹤惯了,也无雄才大略,若入了仕,想必才是有辱门楣。”许敬川扬起唇角,拱手回道。
这番话谦逊中透着机灵,众人听罢不禁露出笑,让场上气氛轻松了几分。
许瞻恨铁不成钢,无奈地摇摇头,朝着朱缨道:“陛下,犬子散漫无才,若一朝食君之禄,只怕是尸位素餐、浪费皇粮。臣不指望他如何,便由着他去吧。”
朱缨笑了笑,让二人坐下,没再说什么。
她环视一圈,锁定了陈皎皎的身影。这姑娘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心情不佳,面有愁容。
朱缨有了主意,照水会意走下台阶,不知干什么去了。
陈皎皎一人坐在案前,没什么胃口,无意中抬眼一望,却见许相身边站起一位陌生男子,她手一颤,银筷便掉在地上。那人与兄长身量体格均相仿,不仔细看,她还以为是目疾恢复的陈霖。
原来是许氏公子。陈皎皎拾起筷子,心中惆怅。
若是兄长无疾,现在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意气风发、无忧无虑?
“见过郡主。”正想着,身侧传来一沉稳的女声。
陈皎皎转头去看,竟是女官照水。她没和照水打过交道,但这是今上身边的红人,没人会不认识。
她不免惶恐:“大人安好。是有什么事吗?”
“陛下有令,请郡主去前面坐。”照水言简意赅,却让陈皎皎一惊。
她忙看向远处女帝,见朱缨望着她这边,心中一暖。想是陛下看她一人孤单,才派照水前来。
“谢陛下恩典。”陈皎皎向照水轻轻道谢。
照水带着她向前走,最终到了昭平长公主席案前。陈皎皎刚要见礼,听朱绣温和道:“不必多礼,快坐。”
看来长公主是收到了陛下的传话。
她顺从说是,在朱绣身旁坐下。起初皎皎不知朱缨要将她安置在哪里,心中本在打鼓,但昭平长公主为人最是和善,她便放下心来。
方才她跟着照水走,一路上越过数张桌案,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现在她却与之同席,如此一来,旁人知晓她受女帝抬举,日后也会忌惮几分,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陈皎皎抬眼看向朱缨,眼中升起敬慕之色。
朱绣久在魏都,从前并未留意过这位病弱的郡主,现在见她得朱缨青眼,心中称奇,便与她闲谈几句。长公主谈吐温婉如水,丝毫不见咄咄逼人,陈皎皎感到舒适,不由也跟着放松了。
“陛下素爱看美人,今日本宫得见郡主,便知此言不假。”朱绣含笑打趣道。
陈皎皎知道朱绣是在夸赞她,心中羞赧,脸上也染了薄红。她第一次觉得这副皮囊如此有用,若是能给陛下带来一些愉悦也是好的。
另一边,谢韫起身祝酒。朱缨早就等着,展颜笑道:“爱卿去岁辛劳,不知今年可有什么心愿?”
她的眼神如钩子一般牵着他,谢韫眸色一深,平稳道:“回陛下,臣只愿能常伴陛下身侧,为君排忧解难。”
朱缨不是没听懂,脸上笑意更深,毫不掩饰道:“朕定让爱卿得偿所愿。”随即举了杯盏,将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景,大臣们心中有数,俱是心照不宣地垂下眼,如常饮酒用膳,但总有心中没数的。
太傅袁持忠见谢韫落了座,便迫不及待端起酒樽,唤了一声:“督帅。”
这位说是太傅,但实际上并不是朱缨的老师,而是先帝朱景的老师,其地位可想而知,朱缨即位后也对其礼待有加。
“袁公。” 谢韫闻声,侧过身子靠近了些,等待他的下文。
袁太傅年事已高,须发灰白,看样子有些为难,但还是道:
“陛下与督帅素来亲近,往日交谈时可曾听陛下透露过,决意何时选秀啊?”
这帮老臣年纪大了,平日最惦记的就是当今圣上的子嗣。然而他们也迟钝,这么久了丝毫没有看出皇帝与都督间的猫腻,仍以为他二人是君臣之谊呢!
“陛下如今风华正盛,最好多选几位公子入宫伴驾,也好早日诞下子嗣,延绵我大魏国祚。方家二公子,韦家大公子,还有方才首辅家那位公子,依我看都不错……”
袁持忠忧心忡忡,也没注意谢韫的脸色,自顾自地说:
“还有,督帅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岁,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不妨请陛下赐婚,也是美事一桩……”
袁持忠与谢韫素日并无交集,今日为何交谈甚欢?
朱缨心中诧异,出言问道:“袁卿与谢卿在谈论何事?也与朕说说。”
谢韫暗暗冷笑一声,脸上却越发如沐春风,禀报道:“回陛下,袁太傅心系陛下子嗣,臣亦是如此,正商量着上谏提议选秀一事呢。”
第11章 旧忆
朱缨心头一跳,当即放下手中金箸。
她就说为何谢韫脸色那般诡异,让她感到凉飕飕的,原来是袁持忠在背后捅她刀子。天地可鉴,她可从未想过要选秀!
谢韫话音刚落,立马有几个老臣出来附和,请陛下早日充实后宫。朱绣见状不由莞尔,今晚阿缨怕是睡不好觉了。
这边朱缨慌忙瞟了某人一眼,果然见他神情愈发温和了。
她心中暗苦,这些大臣光顾着嘴上说,是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众卿。”她连忙打住,镇定道:“朕登基不久,如今并无选秀的打算。”
又有大臣想开口劝谏,朱缨没给他机会,道:
“先前为江山社稷考虑,先帝的孝期才以日代月,易为二十七日。然父皇驾崩,朕心甚痛,三年期内不欲行大选之事,望诸位爱卿成全朕孝心,莫要再提。”
朱缨此话将姿态放得极低,又将先帝与孝道搬了出来,众臣听了几乎要稽首以表惶恐,皆不敢多言。
袁持忠听罢果然痛心疾首,老眼含着泪,离席顿首道:“是老臣思虑不周,请陛下降罪!”
朱缨松了口气,面上却分毫不显,温声道:“太傅也是为社稷着想,何错之有?快起身吧。”
她不敢看谢韫,只吩咐照雪,将自己桌案上的一盘葡萄送去给他。
谢韫见她这副心虚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想着逗逗她,于是不接示好,故意冷着脸偏向别处。
朱缨当了真,心下沉重,想着这下可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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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朝,朱缨面无表情,顶着冠冕凤袍回到承明殿。
她不等宫人伺候,自顾自坐到妆台前开始拆卸头上沉重的凤冠簪钗。几个侍女见状皆是噤若寒蝉,屏着呼吸小心翼翼上前服侍。
照雪一进内殿,发现陛下仍是清早起来那样子,心中便打鼓。
别看陛下与督帅在朝堂上一副君臣相敬的模样,实际上殿门一关,小日子有滋有味着呢。平时小打小闹,陛下佯装气恼,但常是过不了多久便被督帅哄好,再也装不下去了。今日却不太一样,看上去不像装的,不知是督帅昨夜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惹恼了陛下,让她从睁眼起就垮着脸直到现在。
朱缨是气恼,但更多的是难为情。
昨晚她以为谢韫生气了,十分识趣地去哄,打感情牌和讲道理双管齐下,自顾自滔滔不绝了一刻钟,最后才知他是假装的。某人表面上正人君子,可若他想,各种诱惑引导可谓是信手拈来,她自然是鬼迷心窍没能顶住,什么事都抛到脑后不记得了。如此报应便来了,晨起时她困倦不已,险些没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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