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还活着呐。
阿沅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叫他狂,这下恐怕离死不远了。
下一秒,阿沅飞了出去。
准确说,阿沅藏身的香炉一道抛物线似的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些下才停了下来,阿沅晕晕乎乎的差点吐了,她趴在香炉的壁上,透过那镂空的小孔,本来缓了好些,却好像更晕了。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一群小厮打扮的人围住了季陵,为首一个壮汉一拳撂倒了季陵,那老头捂着腹部蹒跚着走到季陵边上,那大脚踩在季陵的胸膛上,登时白衣上一团污迹。
阿沅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季陵那厮偏过头来,朝阿沅的方向极轻笑了声,似笑也非笑,双眸黑沉沉的。
阿沅无端打了个寒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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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她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季陵再强也只是人,他也会输。◎
“你小子不是狂得很吗?不是想杀我吗?”里正用鞋碾着季陵的胸膛,“来啊,怎么现在动不了了?”
里正一声话落,那群大汉又是一顿暴打,人头攒动,从阿沅的角度瞧不清楚里头是个什么状况,但足够让她整只鬼都看傻了。
她知道季陵此次受了重伤,却不知道是这么重的伤。
严重到没有还手之力。
她何曾见过季陵狼狈成这等模样?恐怕连薛时雨也是没见过的。
阿沅可太好奇了,忍不住探出身子拼命扒着香炉镂空的小孔往外看。
老头恨恨地在地上啐了一口:“是不是觉得浑身没劲儿,使不上力气?是不是等着那个女娃娃来救你?我告诉你,她来不了了!老夫在你二人饭食里下了足足十两的蒙汗药,就是最烈性的马也撂得倒!是她运气好没被我碰上,不然连她一起收拾了!”
听此,阿沅拼命竖起耳朵听,她瞧不见季陵的表情,想也知道他肯定要气疯了。薛时雨指不定御剑飞行栽在哪个疙瘩里。季陵和薛时雨和妖打交道惯了,毕竟也还是少年人,哪里见过这等人心鬼蜮?
纵是阿沅借彼岸花窥见了这老头龌龊的一生,他虚伪、道貌岸然、睚眦必较,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可阿沅还是被他的无耻惊到了。季陵、薛时雨帮他除妖反倒被药倒,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里正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犯怵,那日季陵对他起了杀心他不会看错,那嗜血的眼神至今还令他想起就打颤。季陵的能耐他也是见过的,因此他趁着他收服女妖后体虚之际不光暗中在饭食里下了佐料,还去鬼市请来了高人——半瞎李。
像他们这种邪门歪道的就该用邪门歪道的法子整治!
他既然能将琯琯镇压潭底十年,这小子也别想舒舒服服离开芙蓉镇!
那一群魁梧大汉除了里正这个糟老头子,还有个身形佝偻的中年人。一袭黑衣,面容青灰,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只眼萎缩,独一只眼浑浊中泛着精光。
眉眼间的邪气呼之欲出,随着季陵和薛时雨走南闯北这些年阿沅也算有点见识,这人多半是个玩儿阴的邪修。
阿沅多看了两眼,忽见那中年人眼神飘了过来,阿沅一怔,立马钻回香炉内。
“这小子邪门儿的很,这药恐怕药不倒他多长时辰,大仙你看,你有什么法子……”里正搓着双手,想起琯琯眉心一皱,又是啐了一口,“可别又弄出另一个麻烦来!最好是叫他生不如死!”
半瞎李兴致缺缺的应了声:“放心,这小子受了重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缓不过来。”
他本就对此事无甚兴趣,只是这老头出手阔绰,他趁机宰一笔罢了。
他忽的提步走向不远处——
阿沅顿了一下,缩在香炉最里处,不敢再往外看。
这半瞎还真往她这儿走来了!
半瞎李走到香炉旁,眯着眼瞧了半天:“想不到今日还在能这等小乡村捡到天级法宝。”
中年人躬下腰,如枯树枝般的手探向香炉——
香炉忽的腾挪了半步,圆圆的底盘晃了一下。
半瞎李顿了一下,继而独眼明亮了三分:“竟还是个有了灵识的法宝!”
半瞎李一脚踏在香炉前,挡住了它的去路,两手去抓它,香炉内阿沅打了个颤,这个半瞎越是靠近阿沅越是不舒服,明明是个凡人,阴气倒比她这个鬼还重!
香炉陡的侧转了身子,犹如一个轮子绕过那挡路的脚飞快朝前滚去!
半瞎李正要去追,胳膊被走上前的里正拽住了:“你怎么回事?老夫我花钱雇你来是要你……”
半瞎李那骨瘦嶙峋的大手扣住里正的面门,里正这眼瞅二百斤往上的老胖子竟被半瞎李一手提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
“聒噪。”
半瞎李五指一用力,里正的头就被捏碎了,血泼墨似的溅了半瞎李半张脸。
那萎缩的左眼眶竟然伸出一根舌头将覆在面上的血渍舔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缩回去,眼眶蠕动了两下终于恢复成原样。
阿沅:“!!!”
“救…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上一秒撸着胳膊揍人的膘肥大汉,下一秒尖叫着跑的没影了。
阿沅此刻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她骇的推着香炉疯狂往前钻,小香炉就跟个小风火轮似的一溜向前冲,忽的被人摁住,干燥的、温暖倾覆上来,阿沅怔了一瞬,小香炉挪着胖乎乎的腰身,一步一步挪到那人身后。
小香炉抵在季陵后背处就不动了。
阿沅提在嗓子眼狂奔的心跳稍稍回落,忽的愣住了。
她怎么下意识又来找这厮了???
她悄悄从香炉内飘了出来,季陵一张貌若敷粉的俊脸一块红一块青的,阿沅定定的看着他,一时哑然。
偏偏季陵此刻还镇定的很,明明被揍得半死不活,竟还能臭着脸对她发号施令!
“回去。”
他右眼一圈乌黑,额角还肿了一块,换作往常阿沅定是要狠狠嘲笑的,然而他双眸依旧狠戾,阿沅惮于他的淫/威日久,张了张嘴还是乖乖的钻回香炉内。
半瞎李走向季陵,独眼弯了弯,竟有一丝和蔼:“小兄弟,把那香炉交于我,我饶你一命。”
“咳咳……”季陵闷咳两声,整个人都被那群膘肥大汉打趴在地上了,不仅身上的伤,蒙汗药的药效还在,浑身都使不上劲。想他身负天魔血,彼岸花奈何不了他,却被小小的蒙汗药药倒了,实在可笑。
季陵咬牙,半支起胳膊才勉强抬头看向半瞎李:“道友,那法宝已和主人结了契,你即便夺了也无用。”
“我自会炼化它,不劳你费心。”半瞎李脸上在笑,独眼已暗了下来,“小兄弟,若我是你便会乖乖奉上,念你我都是修士,老夫教你一课,大道无情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谁和你讲个先来后到?”
半瞎李话落,阿沅忽的就腾空,准确说是小香炉腾空了,小香炉纳入半瞎李掌心之际被季陵一手狠狠按住,阿沅听到来自上空的,季陵暗含三分冷意的嗓音:“若我非要呢?”
半瞎李独眼微眯,萎缩的左眼眶微睁,露出一抹猩红的长舌:“那我们就得好好论论道了。”
——
季陵当然是一点儿反击之力都没有,当季陵一口血溅到香炉里时,阿沅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算了吧,你把安魂香交给他吧。”
季陵没回答,或者是因为已到强弩之末,阿沅几乎都快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攥着这小小的香炉。
“你把安魂香交给他又如何?况且我本来就是鬼,我死了都死了,他还能奈我何?”
季陵不说话,一时半瞎李也不说话。
只有阿沅这只无人在意的小鬼急得要死。
她太慌太慌了。
她见惯了季陵不可一世的样子,她从未想过季陵有一天会被逼成这样,她从未想过季陵……也会死。
她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季陵再强也只是人。
他从来不是战无不胜,他也会输。
阿沅太害怕了,她怕这个半瞎怪人,怕他脸上那丑陋的舌,更怕季陵会死。
她讨厌他,但从未想过让他死。
直到半瞎李的逼近,阿沅才后知后觉发现加诸在香炉身上的飞驰向半瞎李的符咒消失了,她听到半瞎李带着狂热的声音:“你是何人?你身上的血……你身上的血……是天魔血!”
阿沅悄悄看去,只见半瞎李一张鬼魅一般可怖的脸庞,左眼眶那长舌卷着漂浮在空中的零星血沫,独眼眼泛金光,里头是满溢出来的叫人作呕的癫狂。
“天魔血……竟然是天魔血……哈哈……哈哈哈……”
在那条腥臭的长舌袭来之时,阿沅身体先于意识,冲出香炉使出她画皮鬼唯一的不中用的幻术,一副巨大的恶鬼相扑向半瞎李,半瞎李一时不妨,竟被生生逼的倒退十丈有余!
阿沅听到耳边传来季陵一声轻嘲:“做的不错。”
下一秒季陵两指沾上自己的血,以自己的血凌空书写符咒——斗转星移符。
一个瞬息,两人凭空消失,下一瞬,两人凭空出现在繁华的大道上,此刻乌云闭月,然而本该宵禁的长街此刻却张灯结彩,有吆喝的小贩,有络绎不绝的行人,好不热闹。
阿沅见过繁华如长安却不及这十分之一。
“这是哪儿?”
阿沅兴奋的钻出香炉,化作人形,而季陵看了她一眼便倒了下去。
阿沅堪堪接住他,季陵瘦削的下颚正好扣在阿沅瘦削的肩上,暖风扫过耳畔,一触即散:
“鬼市。”
第11章 11
◎从来就没她什么事啊。◎
说完季陵就抵在阿沅肩膀上不动了。
拂在耳边的热气也随着夜风散了。
阿沅……感受不到季陵的气息了。
阿沅默了一会儿,许久不说话,双臂颤了一下,才缓缓拥上季陵,紧紧地搂着他,扁了扁嘴,眼圈红了:“季……”
“没死。”
阿沅一愣。
季陵的下颚扣在阿沅的肩上,在阿沅看不见的角度,极轻的笑了一声,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死不了,哭什么。”
阿沅:“……”
阿沅额角抽了抽,咬了咬牙,忍住了把肩上这厮推下去的冲动:“你没死……倒是吱一声啊!”
“吱。”
阿沅一怔,当即傻在原地。
虽然是极轻、极低沉的一声,若不是季陵此刻抵在她肩上,她稍不留神一定会错过。
但那的的确确是从季陵这厮嘴里发出的。
季陵蹙了蹙眉,俊容更白了一分:“行了吧,药性还没解,找个破庙去。”末的,加了句,“别闹。”
阿沅:“……”
阿沅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热,更气了,但还是把气忍下来了,因为季陵的声音听起来太不好了,好像随时就会断气一样,加之——
一群神神鬼鬼,有抱着头的断头鬼,有拖地长舌的吊死鬼,有光秃枝丫发育不良的树妖,也有面色狰狞的伥鬼,许是许久没在鬼市闻到活人味儿了,均是围着阿沅二人打量,还有越围越多的趋势。
阿沅浑身都发毛起来,她成鬼时日不长,和妖没打过交道,和人也是极少打交道的,跟着季陵后头混吃等死的三年差不多把鬼的本能都忘光了,此刻要是季陵真两眼一闭把她丢在这儿……她宁可自毁元神自尽!
阿沅一手撑着季陵,另一手绕过去圈住他的腰,在揽住季陵劲瘦的腰一瞬,季陵似乎动了一下。
当即那个令人难堪的回忆浮现在眼前,阿沅侧身在季陵耳边学着他平日的模样轻嘲道:“放心,我也不乐意碰你,到地儿我就把你扔下去,绝不多碰你一根指头!”
季陵闻言皱了皱眉,苍白的俊容有股冰雕般的漠然,没说话,索性闭上了眼睛。
阿沅原先不解季陵是哪根筋不对好好张传送符传去哪儿不好偏偏要来鬼市,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准备拿她当苦力来的!
鬼市,顾名思义,阴气重的很。对于阿沅这样的是天生的滋补,是十个安魂香也比不上的,因此她虽神魂伤得极重,但在此地,她能轻易的化出肉身。相反的是,对于季陵来说就不太友好了,这里本就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再加上他又受了极重的伤,是很难抵抗邪气入体的。
因此破庙反而是他们唯一可以落脚喘息的地方,阿沅靠自己是走不出鬼市的,只能等这厮药劲过去了才行。
他们现下还能装一装,时间一长,阿沅看着身后跟着他们,几乎排成一条长队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的妖魔鬼怪……腿都在打颤。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季陵身上有天魔血,她不知道天魔血是什么,但她也是鬼,她知道的是这厮身上好闻得很,有时碰到棘手的妖,季陵会咬破食指,用血珠画下血符,说来害臊,看着季陵食指上的伤口阿沅有几次差点忍不住想去咬一咬。
当然每一次都被季陵揪着后脖塞进伞里,没一次得手的。但不妨碍阿沅下一次依旧被引诱,依旧扑上去,依旧被他塞进伞里。
她想,跟在她们身后这一串魑魅魍魉应该跟她是一个想法。
这偌大的鬼市,阿沅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上哪儿去找什么破庙啊?
她还要分出一丝心神来留意后头,后头就跟糖葫芦一样跟了一串的妖魔了,每个都是蠢蠢欲动,多看一眼阿沅就两腿打颤,不光心脏承受不住,她也快没力气驮季陵了。
即便这厮腰腹的手感真的不错,要不她也不能心甘情愿驮他这么久。
“哥,大哥,这哪里有破庙啊?你说清楚啊!”
而季陵真的到了强弩之末,半昏半睡的搭在阿沅肩上,连应她的气力也没有了。
阿沅:“……”
“喂……喂。”阿沅有些崩溃,“等会儿你被吃了可别怪我啊……”
她声音发着抖,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走不动了,是后方的鬼怪终于忍不住了,堵住了前路,把阿沅和季陵围了起来。
阿沅半抱着季陵,有些绝望的想着,别说他们了,她此刻抱着遍体鳞伤,血味儿撩人的季陵也有些把持不住,季陵第一次伤得这么重,也是阿沅第一次发现,这厮竟然这么诱人!
甚至让她在这种时候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丝荒谬的念头,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
“小丫头,可是迷路了?”
前头忽然出现一个手持灯笼、身穿斗篷,身形佝偻而矮小,仅到阿沅腰身这么高,然而声音却是沉稳的,带着苍老的沙哑声。
幽暗的鬼市骤然出现此等明灯,这些魑魅魍魉竟有些害怕的模样,纷纷避了开去。
阿沅眼中逐渐亮起火光,登时应道:“劳烦先生带路!”
她连拖带拽的搀着季陵跟在这个神秘人身后,这些妖鬼虽馋的要命,但极是畏惧神秘人手持的光,没有再跟上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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