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松了口气,这人还真带着他们找着了破庙,看到破庙的那一刻阿沅彻底放下心,还未喘匀气,前头领路的神秘人突然停住,转过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阿沅:“???”
阿沅微微怔了一下,立马握住这只手,真心实意的道谢:“多亏了你带我们出来,不然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多谢!”
这手小小的,不似想象中干枯苍老,反而软软的,滑溜溜的。阿沅心里飞快掠过一抹奇,不过想想鬼市多的是奇人异事,倒也不觉得如何奇怪了。
神秘人点了点头,阿沅感叹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缩回了手,然而这神秘人的手依然悬在半空。
阿沅:“……?”
阿沅终是察出不对来,挠了挠面颊:“怎么了?”
那人晃了晃手,不耐烦道:“路引。”
“什么路引?”
“酆都路引。”
阿沅奇道:“什么是‘酆都路引’?”
“就是鬼门关的通行证,快交出来!”本是苍老的声音忽的有些稚嫩的尖锐。
阿沅有些懵:“啊?”
这神秘人似乎耐心耗尽,登时扯下宽大的斗篷,原来是一个通体蓝色的小娃娃。
小娃娃手指着阿沅尖叫:“你这鬼懂不懂得鬼市的规矩啊?我既帮了你,你就要把酆都路引给我!”
这时的阿沅还不知酆都路引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世间多少冤魂厉鬼得不到超生,而这酆都路引便是能让他们得往生极乐的宝贝,这人明显是挟恩以报,敲竹杠的行为。
不过知道也没用,她没有啊。
阿沅真心实意的道歉:“我…我确实不知道,我也确实没有,你看……”
小孩登时崩溃了:“没有你来鬼市干嘛!”
鬼市便是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是酆都大帝,往左是枉死不得超生的枉死城,往右是六道轮回,罪孽深重的便要下阴曹地府。若得了路引,管你是不是枉死冤死罪孽深重的,直接去六道轮回投个好胎,足见酆都路引多么弥足珍贵。
可持有酆都路引的太少太少了,城隍爷抠得很,每年才下发不过十张,唯有抢了。
不过阿沅倒不怕这个还没及她腰高的小孩儿抢,她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道:“你就是‘井泉童子’吧?我在《天下精怪三千问》里看到过你的图鉴,书上说你这样的精怪调皮胆小又爱做恶作剧,能力是一点没有,但报复心极强……”
阿沅话音还没落,井泉童子恨恨道:“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小孩重新戴上斗篷向她呸了一口,跑走了。
阿沅:“……”
什么嘛,还想交个朋友来着。
阿沅撇撇嘴,将季陵带进破庙中。
阿沅打量了一会儿,寻了些稻草摞高之后,再将季陵放上去。想了想还去点了个小火堆。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火光边看美人也是这个道理。
季陵这幅皮相,纵是她口味儿挑剔的画皮鬼也挑不出刺来。
阿沅托着腮,看着火光映在季陵一张如描似画的俊脸上,幽幽叹了一口气。
眉也好,眼也好,这人哪怕不苟言笑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怎么一颗心就不在她身上呢?
阿沅盯着季陵看,出了神,莫名的视线从他出尘又冷峻的眉眼往下,落在他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上。
季陵本有双极漂亮的手,就是这双手为了护住香炉,哪怕被那半瞎踩得鲜血淋漓也不松手。
阿沅怔怔的看着久了,忽然凑上前。
她捧起季陵的双手,拂去其上的污泥和稻草屑。她想她应该是被他的天魔血蛊惑了,不然她为什么有股冲动想要……想要……
头顶忽的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做什么?”
阿沅眉心一颤,立马丢开了那双手,季陵倒吸一口冷气,冷声道:“又闹什么?”
阿沅被季陵冷淡的双眸一刺,莫名闪现季陵抱着一身嫁衣的薛时雨,那样石头一样的冰人竟然也会落泪。
季陵当真是,爱惨了薛时雨。
从来就没她什么事啊。
思及此,阿沅左手飞快扣住右手,遮掩住右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脸色更冷了下来:“没什么,看你死了没。”
话落,好久等不来这厮的冷嘲热讽,阿沅皱着眉看过去,却见季陵正无声地盯着她看,不知看了多久。
“干嘛?我脸上有……”阿沅骤然卡壳,登时想起了此刻她用的是自己的脸!!!
因在破庙内,阴气淡了不少,阿沅便难再分出多余的灵力去维持一张假脸,因此此刻出现在季陵面前的是她阿沅真正的脸。
季陵剑眉微蹙,俊脸依旧是苍白了但已有了血色,双眸浓如墨死死盯着阿沅,不给她丝毫逃避的可能:“你……”
阿沅第一时间就慌了:“我……我又不是故意骗你的!况且你又没问我,我们画皮鬼多一张脸很奇怪吗?!!”
季陵仍是眸光沉沉盯着她:“这是你的脸,还是……”
阿沅大声打断他:“这当然是我的脸我的皮了!别人的多臭啊!”
季陵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为何要扮作阿姐的模样?”
阿沅冷笑:“如果我不扮作薛时雨的脸,你早就把我投火炉里炼化了吧!”
季陵一顿,晕黄的火光映在他向来冷峻、不近人情的眉眼上,好像冰山被火融化了些,他一双剑眉蹙了蹙,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阿沅觑着他一张臭脸,惴惴不安又色厉内荏道:“你你你你不能杀我,你要杀我的话……光靠自己也不能离开鬼市的!”
本来融化了一些些的冰人似乎又结冰了起来,季陵又变成一张死人脸,声音更冷了几度:“我说过我要杀你了吗?”
“哈,谁知道呢!”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阿沅索性破罐破摔,“我可是胆大包天用了你家阿姐的脸骗了你,要不是你现在动不了,早就动手杀了我了吧!”
季陵瞳仁黑漆漆的,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阿沅眼尖地看到他手背鼓起一片青筋,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慑于这厮的淫/威日久,阿沅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泄了一大半,但面上仍是不服输,和季陵对视着,只是藏在身后的手如果没有那么不争气的颤抖就好了。
季陵盯了她一会儿,就在阿沅快要顶不住时,这厮忽然背过身去,似乎看她一眼都多余。
阿沅:“……”
正合我意!
阿沅瞪了他背影半晌也背过身去,一时破庙内只有噼里啪啦的火烧稻草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沅的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之安魂香袅袅围着她,安逸的很,一瞬困顿袭来,她闭了闭眼,歪倒在稻草堆里。
突然,火光灭了。
阿沅猛地睁开眼,唇上已然覆上一片干燥的、有些冷硬的柔软。
耳侧传来和捂住她唇的温暖的手心完全不一样的冷冽声音:“有人。”
末的,又补了一句,“别闹,乖一点。”
第12章 12
◎“好孩子,乖乖到老夫身边,老夫不会弄疼你的。”◎
阿沅不知道她给了季陵什么错觉,季陵总觉得她无理取闹,她还觉得他不可理喻呢!
明明连朋友都不是,前些天还嚷嚷着要第一个杀她,现在……这是闹哪样?
他明明不喜欢她,又为何要装出关心她的架势?
阿沅面色古怪的瞅了一眼季陵,季陵感到掌心似乎触及到一抹柔软,他神色微敛,还未来得及细想身前一空,眼前那道柔软的躯体忽然变成一缕青烟钻进了香炉内。
季陵瞥了一眼,心想,还算机灵。
滞在半空的手无意识捻了捻,那抹尚未来得及细究就已消失无踪的旖旎仿若从未发生一样。他很快定了神,拿过小香炉放进外袍里。目光投向破庙外,脸色从未有过的冷峻。
不太妙。
他彻夜未眠盯着外头的响动,方才明明是破晓,鱼肚白的天色,一眨眼又变得漆黑,只有一种可能——
鬼遮眼。
这是一招邪术。古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今有搬山道士偷天换日,颠倒乾坤。
说的神乎其神,其实就是幻术,高阶的、失传已久的幻术。
会的人极少。原来只是是猜忌,现在倒验证了他的猜想。
果然是他。
季陵掩藏在破旧佛像的莲花座下,眸色很快沉了下来了,脸色依旧是苍白的,俊脸紧绷绷的。
若真是传闻中的那个人,即便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的,总要血战一场。
很快破庙外传来的声音越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你确实看到他们在此?”
“我哪敢在鬼半仙您面前说谎!一男一女,一人一鬼,不会有错的,还是我送他们来的呢!”
阿沅透过季陵衣裳的缝隙看到两道人影由远及近走到破庙里来,一高一矮,矮的是不久前怒而离去的井泉童子,高的……
赫然是那个佝偻的半瞎李!
井泉童子竟然将半瞎李引了过来,果真如图鉴所述是个报复心极重的臭鬼!
那半瞎李甫一踏进破庙内,首先闭上独眼深深嗅了一口,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腥甜的铁锈味儿争先恐后的钻进鼻腔内。
再一睁开眼,独眼精光四溢,全是痴迷:“啊啊啊啊~~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味儿……”
阿沅看着那蜷缩的左眼微微张开,青紫的长舌犹如盘桓的蛇若隐若现,似乎也在深嗅着空气中的血沫味儿,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黑暗中季陵唇角微抿,双眸是溶进暗中的深幽。
果然是他,鬼半仙。
鬼半仙,传说中的邪修第一人,据传经常流连鬼市,是个以吸食他人血液修炼的臭名昭著的邪修。
就连阿沅也有所耳闻。
不过她都是透过那些有的没的话本子,话本子里的鬼半仙可不是这个鬼样子,虽为邪修却是个顶顶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流连鬼市、修炼血术背后也藏着个凄美的故事。
据传鬼半仙有一亡妻,为了亡妻他流连鬼市,为了见亡妻一面,他修炼邪术中的邪术,血术。
人妖殊途,好一个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绝世情种……呸!
呸呸呸!
阿沅再也不信那些个破烂话本子了!说好的鬼半仙面冠如玉呢?说的好风流倜傥呢?
跟眼前这个佝偻、病态的中年人有半枚铜钱关系吗!??
阿沅兀自震惊中,季陵也在盘算。
若是在他全盛期或有一战,但他周身气力尚未恢复,哪怕拼尽全力只能画一道传送符。
真是,太不妙了。
黑暗中,季陵无声笑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被逼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了。
而他是越紧张越冷静的类型,甚至,越是到这样的时刻,他越能感觉到体内深处的血液在沸腾。
他略略思考了一番就提步往外走。
“喂,你干什么……”
阿沅惊道,正要飘出去,瞥见黑暗中季陵幽暗中一双墨潭似的桃花眼,好像平静水面下蛰伏的巨兽,她后面将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头,忽的就说不下去了。
季陵,就是个疯子。
她一直都知道。
薛时雨在的话,就是他的缰绳。薛时雨不在,这厮就是匹脱了缰的野马。
薛时雨总是不喜季陵使出一些霸道而残忍的术法除妖,阿沅却是喜欢的。反正都是除妖,残忍一些和不那么残忍有什么区别么?左右都是个死罢了,也就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伪善的托词罢了,虚伪的很!
不过……这厮恢复好了么?
这么狂???
阿沅狐疑的探出脑袋,冷不防一只手扣住香炉将她摁了进去。
阿沅:“……”
你礼貌吗???
季陵向来是不屑和阿沅多解释半句的,他一步一步自暗处踏出。
半瞎李看到他,独眼亮了:“好好好,好孩子,你乖乖的,乖乖到老夫身边,老夫不会弄疼你的。”
阿沅:“……”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重点是——
季陵这厮竟然真的乖乖走过去了!!!
第13章 13
◎“看清楚了,我不是薛时雨,别再做奇怪的事了。”◎
“喂…喂喂喂……”
阿沅要飘出去,然而季陵那双修长的手愣是摁在香炉上,死活不让她出来。
阿沅永远不知道季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见他惯常的冷冽的声音中带着叹息响起:“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
他……在干什么?
……认……输??
不,这两个字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厮的世界里。
那他在干什么?
阿沅盘腿坐在香炉内,托着腮,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觉得季陵疯了。
那头,半瞎李还客气了一下:“你重伤在身,确是老夫胜之不武,惭愧,惭愧。”
这俩……在干嘛?
阿沅忽然觉得不是他们疯了,是她疯了。
这俩有一个像是懂礼貌的人吗???
井泉童子垫着脚往里张望,冲季陵龇了龇牙后朝半瞎李道:“老大,还有一只女鬼躲了起来,可不能放跑了她!”
季陵闻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眼神往下落在了通体蓝色的小人身上。
香炉内阿沅腾地直起身子,后悔方才没多留一会儿井泉童子了,这小孩就是欠揍!
井泉童子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季陵,大声道:“肯定藏在这人身上!那女鬼狡猾的很,我去把她逮……”
“滚。”
井泉童子一愣:“……什么?”
半瞎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别让老夫重复第二次。”
井泉童子顿了好久,看了看半瞎李又看了看季陵,咬咬牙终是跑了。
季陵收回眼神,轻笑了一声:“多谢。”
“不客气。”半瞎李高深莫测笑了一下,“看来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省得老夫费一番功夫了。”
话落,左眼眶里的长舌犹如毒蛇吐信一般还伸出来舔了舔,阿沅瞅了一眼,浑身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季陵仿佛跟没看见似的,他似乎有些疲惫,慵懒的靠在稻草垛上,见阿沅总想往外看也就不拦她了,索性将香炉大大方方拿出来,右手抚在上面把玩着。
闻言双睫微微低垂,掩住眸中的思绪:“早听闻先生情深不寿,为了亡妻练就一门亡灵召唤术神乎其神,传言以血浇注的召唤阵,实在令晚辈心向往之。只是……”
季陵一顿,抬眉轻轻瞥了一眼鬼半仙,“我这身天魔血召唤出来的东西恐怕不是你能消受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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