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向来是宫廷大忌。
何况此次涉及到的,还是一向被康熙喜爱的太子?
季世文入宫后便被委以重任,康熙直接将两件事交给他全权负责。
如今消息传出,便说明事情已尘埃落定,只剩一些尾巴需要清扫干净。
但如今,大皇子被判终身幽禁。
太子被废。
八皇子等四位皇子也被审讯了一通,给康熙留下不好的印象。
三皇子似乎得了利,却也彻底站在了八皇子等兄弟的对立面,彻底与废太子绑在了一起。
皇子们被扒了一层皮,大臣们又岂能讨得了好?
季世文被季钺送回田庄的时候,身形C了好几圈,整个人看起来形销骨立,活似在荒年挣扎了好几年的灾民。
刚进门,他便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将水喝了个干净。
又瘫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你们别看我这副鬼样子,荣国公和文安侯才惨呢!”
“荣国公虽对太子与十三皇子谋划之事并不知情,却因太子给了十三皇子方便。十三皇子如今都被关在养蜂夹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他一个臣子,自然……”季世文痛惜地摇摇头,“我与老大这次过来,是为了接夫人和淮哥儿回京。”
“我们出京之前便听说,荣国公已自戕了。”
韩夫人吓了一跳:“竟自戕了?”
季世文叹息:“他自戕尚能寄希望与皇上早年的情分护住贾家荣光与一家老小,若等皇上问罪,那敕造荣国府的牌匾留不住不说,贾家的爵位也到头了,就这,还不能保证皇上不会再牵连贾家其他人。”
皇上对太子,那可是……
他摇摇头,看向林淮:“文安侯到底没逃过。皇上回京后没几日,他便被关进牢里待了好些天,他身子骨又弱,即便我托人照顾,等前两日从里面出来也早没了人样,回家当晚便发起了高热。海哥儿拿帖子请了太医,也不过将将救回一条命,身体底子全垮了。”
林淮却松了口气:“还活着便好。”
季世文欲言又止。
林淮不由提起一颗心来:“岳父大人,可是婶婶出了什么事?”
季世文点点头:“文安侯平安后,她似乎又病倒了,但我们来不及打听具体消息便离开了京城。而且荣国公自戕之事传开,海哥儿媳妇只怕也……”
不过海哥儿媳妇虽瞧着文弱,到底是将门之家出来的姑娘,身子骨应当还不错吧?
季戈看了眼林淮,干脆替他问道:“海哥儿可还好?”
季世文一怔:“倒是没听说不好的消息。”
这时候没有传出不好的消息,便已经是好消息了。
一家子回京后分作两拨,季世文带着长子季钺去了荣国府,韩夫人则陪同林淮径直赶去了文安侯府。
进府前,两人只以为最坏的消息已经知道。
然而……
麻绳专挑细处断。
贾敏,小产了。
才两个多月。
据说还是在文安侯与荣国公双双被抓后,她情绪太过激动才被查出来的,但这段时间一直担心受怕,孩子本就没养好,结果好不容易文安侯平安出狱还保住了一条命,就传来了荣国公自戕的消息。
大喜大悲之下,贾敏当场晕了过去,孩子也就没保住。
一家四口直接病倒三个?
韩夫人傻了。
林淮转头看向林海,却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是神情恍惚、满身疲惫,似乎没能从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第38章 乱象
与文安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情况不同,荣国公贾代善手上是有兵权的,此次塞外之行,他更是亲自负责皇帝的安全。
是以,当事情发生后,贾代善注定无法从此事中干净摘开。
如季世文等人,早就料到了贾代善的结局。
贾代善自己也知道。
所以在被抓进监狱期间,他便拉着文安侯嘱咐了许多。
重中之重,便是贾敏以后的生活。
但谁也没想到,贾敏竟然怀孕了,还没被查出来。
林家子嗣有多艰难,只看看文安侯一家与姑苏林家人丁稀少的情况便知道了,文安侯夫妻甚至都做好了儿子成婚三五年内,儿媳都无法怀孕的心理准备。
可谁知道贾敏怀了,却……
文安侯夫妻受不了这打击,当场昏了过去。
若非太医正在旁边守着,文安侯夫人还好说,文安侯只怕没了命。
守着三个昏迷的病人,林海心内俱焚,整个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多岁。
林淮见状,赶紧拖着仍有些精神恍惚的林海回屋子洗漱。
季戈怀孕没来,韩夫人便带着人去看了文安侯夫人与贾敏,细细问过太医两人情况,又叫来管家好生敲打整治了一顿期间不安分的下人,眼瞧着文安侯府又恢复了往日平静,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文安侯夫人先醒了过来。
回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消息,她一把抓住韩夫人的手:“亲家,敏儿的肚子……”
韩夫人微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文安侯夫人难受得捂紧了胸口。
韩夫人赶紧劝慰:“敏儿年纪尚小,往后未必没有怀孕的机会。虽然她小产让人难过,但等敏儿醒来,你可万万不要让她察觉分毫,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荣国公……”
父亲去世已然让人悲痛欲绝,若再让她得知还有个孩子离自己而去,两重伤痛打击之下,贾敏可不一定受得住。
文安侯夫人原还沉浸在媳妇小产的伤痛中,闻言惊醒:“是了,我竟险些忘了此事!”
说罢便挣扎着要起身。
韩夫人将人摁回床上:“且不着急,我已经敲打过海哥儿媳妇身边丫鬟仆人,又将身边大丫鬟留在她床前守着,必会在第一时间拦住她跟前儿伺候的人通禀消息。担心贾家误会,也早早派人去荣国府说明了情况,海哥儿也有淮哥儿从旁劝导,必误不了事,你且安心养病。”
文安侯夫人眼眶泛红,死死抓着她的手:“多亏了你们,若不然我家这乱糟糟的情况,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乱子。”
她那儿子是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不过。
因祖上爵位在他们这代便已经到头儿了,故而她与侯爷便只让他从小苦读,并不让其沾染琐事半分,只希望儿子能在他们去世前科举出仕,封妻荫子。
自然,这样长大的林海在庶务方面就有些拿不出手。
若文安侯府只有他一人管事儿,只怕……
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如今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千万不要多想。”
文安侯夫人点点头,放心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韩夫人这才起身去了贾敏院子。
刚进屋,尚未见到人,便见自己大丫鬟急匆匆迎了上来:“太太,奴婢有事禀报。”
韩夫人环视一周,见屋内除几个小丫头外,竟不见贾敏奶嬷嬷与陪嫁丫鬟等心腹的身影,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果然,两人走到角落后,丫鬟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方才海大奶奶醒了一次,奴婢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海大奶奶身边嬷嬷一脸悲切地上前,似乎想将大奶奶小产之事告知于她。奴婢思及太太嘱咐,赶紧打断,并叫人进来将海大奶奶身边的心腹全捆了送去柴房。”
韩夫人皱眉:“是从贾家带来的那些人?”
丫鬟点头。
韩夫人略有些无语,她不是早就耳提面命多次,让人不可将小产之事告知贾敏?他们是贾敏心腹,与其荣辱与共,贾敏若悲伤过度无法将养身体损坏了底子,以后怀孕艰难,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但思及宁荣两府的规矩,她只得摇摇头:“无事,我找海哥儿说清楚缘由,让他自己决定如何处理这些人。你且继续守着,千万堵死了院内伺候下人的口。”
丫鬟松了口气,点头退到一边。
贾敏身边这些个丫鬟婆子的做派就已经让韩夫人眉头紧蹙了,荣国府那边上下乱成一团的样子,则更让人心底忍不住嘀咕。
季世文的马车在门口停了许久,愣是没人上前接待。
等了半天,他终是忍不住,自己下了马车。
然后,季世文便看见一群身着仆役衣服的下人正如无头苍蝇般,正在宁荣街上忙忙碌碌,但因为没个总揽大局的人,这些仆役忙碌半天,愣是没什么效率。
季世文在原地站定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有人上前迎接。
他看了眼眼神悲切、满头大汗的仆役一眼,又扫了眼宁荣街上的乱糟糟的景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到底是京城赫赫扬扬几十年的勋贵之家,怎么这府中下人这般没有条理?
等他进门后才发现,宁荣街上的乱象已属不错,这府中更是乱得没有半点儿章法,不少先进门的客人不论亲疏远近、身份高低,竟全都被安置在了一起。
不少人深觉受到冷待,面上已显出了几分怒容。
这都办的什么事儿?
好歹与贾代善同僚一场,又勉强算得上是亲家,季世文深吸一口气后,赶紧站出来帮忙招待客人。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终于将男宾这边安抚下来。
季世文这才腾出空抓住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这府中怎是这般光景?荣国老夫人和荣国夫人呢?府上的其他太太奶奶呢?怎么没一个操持的?”
那管家揉了揉眼睛:“回侯爷,国公去后,老夫人受不住打击当场撅了过去,大夫抢救不及,已然仙去了。太太正晕着。赦大奶奶肚子都七八个月快临盆了,听闻此等噩耗紧跟着便早产了,如今正在产房。如今府上是政二奶奶理事。”
政二奶奶便是贾政的妻子,后来的王夫人。
王夫人在家中虽学了管家理事的本事,但嫁的只是荣国公的嫡次子,府上根本轮不到她管家。
这么多年没个实战的机会,贸然上手便是这等紧要的大事,自然忙中出乱,完全没了章法。
“怎么只听你提及府中的太太奶奶,贾赦贾政呢?”
“两位爷……”那管家快哭了,“国公爷临终一道折子递进了宫里,给政二爷讨了个官儿,二爷接到圣旨后便与国公爷大吵了一架,之后便独自一人跑去了京郊的庄子,府上派去传信的人至今还未回来呢。”
至于贾赦……
管家声音哽咽,“赦大爷之前也跟着国公爷去了塞外,因着之前的伴读情谊,期间赦大爷几乎与……形影不离。故而圣驾从塞外回来后,国公爷第一时间便将其狠狠鞭笞一顿,打得是皮开肉绽,至今不能从床上起身。”
季世文痛苦地捂住额头:“宁国府呢?”
那管家嗫嚅道:“宁府的敬二爷这段时间正闹着要出家呢,府上几位太太奶奶整日哭天抹地,且顾不上我们这边……”
季世文:“……”
那贾敬是脑子坏掉了吗?就算要出家避祸,也该等贾代善的葬礼结束之后啊?好歹是个两榜进士呢,净会裹乱!
他正为荣国府如今的乱局发愁呢,突然听得一声哀嚎。
季世文转头看去,却见几个丫鬟小厮惊慌失措地在府内奔跑,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给能主事儿的主子。
他赶紧命人叫住其中一个询问。
那小厮也慌了神,一听有人问话,直接就将事情秃噜了出来:“赦大奶奶……没了……”
说完,那小厮便瘫倒在了地上。
面对这般噩耗,季世文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缓了缓神,他这才开口:“腹中的孩子呢?可还平安?你家大奶奶娘家人可曾派人过来?”
小厮一面哭一边答:“大奶奶生了个哥儿,还算康健,如今已抱到了赦大爷处。大奶奶娘家不曾来人。”
那管家接话:“大奶奶是赫舍里家的小姐,如今只怕自顾不暇。”
这已然是雪上加霜的惨事,何况不久又听文安侯府的下人上门,告知了他贾敏小产的事情。
即便杀敌无数如季世文,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处理的。
季世文狠了狠心:“如今得知消息前来的客人万万不能得罪,你们府上也不能没个主事儿的人,国公夫人晕过去多久了?实在不成,用水泼醒也是个法子。”
那管家吓得面色惨白:“这可使不得!”
季世文冷厉地横了他一眼:“有什么使不得?这种时候还愿意第一时间上门吊唁的,可都是真拿贾家当亲友的,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客人全被得罪光了,以后荣国府遇事儿求告无门才成?”
管家闻言再不敢耽误,忙带着人就去了荣禧堂。
不久,便听说荣国夫人醒转。
那荣国夫人也是个脑子清醒的,明白今日来客怠慢不得,愣是在醒转后的第一时间便拖着病体亲自前来告罪,陈明缘由将客人安抚下来,又特特找到季世文道谢之后,这才回去安排琐事。
中途听闻贾敏小产之事,她也愣是强撑着没有再次倒下。
季世文见状,也不由高看一眼。
等人离开后,荣国府的人员调动肉眼可见地有条理起来。
有荣国夫人亲自操持府中丧事,季世文自然不必继续留在贾家,于是亲自到灵堂吊唁之后,他便带着人乘上马车直接去了林家。
季戈正等着他们消息,见父亲过来,自然不肯放过。
季世文也没有隐瞒女儿的意思,于是将今日贾家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并告知了她。
即便知道红楼剧情的季戈,也不曾想到贾家竟在一日之内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荣国府这般凄惨,皇上知道了也会体谅一二的吧?”
康熙晚年向来仁慈,见跟随自己许久的贾代善落得这般下场,应不至于再追究其生前事?
季世文闻言想了想,点头:“有五六分的可能。”
毕竟塞外之事,贾代善也实在算不得帮凶。
这便够了。
季戈将注意力落在贾敏身上:“海哥儿媳妇怎么会小产呢?他们府上不是养着几个大夫?之前把平安脉的时候,就没查出来?”
季世文摇头:“听闻月份尚浅,不足两月。”
这是胎都还没坐稳呢?
季戈叹气:“父亲可认识于调养一道上有本事的太医?海哥儿媳妇作为荣国公的亲生女儿,只怕会全程参与其身后丧仪,她又刚小产,若不仔细调养,只怕影响以后生育。”
林家本就子嗣艰难,贾敏身体再不好,也就难怪后来出现红楼剧情那般直到林如海三十五岁才得了个女儿的情况了。
季世文面露为难:“为父倒是知道这么个人,但你也知道,这样的太医向来最得那些后宫娘娘、皇子宗亲福晋们的欢迎,你爹我这样的人物,真不一定入得了人家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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