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只觉双颊发烫,低下头去。
“油嘴滑舌。”
“多谢。”
“谁夸你了!”
“放别人身上不是夸,放我身上是。”
。
从灯会回来,三人得知林如海回府的消息。
略作梳洗,三人结伴去了前院书房。
从年前到元宵节,林如海终于将公务告一段落,接下来能好好休息。
今儿是节庆的最后一日,如何都要看看府中三个小辈。
看三人到了,林如海放下手中游记,四人一块儿说起话来。
黛玉话最多,从大年初一起就攒着话和父亲说,就是有两个人在旁也不妨碍她说话。
张竟话同样不少,没多少生活琐事,说的大部分为近来又读了哪些书,看了哪些卷宗。
三人当中,贾瑜话最少,准确是没一两句。
一来,他和林如海真的不熟,满打满算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二来,熟了也没用,他现在熟人不少,能多说几句的还不就一个黛玉。
林如海边听几个孩子说话,边默默观察贾瑜,待夜深了才让几人回去。
贾瑜张竟先行离开,黛玉拖到最后,将书房门闭上。
择日不如撞日,父亲公务繁忙,今儿好容易无事,看着心情又颇为不错,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黛玉凑到林如海身旁,开始帮其捶背。
“有什么要求人的?”
林如海先是眯着眼放松了一会儿,感受到黛玉节奏慢了下来,才开口问话。
“有一件,父亲可能答应?”
黛玉半蹲在林如海身侧,仰头看着林如海。
被女儿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林如海无奈点了点对方额头。
“站起来,坐着说。”
“好,”黛玉听话地从一旁搬来个杌子,坐到林如海书桌对面。
“今日灯会很热闹,我想着在家中办个小的,不用太多人来,只邀请几个平日交好的,”
黛玉想到自己目的脸微微发红,停顿片刻没有开口,林如海不插话,只静静看着人。
“张师兄,小瑜也有此意。”
前面不过是个样子,重点在后面。
林如海面上依旧带笑,心里长叹一声。
张师兄,小瑜,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在外一个在内。
他不在府中,不过女儿在家,府中动向林成每日都会过去大致说说。
都道瑕不掩瑜,可比起有些小机灵这个‘瑜’,贾瑜身上几乎都是‘暇’。
乖张散漫,不求上进。
可以不喜张竟,但总不能差距太大了,不是怕人说自己识人不明,糊涂到找个纨绔做女儿夫君,他是怕冤屈了女儿。
这样的姑娘,难道只能配个那样的小子?
之所以没有让林成插手,是出于另一层考虑。
通过林成形容以及刚才几个孩子说话,日常相处中明面是贾瑜体贴黛玉,可实际竟是黛玉对贾瑜那糊涂虫诸多包容。
是是是,好好好,若不是真的上心,以黛玉的性格哪里会一次又一次退让,敷衍了事。
林如海不怕别人对黛玉好,他只怕黛玉对人好。
投入得越多,就越难放下越难脱身,世间事大多如此,男女之情亦不例外。
他本就对女儿亏欠,哪里还能强硬把二人拆散。
再三思量之下,林如海只让林成冷眼旁观二人交往,一边实在无法接受,一边不忍心多说半句。
此刻,本就处于包容之地的女儿放下矜持,特意为此事相求,连一丝艰难委屈都不想让贾瑜受,做到这个份儿上,他还能说什么?
林如海沉默良久,苦笑一声。
“持中祖父,父亲还在世时,我便见过他了,可以说持中是我看着长大的。”
“小瑜是我看着长大的。”
黛玉压制住心底羞涩,硬着头皮和林如海对视。
“你多大,他多大?”
“我十四,他同样十四。”
“一个说虚岁,一个说实岁,我家姑娘竟然会在父亲面前耍小把戏了。”
“父亲!”
黛玉被人戳破心思,起身走到林如海身旁,摇了摇林如海衣袖。
“他待我很好。”
待人好只是附加,有时候可能重要,但大多时候最不重要。
林如海看着女儿撒娇再次苦笑,处理复杂的事务他还算拿手,应对姑娘简单的心事却不知如何着手。
“三年。我给他三年时间,若是三年后他能让我满意,我会同意。”
“满意?”
“你师兄十七岁考中了解元。”
“不许和师兄比!”
林如海心底长叹两声,“不比。”
“可有什么依据?”
“玉儿,父亲让了步,作为人女,你是否也应该退一步。”
黛玉摇晃人衣袖的动作一滞,想到这些年父亲一个人的艰难缓缓点头。
“好。”
林如海伸手轻轻碰了碰黛玉发尖,为人父母,他能为女儿多方考虑,却终是做不到对其他人如此。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竟哥儿父母族人俱已不在,他是个孝顺孩子,亲事我能做的了主。”
这时候提起张竟,黛玉疑惑抬头。
“我会让他一同等这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次日,黛玉叫着贾瑜逛园子,隐去张竟可能暂时不会成亲,将昨晚和父亲的对话说了。
对于林如海的退一步,贾瑜不觉得惊诧,只看张竟就能知道林如海对女儿是如何上心了。
让贾瑜惊诧是的黛玉竟然会主动为他说话。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入不了林如海的眼,以前没想明白,心思简单,只想着陪在黛玉身边,认为说服黛玉,林如海那儿可以慢慢来。
现在想明白,有了其他心思才发现,心意相通重要,林如海那儿同样重要。
这个时代,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是天经地义,就是黛玉本人愿意,她将来要嫁的依旧是林如海定下的人选。
张竟人老实说还不错,只是占着黛玉未来夫君的名头,实在让人碍眼。
他没什么底气找林如海坦白,就是坦白也不能有什么后续。
贾家不倒说入不入赘是没影的事,至于嫁到贾家,林如海同意他都不能同意。
现在贾家风光得很,贾政从二品学政,元春在宫里受宠,王子腾更是在年前升了九省都检点。
可这风光鬼知道能持续多久,没看过书,但只要有落败的风险,就不能让黛玉陷进去。
关键还是到底什么时候落败。
他难道过去跟林如海说,
“姑父,我心悦林妹妹,能否等我几年?”
这不耍人玩吗。
但现在,黛玉主动为他争取了几年时间。
有些时候,人真的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说幸运吧,上辈子活了十八年,没享受过什么,听到的还都是累赘包袱之类的话,天知道他还不想被生下来呢。
这辈子更有意思,干脆连个温馨开始都没了,上来就是忽略嫌弃。
可要说不幸吧,他碰上了个不觉得他是怪人,能允许他各种出格行为的姑娘。
就像棵乱长的树,别人看了一眼都懒得修整,这姑娘不仅容忍,甚至还能欣赏。
别人难说,他整体还是幸运的,那姑娘不仅允许他乱长,现在还为他开辟地方。
“想什么呢?”黛玉拿手敲了敲桌面。
“想,”说实话显得矫情,贾瑜拐到正题,“想怎么做,三年后姑父才会满意。”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贾瑜说着皱了眉。不由叹了一声。
科举是没可能了,就是他努力读书,三年后中了个秀才,在林如海那儿及格都算不上。
武举也没戏,他功夫还行,那‘名师’虽早跟贾政离京,不过顺着教的路子,贾瑜现今对上人完全不怵。
可能打是一回事儿,能拿到台面上说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这习武的招式路子,搁比武台上还不够丢人。
谁敢判定,一个把偷袭藏匿当手段的人是赢家。
文不行武没地方用,难道看银子?
贾瑜发愁,黛玉同样有些愁。不过,除了这事儿外,她还有件事说。
“既然父亲那边有了打算,你以后不要针对师兄了。”
“嗯?”
“父亲昨日暗示,你做得有些过了,师兄不和你计较,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找姑父告状!?”
“怎么会,”黛玉扶额道,“只是成伯把师兄当亲生孩子看待,看出了端倪自然会向父亲说。”
“难怪他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刚来那两天整体还算亲切呢。”
“你欺负人家孩子,人家还能怎么对你好脸。”黛玉看贾瑜应下捂嘴轻笑,“成伯对人和善,还是头次见他和小辈计较。”
说起张竟,贾瑜心念一动,元宵前一天他回了趟贾家,碰上了暂住贾家的三位姑娘。
李家那两个还好,刑家那个是真的出挑。
“对了,你说,我邢家那位小表姐,和你师兄相不相配?”
“刑姐姐?”
想到邢岫烟黛玉下意识点了点头,黛玉和其有过几次接触,无论样貌品性才学都是一等一的。
更难得的是为人豁达,心胸宽广。
若是只看人物,邢岫烟和自家师兄倒是十分相配,只是。
黛玉想到父亲对张竟的安排,以及对张竟的解摇了摇头。
便是不娶自己,张竟将来妻子出身必然只高不低。
自己还能在一定程度任性,张竟可没有任性的机会和选择。
父亲希望张竟做出一番事业,张竟自身更是。
可能和经历有关,也可能是天生性格,从对书册批注中能很明显看出来,他会坚定地朝上走。
邢岫烟本人再如何好,单看邢家落魄他二人就不是良配。
“人家的事儿哪用得着你操心,管好自己的事吧。”
“姑娘,三爷,刚有人传话,让三爷去前厅,”二人说着话,雪雁跑了过来,“说是三爷的师父来了,老爷和人在说话,就等着三爷过去呢!”
“我师父?”
贾瑜指了指自己,他师父很多,回金陵那一船上就有好几个。
可要说能直接进贾府,说见就见林如海,还在前厅等着,他有这样的师父?
黛玉同样疑惑,看看紫鹃又看了看贾瑜。
“先过去。”
“好。”
。
心里琢磨哪里蹦出来个有身份的师父,贾瑜一路快步走到前厅,在门口敲门后,得到许可进了屋。
“老,”看到林如海在旁,贾瑜赶忙改口,“师父?”
“半年不见,我这么老了?”
“赵大人正值鼎盛之年,怎么会老。”
“哈哈,林大人说笑了,比起这臭小子,我这师父可不是老了。”
二人继续寒暄,贾瑜站在一旁心情有些微妙。
去年五月份那场奇遇还真是奇遇,来历成谜的便宜师父竟然背景这么大,虽说没听明白到底什么官职,可看林如海这么客气,足可见来头不小啊。
林如海看人有单独说话的意思,假作公事要忙,将地方留给师徒二人。
“怎么回事啊,老赵头?”
林如海走了,贾瑜坐到一旁,这人是当初救蒋玉函时碰上的神秘人,那事儿之前这人还跟踪过他一个多月,后贾政外任,这人就消失了。
“你师父姓赵,名成宣。”
“不是你说别叫你师父么?”
“认你这徒弟了,”赵成宣笑了笑,“在这儿见着我,有什么想问的?”
“你来这儿找我,有什么想说的?”
“臭小子,什么时候都不肯吃亏。”
赵成宣说着站起身,在贾瑜面前来回走了两步。
“身形高大像个练家子,棱角分明五官倒是相当寻常没有特色。这形容很精确。”
“你,”这个形容,贾瑜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想到这个形容来自哪儿。
这是他最初怕林如海没了,每隔一个月往扬州送一封信,后见到林成推托是别人转交的,这是对那虚构人物的形容。
这犄角旮旯,几年前的随口一句,要不是他脑子好,还真想不起来。
“你到底谁啊!”
“是你师父,”赵成宣坐回座位,“具体身份不好对你说,只要你记住我说话还算管用就行了。”
还算管用,贾瑜灵光一现。
“林成把信当成你写的了!”
当初寄的信林如海一封都没有收到,可林成还没什么着急样子,当时他就奇怪,原来还真有这么个人。
“何止林成。”
当初要对林如海下手的人也将信当成自己发的,以为自己盯着才没急着动手,阴差阳错这小子还算救了林如海一命。
想到当初的巧合,赵成宣摇摇头道,“你这臭小子是个运气好的。”
“那扬州盐商的账目,他们不会也认为是你送的吧?”
为了省事,贾瑜说的代人转交,林成接了账目,没等编瞎话就点头信了。
“怎么,觉得我抢了功了,不然现在为你正名?”
“不了不了,算你的。”
正什么名,都替他担了才好。
信的事儿,相隔千里,他怎么知道可能有人要害林如海,说做梦梦到了?
账目的事儿更不能认,总不能说那是王信做好安排,自己去人府上偷的。
虽说那大盐商不是什么好东西,账目能算罪证,可他去人家家里偷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那你以前跟踪我做什么?”
“被人推了事儿,还不能查查‘罪魁祸首’了?”
赵成宣笑眯眯看着贾瑜,贾瑜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人之前一直藏着掖着,半句实话不说,连全名都不肯透露,怎么今天突然现身,还好心过来给他解惑。
“你今日过来到底为什么?”
“为了我的好徒弟。”赵成宣端起茶杯,将杯内茶水一饮而尽,“听说你和林如海有个什么三年之约?”
“你,”
“不用这么看我,能为林家小姐跑到扬州找账目,想也知道你心思不纯,师父徒弟不是外人,我和林如海又一向有些来往,知道了不是合情合理?”
贾瑜抿嘴没说话,说是师徒,又不像林如海张竟,他们哪儿有多少感情。
一共跟着学了三个多月武,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他都以为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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