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受皇帝信重,林如海能够将明面上的事情合规合法做好,赵成宣则能把暗中的事不计代价做成。
选中贾瑜,一来是身份好用,二来是其有所求,三来更是天赋异禀。
工夫巧技学得杂又快,本身没有太大的是非善恶观,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
赵成宣需要一个身家清白,又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工具人,贾瑜以往的表现误打误撞入了他的眼。
有一技之长,身份好用,出身富贵不会轻易被收买,为人机警,好奇心不大,连痴迷黛玉都痴迷得正好。
林如海是皇帝的人,有这样的岳父更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听人当面说了,贾瑜头一次知道自己还能有那么大用,按照赵成宣给出的路线,他过两年能比张竟爬的都快。
就是中了状元又如何,每三年就有个状元出来,五六年下来能当个知府都算是运气好了。
可他不一样,跟着赵成宣混前程一片大好,没有中间环节,直接对皇帝负责,随便顶个五六品官职,在外别说布政使,就是总督巡抚都给几分颜面。
这大概就是一步登天。
四大家族中,能和皇帝直接对话的也就一个王子腾,四舍五入,他相当于下一个王子腾了。
王信当初利用他的时候大概也想不到,扬州盐商都觉得不妥当小毛贼的行为,放官场竟是理所应当了。
套上为民除害,为君尽忠的帽子,做什么好像都是大义。
贾瑜确实没多少好坏之分,但他不是很愿意跟着赵成宣干。
愿不愿意的,贾瑜最终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愿做了。
开始接近甄家是为了让林如海满意,后来真做却单纯了许多。
贾瑜不干,还有其他人干。
朝廷西北打仗急需银子,没有甄老太妃的甄家对皇帝来说,就是一块没有任何遮挡的肥肉,存续多年的大家族想找问题总能找出来,甄家子孙后代做下的事完全不比贾家少。
贾瑜身份便利,能去甄家找出实打实的罪证,放别人身上,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皇帝那儿还等着,着急之下说不定直接扣个大帽子了。
皇帝愿意让甄家死个明白,贾瑜不配合,结果只能是甄家担上莫须有的罪名,稀里糊涂没了。
比起稀里糊涂,清楚明白可能更好一些。
被赵成宣说服,贾瑜又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同于当初在扬州的幕后,这一次贾瑜不仅露了面,还当众指认甄家的罪行。
抄家,下狱,审问,定罪。
几个月下来,盘踞金陵几十年,出过大小数十位官员的甄家,随着甄老太妃的离去,彻底败落。
皇帝仁慈,看在已逝甄老太妃的面上,没有对甄家赶尽杀绝,得了银子处置了涉事者,剩下的甄家人都被陆续放了。
贾瑜处于风波中心,又游离于事件之外,浑浑噩噩又清醒异常地看着甄家从门庭若市到改换门庭。
从众人笑脸相迎到横眉冷对,即使是贾瑜,也有些难以承受。
从自己这两年攒下的银子中取出两万两,贾瑜以周平的名义暗中送去了剩下的甄家人手中。
除了这两万两白银,甄家祖茔附近提前购置过不少田庄,房舍,地亩,有几个年岁尚小的男丁,甄家不至于没了希望。
看众人衣食无忧生活安定,贾瑜才将微妙的心情放下。
给西北的银子林如海凑的及时,加上这几年干的好,皇帝圣心大悦之下,江苏布政使一跃成为下一任直隶总督。
本任总督还未正式卸任,加上江苏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交接,林如海一时无法离开,张竟要参加明年春闱,等不及和林如海同行,商议之下由张竟和黛玉贾瑜三人先行上京。
林家在京城没有现成的房子,总督官邸还有人住着,黛玉贾瑜理所应当回荣国府居住,张竟则是和二人一起,借住到了荣国府中。
时隔两年再次回到大观园,黛玉还是那个黛玉,贾瑜表面也还是那个贾瑜。
虽说不是心甘情愿听从赵成宣的安排,但贾瑜不矫情,做都做了,凭什么捞不到好处?
贾瑜积极要回报,赵成宣也不推诿,走了两个月流程给其谋了个正七品虚职。
用赵成宣的话说,别小瞧这正七品,在皇帝那儿挂了名号的正七品远比一般正五品管用得多,只要贾瑜后期听召做事,总有一天能摸上赵成宣的位子。
大饼画得不小,贾瑜没有全信也没有完全不信。
虽然算是踏入了仕途,但赵成宣本人就居无定所,哪儿有事儿就去哪儿,贾瑜更是一时半会儿用不上。
反正是虚职,没事儿做又回到了过去的状态,除了完成赵成宣交代的训练任务,贾瑜整日就是和黛玉一起四处溜达。
他这官职一般人没必要知道,因此除了黛玉,林如海,林成和张竟,其余人只当他又混了两年。
没有半分长进,还不知所谓,害了自家老亲。
甄家再如何是外人,贾瑜再不靠谱是自家人,贾母等虽说不满还是表面过得去,尤其看贾瑜和黛玉相处明显有了不同后。
本身没有长进,能把黛玉娶进门也是一种本事。
贾瑜不让贾家提亲,贾母等人虽着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先放着。
黛玉还有几个月才及笄,不着急定亲,宝钗那边却是等不及了,将近十八岁,再拖就成老姑娘了。
同样大的迎春已经定了亲,马上就要出嫁,宝钗连贾府的准信儿都没得到。
薛蟠那边定下了表妹夏金桂,薛姨妈没了牵挂专心为宝钗奔走。
宝二奶奶早就暗中定下了宝钗,一直拖着人家姑娘也不是个办法,王夫人分别和贾政,贾母通了气,两家决定先贾瑜一步为宝玉宝钗定亲。
按理不能越过哥哥先让弟弟成亲,可事在人为,在外宣称贾瑜不宜过早成亲后,挑了个好日子正式走了宝玉宝钗的流程。
薛家薛蟠要成亲,宝钗又定给了宝玉,再住在荣国府说不过去,黛玉一行人回去没一个月,宝钗便随着薛姨妈,薛蟠搬离了贾家。
在荣国府住了多年,说搬不是一两天能够搬得完的,黛玉无事,陪着湘云看宝钗收拾行李。
宝钗能离开,湘云却是没地方去。
史家人外任前将湘云托付给了贾母,她不想自己另外住一个院子,一直和宝钗住在蘅芜苑,此时宝钗走的匆忙,湘云无奈只能先搬到了探春处。
宝钗离开,迎春,宝玉准备嫁娶之事搬到园外,贾瑜年纪渐长,不好和姊妹们住在一起,从金陵回来后便没搬回稻香村,和张竟一起住在外院。
曾经热闹的园子,如今只剩黛玉,探春,惜春三人在,也幸李纨两个堂妹还在,不至于显得太过冷清。
随着迎春婚期临近,荣国府中依旧没有嫁女的氛围,黛玉通过和迎春,探春交流渐渐觉出不对,托贾瑜去外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门亲事定得不妥。
迎春即将要嫁的人姓孙名绍祖,祖籍大同府,军户出身,和贾家是世交,如今家中只自己在京任指挥的职位,同时候补兵部的缺,比迎春年长十岁,从表面看还算是门不错的亲事。
然而,贾瑜只稍加打听,就得到另一层消息。
这孙绍祖不是什么好人,贾赦也不是出于爱女之心嫁的女儿。
事情还要从甄家大爷说起,甄老太妃去后皇帝暗中让赵成宣找罪证,表面却为显皇恩浩荡,升了甄家大爷官职。
贾赦和甄家大爷向来有交情,看人升了职在外吹嘘自己有关系,于是正在候补的孙绍祖找了过来。
孙绍祖为了候补缺给了贾赦五千两银子,然而甄家事出突然,贾赦托甄家人疏通的路子没用上就被堵死了,事儿没办成银子花了,这可不光只是明面的五千两,在贾赦牵线下,孙家陆续花的上万两银子直接打了水漂。
中间关联了几个人,这不是简单把银子退回去就能事的。
重要的是贾赦并不能把银子退回去,五千两好拿出来,孙家另外花的几万两怎么算?
当初可是贾赦拍着胸脯会把事情办成,自告奋勇做中间人的。
贾赦也是个神人,自己造下的烂摊子自己不收拾,竟然让女儿顶上了。
贾母,贾政厌恶孙家,有心拦下贾赦,可对方作为亲生父亲铁了心,因此哪怕不妥,迎春依旧被定了出去。
贾瑜托赵成宣的手下打听了事情经过,不由感慨这便宜爹不是东西,只是木已成舟,就是贾瑜能豁出去,拼着瑜三爷的名头不要,迎春自身都扛不住后果。
临上花轿悔婚,这样的名声不是性子怯弱的迎春能背负的。
得知内情的黛玉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迎春穿戴好嫁衣,泪眼蒙地拜别长辈,踏出荣国府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时移世易,即便大观园还有些欢声笑语,终归不若当年那般轻快,眼看着众位姊妹烦忧,黛玉心头也多了几分愁绪。
迎春出嫁后的日子果然如黛玉贾瑜所料,孙绍祖不是个能托付的,三朝回门,迎春带着一双泪眼独自回了荣国府。
和贾母,王夫人诉苦后,迎春回了缀锦楼。
李纨寡婶以及两位堂妹去了舅舅家小住,李纨在王夫人院里忙事,探春和湘云叫上黛玉,惜春,四人一齐看望迎春。
几个姑娘尚未出阁,迎春不好详细说,只大概说了几句所嫁非人,便在一旁默默流泪。
湘云叫嚣要为迎春出气,被探春劝了回去,黛玉惜春两个安慰了迎春一番,看其精神不振,约好明日再来。
从缀锦楼出来,四人各怀心事,惜春不发一言回了暖香坞,湘云气愤不已,口中边骂着孙绍祖,边说要和宝玉商量怎么帮助迎春。
黛玉看湘云怒气冲冲离开,心里不由一叹。
湘云宝玉再如何商量,也不会有什么办法,贾赦不出头,这府里谁还能为迎春撑腰?
或许对方正是知道贾家无人会为迎春出头,才会这般对待荣国府千金。
所谓千金,没有足够的底气,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黛玉本就聪慧,前几年因住在贾家后院还会一叶障目,回到金陵后,林如海虽说公务繁忙,但还是会抽出些时间亲自教导女儿。
不同于贾母对闺阁女儿的教导,林如海更偏重于外部形势以及当下时政。
有父亲指引,加上黛玉一点就通,两年下来,再回荣国府,目光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看到的事物。
以往黛玉还暗自想过宝钗糊涂,性情是否相投暂且不论,那般聪慧周全的姑娘竟要嫁给宝玉,着实是让人可惜。
宝玉空有个好家世,其他地方哪里配得上宝钗?
若是孤苦无依没见过外人也就罢了,可宝钗母亲兄长健在,何必死死吊在宝玉身上。
眼下看看迎春,再代入宝钗,换位想来,处在那样情境下,宝玉确实还算个能婚配的。
薛家如今靠薛蟠支撑门户,早已不复当年四大家族的辉煌,再者说有那样的兄长,宝钗就是嫁去别处,又有什么好人家会娶这种人家的姑娘。
退一步说,因为薛蟠这个浑人,薛家欠了贾家许多,王夫人有意嫁娶,宝钗有什么资格拒绝。
薛家依附贾家,依附者只能顺从,被迫顺从还不如主动一些体面。
宝钗的亲事从来都不是她能做主的,甚至某种程度,薛姨妈都做不了主,不然怎么会贾家有些意愿,薛家就不为宝钗议亲,生生拖到了现在?
还好宝玉虽说没有担当,为人还算正派,至少不会像孙绍祖那般折辱人。
黛玉想了一番,心里又叹了一声。
不仅为迎春,为宝钗,同时也为前路不明的探春。
身为女儿身,哪怕胸中有丘壑,也不得不屈从于形势,家族,夫君,哪怕是外人言语都比自己重要,笼子中的鸟儿再美丽都是要听人话的。
比起这些伙伴,她着实是幸运许多。
不仅因为和贾瑜青梅竹马互生情愫,更是因为父亲健在,且将自己放在心上。
有父亲护着,哪怕没有贾瑜,她也不会落入迎春,宝钗的境地。
黛玉感慨颇多,一旁的探春同样思绪万千。
迎春的事让探春心痛,不像黛玉那样单纯为迎春哀愁,探春更是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迎春嫁人了,宝玉的亲事已经定了,贾瑜那边不着急定亲,接下来就是她了。
与她同龄只差几个月的人都有了眉目,湘云两年前就定下了亲事,至于黛玉,看家中长辈的意思,早晚是要为贾瑜提亲的。
探春对贾瑜观感一般,可对方对黛玉,长眼睛都看得出来,那是一心一意只紧着黛玉,恨不得将自己挂在黛玉身上。
便是林家不同意,黛玉的亲事也不用愁。
有那样的家世,人又是这样的品貌,还被林家姑父捧在手心,一家有女百家求,这话大概只有黛玉配得上。
想到黛玉归来,闲谈间提及和父亲相处的日常,探春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们都有父亲,可不是所有的父亲都能做到林姑父的程度的。
自己的父亲目光在宝玉身上,在环儿身上,在大姐姐身上,在兰儿身上,或许有一些是在自己身上,可那太少了。
少到,自己这亲生女儿得到的关注,甚至比不上堂兄琏二哥。
和迎春,惜春,湘云相比,她是隐约有些得意的,可和黛玉相比,差得太远了。
人与人境遇是如此天差地别,同在荣国府长大,谁能想到,当初初来京城小心翼翼的林姑娘,如今却是她们几个中最自在的。
哪怕是现今一同住在园子里,几个人也深知,黛玉与她们是不同的。
探春走在黛玉身侧,步子调成和黛玉一致的频率。
深秋的天有些凉,人常说泼冷水,可知天凉人会清醒些,然而不知为何,她此刻却一腔委屈上头,如何平息都静不下心来。
过去宝钗和黛玉有相争相竟之意,她还有些不解,没有利害关系有什么好比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之间理解了宝钗,也理解了为何有传言,王夫人不喜黛玉之母。
她好像也对黛玉生出了嫉妒之心。
黛玉很好,和自己关系很好,人也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可正因为如此,自己有些不好。
她是希望身边的姊妹能过得好的,黛玉是她的姊妹,她同样希望黛玉能过得好。可当对方好到远远超过自己时,她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了。
探春微微咬唇,想到为自己谋划的亲生母亲心里更不是滋味。
老爷太太对她不错,可真心为她的只有那个拎不清的亲娘。
没有人脉关系,不认识什么青年才俊,可是会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黛玉回京时,带来了要参加明年春闱的师兄,那个名为张竟的解元。
因为黛玉的缘故,探春对张竟有了一些了解,那人是个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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