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千年,宋玉悲一直在其间耕耘,从刚接手时的内乱,到如今的勉强安定,没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至少这对她而言,并不容易。
谢必安搬来特意从人间买的烟火,“砰”地一声,从鬼界灰蒙的天空炸开,忘川河内,残魂呼啸,奈何桥依旧排着长队,孟婆止住了手中舀汤的动作,轻轻一笑,喃喃道:“鬼界,要变了吗?”
回到奈何酒馆,只剩下宋玉悲与望泱两人。
宋玉悲坐在柜台前,纤瘦苍白的手打在柜台上,一声又一声,这是她无意识思考时,最常出现的动作。
望泱从乾坤袋倒出一堆萤石,萤石落在桌面,噼啪作响。
宋玉悲回过神,看了望泱一眼,不明所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萤石是宋玉悲给望泱的工钱,也是一千块,说是这一个月,他的辛苦钱。
望泱道:“之前欠师父的萤石一直没还,现在还上。”
宋玉悲一时之间想不起何时望泱就欠了她钱了,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总算想起,是上次,她变回原形的时候,望泱说借她一百萤石,来日翻倍还她。
他讹了相归一百萤石,也就还剩一百没还她。
但那些萤石,几乎都是望泱给她用的,而且一百块萤石到最后也没有完,他还将剩下的萤石全部交给她了。
眼前堆积成山的萤石,少说也有五百枚。
宋玉悲道:“以前的债,就算了吧,这些是我给你的工钱,收着吧。”
望泱以为,以宋玉悲这般嗜钱如命的性子,定会收下,没想到居然拒绝了,他一时有些想不通,柔和的眼眸泛起丝丝地不解,他有些失落道:“师父,是不愿要我的钱吗?”
宋玉悲瞧见望泱这般无辜的模样,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只是觉得,这般欺负望泱似乎不太好,之前的萤石,也差不多全是她花的。
二人僵持许久,宋玉悲叹了口气,“我收下了。”
望泱眉梢一喜,道:“师父收下就好。”
关了店门,宋玉悲回屋睡了,望泱琢磨了许久,决定出门到北市买些布料,宋玉悲之前送了他一身衣裳,那他回赠她一件衣裳,也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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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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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泱趁着天还没彻底黑,出了奈何酒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匹红色的布料,在混沌的夜色中泛着赤红的光。
“你一个男子,买什么布匹?”
望泱停下脚步,扫了一眼四周,并没有看到人影。
“我在这。”
望泱再度抬眼,见一抹绿油油的魂魄飘浮在空中,想是忘川飘出来的残魂。
“买回去做衣裳。”
残魂瞅了望泱几眼,道:“你一个男子,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小伙子,看不出来啊。”
望泱大窘,“给我师父做的。”
残魂继续道:“你直接买做好的衣裳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多此一举,我还从未听说过徒弟要给师父缝制衣裳的。”
“你不会是喜欢你师父吧?”残魂接着问道。
望泱下意识看了眼奈何酒馆的方向,确认距离还很远,声音不可能传到奈何酒馆,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他不再理会残魂,加快脚步,想要甩掉身旁的残魂。
但无论望泱走得多快,残魂始终紧紧地跟着望泱。他对拿住望泱的弱点十分得意,“你师父长什么模样?要不要我替你撮合一二。你知道穆修吗?不妨告诉你,我就是穆修。你叫什么名字?我替你向你师父提亲去。”
望泱走了好一会儿,自知甩不掉残魂,步子也就慢了下来,他并不想让残魂跟着他回到奈何酒馆,出现在宋玉悲面前。
他垂下眼睑,音色有些冷,道:“不知道。”
残魂身上萤光大振,头顶多出了一顶萤色的火苗小帽,他本以为说出自己的名字,望泱定然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就算不跪着求饶,也会拔腿就跑,而不是如现在这般。
也不怪残魂这般自大,若是换只鬼来,听到穆修的名字定然会如残魂所预料的一般。数万年前,穆修曾是鬼界第一任阎王成谶的大弟子,也是成谶属意的接班人,可穆修却不满这般漫长的等待,觉得自己的能力远超成谶。
暗中联系的鬼界数千恶鬼,向成谶宣战,鬼界称这场大战为谶穆之战,大战以成谶胜利告终,穆修则被成谶打入忘川河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饱受折磨。
未曾想,今日竟有残魂跑出。
穆修猛地扑向望泱的面颊,在距离望泱一寸的地方停下,他阴恻恻地笑了笑,“不知道也没关系,告诉我,你的名字也好。”
望泱虽不知道穆修在鬼界的名号,但坠进忘川的鬼,定然不会是什么善茬,他搂紧怀中的布匹,指尖汇出灵力,大着胆子往穆修头顶的小火苗一揪,将他在半空中转了几圈,然后狠狠地扔出去,拔腿就跑。
穆修被甩得头昏脑涨,头顶萤萤的火帽愈发旺盛,他闪身出现在望泱面前,伸出绿长的舌头,将望泱卷在舌尖。
望泱在被卷入的刹那,依旧搂紧怀中的布匹,不让其沾到半分污秽。
穆修将望泱甩在地上,残缺的魂魄坐在望泱身上,看似轻飘飘的残魂,压在望泱身上,却重似一座小山。
“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穆修含笑道。
“是吗?”
望泱抬眸,对上穆修萤绿的双目。
此时的穆修,并未发现,身下之人,早已换了一种语气,就连原本温和的神色都冷了下去,眼眸好似一把浸了寒潭的利刃。
“你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你师父知道了会如何?小兄弟,告诉我你的姓名,之后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例如代你提亲,她若不从,我便将她抓来,与你拜堂成亲如何?”
望泱扯着嘴角一笑,长眉凌厉,瞳孔漆黑,他一只手搭上穆修的肩膀,指尖轻轻一推,穆修便从他身上下去了。
穆修错愕片刻,随即一笑,“看不出来啊,小兄弟,你还有几分本事。”
望泱懒洋洋站起来,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看了穆修须臾,捧着怀里的布匹转身走了。
穆修心中暗道,先前小看可这小子。他伸出萤绿的舌头,再次想要将望泱裹住。
望泱迅速转身,左耳闪过一丝银光,隐隐现出半月的形状,他动作很快,一道银光直直朝穆修劈去。
刹那间,尘土飞扬,银光照亮方圆数里,隐在暗黑中的鬼魂纷纷现形。
穆修未料到望泱竟有这般大的本事,只能急急一挡,到底是晚了,残魂再度散开,漂浮在半空中,他燃尽一魂,才将剩余的残魂合为一体,身上的萤光比先前黯下去不少。
方圆数里的鬼皆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灵力,忙钻进地里去,生怕晚了一步,便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望泱抚了抚宽大的袖子,清隽的眉眼带了淡淡的邪气,“我认识你了,鬼界穆修,当年企图造反,被自己师父亲自打进忘川河的可怜鬼。”
穆修此生最恨旁人提起此事,他希望旁人记得他的威名,却不希望旁人提起他的师父,成谶,更不喜旁人提起他被打进忘川河一事。
“小鬼,先前大意了,今日若让你安然无恙离开,我穆修二字,从此以后,便倒着写。”
望泱微眯双眸,手从虚空一握,半月弯刀便出现在手中,闪着淡淡的银光。
他淡淡道:“好。”话音落,不待穆修动手,他便闪身靠近,一股极幽冷的气息缠上穆修,竟比忘川的水还要冷上几分。
穆修手中化出莹绿的鬼火,淬成点点星光,往望泱身上散去,只是这些星光在贴近他的刹那,便化作了白雾,消散在黑夜中。
望泱勾唇一笑,抱着怀中的布匹,翻身跃起,跳到穆修的身后,半月劈下。
穆修反应及时,拖住半月,微微侧身,半月与穆修的手心摩出火光,他借力转身,长腿一抬,要朝望泱压去。
望泱将怀中布匹抛出,身子向后一仰,发尾轻扫地面,有惊无险地躲过穆修一脚,他脚尖轻点,一跃而起,稳稳接住半空中的布匹。
鬼魅般闪至穆修身前,他启唇道:“你斗不过我。”
其实穆修只要再多活上几千年,便能识出眼前手握弯刀的男子,便是三千年前,曾将鬼界搅得天翻地覆,险些与阎王完婚的魔界君主,悬亭晚。
半月落下,裹挟排山倒海之势,向穆修袭去。
穆修面色紧绷,眸光扫过望泱怀中的布匹,先前一番打斗下来,他便已知晓,望泱对怀中这匹布,极为在意,与其说是他对怀中的布匹在意,不如说是在意他师父的一件衣裳。
他想起一些往事,眸中闪过一丝难明的情绪,随即化出一道结界,挡住望泱的攻击,身子往左一闪,试图抢过望泱怀中的布匹。
若是望泱不收住这一击,怀中布匹必然会被穆修夺走。望泱想也没想,心念一动,半月便回到了他手中。
他们二人打斗声,自然引来了附近不少的鬼,望泱自知不能再拖,一脚踢中穆修的小腹,将穆修再次揣进忘川河里。
宋玉悲听到外面打斗的动静,而且还不小,身为鬼界的掌权者,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无数鬼魅被迫让出一条道,宋玉悲缩地成寸,踏出一步便是一里,周遭无数鬼魂穿过,她余光中见着一青绿色的身影,不由顿住脚步,将人扯了进来。
望泱猝不及防被人这么一拉,抬眸便瞧见宋玉悲出现在眼前。回来的路上,突然有一大群鬼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望泱心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全然没有看热闹的心,他记得自己是被穆修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便走在了会奈何酒馆的路上。
他担心穆修再度追来,便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你怎么在这里?”宋玉悲瞧见望泱怀里红色的布匹,问道。
望泱这时才想起,他怀里还抱着刚买的布匹,他支吾道:“我去裁缝铺,买块布料做衣裳。”
买红色的布料,大晚上避开她去买,宋玉悲垂下眼睫,倒也没有揭穿他,道:“你回来的路上,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遇到穆修的事,望泱并不打算让宋玉悲知晓。
“我过去看看。”宋玉悲道。
望泱闻言,自然也要一同跟去,心底猜测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穆修又抓住了哪只鬼,追着问名字。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这地方正是他与穆修碰面的地方,只是现在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宋玉悲道。
她扫了一眼,空气中还有尘土浮起的味道,也就是说,先前的人并未走远。此处距离奈何酒馆并不近,声音却能传到奈何酒馆,可想场面之激烈。
思量间,宋玉悲听到不远处的忘川河,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带着哒哒的水声。
她循着声音走去,望泱紧随其后。
穆修见到望泱,登时一口怒气涌上心头,头上的火帽愈发萤绿。
望泱见穆修对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愈发奇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是如何从穆修手中逃脱。
“你小子还敢来!”穆修怒道。
望泱瞧见穆修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本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的想法,温声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穆前辈见谅。”
穆修见望泱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愈发恼怒,他生生散了一魄,又被他一脚踹进忘川,岂是能化小就化小的事。
“今日我便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望泱眉头微皱,他竟不知他何时就这般厉害了,无辜道:“你我皆是鬼,何必闹得这般散与不散的。”
穆修见望泱这般,心想此人定是又在扮猪吃老虎,也无需多言,抬起手就朝望泱劈去,望泱自然是无法抵挡穆修这一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落下。
宋玉悲瞧见,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望泱在穆修手下魂飞魄散,抬手替他一挡,两股强大的灵力自空中震开,周遭的鬼皆睁大了双眼,往忘川河岸的方向看去。
二人又接连交手了数招,抬手皆是相同的招数,就连对灵力的操控方式亦是十分相似,宋玉悲眯着眼,过来好一会儿,方道:“是你。”
穆修亦停下手中招式,看向宋玉悲,眼前女子着一袭红色长裙,苍白的肌肤映着精致的五官,漂亮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地步。
“你是何人?”
宋玉悲扫了一眼周遭,语意不明地道:“若你尚未被逐出师门,我需唤你一声师兄。”
二人话说得模糊,在场的鬼魂只知宋掌柜不知何时多了位师兄。
穆修先是大笑,笑过之后,面上的表情却愈发地沉重,“她与你提起过我?”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成谶,二人的师父。
“提过。”宋玉悲淡淡道。
穆修闻言,显得有些激动,他问道,“她与你说过我什么?”
宋玉悲眸光落在穆修脸上,瞧见他如今半残不残的魂魄,心中一时有些感叹。其实师父从未曾与她提过穆修的事,只是有一日,她修炼上遇着了难题,跑到房中询问师父,却在推门的刹那间,看到师父拿出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自然就是穆修。
后来她知道,穆修是她的师兄,而每到七月半,师父总会到忘川河上走一遭,她跟在师父身后,知道师父心里此刻想的是穆修。
她一直不知道,师父明明已做出了决定,为何又会这般后悔,明明是师父亲手将穆修打入忘川河中,为何又这般痛苦,直到如今,她才明白过来。
“她说,后悔收了你做徒弟。”
穆修闻言,又是一笑,嘲讽道:“这确实是她说的话。”
宋玉悲心里却想,你知道这是她说的话,却不知道她根本不会提起你。
穆修再道:“她现在如何?可做成了她的春秋大梦。”他扫了一眼周遭,得意道:“想来是没有。”
穆修被困在忘川河万年,如何会知晓鬼界这万年所发生的事,理所应当地认为,成谶还活着。
“她死了。”
穆修嘴角的笑僵了,他视线迟钝地看向宋玉悲,过了好一会儿,才吐一句话,“转世投胎了?”
“不是。”
宋玉悲一语落下,穆修便知晓了其中的意思,他凄惨一笑,残缺的魂魄在此刻将要溃散了一般,他恍惚地想起,宋玉悲说成谶曾提到过他的话,方才明白过来,幽幽一笑,对上宋玉悲的目光,道:“她从未提起过我,以她的性子,怕是永远都不会向旁人提起我。”
宋玉悲以笑作答。
穆修此时也无心计较他与望泱的那二三点事了,只远远朝幽都的官邸看了一眼,抬脚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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