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谶喜静,所以就算宋玉悲与成谶住在一块,也总是安安静静的,她一直安静了万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怎么悬亭晚才来了几日,就不习惯了。
“没事,就是问问,你还有何处没打扫干净,我能不能帮忙。”
悬亭晚放书的手一顿,缓缓掀起眼皮,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帮忙,他扫院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帮忙,反而在他眼皮底下睡着了。
嘲讽的笑在侧身的刹那,已变得十分温和,“我都打扫干净了,这些书,就不劳烦你了。”
宋玉悲点点头,在藏书阁里转了一圈,她抬起头,盯着一墙的书,愣愣发呆。藏书阁中多如牛毛,浩瀚如烟,若是卖空一两个书架,估摸着就有钱修奈何桥了。
“你觉得,我若是将这些书卖出去,能值几个钱?”宋玉悲道。
“你要卖书?”悬亭晚语气担忧地道,心里却想着,鬼界果然是一日比一日穷了,好好的官邸,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像样的陈设,现在竟然还打起了卖书的主意。
“不可,这些书,是历任阎王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卖书,是万万不可的,可是还有什么法子呢?”
悬亭晚这才反应过来,宋玉悲并不是在和他说话。视线越过半空的书架,偷偷朝她撇去,见她并未注意到他先前的话,心中的窘意也就退了下去。
肩背被人拍了拍,宋玉悲转过身,见悬亭晚站在书架前,眸光潋滟,垂着一张英俊的脸,看向她。
宋玉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地上堆积的书册,脚一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摔,她便感觉到嘴角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淌。
宋玉悲呆住了,难道把口水给摔出来了?她用袖子抹了抹脸侧的水渍,袖口是红色的,她也没注意看,以为自己真的摔出口水了,她站起身,故作淡定地朝悬亭晚道:“见笑了。”
悬亭晚拧了拧眉,她这是去了何处,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虚弱。
宋玉悲见悬亭晚没说话,倒也不曾在意,心底只想着,她堂堂阎王爷,竟然在人前摔出口水来了,实在太丢人了,匆匆丢下一句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的一瞬,崴了的脚传来剧痛,悬亭晚恰巧在此刻捉住了她的手,稳住了她的身形。
宽大的袖子在她眼前展开,悬亭晚抬起手,替她擦拭嘴角的水渍。
嘴角的手好似一块冰凉的玉石,轻轻一蹭,又飞快地移开,移开的一刹,指腹却触到她的唇瓣,她感觉到半空中的手,有微微的凝滞,又落了下来。
宋玉悲脑中轰隆一声,悬亭晚这是在替她擦口水?难道他真的对她一往情深,连她的口水也不嫌弃。
悬亭晚有些狼狈地移开手,清冷的声音好似冬日里落下的脆冰,“去哪里弄得自己这样狼狈?”
宋玉悲这才注意到,悬亭晚手指上的颜色,红色的,不是口水,是血。
脚腕的疼意有些迟钝地传来,宋玉悲身子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砸向身后的书架。
悬亭晚身子往前一扑,对上宋玉悲的视线,他伸手搂住女子纤细的腰肢。
“崴到脚了。”
悬亭晚一把将她抱起,红色的裙摆与男子黑色的衣裳交缠着,他将她放在太师椅上,替她褪去鞋袜。
“别,我用灵力,一会儿就好了。”
悬亭晚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鬼的身体,只要不是死前的伤,或是伤到魂魄,都可以用灵力治愈。
“你先前吐血,就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度,我来吧。”他手贴着她的脚踝,缓缓移动。
“忍着。”
这点疼痛,对于宋玉悲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也不需要忍,所以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放在了悬亭晚身上。
他半跪在她身前,微微弯着腰,眼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她记得,他的眼睛很温和,像是春日里浮动的水波。
骨头接好了,悬亭晚手依旧没有移开,灵力渗入肌肤,替她治愈受损的韧带。
这样的温暖,对于宋玉悲而言很陌生。从未有人与她贴得这般近,她可以习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伤口静悄悄地淌血,她可以习惯一个人走向地下城,站在偌大的坑洞下,与人搏杀,但她从未习惯过,有人贴着她很静的距离,一点点治愈她昔日的伤口。
“我好了。”
宋玉悲移开脚,自己穿上鞋袜。
悬亭晚见状,并未拦她。
“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又有叛军。”
宋玉悲摇摇头,把奈何桥损坏一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他。
悬亭晚闻言,垂下了眼帘,宋玉悲所说的人骨,魔界倒是有一大堆,但他却不好直接拿给她。
“你不用担心,我已想到了办法。”宋玉悲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鬼界第一任阎王爷在天门里头,给自己立了一块碑,鬼没有尸身,于是这位阎王爷灵机一动,将自己所有的珍宝都埋在了碑下,她到天门看看,应该能有所收获。
“什么办法?”
宋玉悲道:“你知道天门吗?就是鬼界第一任阎王爷与神界之主,共创的天门。”
悬亭晚眸光闪烁,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天门?”
宋玉悲解释道:“当时阎王爷与神界之主情同手足,却因公务繁忙,十天半个月不能见一面,为了能日日相见,便合力创了这天门,上任阎王爷给自己立了块碑,就在天门里面,我想着从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宝物。”
悬亭晚应了一声,心中思忖,该想个法子与宋玉悲一同进到天门里。
宋玉悲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天黑了,你也打扫了一日,赶紧回去休息吧。”
悬亭晚站起身,看着宋玉悲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道,你也知晓我打扫了一日。
他张开十指,静静地瞧了一会儿,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次日一早,宋玉悲又是起了一个大早。推开门,却见悬亭晚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特意等着她。
“你找我?”
悬亭晚点点头,“官邸打扫完了,梦舟可要去逛上一圈。”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自己连夜整理藏书阁的场景,为了拖住宋玉悲,他可是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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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相思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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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悲瞧见悬亭晚眼底的瘀青,想了想,这几日确实辛苦他了,藤蔓还是可以撑上几日,倒也不在乎一个早上的时间,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悬亭晚眉头染上喜色,一路引着宋玉悲往外走。
鬼界种植不了花木,因此官邸的造景多以山石流水为主,出了宋玉悲住的院子,便是一片石林。
伫立在眼前的山石造型独特,颜色较普通的山石更深些。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出这些山石,是仿造鬼界各鬼的形态做的。
吊死鬼的脖子有一块半弯的长石,水鬼则是身上布满了状似海带的石头,总是,各种死态称得上百花齐放。
逛了一圈下来,宋玉悲倒更像是官邸的客人,悬亭晚更像是主人。
她想了想,若是天门的宝物足够多,她倒是可以好好犒劳犒劳悬亭晚,例如请他吃碗羊肉粉。
因此,她拍了拍悬亭晚的肩膀道:“做得不错,改日我带去吃羊……”宋玉悲及时收回了话头,有些事还是不要提前说为好,若是她做不到,岂不白让人高兴一场。
她悻悻收回了手,道:“我还有事,你待在官邸,无聊可以到藏书阁看看书。”
悬亭晚心思百转,“梦舟可是要去天门?”
宋玉悲想了想,天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索性点了点头,承认了。
悬亭晚不咸不淡地乜了宋玉悲一眼,略略拱手,显得格外的客气:“那我就不再打扰阎王爷了。”
说罢,转过身,给宋玉悲留下了一个十分萧瑟的背影。
宋玉悲呆了片刻,不明白悬亭晚突如其来的冷淡,一路走到门外,心底却在琢磨悬亭晚如何会突然转变态度,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
悬亭晚是因为她才留在鬼界的,她却整日里往外跑,他一人待在官邸自然是十分的清冷寂寞,听到她要出门,情绪自然就低落下来了。
走到门外,却意外地在门前看见了日前毁坏桥身的一男一女,她想起来了,下十八层地狱前,会给他们留下三日的时间,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外头的自由,享受过外头的自由了,十八层地狱才更显可怖。
“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她睨了二人一眼,冷着脸道。
这二人也不答话,略略抬头看了宋玉悲一眼,旋即朝她冲了过来,宋玉悲躲闪不及,眼看着这二人就要扑到她身上。
就在此时,悬亭晚从门后走了出来,一道银光自他掌心飞出,一男一女在触到宋玉悲的刹那,飞了出去,他们抽搐着躺在地上,七窍流出了鲜血。
宋玉悲拍了拍胸口,二人贴近身体的恐惧感由停滞在体内,若是被他们捏碎了心脏,她就彻底交代在官邸的大门前了。
也怪她太过掉以轻心,忽略了即将坠入深渊的人,最后的一搏。鬼界的人,向来不服管教,她亦是如此,如何能巴望着他们乖乖束手就擒。
宋玉悲凑上去,二人被悬亭晚打中了心脏,三魂六魄化作碎片,散落在身体的各处,距离魂飞魄散只差一步,距离恢复如初也只差一步。
只要她肯用灵力拼凑好二人的三魂七魄,这二人便可免除魂散,但宋玉悲对伤害过她的人,从来不心慈手软。
指尖触在女子的心口处,灵力渗入她的心脉,一瞬间,心脏化作齑粉。男子亦在下一刻,消散在空中。
萤光渐渐远去,宋玉悲眼底的杀戮褪去,又变回了原本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先前多谢你,若不是你,此刻我怕是……”
悬亭晚没有错过宋玉悲眼底浓烈的杀意,心中哂然,再温和的狮子,也是狮子,这不,露出利爪了吗?
悬亭晚担忧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宋玉悲瞧见悬亭晚眼底真切的担忧,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他们就是我日前提到的男女,还好你出手及时,否则我今日算是交代在这里了。”话音刚落,就见原本消散的萤光在半空聚拢,飞到二人的手腕上,没过多久,化成一具手铐,将二人牢牢地扣在了一起。
宋玉悲:……
虽然并未交代在此处,但是也差不多了。
六界中,有一种乔木,名为相思扣。相思扣结成的果子极为甘美,在人界被奉为上品佳果。
相思扣在人界被奉为佳果,在鬼界却让人避之不及,原因无他,只要吃过相思扣果子的人,魂飞魄散后,魂魄会自动化成手铐,附在人身上。
虽然不会产生任何危害,但对于日常生活而言,却是极为麻烦,例如现在,两个相思扣紧紧地粘在一块,她现在要去任何地方,都要带着悬亭晚。
相思扣消散的时间不定,要看其人到底吃了多少相思扣的果子,吃得越多,相思扣持续的时间就越久。
宋玉悲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悬亭晚,她可以对悬亭晚坦然地道出天门,是因为鬼界几乎所有的鬼,都知道天门的存在,多一个悬亭晚倒也无妨。
但是让她带着悬亭晚进到天门,是万不可能的,把守天门是历代阎王的重任,绝不可让外人知晓。
悬亭晚站在一旁,见宋玉悲面露沉思,便知晓她不可能立时赶去天门,说到底他还是个外人,而且时间还很充裕。经过一日,悬亭晚已知晓,奈何桥的桥身,是靠宋玉悲的法器撑着,需得她时时刻刻用灵力维持着,等她坚持不住了,自然就会带他过去了。
只是这几日要与她同吃同睡了,悬亭晚惯常不爱人近身,初时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也曾犹豫过,不知为何,当时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了宋玉悲的模样。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不难接受,他一个大男人,倒比女人还畏畏缩缩。
他摆了摆手,连接相思扣的链子也跟着动了动,牵连到宋玉悲的手。
宋玉悲忽地抬眸盯住悬亭晚。
悬亭晚未料宋玉悲如此警惕,他确认自己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宋玉悲仍是怀疑到了他头上。
悬亭晚露出一个为难的笑,道:“这是相思扣?这几日你怕是都要和我待在一块了,可还要去天门?若是要去的话,少不了要带上我。”
宋玉悲摇头道:“不了,不是我防着你,只是天门的位置,只有历代的鬼王才能知晓,不方便带着你去,过几日吧,等相思扣解开。”
相思扣之所以成为鬼界的一大厌烦之物,也是因为前人用了数种法子,都无法将其解开,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时间一到,相思扣自动消失。
宋玉悲晃了晃手,悬亭晚的手也跟着晃了晃,不能立时将奈何桥的事情解决,让她心情有些烦躁。
一路疾走,悬亭晚也跟着宋玉悲的脚步,大步穿过回廊,宋玉悲忽地止住步子,站在原地,抬眸看了悬亭晚一眼,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在悬亭晚面前动气,可一想到奈何桥的事情还没解决,她就忍不住地烦躁。
悬亭晚安慰道:“说不定明日相思扣就消失了。”
宋玉悲坐在长廊的杆子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呆呆坐了半日,悬亭晚也跟着在一旁坐了半日,她不说话,悬亭晚也没有说话。宋玉悲瞟了悬亭晚一眼,想着若是相思扣一直不解开,她和悬亭晚一直被捆在一起,之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宋玉悲揉了揉眼睛,忽道:“你困了吗?”她连续两日早起,这般呆坐着,自然容易犯困。
悬亭晚自然知晓宋玉悲这话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道:“是有些困了。”
又沉默了片刻,宋玉悲道:“我们回房睡吧。”
宋玉悲领着悬亭晚进到了屋子,屋内的摆设十分朴素,一张拨步床,一张书案,还有一扇屏风,隔开里外,除此便再无摆设。
宋玉悲长年累月一个人睡,因此从未觉得床小,但今日,骤然要多一个人和她一块睡觉,这床就显得十分的小了。
黑暗中,二人静静凝视了片刻。宋玉悲出声道:“我去点灯。”说罢,便走到书案前。
悬亭晚跟在身后,链子发出碰撞声,丁零当啷回荡在屋子里。宋玉悲骤然停下脚步,悬亭晚猝不及防撞了上去,黑暗中,悬亭晚的面颊擦过宋玉悲冰凉的发丝,他的手伏在她的肩上,手心的肩膀十分单薄瘦弱,似乎轻轻一捏,就能将她的骨头捏碎。
宋玉悲道:“火焰石不在这。”
一阵摩挲过后,宋玉悲仍是未找到火焰石,灵光一闪,似乎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晕晕乎乎的,撞到了书案,火焰石便掉在了地上。
她先是扫视了一眼室内,屋里几乎没有什么陈设,所以这一眼便将屋子看了个干净。
悬亭晚亦是将整个屋子看了一遍,他出声道:“估计在床底。”
“我走了。”他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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