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黑影越来越小,藤蔓溢出鲜血,落在彼岸花上。
宋玉悲看了眼半空中的黑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又绕着幽都走了两圈,确定附近不会再有人后,才开始往奈何桥走去。
走到奈何桥下,先是看了一眼四周,宋玉悲嘴角溢出一抹鲜血,自知不可再拖,一扇门出现在眼前,推开门,宋玉悲消失在了奈何桥底。
悬亭晚回到官邸,本以为宋玉悲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一直等到天黑,才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朝大门走来。
悬亭晚盯着宋玉悲,终于确认宋玉悲在他离开后,又去了天门。心中懊恼,是他高估了宋玉悲的状态,显然,若不是实在撑不下去,宋玉悲不会冒着这样大的危险,打开天门。
悬亭晚迎上去,扶住宋玉悲,“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说罢,宋玉悲身子一软,整个人晕了过去。
悬亭晚一把将宋玉悲搂在怀里,眼角余光瞧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是鬼界的黑无常。
范无救远远地见一个男人抱住了宋玉悲,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些,最后认出,是那日叛乱时,出手救下宋玉悲的人。
悬亭晚和范无救在官邸见过几次,但也只限于见面时,相□□头的交情。
范无救见宋玉悲毫无防备地趴在悬亭晚怀中,眸光暗了暗。就算宋玉悲不说,他也隐约猜到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爷怎么了?”范无救刚刚从人界索魂回来,对于宋玉悲身上发生的事,并不清楚。
“灵力消耗过度,晕了过去。”悬亭晚手抵在宋玉悲的手腕上,不断地给宋玉悲输送灵力。他不欲与范无救多言,转身就要回府。
范无救被这样冷落,心中倒也不恼,只淡淡道:“师姐晕倒了,我作为师弟,理应照顾,还请悬公子将师姐交与我照顾。”
悬亭晚转过身来,盯着范无救看了一会儿,忽地笑出声来,“范公子与梦舟师出同门?”
悬亭晚身居高位数万年,自然不是范无救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可比拟的,被悬亭晚这么一看,他下意识竟让开了位置。
悬亭晚懒懒一笑,“有劳范公子了。”却并未将宋玉悲交给范无救。
范无救回过神来,心中懊恼,怎么被他这样瞧着,就慌了心神。
悬亭晚径直把宋玉悲抱回房中,此时的宋玉悲已恢复了些许灵力,缓缓地睁开双眼,其实晕倒的时候,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而已,悬亭晚和范无救的对话自然也都听到了。
“无救是我的师弟,他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悬亭晚道:“我与阎王爷是什么关系?我可不想再听阎王爷的师弟说,让他把阎王爷抱回去更合适之类的话了。”
他俯下身子替宋玉悲理了理脸颊的碎发,问道:“阎王爷,我现在和你,算是什么关系?”
门外的人的脚步声一顿,显然也是听到了悬亭晚这番问话。
她想了想,道:“你若是喜欢,我们明日便可成亲。”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悬亭晚脸上露出笑意,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为了让范公子死心,才这样说?”
宋玉悲抬了抬下巴,“一言九鼎。”她对无救,确实只有同门之情,绝无男女之情,只盼着这一次,能让他彻底死心,寻一个他喜欢的,也喜欢他的女子。
悬亭晚道:“不能这样草率,你是我心悦之人,我不能亏待与你。”
“那你要如何?”宋玉悲问道。
其实尽早成亲,借此获得宋玉悲的信任,是再好不过的事。悬亭晚并不想与宋玉悲成亲,倒不是因为鬼界那个生生世世都是夫妻的规矩,他从未打算要成亲,所以鬼界的规矩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至于为何不愿,他总觉得,骗她一段时间就算了,在鬼界,成亲是永生永世的事情,他愿意一辈子不成亲,她不一定愿意。
“过一个月如何?我准备准备,成亲好歹是件大事,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鬼界一贫如洗,悬亭晚刚下鬼界没多久,宋玉悲根本没打算与悬亭晚举行多盛大的婚礼,找个地方,拜个堂也就行了。
但悬亭晚既然愿意用心去准备,宋玉悲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玉悲点头道:“也好。”说罢,她踢了踢悬亭晚的衣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门打开,透出外面漆黑的夜,悬亭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宋玉悲平躺在房中,火烛并未熄灭,无声地燃烧着,就如她之后短短的一个月,用尽全力去燃烧自己。
这一个月的时间,悬亭晚白日给人表演皮影戏,夜里回到鬼界,一个月下来,也算是累积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成亲的各种物件,悬亭晚能手工制作的便手工制作,实在不成,再花钱去买。堂堂魔界的魔尊,成个亲居然如此窘迫,说出去怕是也不会有人信。
转眼就到了二人成亲的日子,按照规矩,成亲前的一日,新人不可见面,于是十分理所当然的,宋玉悲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悬亭晚。
到了成亲当日,便有一群喜婆压着宋玉悲起来梳妆,也不知悬亭晚去何处找的喜婆,她在鬼界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有哪些鬼是做喜婆生意的。
总之,经过一早上的打扮后,宋玉悲看着铜镜前全然陌生的自己,不由愣了愣。镜中女子,眉眼带喜,脸颊两侧上了胭脂,洗去了往日苍白瘦弱的模样,给人以妩媚之感。颈脖细长,身姿挺立,骨相里透着清冷淡漠的味道。妩媚清冷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交缠在一起,倒显得意外的和谐。
一旁的喜娘道:“别说是新郎官了,阎王爷这模样,便是我看了都心动。”
喜娘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或许对普通的新嫁娘而言,再讨巧不过,但对于宋玉悲,鬼界的阎王爷而言,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讪讪笑道:“阎王爷莫要建议,我这人心直口快惯了。”说罢,小心翼翼地去瞧宋玉悲。
宋玉悲倒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一两句话不中听便会生气,“无妨。”
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传话道:“时候到了。”
喜娘招呼着道:“快给新娘盖盖头,时候到了。”
喜娘拿起侍女递过来的红盖头,盖头只一块红布,看料子却极为柔软,上面并未绣任何图案,只是在四个角各坠了一颗水晶,水晶在半空中旋转,光耀夺目,流光溢彩。
“阎王爷,盖盖头了。”
宋玉悲点点头,大红色遮住视线,连同周围的一切都遮住了,宋玉悲被喜娘扶着出了房门,耳边传来喜庆的乐声,一声又一声,宋玉悲的心情也跟随着音乐,一点点地欢喜起来。
她的手被塞进另一只手中,下意识抬起头,眼前依旧是一片红色,看不清任何东西。心里却没有一点害怕,因为她知道牵着她的人是悬亭晚。
“累吗?”悬亭晚道。
“是有些累,一大早就被喜娘从床上拉起来。”
悬亭晚嘴角扬起一个勉强的笑意,说话的声音几乎称得上颤抖,“是我没思虑清楚,应该安排在晚上的,这样你就可以多睡上片刻的工夫。”
宋玉悲察觉到悬亭晚的异样,不由地皱了皱眉,问道:“你声音怎么在抖?是不是不舒服?”
悬亭晚竭力稳住心神,摇了摇头,这时候才想起,宋玉悲看不到,不由失笑,道:“没有,就是有些紧张。”
宋玉悲笑道:“一场婚事而已,何必紧张。”
悬亭晚用力握了握宋玉悲的手,“婚事确实不紧张,但成婚的人是你,就有些紧张了。”
宋玉悲没想到悬亭晚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二人相处的时候,还是如过往一般,偶尔也会有爱侣之间的亲密,但悬亭晚很少会说这些话。
“还未成亲,便拿这些话来唬我,我听人说,男人成亲之前万般甜言蜜语都说得出,成亲便换了一副嘴脸,不知往后可是要应了这句话。”
悬亭晚听罢一愣,许久回不过神,他的行为,对比宋玉悲的一番话,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玉悲本意不过是揶揄悬亭晚一番,未想他久久不答,难道他真有此意,不免头朝悬亭晚看去,却才想起盖头遮住了视线,只得用力捏了捏悬亭晚的手。
“怎么?你真打算如此。”
五指传来一阵剧痛,悬亭晚回过神来,道:“自然不会,难道娘子不信我?”
宋玉悲被悬亭晚一声娘子叫得乱了阵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现在自然信你,若你往后敢负我,我定挖出你的心脏,将你一身皮囊掉在奈何桥上,任由恶鬼吃去,可好?”
悬亭晚微微一笑,“我与娘子成亲,整个人都是娘子的,娘子说要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我绝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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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重整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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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亭晚将成亲的地点定在奈何桥附近,说是为了纪念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此时的奈何桥,较之以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桥身两侧,各挂了一排精致的宫灯,半空红绸纷飞,脚下洒满红火的花瓣,丝竹管弦声奏得愈发喜庆,悬亭晚牵着宋玉悲的手,一点点往前走。
他们站在奈何桥上,桥下是奔腾不息的忘川河,河面飘散的黑雾被宫灯驱散,昏暗的天空射下一道金黄的日光。
预备投胎的鬼魂站在奈何桥两侧观礼,远处是延绵不绝的彼岸花,花束摇摆,一层接着一层,漫山遍野都荡漾着喜气。
而此时,数支黑甲魔兵正从暗处悄无声息地朝奈何桥靠近,整座奈何桥团团围住。
司仪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宋玉悲松开悬亭晚的手,二人面朝太阳,手背触到日光,带着温温的暖意。迎面吹来的风拂过盖头,四角的水晶在日光下,显得愈发夺目。
宋玉悲迎着风,朝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并无父母在身侧,按照宋玉悲的意思,天地就是生养他们的父母,第二拜,再拜天地即可。
“夫妻对拜。”
宋玉悲转过身,她垂下头,能看到水晶在眼前晃动,红色的长靴包裹住新郎官有力的小腿。
她弯下腰,低下头。
弯腰的一瞬,穿过喧闹的喜悦,宋玉悲听到忘川河里的残魂在小声嘀咕。
“怎么选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做阎王,魔兵把整个鬼界都包围了,她还在这里与人拜堂。”
“看了鬼界今日又有一场大乱。”
“你听到他们在说天门了吗?”
“听到了,估摸着和这小姑娘拜堂的,就是魔界的魔尊,这魔尊真不要脸,登基了几万年,来骗一个没当多久的阎王。”
“悬亭晚?这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你想想他父亲是个怎样的角色,他父亲可谓是用尽全力去培养他了,有这样一个父亲,儿子会差到哪里去。”
悬亭晚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魔尊,悬镜。悬镜是乱世之中的魔尊,为了得到各部族的支持,先后娶了三位妻子,最终这三位妻子都死在他的刀下,最后一位,也就是悬亭晚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魔族少女。
悬镜此人手段非比寻常,就是对自己,也绝不手软。昔日部族首领为考验他迎娶郡主的决心,让他到遍是蜈蚣的洞窟栖居三日,本以为悬镜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的是,悬镜果真到洞窟住了三日,最后部族首领无话可说,只能答应了亲事。
宋玉悲心中大骇,她并不知道悬亭晚是不是也听到了残魂的这一番议论。躬下的身子一顿,宋玉悲几乎是颤抖着手,掀开了盖头。
脑海中回想起这一个月发生的种种。悬亭晚出现在转世投胎的队伍中,又刚好救了她,替她击退了烛阴,这样一个满身本事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又怎么可能这么凑巧,自己就在桥下遇见了欺负他的人,现在想想,到底是那群人欺负他,还是他欺负那群人。
悬亭晚一只手死死压住她掀盖头的手,清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梦舟是听到什么人说闲话了吗?我们还没拜完天地,要掀盖头也要等到拜完天地。”
头被悬亭晚死死按住,动弹不了分毫。宋玉悲咬牙道:“悬亭晚,你骗我是不是?”
悬亭晚广袖一甩,忘川河掀起滔天巨浪,将河面叽叽喳喳的残魂击散,周遭观礼的人陡然看到巨浪升起,脸色皆是一变,要知道,忘川水要是落到鬼身,蚀骨销魂的滋味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周遭的小鬼退出数米远,宋玉悲听到动静,也无需再问,左手红链现出,身子往下一弯,躲开悬亭晚的手。
悬亭晚眼眸微眯,往后退了数步。
就是此时,宋玉悲五指化作藤蔓,勾住悬亭晚的脖子,将他往回拉。
悬亭晚刻意松了脚步,跟着宋玉悲往前走。
宋玉悲没想到悬亭晚会突然松懈,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前倒下,悬亭晚见状,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宋玉悲。
悬亭晚俯身搂住宋玉悲的一瞬,二人额头相撞,半空中出现一霞光,只是这时候谁也没有工夫注意空中的霞光。
宋玉悲被悬亭晚半搂在怀里,鼻尖嗅到熟悉的气味,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竟是要吐出来。
悬亭晚瞧见宋玉悲几欲作呕的样子,竟也没有松开手。
在拜堂成亲前,悬亭晚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这般舍不得她,不如将她带回魔界,让她成为自己的魔后。
可这个念头仅在一瞬间便打消了。
宋玉悲捂住胸口,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悬亭晚,恨不得当场将他的血肉撕扯下来。
“悬亭晚,你的味道让我恶心!”
悬亭晚心口像是突然被刺了一刀,他视线穿过数万年前的光影,似乎也有一个女子,站在他和他的父亲对面,说着同样的话。
他扬起嘴角,将宋玉悲放了下来,垂下眉眼,冷然道:“我只要知道天门的位置。”
“休想。”藤蔓破土而出,一瞬间拔高数丈,朝悬亭晚袭去。
悬亭晚左耳银光一双,半月弯刀出现在他手中,锋利的刀刃在空中飞舞,转眼间,蔽日遮天的藤蔓被斩成数段落下。
宋玉悲脚尖轻点,飞至半空中,见不断有魔兵朝鬼界涌入,在奈何桥附近来回搜寻。
心知此刻不能泄露丝毫情绪,她转过头,冷笑道:“魔尊倒是好一番算计。”
二人在空中接连交手了数十招,从天上打到地下,悬亭晚率领魔君争战数万年,经验自然比宋玉悲要丰富得多,很快宋玉悲便落了下风,眼看着半月弯刀就要此景宋玉悲的眼睛里,悬亭晚陡然将半月弯刀唤回,灵力反噬,呕出一口鲜血。
宋玉悲面上毫无动容之色,见悬亭晚身形凝滞,立刻飞身上前,用藤蔓缚住悬亭晚的身体,将他拉回奈何桥上。
她的手抵在他的心口,藤蔓疯长,一寸寸刺入他的心脏。
——
宋玉悲回过神来,背对着悬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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