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悲应了一声,又是一阵丁零当啷,二人来到了床沿边。悬亭晚自觉在外人面前,从未有过趴在地上,狼狈搜索东西的模样。
他反复告诫自己,眼前的人,是他心爱之人,为了表示他的诚心,自然只能他趴在地上。
于是,堂堂魔尊,跪在地上,猫着腰,使劲往床底下探。
宋玉悲则坐在一旁,挨着悬亭晚的身体,问道:“摸着了吗?”
悬亭晚的身体往后移,宋玉悲也跟着往后移,他呼出一口气,道:“找到了。”
打火石点亮了书案上的宫灯,其实睡觉的话,根本没必要点灯,但宋玉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将灯点了。
悬亭晚对此不曾在意,倒是让宋玉悲松了口气,毕竟亮着灯,表示她对他,还是有所戒心。
宋玉悲坐在床上,悬亭晚也跟着坐在床上,二人面面相觑。
“我睡里头。”宋玉悲道。
悬亭晚看了眼十分狭小的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但两个人就会显得十分拥挤。
“好。”
宋玉悲睡前习惯脱掉外衣,但碍于悬亭晚在场,她便穿着衣服躺到了衾被里,顺便留出一半的被子给悬亭晚,心里却在懊恼,应该让悬亭晚将他的被子搬过来。
她平躺在床上,将半个头埋在被子里,盯着男子宽大坚实的背影。背影一转,随即是男子英俊的五官,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悬亭晚也跟着躺了下来,他未曾盖上她特意给他留的被子,而是和衣躺在他身侧。
二人肩并着肩,女子身上的香味缠绕在鼻尖,很淡也很好闻。
悬亭晚有些许不适应地动了动,却忘了,他的手连着相思扣,他的手动,宋玉悲的手也跟着动,他感到链子一端的拉力。
宋玉悲也感受到了。
悬亭晚的身子僵了僵,不再有所动作。
灯火摇晃着,外头的风呜咽着,悬亭晚合上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忽地听到身侧的人发出声音,他以为人醒了,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却发现宋玉悲仍旧闭着双眼,眉头皱得紧紧的,面皮透出青紫色,看模样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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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七章: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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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亭晚扯了扯手上的链子,宋玉悲的手也跟着动,人却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他知道,这是过度消耗灵力的结果。
悬亭晚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凝视女子苍白的容颜。她眼皮惶恐不安地闭着,漆黑柔软的发丝贴在面颊两侧,给人以脆弱之感。
就在此刻,宋玉悲睁开眼,对上悬亭晚打量的目光。
悬亭晚眼中的冷意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他道:“你受伤了?”
宋玉悲瞧见悬亭晚眼中的担忧,心中的疑云消散,对他摇摇头,“没有。”她皱了皱眉,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想要怀抱住因灵力枯竭而作痛的身体,却在抬手的刹那,听到手链晃动的声音。
她这才想起手上扣着相思扣。
悬亭晚身子朝她倾斜,宽大的袖子遮住射过来的光线,几乎要将宋玉悲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怀抱之中,他的手落在宋玉悲的肩上,缓缓将她搂住。
“这样会不会好些。”
宋玉悲被悬亭晚搂在怀里,半边脸贴在悬亭晚的胸膛上,鬼是没有温度的,所以就算是他们贴得这样近,宋玉悲依旧不会从二人之间感受到温度,但能感受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像是过去听到的锣鼓声,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为何,忽地笑出了声,仰倒在他的怀中。
悬亭晚听到宋玉悲的笑声,颇有些不知所以然,去看她脸上的表情,脸上因疼痛而僵硬的肌肉做不得假,但她又确确实实在笑着。
“你笑什么?”悬亭晚问道。
宋玉悲伏在悬亭晚的胸膛上,压抑着痛苦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悬亭晚微微一怔,模糊地应了一声。经过宋玉悲的提醒后,他也发现了,心跳异于往常的猛烈。
宋玉悲五官皱成一团,体内经脉似开始皱缩,她揪住悬亭晚的衣物,整个人都要埋进他的怀抱里。
悬亭晚抱着宋玉悲,手无意识地将她搂紧。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不能后退。第一次她应该不会这么快地缴械,再经历过几次,就不信她能坚持下来。
一股灵力汇入经脉之中,身体的疼痛渐渐减缓,宋玉悲虚弱地抬起头,见悬亭晚垂着眉眼,面上的神色难辨,二指抵在她手腕的经脉上,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灵力。
次日一早,宋玉悲醒来,发现她几乎是趴在悬亭晚身上睡着的,缓慢地移动身体,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没想到这一动,悬亭晚便也跟着醒了。
“你醒了。”宋玉悲此刻突然庆幸,还好她是鬼,没有上茅厕的必要,若真到那时候,岂不是羞死人了。
悬亭晚修炼了数万年,早在幼年的时候就已辟谷,更没有上茅厕的必要。
悬亭晚见宋玉悲眉头微蹙,便知她仍在忍着疼痛,心底琢磨着怕是今晚她就会受不住将他带到天门。为了换取她的信任,悬亭晚道:“身上好些了?”说罢,便要去捉她的手,给她输送灵力。
经过一夜的疼痛,宋玉悲再无挣扎的力气,便由着悬亭晚动作。宋玉悲不知悬亭晚真正的实力,但想到悬亭晚当初能与她联手击退叛军,又出手在烛阴手底下救了她,修为至少与她旗鼓相当。
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被鬼界几个地痞流氓欺负到头上,宋玉悲不由有些好笑。
灵力缓缓地输入体内,宋玉悲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她用另一只手拦下悬亭晚,“好了,我好了许多。”她看向手腕上的相思扣,面露难色,“只是不知道这相思扣要几时才能消散。”
悬亭晚移开手,她面色依旧十分的惨白,眼眸陷在眼眶中,显得愈发的黑。灵力耗尽的滋味悬亭晚也曾受过,那时他尚且年幼,被父亲关进一处山洞,山洞里关押了一只修炼数千年的妖兽,他用尽全身气力想要将妖兽杀死,但能被魔界镇压在山洞里的妖兽岂是这般容易被人杀死的,接连打了三天三夜,灵力干涸的经脉一寸寸抽疼,他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眼角余光瞧见越来越靠近的妖兽,心念一转,索性瘫倒在地,装出晕过去的模样。
他一倒下,浑身上下疼得更加厉害了,意识有片刻的模糊,直到妖兽的脑袋贴近鼻尖,他才猛地醒了过来,用尽浑身的气力,将妖兽击毙。
那种浑身抽疼,骨肉被剥离的感觉,他至今仍是记得,所以才笃定宋玉悲坚持不了多久。想到昨天夜里,宋玉悲居然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悬亭晚心底对宋玉悲倒是多出了几分钦佩。
白日里,宋玉悲除了到屋外坐上几刻,便是回到屋子里躺着。白天的疼痛,比之晚上,不过是百分之一。
果然,到了晚上,身体的经脉再一次痉挛起来,她躺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死死地咬住嘴唇,强忍住不出声。
悬亭晚靠坐在床上,依旧将宋玉悲搂在怀里,指尖源源不断地朝宋玉悲输去灵力。
“好些了吗?”
“好些了。”宋玉悲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悬亭晚,眼睛里带着真挚的感激。
悬亭晚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心里一缩,莫名有些后悔,但也只是短短一瞬,成大事者,何必在意这样的小节。
她说好些了,悬亭晚便一刻不止地向她身体里输送灵力,灵力一寸寸滋润枯竭的经脉,缓解她身上的疼痛。
“悬亭晚,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宋玉悲问道,其实悬亭晚之前说喜欢她,宋玉悲是全然不信的。她在人界的短短五年,经历过人性最残忍的一面。她知道自己必须有切实的利益,才能换得他人的好。
所以后来,成谶救了她,宋玉悲的心里仍是忐忑不安,她开始拼命地修炼,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才缓解了心中的不安。她知道,成谶是真的待她好,但是她仍是会惶恐不安,唯有不断地献出自己的价值,她才能缓解这份不安。
之后,也就有了她孤身潜入地下城,其实若是没有成谶,她连鬼界的阎王爷也不想当。
过去,她不够强大,所以拼命地挨着成谶,拼命地奉献自己。现在,宋玉悲已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人的嘲讽,也有足够的实力,让别人跪地求饶,所以她不再想依靠任何人,也不再想对任何人奉献自己,所以,对于悬亭晚口中所说的感情,她不相信,也不回应。
悬亭晚偏了偏头,将视线从宋玉悲身上移开,道:“我说过的次数还少吗?看来你是一次也听不进去。”他揶揄道。
宋玉悲笑了,她唇角微微扬起,苍白的面庞在短短的一瞬,格外生辉。
悬亭晚虽然没有看宋玉悲,眼角余光却时刻留意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刹那间的光华。忽地想起她俯下身子,替他化去嘴角的淤青,心上涌上一股柔情,给宋玉悲输灵力时,也就更真诚了。
宋玉悲昨日夜里被折磨得不轻,白日里也没有好好睡过觉,她日常又是个喜好睡懒觉的人,因此,身上的疼痛稍稍有所缓解,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悬亭晚睡在身侧,昨夜想让悬亭晚去拿被子,一直到今天夜里也没有想起来要对他说。
此刻被子在悬亭晚身上搭了个角,其实鬼盖不盖被子都没事,不怕冷、不怕热,也不会生病。宋玉悲毕竟当过活人,盖被子算得上是一种习惯,据说,鬼界的许多鬼,可以缺胳膊少腿,但是就是不能少一床被子,这或许就是他们对活着时候的一点点念想吧。
疼痛一轮又一轮地袭来,宋玉悲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皮,经脉不断鼓起收缩,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悬亭晚根本没有睡,他一直在等身旁的人,放弃无谓的挣扎,决定带他前往天门。不知为何,他明明闭着眼睛,身旁的人也没有发出丝毫动静,但他就是知道,她被疼醒了。
宋玉悲不吭声,悬亭晚便一直装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宋玉悲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悬亭晚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翻过身去。
却见宋玉悲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嘴唇被她咬得血肉模糊,不住有鲜血往下流。
见他转过身,宋玉悲好似骤然清醒过来,扯着血肉模糊的嘴唇,朝他微微一笑,疑惑道:“你怎么醒了?我打扰到你了?”
悬亭晚的心抽了一下,不是计谋失败的愤恨,而是由心底漫出的疼痛。
他冷下面容,不带丝毫感情地道:“你若是疼,只管喊出声,我也不会怪你,我是鬼,睡不睡这一觉都无所谓,你不用死咬着嘴唇不发声。”
宋玉悲见悬亭晚骤然冷下的眉眼,心中有些许的无措,不知道悬亭晚为什么会突然生气,此刻也抽不出心神去琢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因此,只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有一刻钟,悬亭晚担心若是他再不说话,她便能将嘴唇咬出无数个窟窿,微微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宋玉悲,语气是他想不到的温柔。
“你如果疼,不用咬住嘴巴憋着声音,只管喊出来,我又不会怪你。”
宋玉悲心上一酸,却仍是不理悬亭晚,依旧背对着他。
悬亭晚倒也不勉强,只捉过宋玉悲的手,不断地往她体内输送灵力。
身上的疼渐渐褪了下去,宋玉悲不知为何,心头一阵恼怒,从床上坐起来,甩开悬亭晚的手,怒道:“我不要你假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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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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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亭晚怒极反笑,“我假好心?没有我假好心今晚你就疼死在这里。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假好心?就凭你是阎王爷?梦舟,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他垂着眉眼,眼中带着冷意,好似冰锥子一般刺进人心。
宋玉悲自觉理亏,偏过头去,躲过悬亭晚的视线。
“你不信我,我也不勉强你,你若是喜欢这么撑着,我也会竭尽所能地帮你。”说罢,他不再言语,闭目给宋玉悲输送灵力。
红烛泣泪,落下一滴又一滴,最后一点火光,在宫灯中摇晃了几下,缓缓地熄灭了。
风在窗外呜呜地吹着,屋内一片漆黑,宋玉悲动了动,闷声道:“没有不信你,天门这个地方,我和你解释过了,确实不能带你去。”
宋玉悲盘腿坐起,坐在悬亭晚的身前,一双眼睛盯着他,忐忑道:“你真的喜欢我?”
悬亭晚对上宋玉悲的眼睛,此刻的她,脱去了过往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伤害到她。但悬亭晚并没有从中获得快乐,甚至开始恐惧起来。
“当然。”他开口道。
“因为喜欢你,我才愿意留在鬼界,因为喜欢你,我才会陪在你身边。”他靠近她,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宋玉悲没有躲开悬亭晚的靠近,对于悬亭晚的答案,她感到疑惑,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
“你喜欢我的话,就要永远留在鬼界,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轮回转世,你愿意吗?”
她的唇贴着他的唇,上下触碰,摩擦。
“愿意,这有什么不愿的。”
悬亭晚垂下头来,轻轻地吻她。
就这样,一连熬了三个晚上,二人手上的相思扣终于消失了,宋玉悲第一时间便去了天门。
悬亭晚留在官邸里,凝视着宋玉悲渐渐远去的背影,转身进了官邸,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张陌生的脸。
宋玉悲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奈何桥下,她先是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发现她后,抬手想要打开通往天门的大门,却又放下了手。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宋玉悲决定再绕着幽都走上一圈,确保万无一失后,再进去。
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白衣公子,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十分淡定地往回走。
悬亭晚跟在宋玉悲身后,瞧见她走到奈何桥头又往回走,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也跟在她身后。
宋玉悲走在彼岸花丛中的小道里,随手掐了个缩地成寸的口诀,周遭的景物迅速凝缩成一团,颜色混在一起,抬脚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黑色的衣角。
快速回转过身体,整人腾空而起,左手手腕的红链现出,五指化作碧绿的藤蔓,直直朝黑影袭去。
悬亭晚飞身而起,躲开藤蔓,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样谨慎,还是被发现了。这样看来,宋玉悲今天是不会去天门了,甚至这几日都不会再去了,他必须想个办法,打消宋玉悲的疑心,否则,一旦宋玉悲警惕起来,他在鬼界的身份,就会变得十分岌岌可危。
黑色身影在半空一滞,像是灵力不竭的模样,藤蔓趁机追上,死死地勒住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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