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日暮都没能等到铃兰,元邈带人搜查整个院落,丝毫不见铃兰的身影,而前院和中院的奴仆昏迷在地,被人锁在了柴房。
但问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是否见过夫人,他们只说不记得了。
*
今日裴家门口热闹极了,百姓纷纷摩肩擦踵地站在附近观望,大队官兵包围着裴家的府门。
裴府管事走了出来,与他们出面交涉,听闻他们是来抓裴家的千金裴椒,说她涉嫌盗取元家一样珍宝,要被抓去刑讯。
只说:“不是我家娘子,她今日与古家郎君踏青过后,便回去太原的母族那边了,早就不在长安了。”
这些官兵不信,但裴度只令他们尽管上门来搜,果不其然,四处找不见铃兰的踪影。
元邈面容凝滞,脑海中思绪纷乱。
她和古晏廷今早去踏青,是打算接受裴家的安排改嫁给古晏廷?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想嫁给古晏廷,对他只是利用?
那她的牺牲可真够多的,为了拿到离魂丹的丹谱,还为他怀胎生下盼汝。
元邈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在旷荡的裴家后院迷了路,听到两个洗衣妇在聊天。
“你年纪小,又刚成婚不久,别洗裴小娘子的衣服,她刚小产过,不吉利。”
“她不是还没出嫁吗?”
“听说原来和人私奔,闹出来一个孩子。裴二给她熬了碗药,让她把孩子打掉。”
说话间,老妇抢过旁边的年轻新妇手中的盆,“我替你洗,你先歇着去吧,反正老婆子守寡多年,也不怕不吉利。”
元邈从远处模糊地瞧了一眼,盆中白裙的裙摆沾染了醒目的红色痕迹。
他气得嘴唇微颤,不禁攥起拳,用力锤了一下近处的石墙。
手背擦破了皮,渗着细细密密的血珠,疼痛得直白,而他此刻头皮发麻,心中的痛楚盖过皮肉之痛。
眼前发生的事印证了他曾有过一瞬的猜测:铃兰长大后改变良多,早就不再倾慕于他,所有的真情都她演出来的。
但凡心底存着一丝爱意,哪会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割舍掉他们的孩子。她不光不爱,甚至是........
她厌恶他。
想到这里,元邈负气离去。
*
过了一会儿,浣衣部的管事姑姑走过来,看到老妇拿着新妇的盆,正在卖力地搓着衣料。
管事见老妇年老,有心替换掉老妇,但新妇第一天上岗便不见了,她问道:“新来的那位呢。这不是你的盆。”
老妇道:“新来的懒,嫌弃裴娘子裙子上的红果酪太黏,不好清洗,所以就娇气地离开了。”
她用冰冷的水又过了一遍衣裳,手指头冻得发红,而白衣清洗得干净如新,红果酪的痕迹消失不见。
老妇颇为得意,喃喃道:“要说洗衣服,还得是年纪大一点有经验的好。”
管事一听便知是老妇排挤新妇,估计说了什么事劝走了新妇,但看老妇皱巴巴的脸,想到她一个寡妇在长安谋生不容易,便也没打算发落,只道:“这事就这么过去吧,明日你督促新来的好好上值。”
老妇点点头,这话的意思明天她还能继续来这浣衣,便问道:“不告诉主子吗?”
管事道:“反正这件衣服的主子,以后也不在裴家住了。”
一晃就到了元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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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结尾处那块不是雌竞,两个妇人纯粹为了抢岗位,古代老年人生活不易,没有退休金,老了就只能等死或者靠儿女。就算是当今世界某些国家和地区也是,没有退休金制度,老年人补助金远低于生活开销,所以经常会有老人因生活拮据而自杀,比如说前一段去世的何国荣。
裴淑晚年也过得不算太好,元稹去世时候,元道护才两三岁,裴淑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过日子,活得不算太长。
扯回到本文,越州这个案子是我编的,在唐代社会上真正的陈瞎子可能早就活不到男女主的到来。
下一章是新案子了,是宰相行刺案
长安宰相行刺案
第79章 繁杂往事
元和十年,岁在乙末,时至令月,阳和方起。
椒房殿内,婢女郑氏端着一碗滚烫的参汤,走近正在熟睡榻上的贵妃郭氏。
十年以来,宫内后位悬空,而郭氏则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女子。可皇上与贵妃人前人后并不恩爱,空留她的位分,只因忌惮郭氏的出身。
汾阳王郭子仪是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民间有句话说,若天下没有改姓郭,只因郭子仪不想。
郭家的子嗣大都要与李家结亲,代国公郭暧有四女,三女皆嫁给皇族,其一便是郭贵妃。
郑氏心里倒是羡慕郭贵妃的,早早失了宠,不用朝夕讨好皇上。
皇上的性情近几年愈发暴虐,伺候他比去冷宫还要如履薄冰。
郑氏瞧见郭贵妃慢慢睁开眼睛,低眉顺目地说道:“娘娘,该用参汤了。”
郭贵妃半眯着惺忪睡眼,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你端给我吧。”
郑氏伸手把碗递过去,郭贵妃始终微笑着去接碗。在郑氏松手之时,郭贵妃却突然撤回手。
精致的瓷碗“当啷”坠地。
幸好近日气候乍暖还寒,犹有些冷,郭贵妃躺椅下方铺着波斯进贡的白色毛毯。瓷碗落在柔软毯面,才侥幸未碎。
不过,淡黄参汤染污了雪白毛绒,留下难以洗涤的污迹。
郑氏吓得跪在旁边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脑门紧贴着地,寒气透进血液里,可额头和后背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郭贵妃命人收起汤碗,“这点小事吓成这样,真要是升了妃位,要害怕的事可多了。”
郑氏不敢抬头,低声道:“娘娘饶命。”
“起来吧郑氏,本宫看你你还是不适合在内殿伺候,不如做回洗脚婢吧。”
寻常人若是说这话,听着倒有羞辱的意味在,脑补出后宫争风吃醋的桥段。但郭贵妃说着这话时,语气里没有一丝嘲讽,反倒有点惋惜,这叫郑氏恨不起来。
郑氏躬身鞠了一礼,“谢娘娘恩典。”
出了椒房殿大门,郑氏只觉脊背发寒,身子不住地哆嗦。她抬了一下头,瞧见前面领着李怡向贵妃请安的穆椋。
李怡生于元和五年六月,是唐宪宗的第十三子,这孩子出生便气宇轩昂,相士说他将来非庸庸碌碌的凡人。
穆椋因铃兰的指示,在李怡出生前便对宫人郑氏多加呵护,所以李怡出生后,穆椋顺理成章成为李怡的伴当。
郑氏觉得今日台阶格外地长,行至两人面前时,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几欲晕厥。
穆椋松开李怡的手,推了推他,“还不快去扶你娘亲。”
李怡抓了抓空气,有点委屈地看着穆椋,但见穆椋朝旁边使眼色。
幼小的李怡虽还未到上学的年纪,不懂孝悌之道,但平时最听穆椋的话,几乎穆椋说什么李怡便做什么。
李怡扶住旁边颓唐的母亲,嘘寒问暖道:“母亲,您今日是怎么了?”
郑氏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穆椋,声音压得也低:“穆给事,方才的参汤是您换的?”
穆椋脸上不挂任何情绪,外人瞧过来也猜不出他们在说什么,“是小的换的。郑宫人怎会做如此傻事,宫内有些活儿是不能接的。”
“可那是皇上......”
“嘘。”穆椋嘴唇抿成一条线,随后自然地勾起微笑,“郑宫人想想看,这大明宫里谁说得算?”
郑宫人慌张地接话:“不该是天子吗?”
穆椋摇头,“若真如此怎会让你前去办这脏事?当初升平公主与驸马吵架,驸马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先皇还不想一笑了之。”
“你的意思是......”
穆椋却不点破,“现在不是时机,咱们看破不说破。你记得让十三郎藏拙,尽量不要锋芒太过。”
这时远处走来一位黄门内侍,在穆椋耳边耳语,“人找到了。”
穆椋听后欣喜异常,“领路去趟工部。”
*
当今太子为郭贵妃之子李恒,与铃兰是中表之亲,他素来为圣上所不喜,平时喜好到处游猎,行为不守礼法。
某日李恒到乐温县游玩,不慎与当地的世家生起冲突,他是太子,自然没人敢为难他,但苦了与他同行的李瞳。
李瞳是郭暧第四女郭云旎之子,父为广汉郡王,但广汉郡王自幼便去世了,嗣王是他的异母兄弟,所以他在家族中地位不算高。
此事发生后,乐温县县令便把李瞳下入大牢。
太原郭家不便出面捞人,毕竟这事和太子也有丝缕牵连,怕敌对的派系趁机在朝中攻讦他们,便只得弃车保帅。
这可愁坏了李瞳的母亲郭云旎,不得已给铃兰寄了信。
铃兰的父亲裴现前几年重返官场,前些日子调往涪州做刺史。涪州与乐温县之间只隔了一条黄草峡,两地相去不远,一来二去也能帮忙通通情。
收到信件的铃兰在岭南隐居,她当时只想寻个地广人稀的地方,最后便驻扎在此。
铃兰放下手里的信件,转头看向身后郁郁葱茏的山坡。
漫山遍野枝种着荔枝树,枝叶葳蕤苍翠,梢头挂满淡黄花串,今年是丰年,荔枝花开得极满,前两天她才带伙计们疏过花粉。
这片果园是她的产业。
早年间她攒下些余钱,这边地价不比长安高。她取出部分银两,在附近包了一片山田种植荔枝。
铃兰捏着姨母的信,托腮思索半天。
她前些年承了太原郭家的恩,涪州之行非去不可。
此次前往涪州,不知道要在那里停留多久,在这期间,她的荔枝该怎么办?
若她把这片荔枝田转手卖了,今年荔枝收成显然要高过前两年,若要以低于市价贱卖荔枝,她实在不太甘心。
二月春花烂漫,晓风一过,落英簌簌飘来,一片花瓣扑在她鼻尖,她试图拂去。
一只修长而冰冷的手蹭过她的鼻尖,拿去了那枚花瓣。
铃兰侧过头,看见古晏廷站在旁边,把方才那片花瓣交给膝盖高度的三岁孩童。
孩童拿起花瓣遮眼,透过花瓣单薄的外缘观察两人,咧开小嘴微笑。
“停儿,拿着这花瓣到那边玩。”古晏廷拍了拍郭停的肩膀,看向站在远处等候的婢女玲珑。
郭停鸽子似的点点头,边跑边跳地朝玲珑而去。
古晏廷与铃兰两人站在荔枝树下,铃兰揪着一片翠叶,问道:“究竟什么事这么郑重,还要避开我家昭昧。”
铃兰多数情况下只称呼自己的孩儿为停儿,只有特殊情况下才叫他小名昭昧。
郭停原本的名字是元昭昧。
当初铃兰前往元家打算接走盼汝,却在途中意外昏迷,随后被古晏廷和墨琴所救,她醒来时已经在前往太原郭家的马车上。
之后铃兰听说元邈当日在元家布下天罗地网,打算缉拿她归案,便对回长安断了念想——他们之间恐怕已经没有挽留余地了。
孩子在郭家生下来,便跟她母亲姓了郭,上了太原郭氏的玉牒。
她只有在别人提及她与古晏廷婚事的时候,才会故意提起昭昧,以此表达她的抗拒。
古晏廷知铃兰的意思,她以这种方式推拒他并非一两次。
他曾向铃兰提过婚事,皆被铃兰婉转拒绝。他原以为孤儿寡母生活艰辛,想着她总该有一天撑不住现在的生活,答应了他的提议。
但铃兰竟咬牙坚持下来,还在岭南这地带种起荔枝,这荔枝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令他青眼有加。
古晏廷道:“自然不是老生常谈的那件事,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话刚说完,古晏廷便拿出长安传来的一道密旨,递给铃兰看。
铃兰打开密旨,这圣旨写着要古晏廷在六月送荔枝去长安。
她登时一愣,“叫你送荔枝?岭南离长安足足千里远,六月荔枝刚熟,一个月内能送得到吗?”
越品越觉得旨意有点怪,她问:“这荔枝不是有专门的差使给送吗,应该不需要出动广州司马。”
“此事说来话长。”古晏廷叹息一声,“大抵是停儿生父的主意。”
这些年元邈的官职扶摇直上,前几年中书舍人,帮着圣上下达旨意等,去年迅速升为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期间没少针对他以及裴家。
古晏廷前年被贬为广州司马,仕途坎坷,内心苦闷不堪,幸好有铃兰相伴,这些年一直帮他纾解心结。
某天,铃兰邀请他,以及一干旧友到家中做客。
他喝了点铃兰的荔枝酿,脑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写了篇《荔枝吟》,吹捧半天岭南荔枝与佳人所做的荔枝酿。
料不到当日客人中有一越州人士,名叫夏千寻,还是个知名的参军戏歌女,把这诗唱出去了。
不知道是圣上突然对荔枝生出兴趣,还是元邈发觉铃兰的蛛丝马迹,从中作了梗。
总之古晏廷突然间接到这道旨意,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铃兰听他发完抱怨,细一琢磨,想出来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要不这样,我将我的荔枝园盘给你,再授你保存荔枝的手法,等六月荔枝树结果,你便可以把荔枝都带走。”
古晏廷想了想,“好。要不你同我一路过去。”
铃兰摇头,“我得去趟涪州,姨母要我去救闯祸的堂弟,我想着该与父亲和解了。”
古晏廷表示理解,他也听说过太子和人做过的荒唐事,也不再做强求,质问她:“订金是多少?”
铃兰笑道:“全款,三百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古晏廷囊中羞涩,“我每月俸禄七万文,加上奴仆等开销,每个月结余并不多。再等一年倒是能攒下这个数。不如这样,我先缴纳一部分订金,送到长安后,朝廷会支付剩余尾款。皇家总该不会欠钱?”
铃兰笑眯眯:“不行,若是皇家,这账更收不回去来了。我记得穆椋以前在五坊任职。他说过,民间所谓宫市之祸,并非他们蓄意压价掠夺和贱买百姓的货物,只不过是给皇帝背了黑锅。虽说他这话有水分,但未必不可信,我恐怕荔枝送过去,这皇家也要赊我的账。”
古晏廷叹息一声,“回头我垫上尾款,若还是不成,我辞官归乡罢。”
正当此时,郭停朝两人跑过来,抱着古晏廷的大腿,喊道:“亚父。”
听这一声亚父,古晏廷嘴角微动,挑眼看到铃兰肃着脸色,他只得装作没听见。
铃兰愠怒,“谁教你这么喊的?”
郭停揉着脸,“墨琴太公。”
铃兰冷笑着揉了揉眼皮,忽而生出一个点子,看了一眼古晏廷,“款项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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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第二个孩子原本想设定成生女儿的,但我写着写着想到新点子,应该不会有人能猜出来,现在还不能剧透(放心女主还是保持着现代人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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