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对他们的关系众说纷纭,有人说这对夫妇后来和离了,因此非公主所诞之子继承了郭家的郡王之位。
后来郭云韶听说裴现把配方交出去后,郭家满腔的报国热血作祟,她再也不肯见裴现,还寄给他和离书,至此郭家与裴家便断了往来。
铃兰拿着清凉油揉着痛处,冰凉辛辣的气味窜上脑,听裴现说话时也比平时聚精会神。
听着听着她觉得不对劲,便质疑道:“不对啊,您说郭家和裴家断交,可郭贵妃待我这么好,逢年过节都送我贵重礼物。”
“那是因为你娘替她挡了一记生死劫,她自然对你诸多愧疚。”裴现眼圈红了,但他不好在铃兰面前痛哭,硬生生吞下眼泪。
“当年宫中有人企图毒害郭贵妃,给她糖水里下毒,你娘不慎误服,但这毒没人能查出到底是什么毒。天底下能做出这等奇毒的,只能是那对夫妇。”
元邈的父母精通毒理,又是德宗的御用炼丹师,常出入后宫,若说宫中谁中了奇毒,难保不会怀疑是这对夫妇所为
铃兰不愿接受自己母亲已死的事实,更不愿见杀母仇人是爱人的父母,便是继续与父辩解。
“不是,郭贵妃向元邈亲口承认过身份,说她是我娘来着。爹,你说娘自己都承认了,她还能不是吗?”
裴现气得心梗,“早听说椒儿傻,今日看来是真的傻。”
“他若对你坦白真相,说他父母害死了你娘,如何还能把你骗到手?”
铃兰仍深信元邈的话,也并不认为他是巧舌如簧之人,“他岂会.....”
边说边抬起头,瞧见裴现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额头坠着豆大的汗,似乎是心梗即将发作的迹象。
铃兰慌了神,从裴现的药箱里翻出几颗救心丸,裴现服药后,她替裴现顺了顺气,并依着裴现的话:“父亲说的有道理。”
裴现性格与铃兰差不多,骨子里都喜面子,见铃兰服软,他的态度也转变温和,“世道人心险恶,椒儿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是,您说的是。”铃兰乖巧地点头,后面转移话题,与裴现两人聊了聊越州的乐闻趣事,哄得裴现常皱的愁眉有所舒展。
天色稍暗时,裴现留铃兰住在裴家,铃兰以要照顾盼汝为借口,不打算继续逗留这里。
走的时候裴现并未给盼汝备礼,铃兰想起方才父女两人谈话时,她提了几次盼汝,裴现也表现得极为冷淡。
显而易见地,裴现不喜盼汝这孩子。哪怕这孩子留着亲生女儿的一半血液,但也被仇人之子的另一半血液玷污了。
裴现道:“前面的事就过去了,你回去好好考虑父亲的提议,切莫执迷不悟。想通之后尽快回裴家,这里随时欢迎你。”
离开竹院后,铃兰深呼出一口气,转头嘱咐拾薇和拾芳不得将她今日在裴家的事告诉元邈。
后面她向杜鹃姑姑聊了聊,杜鹃姑姑提起她娘郭云韶的时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杜鹃姑姑只道:“要不我向贵妃娘娘请示一下,你改日见见她,有什么问题你们两人当面理清。”
铃兰无奈只好答应,“多谢姑姑了。”
*
铃兰到家时,元邈还没散班,家仆给铃兰送了两封信件,都标着来自通州,上面一封是元稹寄给元邈的,下面一封是凌蓉寄给铃兰的。
那两人是夫妇,寄信的地点一致,信件抵达长安的时间一致,信封用纸亦是相同。
铃兰拿着两封信进了书房,刚把寄给元邈的信放在桌上,便听见沙沙响动,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她抬头一瞧,书架之上立着一只玳瑁猫,瞪着浑圆的眼珠子,尾巴左右摆动,磨蹭着左右两侧的书。
那猫是如梦寺的阿大,从小养在寺里,还在寺庙里光明正大地开荤,胆子自然不小。
阿大见到铃兰后并不慌张,斜举起胳膊,伸舌头舔舐起来,指端竖着锋利的爪子。。
铃兰慌了,怕阿大抓挠元邈的藏书,又怕激怒了阿大,也不敢叫外面的人捞猫,
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轻着步子靠近书架,小心翼翼地把阿大抱下书架。
阿大极为乖巧,靠在铃兰怀中,只慵懒地“喵”了一声。
铃兰出了屋,便见盼汝站在门口,想喊盼汝把阿大带回去,但盼汝被人缠住了。
“小郎君,要不要跟我一起学占卦,长大以后趋利避害。”重见光明的陈瞎子迁居长安后无所事事,闲着无聊便来找盼汝玩闹。
盼汝却道:“我娘说,你不灵。”
陈瞎子摸了摸额头,道:“是我不灵,但你看我头发比你多,也比你懂得多。”
他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写了个“瞎”字,问盼汝:“你能从这个字预测出来什么?”
盼汝摇头,“这个字不认识。”
陈瞎子卖弄起来,“左为目,是眼睛的意思,拿来看东西的眼睛。右边为害字,你看到你娘时,你会害怕,就是这个字。”
盼汝点了点头,“你有眼睛,所以会害怕。”
陈瞎子愣了愣,继续问盼汝,“还能看出什么?”
盼汝思索着道:“右边有个口字,口是嘴,有根棍子堵着嘴,不让你说话。”
陈瞎子回想自己的境况,正如盼汝所言,因为一双眼睛目击到凶杀案而被迫“失明”,惶惶不可终日。而越州的那些人一直监视着她,试图封他的口。
陈瞎子突然生出一种挫败感,自己年纪将近半百,占卜能力却不如一个酱油都不会打的孩童。
“教盼汝识字就好,教他算卦还是算了,这东西学了容易遭天谴。”铃兰抱着阿大走近两人。
盼汝举着双臂迎接阿大,阿大不等铃兰松手,便踩着铃兰的手臂跳下了,纵身跃入盼汝怀中。
陈瞎子脸色黯淡,铃兰误以为陈瞎子因在长安无工作谋生而感到绝望。
长安不像越州,为官者致仕后还能领块良田,但白衣却老无所依,只能靠年轻时的积攒,以及指望儿女的孝顺,所谓养儿防老便是如此。
陈瞎子手头没什么积蓄,越州一时半会儿他回不去了,他在长安实在没路数谋生。
铃兰心生怜悯,思虑着道:“陈瞎子,我瞧你是识些字的,又懂拆文解字,不如留在元家教盼汝识字吧。每月五百钱。长安房价贵,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陈瞎子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提着盼汝学认下三字经,以报铃兰的恩情。
说到读书,铃兰想起方才书房里的事,低头见自己手里空空的,凌蓉给她的信似乎被她落在书房。
她随即折返回书房,推开门,瞧见元邈站在书架与桌案之间。
元邈拿起桌上的一封信件,朝铃兰询问:“来寻这个的?看起来是堂嫂的信。”
铃兰接过信,笑着道谢,又问元邈:“今日你与圣上说了越州的事,圣上如何反应?”
“圣上说勿要将此事外传,以免再遭遇上次的麻烦。等把当地那些作威作福的纸老虎彻底打掉后,此事才能对外公开。”元邈道。
“你最好祈祷下这次不会重蹈覆辙。”铃兰想了想,“我在越州时与你说的话,每个字都是认真的,若你再被贬谪,我便和离回家。”
“丈人允你回去了,这是好事。”元邈伸手,捡起铃兰衣襟上的一片青翠竹叶,捏在指尖把玩着。
不须他说,铃兰便知早上回裴家的事被瞧了出来。
她避重就轻地谈及此次出行:“爹一向疼我,不会怨我。上次赶我们两人出去,全都是因为........”
“因为我爹娘两人抢走离魂丹的药方。”元邈迅速接上铃兰的话,“我娘临终前为此事懊悔不已,便将离魂丹所有资料都托付给我,嘱我炼制离魂丹的解药。”
铃兰点头,“离魂丹原本是一种治病救人的药物。炼药的人本就不是坏人。”
“除非是炼制毒药,目的是为了故意害人性命,那些人才是恶人。”
说完这话,她凝视着元邈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异状。
元邈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反应,好似在听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铃兰心道:或许父亲误会了,元邈的父母或许只是寻常的炼丹师,并没有参与宫廷内的争斗,更没想过毒杀郭贵妃。
至于她娘,到底是郭贵妃还是郭贵妃的姐姐,她有些糊涂了。
铃兰开口问:“对了。记得你说过,郭贵妃亲口承认她是我母亲?”
元邈不作他想,即答:“是。郭贵妃承认了,当时观壶也在场,若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
铃兰笑道:“你的话我皆深信不疑,就像我的话你听之信之。”
话虽是这么说,三日后铃兰入宫见贵妃,握着贵妃送她的冰种玉镯时,她仍是提出了疑问。
“贵妃娘娘,您待我真真是极好的,您真的只是我的姨母?”
郭贵妃心中有鬼,心道“自然不是”,但表面仍笑着:“傻孩子,我当然是你的亲姨母。”
“你叔父也待你也极好,我想着,郭家好歹如今第一望族,总不能输给裴家,便总想把好的都给你。”
铃兰听到这话有点纳闷,“可是元邈告诉我,说您是.......”
“住口。”郭贵妃竭力阻止铃兰继续说下去。
自打高永遇到屠门案后,皇上对她戒备更深,在椒房殿内安插了不少眼线,她一时半会尚未拔除这些钉子,说话不得不谨慎起来。
“铃兰,元邈的话不一定是真的,是你太过天真了,什么话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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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忘记备注了,我塑造裴相这个角色时,同时参考了裴垍(音同“纪”)+裴度的经历,两裴同生于765年,后面都做到宰相之位。裴垍在元和六年去世,本故事的时间线比较长,所以我把两人经历做了合并的处理(完结后会把裴相的名字做统一调整)
第77章 人财两空
铃兰顿了顿,“贵妃的意思是,元邈他在此事上撒谎。”
郭贵妃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你便知道了。”随后转移话题:“你托人送的书册本宫收下了,至于那封血书.......”
铃兰弯了弯腰,“还请贵妃娘娘怜悯,务必帮越州夏家班的女子伸张正义。”
她听贵妃否认母女关系后,总觉得两人之间生分不少,向贵妃提出请求时,腰杆子没有之前硬。
她先前向贵妃提过两桩请求,一桩是处理夏千寻的冤情,第二桩是期望越州之事爆发后,贵妃能出面调停元邈与诸臣之间的矛盾,免得他再被贬谪。
可到今日,她察觉自己的要求太多,唯恐惹恼贵妃,导致两桩事都不能如愿,故此方才只捡了最重要的事再说与贵妃。
贵妃叹息,“若只请求这事,是比你另一事容易办许多。”
*
回家时铃兰反复思索近期的事,郭云韶是她的母亲这点无疑,在永贞年间这点失踪,这一点也是毫无疑问。
说郭云韶因牵扯宫廷内斗而死,这点猜测并非毫无依据。
元邈当时是韦执谊的东床快婿,他父母应属同个阵营。郭家是唐宪宗的最大后盾。
若他们除掉郭云嬍,便是剪断唐宪宗与藩镇世家的联系。
这么一说,元邈的父母确有误杀郭云韶的嫌疑。
但奇怪的是,整个大唐找不见郭云韶的尸体。
这点父亲倒是提及一种奇药,叫做雪骨冰肌丸,若服用下去的话,人将会像冰雪一般,遇光则融,最后整个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化成一滩血水。
铃兰记下毒药的名字,回家后在元邈的丹房里搜寻,找不到任何与那毒药有关的资料。
记得元邈坦言,他母亲离世前曾把毕生钻研药理的笔记都交给了他,若果在书房找不到雪骨冰肌丸的内容,那他父母或许并非炼制这丹药。
想到这里,铃兰松了一口气,把翻乱的书房重新归置整齐,随后便回到主卧歇息。
凌蓉寄给她的信还没拆开呢,不知他们两口子如今在通州过得如何,是否也像他们夫妇一样恩爱和睦。
*
元邈今日前往皇宫述职且交流越州的案情,在宫外等候时听人说。
圣上前不久得到一封血书,为越州剡溪歌伎夏千寻以及夏家班百余名成员所写。
血书里控诉越州官场的权色交易,越州伶人邹季澄以参军戏为名,逼迫他们□□越州官员,以换取生意投资上的利益。
涉案人员包括失踪的越州刺史,以及越州上上下下近百名官员。
圣上大发雷霆,翻开元邈的奏折,如梦寺和虎头寨的事更是触目惊心。
谁能料到越州竟如此藏污纳垢。
于是,圣上下旨清洗越州的官场,而元邈则留在长安,暂任命为知制诰,日后负责替圣上起草旨意。
他领旨谢恩,出门便见等候面圣的几位官员,其中两位是裴度和古晏廷。
古晏廷和裴度两人举止亲近,裴度是铃兰的叔父,这让元邈感到些许不安。
他和古晏廷是制科同年,很早便打过交道,算是较为亲近的友人。
那时候他们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到各大世家登门拜访,企图能寻到一位赏识他们的伯乐。
记得古晏廷说过,他拜访相府时,曾遇到一位芳龄二八的丫鬟,云鬓花容,与他分手的青梅竟生得七八分相似,琴弹得极为精湛。
元邈后知后觉那丫鬟是铃兰。
听其他官员窃窃私语,说古晏廷母亲去世前曾为他许下一门亲事,对象是裴度的侄女。古晏廷当时居母丧,这桩婚事便暂且搁置了。
这会儿古晏廷出丧,裴度便替家人询问古晏廷的意思,官员们忍不住猜测,两方大概是要结亲家了。
众位官员谈到此处无比艳羡。
裴家在本朝正得势,且听闻裴家那位娘子的母亲是太原郭氏,古晏廷虽家世不及裴娘,但家世并不差,样貌与才情皆数一数二,两人也算般配。
元邈愕然。
裴度有几个这等身份的侄女,说的不就是裴椒吗?
铃兰与他在越州成婚时,用的是并非是本名裴椒,而是墨琴编造的假名。那些官员丝毫不知裴娘的夫君,此刻正站在他们眼前,听他们说他妻子与其他男子“天作之合”。
元邈越听越上火,但他不好对外宣誓自己的主权,怕因泄露铃兰私奔的事而得罪裴家,以后更难名正言顺地将铃兰娶回家中。
于是,他只能当吃了黄连的哑巴。
近日暮时,元邈归家,听观壶汇报家中的琐碎事,知今日铃兰去了丹房,便前往查看。
他记性极好,一眼瞧出丹房里不少东西改换了位置,不用想便知是铃兰所为。
元邈蹲身书柜前,抻着胳膊翻找藏在深处的杂物,离魂丹的丹谱仍静静地躺在原处。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铃兰没有偷走他的丹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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