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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韫颔首，盯着手中的咖啡：“养育一个孩子长大，将她培养成正直善良的大人，确实很难。”
“而且有些孩子生来就坏，”祝问善见他搭话，也乐意多说几句，“那种孩子怎么教都没用吧，天生的坏蛋。”
江初韫沉默了两秒，却是道：“对这样的孩子可能需要更多的束缚，不管是道德约束还是法律制约……总之不应该放弃。”
他说得认真，但祝问善只是听过，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开玩笑道：“那如果是天生就笨的孩子呢？”
江初韫：“……循规蹈矩地好好活着就很好了，不能贪图太多成就。”
祝问善拍拍手鼓掌，笑眯眯道：“江大哥一定是个好老师！”
咖啡杯在嘴边停住，江初韫很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是。”
祝问善没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也不会在意，顶多觉得他是在谦虚罢了。她觉得无聊就开始玩手机，玩着玩着想到了什么，点进了王晓蝶的秋秋空间，里边有很多条说说，她发说说的频率还挺高的，一两天就有一条。
祝问善一条一条往下面翻：
“我的心情、苊自己悳感受、隻有苊自己能体会菿。”
“我悳世界很乱、很复杂，鳪想受菿傷害，就别靠近苊。”
“人眚，由我不由忝，幸福，甴心不甴境。”
……
祝问善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差点要不认识字了。
她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被伤害，于是站起来，把椅子挪到了江初韫的边上，在他询问的眼神中坐了下来，笑呵呵道：“江大哥，这是王晓蝶的秋秋空间，里面有好多我不认识的字哦，你帮忙看看。”
江初韫自然不会拒绝帮忙。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看王晓蝶的秋秋空间，一看一个不吱声。
她发了很多条，两人就看了很久，大部分都是这些生僻字组成的非主流说说，直到翻到去年的时候，总算瞧见了一条正常的：
“除了秋秋，没人记得我生日。”
其实秋秋也不记得，秋秋的生日祝福只是系统设定。
这条说说的日期是八月十四日，0814，也是她的日记本密码，发说说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王晓蝶说说下面有人评论是在2013年三月份开始的，之前她发的说说几乎没什么人评论，包括这条说说。可见她那时候没有朋友。
祝问善回想这两天在班里的情况，王晓蝶除了陈茜之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人搭理她。再结合第一天“祝问善”考差了，但数学老师字里行间骂的都是王晓蝶的事情，可以说明老师是不赞同别人和王晓蝶一起玩的。
她也许刚开始只是成绩不好，但光是这点就已经足够了，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都不乐意孩子和差生玩。
家长舍不得责备自己的孩子，老师不忍心责备曾经考过好成绩的学生，所以将他们成绩下降的责任归咎于差生王晓蝶，给她按一个“带坏同学”的罪名，似乎很正常。
王晓蝶其实觉得很冤枉，可能也有些愧疚。
所以她才会把这件事情写在日记本里，从而让降临在这个人物里的祝问善体验到了。
但其实……她对朋友还挺好的，而且也不会勉强别人做什么。
思虑在脑海中飘过，祝问善继续往下看，但接下来就没有几条说说了，而且内容较为平常，一般是“今天有点伤心”“明天考试了好紧张”“要升初中啦”之类的，而在页面最下方的第一条是：
“想妈妈了。”
祝问善松了口气，看了上百条说说，总算瞧见这条两年前的哭诉了。
王晓蝶，你是真能憋啊。
第87章 帮助死人的工作
“王晓蝶的自杀可能和她缺爱有关吧，”祝问善猜想，“她爸爸和爷爷又是那个样子，还不如没有呢。”
江初韫的指腹划着屏幕将说说往上翻：“她大部分说说的内容都偏向悲观，也许不单是她缺少亲情的原因。”
祝问善实话实说：“可是其实……那个时候大家发的说说都是这样的，悲观、无病呻吟……而且她大部分说说的内容好像都是从网上抄的。”
“王晓蝶成绩不好，她可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情，在网上看到贴切的话，便用上了。”江初韫的声音平静而柔和，“确实像你说的，大部分人都在无病呻吟，但100个跟风的人里，也许有一个人是在求救。”
【……可是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语后面，有多少是藏着真实情绪的呢……她们也许难过着写下这些，但看到的人却觉得很好笑。】
祝问善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面无表情，她撇了下嘴，小声道：“什么都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江初韫说得云淡风轻：“不会没用，我们做的不就是帮助死人的工作吗？”
祝问善迎着他的目光，展开一个笑容：“江大哥你说的是。”
夜色已深，便利店里外来往的人逐渐稀少下来，窗外街道上的灯火都还亮着，只是少了人声之后显得不那么热闹。
祝问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小会，醒来的时候，和江初韫对上了眼睛。
她还没自恋到觉得对方一直在看自己，所以也不在意，揉了揉眼睛说：“江大哥，不如我们找个酒店睡一个晚上吧，都要十二点了。”
江初韫正有此意，刚刚还在犹豫着怎么把她叫醒：“好。”
两人便在店员“这俩人终于走了”的眼神下离开了便利店。
都在外面走了一会儿了，祝问善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江大哥你有钱吗？而且开房是不是要身份证啊，我什么都没有欸。”
江初韫也是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初二的学生。他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
祝问善抓抓耳垂，想到刚刚那个便利店店员的眼神，觉得有些好笑：“那要不我们再回……”
“等等。”江初韫出声打断她，抬起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似乎在盯着什么，但祝问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黑黑的天和高楼大厦，什么都没看见，她刚想问两句，就听他道：“今天要结束了。”
今天？
祝问善点开手机屏幕，时间是23:59分，今天是快要结束了没错，但祝问善知道他说的不只是这个意思。
下一刻，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00:00，只是瞬间，手机屏幕被熄灭，连带着路边所有的灯光和声响都消失无踪，祝问善仿佛陷入了黑洞般无穷的黑暗，浓郁的黑色和寂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猛然再睁开眼时，场景已经变换。
……是班级教室，她坐在位置上，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同学，黑板上的时钟指向了七点零一分，距离早自习还有四分钟。
祝问善转过头，王晓蝶和陈茜都还没来。
再转一点角度，看见江初韫坐在位置上，朝她点了点头。
祝问善朝他笑了笑就转了回来，心想这第三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严重到让王晓蝶去跳楼自杀……
听见后门被推开的声音，祝问善回过头，瞧见郭淼淼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她看了看王晓蝶的位置，抬眼问祝问善：“蝶姐……还没来？”
祝问善：“是啊，她之前会来吗？”
郭淼淼拉开椅子把书包放下，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这都不记得啊，确实忘得挺干净。
祝问善又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三分。
就在她心里倒数120秒的时候，后门再次被推开，祝问善回头，瞧见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王晓蝶。
熟悉是因为王晓蝶就是王晓蝶，陌生是因为王晓蝶今天没化妆，她素着一张脸，就显得她的眉毛稀缺而杂乱，黑眼圈拖着眼袋有些夸张，好像她熬了十天的夜，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和脸颊一样毫无血色。
她很憔悴。
“蝶姐……”郭淼淼先开口了，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你、你今天没化妆啊，起迟了吗？”
王晓蝶很小幅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很小声地回应她：“嗯。”
郭淼淼觉得她不对劲，她看了祝问善一眼，可是祝问善没看她，她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口红，递到王晓蝶的桌子上道：“蝶姐，要不你涂个口红吧，显得气色好一点……”
王晓蝶的眼神在那口红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郭淼淼觉得她好像卡成JPG了，她才摇了摇头，把口红推回到郭淼淼的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用了。”
郭淼淼一愣：“噢……”
祝问善双手交叉放在王晓蝶的桌面上，再将下巴靠在手臂上，这个角度方便她观察王晓蝶的表情，可是她都看了有一会儿了，王晓蝶也没理她，只是瞧着很出神，她开口道：“蝶姐，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王晓蝶拿书本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她依旧没看祝问善，但是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讲台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响亮的男声：
“我草，这是什么！？”
祝问善闻声转头，只见讲台上站着几个男生，中间那个似乎手里拿着什么，她眯眼一瞧，好像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她猛然转头，看向发呆的王晓蝶，连声音都来不及夹一下：“你的信封怎么在他们那里？”
王晓蝶眼神直愣愣地看着讲台上那几个人，脸色愈发苍白了：“那、那好是我写废了扔掉的……在垃圾桶里……”
祝问善无语得翻白眼，心想王晓蝶这个没用的笨蛋，情书这种东西当然要完全销毁了才能扔啊，她拍了下王晓蝶的桌子，唤回她的思绪：“还愣着做什么，上去拿回来啊。”
第88章 谁的道德？
王晓蝶愣愣的正要站起来，那几个男生已经开始宣读情书内容了：
“亲爱的江初韫，今天是我喜欢你的第123天，在过去的每一天里，我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看到你阳光的笑容，上课站起来时很有信心地回答老师问题的模样，我就忍不住为你着迷……哦呦呦！！”
那个拿着情书的锅盖头男生挥了挥手中的信纸，朝站起来的王晓蝶展开一个恶劣的微笑：
“王晓蝶，没想到你成绩不怎么样，情书倒是很会写嘛！”
“你说什么呢，”他边上那个锅盖头二号挤眉弄眼道，“说不定是在网上抄的呢，和她秋秋空间里发的那些矫情的说说一样，哈哈哈！”
笑声在那几个男生之间爆裂开来，甚至掩盖过了响起的上课铃。
王晓蝶却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脸上竟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有些愁眉苦脸。
祝问善觉得王晓蝶很不对劲。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情书拿回来，她转身站了起来，正巧看见隔壁组的江初韫也起身迈着步子朝讲台而去，可他走到一半，班主任老师就从门口进来了，厉声斥责道：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你们还不回到位置上去？！”
班里陷入寂静，那几个男生叽叽咕咕飞快地商量了什么，对视一笑，直接把情书摊开放在了讲台上，猴蹿似的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江初韫瞥了他们一眼，打算去讲台上拿信，可是他动作没有就站在讲台边上的班主任快，她刚拿起信纸，江初韫连忙道：“老师，那是我的东西。”
一般情况下，老师对好学生是有好脸色的，但前提是不影响他们的师威，江初韫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警告她别看，所以觉得被下了面子的班主任只是不温不火道：“你的东西我就看不得了？”
江初韫俊眉微皱，大步走上前，伸手要把信纸拿回来，班主任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却是朝他冷哼一声：“什么你的东西，这是王晓蝶给你的情书！你说是你的东西，难道你要接受她？”
江初韫：“不是……”
“王晓蝶！”
班主任似乎不想和江初韫讲话，她绕开面前的人，“哒哒哒”地走到王晓蝶的面前，王晓蝶这会儿是傻站着的，班主任还没她个高，但说话时抬着下巴睥睨的神态，好像在看一只小蚂蚁：
“好啊你，自己成绩差就算了，你带着祝问善这些没救的一起玩我也懒得说你，所以现在你是想干什么？你写这个情书要干什么！你好大胆子，居然想拉我的得意门生下水！”
班主任就站在祝问善边上，祝问善瞧见她的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连忙往后挪了挪。
王晓蝶就站在那儿，脸色灰青地看着班主任朝她破口大骂，眉头皱着，耷拉在桌面上的手隐隐在发抖，她一个字都没说，没有反驳也没有道歉。
郭淼淼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摆，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祝问善观察着她的表情，觉得她像是心如死灰一般，放在平时，就算不敢回嘴，也不至于这么毫无波澜。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王晓蝶的沉默不能换来班主任的息怒，她似乎还更生气了，唾沫星子噼里啪啦地到处飞：
“你现在变成哑巴了是吧？回头是不是要写信骂我？王晓蝶，我知道你从小没了妈，没妈教所以才变成这副鬼样子，你的人生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我管不了，但你别想招惹江初韫，他是要考重点高中的人，你不准去耽误他的人生！”
班主任说得很激动，她的声音仿佛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在王晓蝶身上，像是一盏盏微小的聚光灯，将她最后一排那犄角旮旯的位置照亮成了最佳观赏舞台，每一盏光线都刺眼而灼热，在她身上烫出一个个光斑。
她没有做任何动作，也没有说任何话，甚至今天都没有化那奇怪的非主流妆容，可祝问善觉得，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个足够成为别人谈资的小丑了。
王晓蝶也不算是无动于衷，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盘旋，最终有一滴落了下来，划过她干燥的脸颊。她动了动唇，好像想说“对不起”，但刚说出颤抖的第一个字，祝问善就站了起来：
“王晓蝶，你真是太过分了！”
王晓蝶一愣，抬头看向她时，又有两滴兜不住的眼泪掉了出来。
班主任也被边上忽然站起来的人给吓了一跳，急急退了两步，诧异地看向祝问善，刚想问她要做什么，只听她认真地看着自己道：
“老师，王晓蝶居然敢毁了江初韫的前途，这也太过分了，你快报警吧！”
班主任：……啊？
王晓蝶：？
她还没干嘛呢！
“报、报什么警？”班主任的眼里有几分震惊和茫然，“为什么要报警？”
祝问善眨眨眼，奇怪道：“您刚刚不是很生气地说王晓蝶拉江初韫下水，还要耽误他的人生让他考不上重点高中吗？这也太过分了，赶紧报警把王晓蝶抓起来吧。”
班主任听得懵逼，但好像懂了一点她的意思，顿时无语道：“这事警察不管！你给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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