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婚
赵家上下都紧张地忙碌着, 原本没这样忙碌,后来得知霍凭景的身份后,又见他处置了萧恒与洛枫的手段, 赵茂山多少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婚事出什么岔子, 惹霍凭景不高兴, 毕竟这桩婚事本也有些仓促, 便只好叮嘱府里众人都仔细一些,再仔细一些。虽说名义上他是霍凭景的老丈人, 可赵茂山也不敢摆什么老丈人的谱。
也因此, 整个赵府的注意力都在赵盈盈的婚事上, 甚至于都忘了另一位差不多时间要出嫁的新娘子。
与春山院的热闹相比, 夏荷院中实在可称得上落寞。
林氏名义上是赵家主母, 也是赵盈盈的母亲, 尽管林氏自己不愿,却也不得不多照看春山院。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去忙别人的婚事,赵婉妍心中的嫉恨愈发浓烈, 已经是熊熊大火,快要将她自己烧焦。
赵婉妍有些出神, 手上的针便没注意扎破了手指,刺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有些烦躁地放下手中的嫁衣,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
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金黄的太阳落在廊下。这样的好天气,本该有好心情, 可她的心情一丁点也好不起来。
外头的热闹声与她院子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婉妍偏头问丫鬟:“外头是怎么了?”
丫鬟犹豫道:“是今日霍相爷给二姑娘送了嫁衣过来试尺寸。”
丫鬟跟在赵婉妍身边多年, 知晓她的脾气,说完之后就感觉她的脸色变了变。
丫鬟其实也觉得三姑娘挺可怜的,不论如何,就算手段不干净,可出嫁毕竟是女子一生的大事。偏偏那位萧公子如今已经毁了容貌,成了废人,再不是往日翩翩公子了,恐怕连亲自来迎亲都做不到。若是寻常婚事,还能退掉,可三姑娘已经有了萧公子的孩子,且事情都闹得人尽皆知,退婚也退不了。
丫鬟不禁有些唏嘘,心想若是三姑娘当时不抢二姑娘的亲事,或许还能嫁一个更好的人。
可这话她是不敢当着赵婉妍的面说的。
赵婉妍微蹙眉头,轻嗤了声:“她一向蠢笨,连嫁衣都不会自己绣,呵。”
嘲弄的语气,似乎很瞧不起赵盈盈。
丫鬟想到方才听说的,道:“可她们说,那嫁衣是京城最好的几十位绣娘一起做出来的,又嵌了各种宝石,雍容华贵,价值连城,甚是好看呢。”
不止嫁衣,还有余下的一半聘礼,也热热闹闹地抬了进来。
丫鬟说着,语气有些羡慕,听说好些人都去瞧了,若不是她要伺候三姑娘,她也想去亲眼看看。
赵婉妍瞪她一眼,执拗道:“再好看又如何,也不是她自己亲手绣的,日后她定婚姻不幸!”
丫鬟没说话,只在心里想,虽然那是湖州的传统,可也不一定准确呀,说到底不婚姻幸不幸福不还是看夫君疼不疼人么?霍相爷如此疼爱二姑娘,什么都给她最好的,二姑娘的婚姻又怎会不幸福呢?
丫鬟低着头道:“奴婢去看看姑娘的药。”
赵婉妍被气晕了几次,加上心中郁结,这一胎怀得并不安稳,大夫开了安胎药。
她目送丫鬟走后,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已经渐渐显怀。但她月份还小,其实对自己肚子里孕育着一个生命没什么感觉,何况她原本对这个孩子的到来也没什么期待,不过是她为了做萧恒正妻的手段。
如今……倒显得是她的累赘,因着萧恒出事,萧家差人来看过赵婉妍几次。她知道,因为萧恒成了这个样子,日后恐怕也没人会嫁他,更难以有什么孩子,所以萧家才想稳住她。
可赵婉妍不甘心。
她原先想嫁萧恒,是因为萧恒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在湖州城人人称颂,她想嫁的可不是一个废人萧恒。
她想改变这种局面,可是她不知该怎么办。这桩婚事已经毁不掉,难道她真要嫁过去守活寡几十年,再伺候一个废人?
不,她不愿意。
-
春山院中,七八个丫鬟服侍赵盈盈试穿嫁衣。赵盈盈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将这一身华贵无比的嫁衣换上。
她深吸了口气,迫不及待想坐下歇会儿,眼看着美人榻就在眼前,她才一迈步,就被红棉拽住。
赵盈盈苦着小脸:“好红棉,我好累,我就坐一小会儿。”
红棉坚决摇头:“不行的,姑娘,你一坐,这衣裳可不就皱了。若是皱了,过几日成婚时穿着就不好看了。”
红棉不仅不许她坐,还让她继续挺直背脊,抬高手臂,让她们看衣裳哪里宽了,哪里窄了,再拿纸笔记下来,好让人修改。
赵盈盈小脸垮做一团,看见这嫁衣的那一瞬她是惊喜的,太好看了。正红底色上大片的金丝绣线,绣着牡丹与各色图样,其间缀明珠宝石,夺人眼球,身后长裙曳地数尺,须得好几个人帮忙抬着才能往前走。
一袭红衣上写满了富贵,然而,富贵穿在身上分外沉重。
赵盈盈认命地让她们摆动,又想到这几日学的繁复礼数,小脸再次皱做一团。
这也太麻烦了。
好不容易她们终于弄完,赵盈盈松了口气,又在七八个人的帮助下,将嫁衣脱下。
她往美人榻上塌下去,整个人仿佛一滩水一般流在矮桌上,嘟囔道:“好累。”
红棉见状安慰道:“姑娘,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只有几日就要成婚了。”
赵盈盈当然也知晓这道理,叹息一声。
等一切都忙完,已经暮色四合。赵盈盈用过晚膳后,便瘫在美人榻上,好一会儿,又想到今日还未去霍凭景跟前晃过一遭,又挣扎着从美人榻上爬起来,把院子里那些碍事的婆子丫头都打发走,而后叫红棉搬了梯|子来,要去找霍凭景。
红棉只当她对霍凭景喜欢得紧,还调侃说:“姑娘急什么?这几日不见霍大人也不会如何,不过几日罢了。”
赵盈盈坚决摇头:“不行,一日不见都不行。”
她今日试那嫁衣试得胳膊发酸,这会儿一使力气就酸痛,赵盈盈眉头皱着,咬牙往上爬。
霍凭景听见外头有动静便出来了,赵盈盈靠他走近,实在累极了,语气满是疲倦:“你快接着我。”
霍凭景张开双臂,稳稳当当接住人。
赵盈盈抱住他脖子,尾音上扬婉转:“累死了,走不动路,你抱我。”
听来全是不自觉的撒娇腔调。
“嗯,好。”霍凭景嘴角微翘,抱她至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上暑气未散,赵盈盈抓着霍凭景手腕,就着杯口喝了口凉茶。
她是想陈述:“手好酸。”
殊不知自己的字句听起来实在像撒娇。
霍凭景圈住她胳膊,轻轻揉|捏:“盈盈怎么了?”
赵盈盈道:“白日里试了嫁衣,手便酸了。”
她语气一转,满是欣喜:“不过那件嫁衣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观山。”
“盈盈喜欢就好。”
这种话听起来就叫人心情愉悦,赵盈盈微微弯眸,但还是道:“会不会太华丽了?”
“不会,盈盈喜欢,可抵万金。”
赵盈盈唇角微弯,想到什么,又说:“成婚那日,肯定会更累的。”
霍凭景若有所思,含笑点头:“嗯,是会更累。”
又与霍凭景说了会儿话,赵盈盈才回去。
之后那几日的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出嫁前一日。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等待着明日。
赵盈盈还未睡下,听得丫鬟来报,说林氏来了。
赵盈盈让人把林氏请进来。
林氏不是空手而来,她手上还拿了些东西,有些神秘。
林氏虽不是真心为她高兴,但面上还是挤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容:“盈丫头,明日你便要出嫁,有些事情,母亲要提点提点你。”
赵盈盈以为她要讲一些大道理,规劝她日后端庄些,没想到林氏却是拿出了一本书,神神秘秘地塞到赵盈盈手里。
赵盈盈愣了下,听见林氏说:“这书你们明晚洞房花烛用得上它。”
毕竟不是亲生女儿,林氏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赵盈盈哦了声,理所当然地想,既然明天晚上才用得上它,那就明天晚上再拿出来吧。这般想着,她随手放到一边。
林氏紧接着又跟她说了一些大道理,赵盈盈左耳进右耳出,直到送走林氏。她打了个哈欠,看见林氏给的那本书还在床上,随手收了起来。
翌日一大早,赵盈盈便被红棉从榻上挖起来,准备梳妆,赵盈盈还打着哈欠,便被一群人伺候着,化上新娘子的妆,换上那身华丽的嫁衣,等待着出嫁。
她因为没睡醒,本就迟钝的思绪愈发混沌,全然没什么实感,只是隐隐地兴奋。兴奋的是,她今日嫁了一个好厉害的夫君,比她两位姊妹都强,会在湖州城出尽风头,往后几年,或许还会被人津津乐道。
他们都会说,那一年赵盈盈出嫁的时候多么风光。
想想就很开心。
赵盈盈被这兴奋调动情绪,终于清醒了一些。
房间里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在为她的婚事忙碌操持,林氏也在。
直到喧嚣声忽地止住,有人道:“新郎官来迎亲了。”
赵盈盈的心才突然紧张起来,她茫然地望了望四下,一时间学过的那些流程都忘了。
喜娘拿过红盖头,罩在她头上,牵起她的手。
“新娘子,走吧。”
视野顿时只剩下脚下,赵盈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动着耳膜,喜娘的声音在她耳边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听不清了。
她被喜娘牵着,迈出了自己的闺房,一路缓缓行至府门口。
“新郎官迎新娘子归家。”喜娘的声音又忽然变得清晰了。
赵盈盈下意识地抬眸,被红盖头遮住视线,只瞧见了一双圆头黑底靴。
下一瞬,眼前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赵盈盈盯着那双手,听见一道熟悉的好听嗓音道了一句:“娘子。”
赵盈盈将手搭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他紧紧握住。
一步步走下台阶,上了花轿。
这桩婚事早已经在城中传开,被人人议论,今日自然也有不少百姓前来围观。他们瞧见了新娘子华丽的嫁衣,有人称赞:“这嫁衣也太好看了吧!”
赵盈盈听见了,不由得有些小小的骄傲。
但也有人道:“这样好看的嫁衣,定然不是赵二姑娘亲手做的,日后可未必能婚姻美满。”
赵盈盈轻哼了声,才不会。
很快有人分发赏银:“诸位,今日我家大人成婚,请大家吃酒,见者有份。”
竟是搬出了一大筐铜钱,给围观的百姓发了起来。
先前那说未必能婚姻美满的人见状也上前讨赏,却被拦住,让他说几句吉利话。他看着实打实的铜钱,当场改了口:“新娘子与新郎官定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不止如此,更是办了一条街的流水席,请路过的百姓们都入座吃席,只需要说几句吉祥话。
一时间,热闹非凡。
赵盈盈坐在花轿上,听着这些属于自己的热闹,忽地想到一件扫兴的事。她家和霍凭景家隔得这么近,岂不是都不能风光太久?
她想罢,便感觉轿子一路往前走,似乎已经走了很远。
赵盈盈有些诧异,悄悄打起帘子,问跟在花轿旁边的红棉。红棉笑了声,道:“姑娘,姑爷说,这花轿得绕湖州城走一圈,再回姑爷那儿呢。”
红棉已经机灵地改了称呼,叫霍凭景姑爷。
赵盈盈哦了声,心头萦绕着欢喜。
花轿绕着湖州城吹吹打打走了一圈,最后才回到霍凭景那座小小的院子。
得知这样一位大人物来了湖州后,不少百姓都对他住的院子感到诧异。霍凭景只是想,在他父亲母亲住过的院子里成婚,他们或许也能瞧见。
他想,自己当真是被赵盈盈影响了,竟然也开始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花轿停在小院门口,帘栊很快被人挑开,又是那双熟悉的充满安全感的手。
赵盈盈将手搭上去,被他稳稳扶住,一步步迎进家门。
她曳地的裙摆被丫鬟们拎着,直到进了新房。
小院里不复往日的冷清,大红囍字贴在窗上,正红灯笼挂在廊下,就连房间里的摆设,也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处处透着热闹。
赵盈盈被丫鬟们扶着,在架子床旁坐下,曳地的华丽裙摆被整理好,放在一边。
霍凭景还得去招待宾客,临走前,握着赵盈盈的手道:“我待会儿回来,若是饿了,便让她们给你准备些吃食。”
霍凭景在湖州城没什么亲朋好友,连同僚都没有,今日宴请的宾客,自然是赵家的亲朋好友同僚街坊。
赵茂山坐在席上,被人夸道:“赵兄,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机缘,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赵茂山笑了笑,恭维了两句,心里却想,他是不敢太摆这谱的。何况他这女儿蠢笨,也不奢求她一直能得霍相宠爱,可千万被因为蠢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被厌弃。
这话赵茂山在赵盈盈出嫁前,也曾叮嘱过她。
赵盈盈坐在新房中,等着霍凭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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