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凭景眸中笑意渐深:“盈盈不要太小瞧为夫,盈盈忘了,在岳母大人的墓前, 为夫曾保证过,会护盈盈一生周全的。”
赵盈盈冲他笑了笑, 依偎在他怀里,一直紧绷的背脊终于松懈下来。她的视线越过霍凭景的肩, 落在车窗外。
“那些匪徒呢?你们已经制服了他们么?要报官么?”赵盈盈视线一抬,尾音戛然而止。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有护卫将一具尸体拨开,赵盈盈正巧就看见了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鲜红的血已经变得黏糊糊的,与他身上的衣物混合在一起,这场景对赵盈盈来说实在太过冲击,又非常恶心。
毕竟她这辈子看过最血腥的画面,也就是后厨杀鸡。但是眼前这一幕,比杀鸡要血腥得多。一只鸡才多大,一个人是一只鸡的好多好多倍,流的血当然也是一只鸡死了之后流出来的好多好多倍。不止他的身上有血,地上更是一滩红色,触目惊心。
赵盈盈整个人都僵住了,视线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她僵硬地视线收回来,却又触到别处,亦是护卫在处理尸体。好多具尸体,那些匪徒,全都死了。
赵盈盈睫羽颤动,感觉到霍凭景的手握住了她坚硬的肩膀,她如梦初醒,抬眸看霍凭景。
霍凭景叹息:“本来想让他们收拾完,再让盈盈摘下丝帕的。吓到盈盈了么?”
赵盈盈往他怀里蹭了蹭,轻嗯了声:“是有点。”
她猜到过会有匪徒可能死掉,但是没想到所有的匪徒都死了,好像一个活口都没有。一下子死了好多人,也许有个二三十个了吧,好吓人噢。
可是霍凭景好像一点也不怕,泰然自若,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她闭上眼睛,眼里都是刚才看见的那具尸体胸口的大血窟窿,忍不住侧过身干呕了两声。
霍凭景替她轻拍着背,又从手边倒了杯水给她。
“还好么,盈盈?”霍凭景看着她的侧影和拧在一起的小脸,微微敛眸,这种事对她而言还是太过难以接受了吧。
她方才的担心不是假的,但那担心,是对她新婚的丈夫的。而她的丈夫,是一个才华出众样貌出众又温柔的人,是他一向在她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
若是有一日,她看见他真实的阴暗的样子,还会像现在这般么?
赵盈盈接过杯盏,浅抿了口:“我没事啦,就是有点恶心。”
赵盈盈捂着心口,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副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又挑起帘栊,往外边望了望,迅速地望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相公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好冷静。”她道。
霍凭景道:“人都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何况这世上,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人只要死了,就不值得害怕了。”
不愧是权臣,说的话都这么有哲理。
不过,她日后可是霍相的夫人,她不能这样胆小才行,不然会被人嘲笑的吧。
可是这种事要怎么练?
不然,等她跟霍凭景回了京城,多去厨房看看杀鸡?
赵盈盈拍了拍心口,又喝了口茶水。
外头的情况护卫们差不多处理好了,这种事自然不必要报官,何况即便报官,官府那边也查不出什么。更何况,他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官。
霍凭景揽着赵盈盈,轻轻拍着她,哄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朝北在帘栊外停下,唤了声:“大人。”
赵盈盈直起身,对霍凭景道:“相公去吧,我自己可以。”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靠着车厢壁。霍凭景看她一眼,起身下马车。
朝北与他耳语:“启禀大人,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这些人身份的东西,原本有个活口,也自尽了。”
“罢了,让人继续查吧。”
霍凭景想到瑞阳王,他已经做过一次,这一次还会是他么?这样大胆又近乎送死一般的刺杀,倒不像瑞阳王的作风。
亦或者,是旁人?
毕竟想要他命的人太多。
朝北颔首,又问:“那接下来,咱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休息一日?”
霍凭景想到赵盈盈,问:“最近的驿馆,或是客栈在哪里?”
朝北想了想,道:“距离此处约两里路,有一家驿馆。”
霍凭景道:“那便去那儿吧。”
一行人继续启程,前往驿馆。
驿馆听闻是接待霍相与夫人,从上到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怕得罪贵人。
驿馆众人对这个消息都很诧异。
“听闻霍相几个月前向陛下告假,休养身子,原来竟是在这里。不过霍相几时有了夫人,我竟是从未听说过。”
“这,我也从未听过啊。听闻这霍相爷一向不近女色,也不知他夫人是怎样的人?”
几人说着,听得一阵马蹄声渐近,彼此对视一眼,赶紧出门迎接。
只见当头的那辆马车上走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这人气度不凡,想来便是霍相了。
而他身边的女子,明眸善睐,姝丽明艳,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一眼便能叫人看痴。只是她的美妖娆勾人,瞧着像是个有心机的。
原来霍相爷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想来也是,若是这女子一点心机没有,怎么可能将霍相爷勾到手?
驿馆馆长反应过来,赶紧开口:“下官恭迎霍大人,霍夫人。”
霍凭景牵着赵盈盈往驿馆里走,赵盈盈心口闷闷的,她本就受了些惊吓,天气又热,就更加发闷了。
进了房间后,很快有人送来饭菜,赵盈盈没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她叫红棉让驿馆准备热水,沐浴过后,便在床榻上躺下。
她侧过身,背对着霍凭景,闭上眼睛时眼前又涌现出那恶心的一幕。
赵盈盈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墙面上映出霍凭景的影子,他在床头坐下,纤长手指卷着她的青丝绕圈。
“还是害怕?”
赵盈盈闷声开口:“也不全是害怕,还有点恶心。”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霍凭景躺下,抓着他的手枕在脑袋。
霍凭景另一只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至耳后,试探问:“那除了害怕和恶心,盈盈会不会觉得,残忍?”
她是个心善的人。霍凭景记得,她曾经听闻偷她钱袋的人生活凄惨后,便给了那人一些银钱,也没报官抓他。
心善之人,有时候难以接受性命的消失。
赵盈盈在他手心里摇了摇头:“残忍?也没有吧。毕竟是他们先做恶,不是么?若是他们没有起歹念,贪图什么,又怎会为此失去性命?只能说,他们恶有恶报吧。”
霍凭景唇角微微弯起,嗯了声:“他们恶有恶报。那若是,有人不曾贪图我的钱财,可我也不得取他性命呢?”
赵盈盈睁着莹润的眸子,看向霍凭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回答:“那他定是狠狠得罪过你,你要取他性命,也算情有可原吧,算不得残忍。”
霍凭景凝视着她,又嗯了声。
他还想问她,若是那人也不曾得罪过他,只不过是因为挡了他的路,她又会不会觉得他很残忍?
罢了,不问了。
若是从她口中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他可不爱听。
霍凭景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抱在怀里,道:“既然睡不着,不妨做一些能让盈盈忘掉那些东西的事?”
“好啊。”她应答得爽快,并未想到,是做这样那样的累人的事。
……怎么不算能忘掉那些东西的事呢?
她确实一点多余的精力也没有,只能应付霍凭景。
驿馆的隔音并不怎么好,赵盈盈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走路声响,那些声响落入耳中,实在难以忽视,她便紧张得要命。但霍凭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甚至还故意在她耳边念叨那些声响。
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赵盈盈原本没有胃口的,也饿了起来。霍凭景便让驿馆重新送了些吃的上来。
赵盈盈捂着薄被,靠在床头,霍凭景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亲手喂她吃东西。
赵盈盈理所当然地饭来张口,毕竟他吃饱了呀。
待吃过东西,霍凭景问:“盈盈现在还觉得害怕么?”
赵盈盈在脑海里想了想,还是能想起来那个场景,还是有些害怕的,便诚实地点了点头。
霍凭景若有所思,俯身吻下来,沙哑的嗓音萦绕在她耳边:“那看来只能劳累小盈盈了。”
赵盈盈犹豫了片刻,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你努力让我累睡着吧,不然我大概要做噩梦了。”
第73章 归京
霍凭景轻笑:“乐意之至。”
赵盈盈这日夜里倒是没做噩梦, 她累得很,什么梦也没做,沉沉一觉睡到天明, 自然也没再想起那可怕的恶心的一幕。
这一夜,有人安稳酣睡, 亦有人不得安眠。
赵婉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目光落在眼前跳动的烛火上, 已经不知坐了多久。丫鬟进来过一次,没敢说什么, 只是把安胎药搁在桌上。
第二次丫鬟又来, 却见桌上的安胎药并未动过, 已经凉了。
丫鬟惴惴不安地开口劝:“三姑娘, 夫人说了, 这安胎药您还是得喝。奴婢再去给您热热吧。”
赵婉妍终于抬起头来, 叫住丫鬟:“慢着。”
赵婉妍的脸色在灯下被映得愈发憔悴,丝毫不像新娘子的样子,丫鬟叹了声, 从前三姑娘虽说没二姑娘貌美,但也算是个清丽美人, 如今这模样,只剩下难看了。
她看了眼那碗已经凉掉的安胎药,嗓音有些喑哑:“不用热了,你请我阿娘过来。”
丫鬟应下, 退了下去。
林氏很快便过来了,看着赵婉妍的脸色, 心中心疼不已。
“妍儿,你找阿娘有什么事?”林氏在赵婉妍身侧坐下。
赵婉妍看着那跳动的烛火, 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几乎要熄灭,但仍然坚强地燃烧着。
就连烛火都这样顽强,她又怎么能就这么认输?
凭什么赵盈盈可以?她赵婉妍就不可以?
赵婉妍看向林氏,深吸一口气道:“阿娘,我不愿嫁给萧恒。”
林氏怔了怔,她也知晓女儿不愿,可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妍儿,你听阿娘说,如今你已经有了萧恒的孩子,又失了身子,若是不嫁给萧恒,只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赵婉妍打断林氏的话:“阿娘,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要嫁给萧恒。我会打了这个孩子,然后你跟爹爹说,将我送去尼姑庵修行。”
林氏听得大惊失色:“妍儿,你疯了!你要去尼姑庵?!你可知道那尼姑庵是什么地方?很苦的……”
赵婉妍诡笑了声:“我当然知道,阿娘,我不蠢。我当然不会一辈子都耗在尼姑庵,将我送去尼姑庵时,需要阿娘想办法将我送走,离开湖州城,去京城。”
林氏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有这样多的主意,可是……
“可是你去了京城,然后呢?”
“然后我自然会想办法往上爬,阿娘,我不要输给赵盈盈。我总能胜过她的,我会过得比她好的。”赵婉妍露出一个略显阴森的笑容。
林氏仍有犹豫,她的女儿自幼被她保护着,日后若是去了京城,没有自己保护,该怎么办?
赵婉妍不给她继续犹豫的机会,从桌下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林氏面前,“阿娘,这里面是堕胎药,我明日便会喝,你便与爹爹说吧。”
林氏看着那纸包,神色不安。
第二日一早,林氏还在犹豫,可赵婉妍身边的丫鬟已经先她一步,禀报了赵茂山。因为赵婉妍喝下堕胎药后,大出血,把进来伺候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去禀报了赵茂山。
林氏被这动静吓到,赶紧去找赵婉妍。
赵茂山也匆匆赶来:“你这是做什么?”
赵婉妍爬起来,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爹爹,女儿不想嫁给萧恒。”
赵茂山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萧恒是你自己费尽心机抢过来的,现在你又不肯了?你们的婚期不过两日,你现在说不肯?还愣着做什么,请大夫啊!”
林氏看着几乎晕死过去的赵婉妍,终于狠了狠心,也跪了下去:“老爷,既然妍儿不想嫁,又脏了家中的名声,不若……送她去尼姑庵中修行吧。”
赵婉妍虚弱道:“女儿恳请父亲答应,女儿愿去尼姑庵中修行……”
赵茂山焦头烂额,看着她们母女俩苦苦哀求,只得点了头。
“我答应,答应还不成么?快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给赵婉妍诊脉,止住了出血。赵婉妍躺在床上,已经晕死过去。
大夫叹了声,与林氏道:“夫人,三姑娘性命无碍,不过……日后恐怕很难有孕。”
林氏听罢,又是一阵哀泣。
赵茂山也听得心里难受,道:“我去一趟萧家。”
赵茂山去萧家与萧平业说婚事作废的事,赔罪道歉。萧平业听见赵婉妍已经把孩子打了,心里自然不忿,可看着如今自己二儿子的情况,也明白她这么做无可厚非。
“罢了,这桩婚事就作罢吧。”萧平业摆摆手,送了客。
萧婵与萧母听罢,也是叹气。萧婵骂道:“这个赵婉妍,当真狠心,竟然连孩子都堕了!她当时死乞白赖缠着我二哥,如今见我二哥落魄,又毫不犹豫地抛弃,这种人,以后迟早遭报应!”
萧母叹气,劝她不要再说了:“算了,小婵,这件事也不全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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