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瑞伸手一指涂导,“我不剪,是他剪。”
涂导拿出vip顾客的架势,大爷似的往人剪发椅上一坐,指挥老板:“给我设计个帅气点儿的发型。”
这会儿门可罗雀,统共就他们两客人,老板闲得无聊,一边剪发,一边跟涂导东拉西扯,问他哪里人、平时健身否、家里几个孩子。
“我来自江州,平时不健身,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涂导眼睛朝下,手指刷着微博。
老板也朝他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挺不屑地哼了声:“这些个明星,成天就红毯啊,绯闻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诶,就上热搜了,其实啊,我压根不乐意看他们,我爱看咱老百姓的新闻。”
“哥,你境界真高。”涂导附和一嘴。
“不是我境界高,是他们太无聊,你就说这夏安然吧,平时脚崴了上热搜,一天吃三顿饭也要上热搜,现在穿件宽松点的衣服,非说是怀孕了,扯不扯淡。其实娱乐圈吧,我曾经也涉足过,真不是一路人,还好我撤得早……”
老板添油加醋地描绘他那段光辉历史,讲他如何登上电视台,如何在东北相亲界引起轩然大波,又是如何激流勇退北上谋前程,末了不忘补充一句:“那圈子水太深了,我是一点不后悔及早退圈,这年头在哪儿不能挣钱啊,理发能挣,搞自媒体也能挣,哎对了,你有没有关注我的抖音?”
中国文化被他拿捏得炉火纯青,一字之差就完全不是那个味儿了。
这是陈西瑞第五次听,对此已经彻底免疫,她在自己的微博热搜里,看到了那张高糊的同框图。
深谙博眼球之道的媒体,取的标题辛辣而刺激——《夏安然小腹凸起,孕味浓,疑似怀孕》
衣服版型问题,某些角度确实很像怀孕,陈西瑞心里清楚这是无良媒体的话术,但夏安然对面站着的男人,让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男人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从侧面看去,鼻梁高挺,骨相十分优越,加上那一身剪裁精良的商务穿搭,不是傅宴钦,还能是谁?
两人面对面站着,光线朦胧昏昧,视觉上,男帅女靓,体型差勾人,照片构图描摹出一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性张力。
记忆闪回到很久以前,也是在微博热搜里,她当时一边喝着辣白菜牛肉汤,一边刷着夏安然与神秘男子深夜幽会的新闻,纯粹是看八卦的心思。
过去与现实碰撞,记忆碎片重新整合,那个她当时死活想不出在哪儿见过的神秘男子,不正是傅宴钦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戏中人。
当然,他和夏安然先前是男女朋友,深夜幽会无可厚非,现在呢?现在他俩的关系可是多了个“前”字。
前任前任,说白了,不就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吗,哪怕擦肩而过,都应该装作不认识,自动躲得远远的。
陈西瑞承认自己有点酸,不是有点,是特酸。
这世上大概没有女人能大度到无所谓的地步。
“这男的是她男朋友吗?看这架势,不会是奉子成婚吧。”老板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奉什么子成什么婚。”陈西瑞突然插进去话,“这是她老叔。”
涂导和老板同时怀疑起自己的眼神,即便只是糊糊一个侧影,也能看出这男人的身材和长相绝对带感,不可能是叔叔辈的人。
“扯淡。”
“就是,跟老叔毫无关联。”
陈西瑞嚯地站起身,凭着气性,不容反驳道:“就是她老叔!你们别不信,我在娱乐圈是有人脉的!”
“……”胡闹吗这不是。
“……”比我还能吹。
“剪完了没啊,一个小平头剪了有二十分钟,这效率都够我造一艘航母了!”陈西瑞胡搅蛮缠道。
“嘿,你这姑娘,以前都让我剪慢点,今天是吃错药了吧。”老板没甩她,按着自己的节奏徐徐剪之,“这两边要不要给你打薄点?”
“要的。”
两人交流愉悦,不仅互加了微信,涂导还给老板的抖音点了关注。
沉默半分钟。
“屋里太闷了,我去外面等你。”陈西瑞给涂导留下句话,推门而出。
第33章 醋味
(二)
本来今天陈西瑞下夜班, 傅宴钦想着人应该在锦园,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应酬,从公司开车过来。
结果偌大的房子里, 哪里有那女人的影子。
这姑娘前天说要排队给他买蟹黄鲜肉月饼, 电话那头说得有声有色,什么排可长的队了,但是为了能让你吃上一口,就是从白天排到晚上我也乐意。
嘴巴是真甜,也是真的会画饼。
傅宴钦轻哂,往院子里的池子里撒了把鱼食,回屋洗了手,周姨问他晚饭吃什么, 他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抽烟, 没答她话,过了半晌,掏出手机打电话。
周姨看在眼里, 心想这姑娘任性起来就像个小孩儿, 有些男人吃这一套,偶尔闹闹脾气也没什么, 前提是要分清对象, 这种高门大户里出身的大少爷,天生傲骨,怎会轻易服软。
响了几声,对面接通。
傅宴钦夹着烟往唇间送, 无可无不可地吸了一口, 好整以暇道:“陈小姐还在排队呢。”
陈西瑞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男人话里的“排队”指什么,默了一默, 组织措辞:“我没去买月饼,我在宿舍。”
“今天怎么没过来?”
“你以为你那儿是耶路撒冷啊,我还得定时去朝圣,我想过去就过去,不想过去就不过去。”陈西瑞语气特冲。
傅宴钦抬手吸了口烟,指腹在眉间轻按几下,周姨为陈西瑞捏了把汗,海面越是平静,海底越是波涛汹涌。
那口烟吐出来,男人似笑非笑:“你是火焰山啊,火气说来就来。”
陈西瑞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接挑明:“我在八卦新闻上看见你了,恭喜你马上要当爹了。”
“有话好好说,少跟我阴阳怪气。”
“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喜欢你跟夏安然牵扯不清。”
傅宴钦皱眉:“我什么时候跟她牵扯不清了?”
“都被拍到了,你还狡辩!”陈西瑞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傅宴钦不恼反笑,冷静了会儿,倾身将手里的烟摁灭,又一通电话打给助理,让他把胡编乱造的八卦新闻处理干净。
那新闻出自娱乐版块实习生之手,不认识他也正常,代价就是初生牛犊被辞退,整个运营部被下令整改。
傅宴钦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玄关换鞋时,周姨问他去哪儿。
“我去看看那祖宗。”这话说得没有情绪,辨不出喜怒。
开门的瞬间,风雪呼啸着进屋,周姨浑身被冰得一颤,想着这位傅先生貌似还挺吃这一套。
大约一小时后,黑色库里南停在了北潭医学院研究生宿舍楼下,傅宴钦坐在车里给陈西瑞打电话:“我在你们宿舍楼下,下来。”
陈西瑞跑去阳台,隔着被冰霜覆着的窗户,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隐约能看见打着双闪的两道光束,“我脸上贴着面膜没法下楼,你走吧。”
傅宴钦牵出一点模糊的笑,语调比冰碴还要冷上三分加腾熏峮一五②二七⑤二吧①行,那我回去了。”
陈西瑞第二次撂了他电话。
苏瑜和钱晓雅都看得出这姑娘是在跟男朋友闹别扭,好言相劝几句。
陈西瑞听进去了,心里开始有点后悔,想着人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确实不该意气用事,“那怎么办,我都把他赶走了。”
“应该还没走远,你赶紧跟在后面追,这漫天大雪的,想想还挺浪漫。”
“晓雅,你没事儿吧?我就两条腿,你觉得我能跑得过四个轮吗?”
话虽这么说,陈西瑞还是套了件羽绒服,匆匆下楼。
风雪漫天,寒风如刀,她顾不上打哆嗦,寻了一圈没找着人,霎时什么坏情绪都涌上来了。
一屁股蹲下来,抓了地面上的积雪,捏成球,狠狠扔到台阶下。
泪眼婆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士皮鞋,她抬头,挂着泪,眼睛红得像兔子。
傅宴钦半蹲下来,大掌覆在她头上,“恰好碰到,说了几句话。”手一路向下,绕到她下巴位置,轻轻捏住,将她正脸对上自己,“捕风捉影的一条新闻,也值得我们陈小姐气成这样?”
陈西瑞声音嗡嗡的:“这嗑是非唠不可吗?你下次见了她,能不能别搭理她,分手了就应该保持距离,而且漂亮女人不能多看,容易看心动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声音越说越低。
男人轻轻哼了声,形似在笑,陈西瑞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
良久,傅宴钦不咸不淡地说:“她哪儿好看,那脸都没我巴掌大。”说完用手掌在她脸上比了比,“你比她强,你这脸又大又圆,做-前-戏还得啃半天。”
气息一点点逼近,低哑又性感:“我就喜欢脸大的。”
无耻下流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引人遐想,陈西瑞更气了,凶巴巴瞪他一眼:“从来没人说我脸大,就你老说!那啃半天能赖我吗,你要对嘴啃,不就早完事儿了!”
傅宴钦笑了笑,妥协下来:“我以后跟她保持三米远,成吗?”
陈西瑞猛地吸了吸鼻子,举起张开的右手,哽着哭腔:“至少五米。”
傅宴钦唇角微勾,笑得不深。
“我想看看你手机。”
“外面冷。”傅宴钦一把将她拎起来,“去车里看。”
两人坐进车里,暖流灌进肺腑,陈西瑞抖落掉一身寒气,唯独手还冰冰凉,她下意识放唇边哈了两口气,傅宴钦见状捞起她手,搁掌心暖了暖,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档。
“赶紧把手机拿给我。”陈西瑞发号施令。
傅宴钦垂眸指了眼裤兜,“自己拿。”
隔着温热衣料,陈西瑞触上他大腿内侧,听得男人哼笑了声“别乱摸”,手被烫得一惊,迅速从兜里抽出了手机。
她捧着他手机,挨个检查社交软件。
最后手指停在通讯录上“夏安然”的三字备注里,又翻到自己的,备注也是连名带姓,“我早说了,人家男朋友都是叫小名的。”
傅宴钦无奈:“我怕你了姑奶奶,我现在就给你换。”
陈西瑞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上“瑞瑞”两字,脸色瞬间阴雨转晴,喜滋滋地说:“以示公平,我的手机也给你检查。”
傅宴钦其实很抵触这种行为,一来无意义,二来但凡有点脑子的,如果真存了什么心思,手机一定比脸还干净。
不过他还是接过来,象征性翻了翻通讯录。
意料之外,被他翻出点东西,他点点通讯录上的“欧巴”,问:“这谁?”
空气尴尬地凝滞了两秒。
“嘿嘿。”陈西瑞干笑一声。
“陈西瑞。”咬音不重,却极具压迫性。
“我可以解释的,因为后来跟前男友没联系了,忘给他改备注了。”她讨好地笑笑,“别生气,我这就来改掉。”
傅宴钦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也不知信了多少,“他姓欧?”
“……”
男人耐着性子瞧她,那眼神明晃晃地就是在等她跳下设好的套。
陈西瑞觉得自己堪比一枝出墙的红杏,怎么做都是错,有意收着嗓门:“欧巴是韩语里哥哥的意思。”
“我知道。”傅宴钦把手机扔还给她,淡漠着声,“你俩还挺有情趣。”
她一下就从占理一方变成了理亏那一方,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小心翼翼地自辩:“大家都是这么谈恋爱的,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叫你欧巴。”
傅宴钦点火发动,“别了,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傅宴钦右打方向盘,轮胎压过路面留下沉闷的摩擦声,“少讲话留点力气,回家骑马去。”
“我不喜欢骑马。”陈西瑞羞赧,“我喜欢呆在下面看风景。”
也只有在床上,男人素来的游刃有余才会失了分寸,才会表现出那么点浓烈的情绪。
一番酣战,傅宴钦把人捞到自己身上,让她趴着,他一下一下捋她头发玩,“明天跟我一块去跑步。”
“可以不去吗?我明天想睡个懒觉。”
傅宴钦低声道:“不去也行,没事儿练练高抬腿,把柔韧性练好了。”
“练那个干嘛,累挺。”话才脱口,陈西瑞慢半拍地回过味来,含羞带怯瞄他一眼,“你这人讲话……真是有辱斯文。”
“床上讲究什么斯文。”
陈西瑞浑身散了架似的,很累,不想理人。
“轻点哎,你扯着我头发了。”
傅宴钦嗓音沉哑,透着欲:“给你揉揉。”
“没安好心。”陈西瑞推他,“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要去白老师家。”
傅宴钦不闹她了,下床,走去浴室。
冲了澡,身上的黏腻感消失,后背的抓痕和脖间的吻痕犹在,他披上浴袍,拿了火机和烟盒,走去阳台。
夜色暗蓝,起了风,傅宴钦拢火点了根烟,眯着眼深吸一口,给助理程述打去电话。
“让你查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程述说:“我问过我在中南证券的朋友,他们公司最近确实在负责纬纶技术的收购案,其他的内幕消息,他不肯多说了。”
傅宴钦嗤笑:“看来我们家大公子最近要有新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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