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要把咱们跟患者沟通的每个细节都放上去,这样才能完美地保护自己,规避责任。”
“倒也不必这么细节。”刘仕文从病程记录翻到医嘱、出院小结等等,大致扫了几份病例,突然脸一沉,气笑了,“来,你把罗美芸的出院小结,念给我听听。”
陈西瑞哪敢违背师命,让干嘛就干嘛,“注意休息,避免着凉;1个月左右复查胸部CT,呼吸科门诊随诊……”
“继续啊,怎么不读了?”
“人…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对,就是这句!你的脑部结构是不是属于外星人呐?这些话,你咋好意思敲进去的?”
陈西瑞弱弱解释:“她有轻度的抑郁症,我想开导开导她。”
刘仕文无视其解释,哼了声,面色有些严肃:“写病历三大要点你给我记好了,‘不要大白话,不要写小说,不要流水账’,一定要简洁明了,让外行人看了也能看得懂。都读到研究生了,难不成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老师,我懂了,我以后肯定简洁明了。”
陈西瑞接受良好,态度诚恳,刘仕文也就没好意思说过重的话,毕竟喝过人家的爱心牛奶。
所谓“吃人的嘴短”,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尽量克制脾气。
但这事还没完,他把组里的住院医师吴朗揪了过来,批评教育了一番:“你作为她的上级,有义务检查她写的每一份病历,摸着良心回答我,你有没有好好检查?”
吴朗把手放到心脏位置,嬉皮笑脸道:“肯定检查啊,每份我都看了。”
刘仕文点了点那份出院小结,“你觉得这话有必要放上去吗?”
吴朗快速扫了眼,噗嗤一下就笑了:“不是啊妹妹,直接套模板的事儿,你整这么文艺干吗。”说完自我检讨,“不好意思啊刘主任,这个怪我,是我不小心看漏了。”
刘仕文冷着脸,把两人从头到脚狠狠剜了一眼,然后对陈西瑞说:“还有这段,‘主任医师查房后示:患者依从性差,建议继续无创通气治疗’,请问是哪个主任医师?”说完一顿,厉声强调,“以后请把我的名字加上去,‘刘仕文主任医师查房后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病程记录。”
陈西瑞虚心接受:“好的刘仕文主任医师,我这就来加。”
刘仕文心里翻白眼,走到门口,临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她:“你知道咱们医院一份丙级病历扣多少钱吗?”
陈西瑞摇头:“不知道。”
“一份扣三千,记住了。”
目送刘老师离开,陈西瑞没忍住,一脸好奇地问吴朗:“吴老师,丙级病历扣谁的钱啊?扣我的还是扣你的,或者是扣咱们的刘仕文主任医师的?”
吴朗朝她身后瞥了一眼,表情有种说不来的怪异,“扣刘仕文主任医师的。”
“那我就放心了。”陈西瑞继续噼里啪啦敲键盘,突然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她扭头一看,差点从椅子上吓得跪下来,“刘老师,你走路咋没声儿啊。”
刘仕文皮笑肉不笑:“你一个月到手多少钱?”
“两千多。”
“那不够扣啊,以后记得揣钱来上班。”
“您别吓我。”
刘仕文恢复一贯的高冷:“吓不死你,赶紧干活儿。”
当上规培生之后,陈西瑞就没实习那么轻松了,作为科室的一分子,她现在要参与值夜班。
每月的排班表新鲜出炉之际,她都会第一时间转发给傅宴钦,并亲切地通知他:“亲爱哒,咱俩的约会时间,就照着这张表来。”
周五这天下夜班,忙到将近十一点才走出医院大门,张叔在车里等她很久了,陈西瑞感到非常抱歉,匆忙系上安全带,“叔叔,下次我自己过去,你不用特地来接我。”
老张不急不缓地发动引擎,开玩笑地说:“傅先生现在只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接送你下班,这都不让我干了,那我就得失业了。”
陈西瑞笑了笑:“我真荣幸。”
到了锦园,别墅里就她和周姨两个人,傅宴钦晚上才会过来。
周姨是知道她的作息习惯的,吃一顿中饭,再洗个澡,之后就呆在房间里补觉。
周姨做了四菜一汤,都是些可口家常菜,陈西瑞嗜辣,喜欢吃川菜,周姨为此专门买了本菜谱研究川菜的做法。
今天的四菜里就有两道经典川菜,麻婆豆腐和辣子鸡。
饭桌上跟周姨闲聊,周姨无意说漏了嘴,提到之前那位不爱吃辣。
“是姓夏吗?”她顺嘴一问。
周姨愣了下,闪烁其词:“可能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我见过她,长得很漂亮,是拍戏的大明星。”
周姨料不准她是什么心态,总之没接茬:“这都十二点半了,快上楼休息吧。”
陈西瑞走进二楼主卧,拉上窗帘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就躺到了床上。
夜班导致的作息紊乱,后遗症之一就是入睡困难,她找了部电影试图催眠自己,后来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陈西瑞这一觉睡了好久,醒来后天昏地暗,恍惚以为是早上,忍着头晕目眩,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八点。
卫生间的门缝里漏出来一丝亮光,她懒得穿鞋,就这么赤足走了进去。
浴室内雾气缭绕,傅宴钦闭着眼躺在方型浴缸里泡澡,神情分外舒展,右手懒懒搭在缸沿上,指间夹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
猩红色液体摇摇晃晃,刚喝了一半。
没有丝毫犹豫,陈西瑞脱掉睡裙,卸下关键部位的最后一丝遮挡,抬脚踩入浴缸中。
满池的水被她踩出水花,傅宴钦倏地睁开了眼睛,她趴到男人身上,也不说话。
傅宴钦放下酒杯,掌住她脑袋,不掺情-欲的揉了几下,嗓音沙哑:“起来。”
“能不能不起来啊。”陈西瑞满脑子的男盗女娼,有些难以启齿,“我还想像上次那样。”
男人沉默了几秒,倏地低笑一声:“哪样?”
陈西瑞抬头,四目相对间,脸色逐渐绯红,不知是被热气氤氲的,还是自己的羞耻心在作祟。
“在水里那个,怪舒服的咧。”声音混在心潮起伏的跳动中,她自己是听不见的。
二十二岁的陈西瑞,没羞没燥,精力充沛,享受着爱情的滋润,也热衷于身体的花式探索,你要问她有没有想过以后,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哪个姑娘谈恋爱是奔着散伙去的,她幻想一场盛大梦幻的婚礼,也畅想过无数次与爱人牵手散步的老夫老妻式生活,阶级上的那点差距,用她自己的口头禅来概括,那就是“问题不大”。
努力一把,可以克服。
第31章 入侵
艾冉近来星途璀璨, 在今年的沪市电视节上,她凭着去年那部清宫戏斩获紫罗兰奖最佳女配角。
业内媒体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出道五载的女孩,评价她为“内娱尤物”, 淡颜清纯, 浓颜钓系,天生的靠脸赏饭吃。
粉丝们留言:请关注我们冉宝的实力,期待冉宝与赵导的新电影《残阳如血》。
黑粉表示:紫罗兰真是一年比一年水,你家主子什么演技,大家又不瞎,少在那儿集体高–潮。
粉黑大战打得火热,艾冉这个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红得有些莫名其妙, 连她的经纪人池川都没摸准这是哪方资本的提携, 旁敲侧击地问她是否跟先前那个邱总还有联系。
艾冉矢口否认:“不是他,他的手伸不到赵玉章那里,而且, 我和他已经分了。”
经过多方打听, 池川终于摸到点微妙的蛛丝马迹,那人的名字从没在娱乐新闻里出现过, 与之沾边的一点消息, 也是雾里看花,无法窥到根底。
不过,凡辰娱乐就是他们傅家的产业,这部电影的出品公司恰恰就是凡辰娱乐。
一切都说得通了, 有钱大佬豪掷千金为女人铺路, 这种权色交易的戏码在娱乐圈司空见惯,无非是能力大小的问题, 有人只送得起三瓜两枣,有人却舍得砸下这么大一块饼。
《残阳如血》是国际名导赵玉章倾注六年心血打磨的影视作品,选拔角色极为严苛,前前后后试镜了上千人。
赵导挑演员,一不看名气,二不看背景,只凭眼缘,演技差些也无妨,他自有调教人的手段。
要说合他眼缘,当时试镜现场来了不少一线女演员,三金影后沈怡也在候场,她是青衣出身,气质形象可能更贴合剧本里自小学习戏曲的女主角。
就在媒体人猜测赵玉章和沈怡可能会二度合作之际,选角名单的公布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哦,就是那个紫罗兰最佳女配!
狗屎一样的演技,麻烦资本家的女人们不要再嚯嚯娱乐圈了!
嘿,这女的八成割过双眼皮!
谩骂声铺天盖地,艾冉选择无视,黑红也是红,总好过默默无闻到处接烂戏。
艾冉涂着指甲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亲自登门送剧本的经纪人。
池川打量她的小公寓,话里有话道:“布置得挺温馨,可惜住不久了。”
艾冉说:“你别小看这公寓,我为了它还背了二十年房贷呢,现在可没闲钱换房子。”
池川踱到沙发上坐下,拣了本时尚杂志随便翻了两页,“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冉愣了愣,指甲油刷停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眼睫轻眨两下,还是不得要领:“川哥,我没听明白。”
池川搁下杂志,打了根烟,夹着香烟的手指点着她:“听过傅宴钦这名儿吗?”
何止听过,我还坐过他车呢……当然艾冉没提这话,她只是闻言点了点头。
“你要演的那部电影就是他们家投资的。”池川哼笑,目光牢牢捕捉着她,“你当真没事儿瞒着我?”
……
一场位于半月山庄的私人饭局,推杯换盏间,每个人心里都在拨着一把算盘。
市政府要在北六环规划新产业园区,选址还未定,这几年远郊大搞城建,不少开发商趁机低价圈地,中泰手里就握着一块毗邻金官湖占地千亩的地皮。
商人逐利,隐约有风声传出后,傅廷州往市委办公厅跑了两趟,皆被孙书记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孙华明原是中组部的,为人刚正,行事谨慎,好在跟傅绍伟有点私交,这才借着这层关系攒了个饭局。
半杯酒下肚,孙华明聊茶道,聊历史,聊风土人情,话题一偏再偏,傅宴钦陪着喝了两杯,打开话闸:“我听说市里面准备在西城区那边拍卖一块住宅用地。”
孙华明听罢,笑了笑:“是有这个打算。”
傅邵伟道:“主城区,人口密,挨家挨户谈条件,要是再碰到些胡搅蛮缠的钉子户,动迁工程怕是不小。”
孙华明思量几秒,“所以啊,目前只是有这个打算。”
傅宴钦看了眼他三叔,傅邵伟八风不动,用筷子夹了块臭鳜鱼递进嘴,孙华明是徽城人,一桌子徽菜也算投其所好。
又是一阵叙旧,傅宴钦起身,敬了一杯:“孙书记,我倒有个想法,趁着酒劲儿,晚辈就快人快语了。”
孙华明吃了两口毛豆腐,示意他但说无妨。
“我看招商引资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想必现在市里的重心应该都放在产业园区的建成上面,这项目体量大,财政支出难免紧张,钱从哪儿来,老百姓都知道,最快的办法就是卖地。”傅宴钦停顿两秒,掂量了下对方眼色,接着又道,“西城区那块地,不瞒您说,中泰有心盘下,不过拆迁是个大麻烦,地广人多,安置费就要不少。”
孙华铭蹙眉,似在沉思:“你的意思是……”
“不如全部交给房地产开发公司,让他们去搞一级开发,完成征地拆迁,把生地变成熟地。”
孙华明眉头舒展开,四两拨千斤地笑了笑:“你说的这种一级开发,现在政府都是交给城投去搞。”
“确实,毕竟‘国’字开头,不会存在分成问题。”傅宴钦语气不卑不亢,“我想说的是,中泰愿意以熟地的价格拍下那块地,这样一二级开发都交给我们,政府就省了动迁安置的支出,只负责拿钱。”
孙华明思忖了片刻,没摸清他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拣套话回:“具体的要走‘招拍挂’流程。”
“那是一定,流程肯定要合规。”眼看对方有所松动,傅宴钦趁热打铁,“孙书记,我就给您交个底吧,政府拿城西那块地大赚一笔,我们把金官河的那块工业用地卖给你们,有买有卖,大家皆大欢喜。”
“年轻人,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孙华明问傅绍伟,“我听说老首长家有两个宝贝孙子,不知这是老大还是老二?”
傅绍伟笑答:“这是老二。”
“果然是后生可畏,绕来绕去,傅二公子就是想卖地。”
傅宴钦淡淡笑了笑,态度诚恳:“我认为是双赢。”
孙华明略一沉吟:“我需要回去考虑一下。”
饭局结束,一行人走出饭店,孙华明跟傅邵伟私聊了几句,傅宴钦侯在一旁,听孙华明问起老爷子近来身体如何,临了坐车离去,他还不忘表明心意:“代我向老首长问好。”
汽车扬长而去,傅宴钦替傅邵伟拉开车门,“今天麻烦三叔了。”
傅邵伟上了车,侧头看着他:“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有些地方可能还需要打点一下,意思到了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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