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钦抽张纸,温柔拭去她嘴角沾上的碎屑,“百十来块钱。”略微俯身,亲昵贴她一下,“在家乖点,我去公司了。”
真将一个人放心上,他是恨不得搜敛全世界的奇珍异宝捧到她跟前,能博一笑最好,博不了就当个解乏的小玩意儿。
她眼皮都不必眨一下,心安理得地穿金戴银,珠圆玉润,做人群里最珠光宝气的富贵花。
有风吹进来,光影暗香浮动,这场景何其熟悉,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
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沉心静气的外表下掩藏一颗狼子野心,她于繁忙工作和人情世故的周旋里,反复咂摸男人留下的那点温存,如隔雾看花,始终看不清他的真实轮廓。
陈西瑞抬起胳膊看了又看,镯子的颜色绿得流油,绿得透出假,心里刚冒出一点虚荣的苗头,往昔的记忆骤然造访。
如果他妈妈在场,一定会取笑她这种草根女孩没见过世面吧。
千思万绪梗在心头,她烦躁地将那镯子撸了下来。
陈西瑞今天休息,没闲着,帮周姨把阳台那一排花浇了水,随后去傅宴钦的健身房慢跑了半小时。
十点多的时候,乍然想起冰箱里还冷藏了一串糖葫芦,赶忙取出来,糖浆已经快化了。
小番茄齁甜齁甜的,她在阳台的懒人椅上坐了坐,回想大学里的那段纯洁美好的过去。
她心思一动,解除双向屏蔽,点进了吴濯尘的朋友圈。
朋友圈仅三月可见,他只晒出了两张自己在健身房的照片,秀腹肌,秀肱二头肌,顺带着秀一秀手腕上的石英表。
她放大细看,没看出手表是什么牌子,但是有一点几乎可以达成共识——男人公开发骚,指定是心里有人了。
这明显就是秀给爱慕对象看的。
陈西瑞咬一口小番茄,照着自己的腰腹摸了摸,胖出来的小肚子到现在都没收下去。
再这么自甘堕落地胡吃海喝,下次偶遇前男友,没准儿他八块腹肌春风得意,怀里搂着一高挑美女,人模狗样地说:“老婆,快看,这就是当年跟我处对象的小学妹,一顿饭要吃四两米饭,现在真是越长越富态了。人生啊,胖的不去,瘦的不来,还是你更适合我。”
她必然无言以对,只能尴尬一笑,狼狈逃窜。
“哎。”
她从犄角旮旯里搬出体重秤,胆战心惊踩上去。
毫无惊喜发生,最近伙食太好,又胖了两斤。
乌羡妮打来电话约她逛街,陈西瑞本来意愿不强,转念一想,多动动有助于减肥,简单收拾下准备出门,走前将那镯子重新套回了手腕。
碰头地点定在之前经常光顾的一家咖啡馆,乌羡妮知道她不爱喝咖啡,提前为她点了抹茶牛乳和栗子蛋糕。
跟着老板耳濡目染,多少对这姑娘的口味略有了解。
陈西瑞浅抿一口牛乳,满嘴的甜腻,嗓音也甜:“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休息?”
“我猜的,打电话碰碰运气。”
陈西瑞没多想,“嘿,你猜得真准。”
乌羡妮瞧她一身平价服饰,深秋的北市,早晚凉如水,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倒是挺能抗寒,“上次添的那些衣服,怎么没见你穿啊。”
“他不让我穿。”她嘴一瓢,胡说八道。
“啊?”
陈西瑞呆滞两秒,缓缓绽出个笑:“其实是我衣服太多了,没顾得上穿,等天再凉些,我就把你给我挑的那件皮草穿出来。”随即又夸,“姐,你眼光就是好。”
拇指翘起,点了个赞。
通透的绿光,吸睛耀眼,想忽视都难,乌羡妮捞起她胳膊,“好东西,傅总送的?”
“嗯。”
她在香港参加过一次伊斯特拍卖会,当时是想入手一块翡翠当作母亲的生日礼物,因此做过一些功课。
这姑娘手上戴的应该是玻璃种的帝王绿翡翠,如此顶级的水头和颜色,没有八位数根本拿不下来。
乌羡妮回忆跟陈西瑞的第一次碰面,那时是在蓝鸣湾,她来送衣服和避孕套。
以为只是昙花一现,没想到却是一朵永生花,经久不萎。
“翡翠养人,戴着吧,小心别磕了碰的。”
陈西瑞细瞅那镯子,狐疑地说出心中想法:“他说这镯子是假的,我觉得他在骗人。”
乌羡妮笑:“他在逗你玩。”
“那这个得多少钱啊?”
“我猜……值个三四万吧。”
陈西瑞叹了声气,直来直去地表示:“有那老些钱都够买一个卡地亚手镯了,好歹是大牌,大家都认识,花三四万买这绿油油的……不瞒你说,我妈的泡脚盆跟这一个色儿。”
乌羡妮扑哧一下,差点喝呛了,“回头让傅总给你补个卡地亚。”
“我不要他补,我就是抒发一下感慨。”
两人转场换到商场七楼吃午饭,等餐的功夫,聊起彼此工作现状,乌羡妮说她不当助理了,陈西瑞顺嘴就问:“你是辞职了吗?”
“没有,申请转岗了。”
“终于受不了了吧,跟傅宴钦在一块工作是不是特窒息?”
乌羡妮低头回复工作群消息,应她一句:“那倒没有。”
餐厅灯光柔和,陈西瑞顶着一张几近素颜的脸,向对方吐槽:“他的掌控欲很大,还喜欢俯视别人,合着全世界就他一个聪明人,我们都是笨蛋。”
乌羡妮搁下手机,看向对方那张急于找认同的脸,客观评价:“平心而论,傅总是一个不那么刚愎自用的领导,做事有他自己的节奏,也愿意倾听别人的意见。”她一笑,又道,“最关键的是,他还舍得给员工发钱。”
陈西瑞敷衍挤出个笑,无聊地东张西望,意想不到撞见了一对正吃饭的男女,以为是自己眼花,抻着脖子看了又看,确认就是她的两位恩师。
白老师可能是被辣到了,涨红着脸咳了两声,刘老师一脸的紧张兮兮,又是递纸又是给人倒水。
陈西瑞低下头,鬼鬼祟祟给刘仕文发微信:【老师,57床那位大哥,今天还在走廊唱歌吗?】
刘仕文瞥一眼突然亮起的手机,心道这小姑娘真是阴魂不散,关键时刻总要来刷一波存在感,【我堂堂一个主任,成天管这种破事儿?】
siri:【我前天凶他了,我怕人家投诉我,请您帮我看看吧![跪地][跪地][跪地]】
刘仕文:【看不了,我今天不在医院。】
siri:【您今天休息?是去相亲吗?】
刘仕文:【跟你有什么关系。】
siri:【哈哈,我随便问问的。】
刘仕文懒得搭理她,陈西瑞没忍住乐出声来。
乌羡妮问:“傻乐什么?”
“看见了两熟人。”
乌羡妮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是一对不认识的男女,转了话茬问她:“搬傅总那边去住还适应吗?”
陈西瑞点头:“适应,非常适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上班走路十分钟,下班还能在大浴缸里泡澡。”
“睡眠怎么样?身边多了个人,这方面适应吗?”
“……”陈西瑞假模假式地说,“他睡主卧,我睡客房,我俩不睡在一块。”
乌羡妮挑眉,“原来你俩没睡在一块啊,这是闹矛盾了?”
“我俩没有矛盾,他对我有大恩,我非常敬重他。”陈西瑞低眉顺眼,细若蚊鸣,“不睡在一块主要是因为他…他睡眠比较浅。”
逗这姑娘玩可真有意思,乌羡妮眨巴两下眼,“他对你有恩,那你想过报答他吗?”
陈西瑞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我想过,但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那就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嘛。”
“满足要求……”陈西瑞沉吟了一会儿,好似悟透,“我明白了。”
吃完饭,陈西瑞打道回府,半路给傅宴钦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她直奔主题:“晚上大概什么时候去你家吃饭?”
“嗯?”男人的嗓音低沉随意。
“嗯什么嗯,少装蒜,我不信你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董事长办公室里,傅宴钦转了转椅子,唇角带着薄薄笑意:“在哪儿?我过会儿去接你。”
“我在你家大平层里。”
“六点钟小区门口见。”
“我偏要六点零五分出现!”她利落挂断。
五点五十分,陈西瑞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小区门口,保安见了她还打了声招呼:“陈小姐等人啊。”
她笑容灿烂:“是的!”
天色渐黑,华灯初上,没一会儿,一辆黑色大奔开到她跟前。
陈西瑞把拎在手上的见面礼放到后备箱,然后拉门坐进副驾,傅宴钦看她一眼,“安全带系好,起步价五百。”
陈西瑞顿了顿:“好久没打车了,的士界已经通货膨胀到这种程度了?”
傅宴钦拽她一把,把人往自己这边扯近了些,侧身过去亲了一口,厚颜无耻地说:“五百值了。”
陈西瑞使劲儿用手背蹭了蹭,想到将脸上的粉底也一并蹭脱,又从包里掏出气垫补了补妆。
傅宴钦道:“还买东西了?”
陈西瑞拿着粉扑啪啪啪地拍打左颊,“去别人家吃饭,我从来不空手。”
“陈小姐破费了。”
“我把早上你送的那个假镯子给卖了。”
傅宴钦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上下运动,模样带几分慵懒的痞气,“你开心就好。”
“今天是个什么饭?”
“我大哥前阵子刚二婚,带他老婆回来吃饭。”
“又是二婚?”陈西瑞放缓了拍粉扑的动作,“你们家这传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欢快得如同一匹草原奔腾的小马驹,一看屏幕上显示林美珍的名字,陈西瑞没多寻思,直接按了接听。
她妈嗓门十年如一日,还是肺活量惊人般的嘹亮,“上次二姨给你介绍的那小伙子,跟人聊咋样啊?”
其间夹杂轻微吧唧的声音,隐约还有一丝咕噜咕噜喝汤的动静。
如果这是在写故事,故事的三大要素——环境、人物、情节,全齐活了。
陈西瑞从一个替父还债的坚强小白花摇身一变成了脚踏两只船的风骚大红杏,本来就已经很没有下限,被她妈这么一搅和,道德感所剩无几。
傅宴钦眼神平静,抽了张纸出来,吐掉嘴里的口香糖。
陈西瑞讪讪:“那个妈……回头再跟你说吧。”
“这么急?”男人笑了声,语气讽刺,“不是到明年五月份吗。”
陈西瑞手指无所适从地攥着安全带,小声自辩:“微信是我家亲戚推给我的,就加了个好友,没聊几句,我不是那种没有契约精神的人。”
“多大了?”
“三十一。”
“做什么工作的?”
“军工研究所的。”
傅宴钦扯了下嘴角:“你管这叫没聊几句?”一脚油门踩上去,汽车汇入主干道,高楼大厦不断后退,霓虹灯在车窗上留下斑斓光影。
前方红灯,大奔跟在车流长龙后面停下来,傅宴钦侧头看向陈西瑞,她正低头刷着微博,屏幕的那点光投射在她圆润如玉的小脸上,搅弄池水又没心没肺。
他喉结动了下,手越过中控台,猛地擒住她手腕。
陈西瑞一惊,男人的掌心干燥灼热,粗粝指腹深深陷进那几寸肌肤,“你干什么?”
“主动一次,我就当没听见那个电话。”
陈西瑞反应慢半拍,下一秒,傅宴钦按住她后颈,迫使她看着自己。
她对上男人那张薄情却深情的脸,一点点凑近,轻轻在他颊边啄了一口。
第79章 家宴
亲完了, 陈西瑞快速撤退,装模作样地欣赏窗外夜景。
“这地方我还没来过,真漂亮, 就是这路太堵了点儿, 前边是不是就到国贸桥了?”她偷瞄男人一眼,“堵车是真磨炼心态啊,我以前有个病人,那脾气……一般人真受不了,后来改行开出租了,诶心态立马就不一样了,现在整个人特别平和。”
傅宴钦握住她手,拇指摩挲她虎口, 有一下没一下的, 半晌,冷不丁出声:“饿吗?”
陈西瑞摇头说不饿,紧接着就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傻, 他又没看, 多此一举嘛不是。
“饿也没招,我车上没吃的。”
“都说了, 不饿。”
傅宴钦笑, 视线若有似无扫过她脸,没忍住屈起指节顺着她颧骨轻刮了下,陈西瑞讷然,怔愣地盯着男人山水不显的侧脸, 视线下移, 看见他用拇指捻掉沾上的那点细粉。
慢条斯理的一个动作,被他那只修长干净的手做出来, 似乎带着些许轻浮的色-情。
“粉太厚了。”男人面色不改道。
“还好吧……”陈西瑞打开化妆镜照了照,“哪儿厚呢,挺自然的啊。”
车流渐渐松动,傅宴钦轻踩油门跟在前方的奥迪后面,开过国贸桥,车况畅通无阻,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兴业胡同,一处低调奢华盘虬卧龙的地儿。
路灯朦朦胧胧,国槐的枝丫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树影,胡同里鸦默雀静,似远似近的地方传来几声鸣笛,依稀昭示着四九城的繁华。
陈西瑞解开安全带,下意识拿食指在他右颊抠了抠,傅宴钦忽地侧头看她,漆黑眼眸融入无尽夜色,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你脸上有一点口红印,我刚才明明没用力亲啊。”她放下的手,再次抬起,“别动,我给你抠掉,回头转我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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