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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首歌——雾空了了【完结】

时间:2024-04-03 14:40:47  作者:雾空了了【完结】
  鞋跟拔出来后,黎初漾垂眼不语,林魏赫也无交谈意愿,缓了好一阵,抬头,绒长的睫毛掀开,与他对视。
  “萧阈。”
  七年未曾说出口的名字让她停顿稍许,笑着问:“他还在国外吗?”
  “在国外。”
  谎言和欺骗轻如呵气,如此顺滑出了口。林魏赫看向别处,背后黏层微凉的汗。是萧阈自己隐瞒,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
  “他,他现在什么样子?”
  “老样子。”
  “这样啊。”黎初漾心里紧涩,嗓眼发苦,唇边撑不起笑。
  太像了。
  Threshold,萧阈。
  不对,不行,不能,不应该。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帮我和宁宁说一声。”她神色焦急,匆匆离开。
  接单的是辆白色SUV,司机年近中年话特别多,总想找话题聊。黎初漾面色很差,单手支着侧脸,太阳穴钝钝的胀。实在忍不住了,“师傅,你能让我安静会儿吗?”
  “好好好,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哈。”
  手机响动,助理袁卉说拍摄短视频的时间地点约好,下周末中午十二点半凉川附高,主题确定为,暗恋。
  她按压眉心,回复【取消,说了多次,我不拍任何暗恋和校园的题材。】
  一路再无任何声音。
  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堆积门口,打开门,纸箱推进去。家里空间格外空阔,白墙,线条平滑,没有主灯,散漫米色光,柔和舒适的色调让心情稍微舒缓。
  踩掉短靴,黎初漾抱着两个长方形纸盒直奔衣帽间。
  30多平的空间,衣服、包、首饰整整齐齐码在右边柜子,而左边,两面墙的鞋架,其中一面由亚克力砌的球鞋墙,透明鞋盒的每一双球鞋由保鲜膜包裹以此防止氧化。只有最底下那格,被黑布遮盖。
  纸盒外包装划开,露出两双款式一模一样的球鞋盒,一双37女码,一双43.5男码。
  坐下来,取出男码的球鞋,拉开工具箱。用保鲜膜细致完整地裹住鞋面鞋底,放进保存性更好,贴有便签的亚克力鞋盒。
  她的目光浅淡,从薄薄的眼皮伸出来,落到黑色数字,48。
  那是七年岁月剥蚀的缺口,无法生长出任何绿扑扑的植物填补。
  演出结束,萧阈在808私密包间等林魏赫。杯中咖色的杜松子酒,奶油浮沫一层巧克力碎粒。这款酒口感偏甜,他喝了一口,舌尖发涩,按铃叫侍应送来鲜奶油。
  林魏赫来时,点杯纯伏特加,几片柠檬叶,一块熟冰。
  “我们的口味还真天差地别。”萧阈玩笑般地轻谑,“纯酒不嫌单调乏味啊。”
  “偶尔换,你倒不嫌腻。”
  林魏赫有时很佩服萧阈。
  喜爱的衣服鞋子款式所有颜色都要集齐,吃同一种食物,同一部电影,同一首歌。若东西掉了坏了必须买一模一样的回来,很夸张,他见识过萧阈为了一个碎掉的水杯,出入一家店五次,店家不再补货,他又去网上找同款,直到停产。
  他的执着与不厌其烦,让人瞠目结舌。
  想到这里,不自觉想到今日的卑劣,林魏赫口中的酒不知其味。
  萧阈眸中审视一秒消逝,往后靠,手中的铁勺搅动绵密奶油。
  他没穿外套,卫衣松软休闲,语气也懒散,“你这么多年呆在黎初漾身边,她一次都没问关于我的事吗?”
  林魏赫默然,许久才开口:“你要听真话假话。”
  萧阈嗤地笑了,“这就是真话了,有什么不好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说着,眼睛渐渐失去神彩。
  他点了根烟,偏过脸,心尖浸在水里,绞拧干。
  “听说凉川最近扫黄打非力度很大。”话题转移,萧阈言语之间诙谐:“我前几天看到街边都是警车,你和那些只知酒囊饭袋的老家伙应酬,小心被请去吃牢饭。”
  林魏赫低着头,手垂在身侧,攥紧又放松。
  “有一次。”
  “什么?”渐渐回味过来,萧阈指间的烟没夹稳,掉在地面迸溅火星。
  不自觉地,抬手轻触自己的鼻梁。
  “你唱完歌,黎初漾问我你是不是还在国外,我说在。”
  他看着林魏赫,眸色沉几寸,很快恢复松散,“嗯,还是你了解我。”
  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散掉了,林魏赫容色安静,心里隐隐预知答案,“如果你想,我可以马上告诉她,Threshold就是萧阈。”
  “不用。”萧阈语声很慢,很清晰,“就这样,认不出来算了,反正她和别人也聊的挺开心。”
  回到家,林魏赫脱掉西装外套,洗干净手,径直走进书房。
  烟灰缸积灰后,他俯身,手探向桌子最下层的抽屉,迟疑几秒,拉开。
  抽屉里安静地躺一本被透明pvc塑封的日记。封面蓝白横条,款式普通,几年前售价一元。它被保存得极好,除了原主人使用的痕迹。
  他翻开微微泛黄发卷页脚,摊开轻轻折起的两页。看着纸张上自己的名字,伸手细细摩挲,面色看不出分毫波动。
  散不去的烟味浓重到近乎让人窒息,林魏赫阖上日记本,小心翼翼把它重新放回塑封袋。
  窗帘自动敞开,椅子调转方向,他遥望夜色中清辉凌凌的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想要趁虚而入的想法。
  林魏赫究竟什么时候离开走了多久。萧阈失去概念。
  live house拉开夜生活的序幕,他兴致缺缺回到家,去浴室洗了澡,湿着发躺到床上。身体被床头灯的昏昧浸泡,头脑一片混沌。
  什么时候注意到,林魏赫对黎初漾的态度改变了。高考完他带失意与愤怒离开凉川前往美国就学,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通过林魏赫打探消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她的生活。
  渐渐的,林魏赫提供的细节越来越多,他心中产生异常,清楚明白只有投以频繁关注才能触摸如此之深。
  因为过去的他,学生时代也是这样分享。他对黎初漾默默的凝望与守候,林魏赫一清二楚并保持自持与分寸。
  刚刚的戏码,萧阈心中有数。
  前有虎视眈眈,后有狼隐忍窥视。
  中间的羊,不止厌恶他的真实认不出他,还和别人如斯缠绵。
  流连花街柳巷的坏女人,他倒像深闺等待的怨夫。
  萧阈呼出口淤浊的气,中途变成叹息。
  手机嗡嗡震动,网店助理发来新款打板图样,粗略扫了眼,拨通语音。
  “这面料是准备穿一次就当抹布么?哦,这种垃圾当抹布都没人要。”萧阈淡声说,助理扯借口,事不过三,他不耐打断,“衣服螺纹用三本针加固,后背捆条的细节用机器出链条样式的车缝线,必须红色打枣缝线。”
  “还有,领完这个月的酬劳,把手头工作对接。”
  音筒没再传声音,与萧阈工作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好说话,牵扯到原则问题,脾性极大,说出的话向来笃定决绝,从不改主意。
  挂断,手机一扔,小臂搭向眼睑,他的嘴唇同样不舒展,型状紧绷,此刻显得凉薄。
  泯泯夜色愈发浓稠,萧阈倏地想到什么,翻身坐起来,切换工作号打开黑名单,手指飞快往下滑。
  腰脊紧张到肩颈,他手指敲得飞快,急切如同懵懂早恋的少年。
  4RealMe:【我回国了,要不要出来吃个饭,谈谈今年的合作?】
  好半天收到回复【被盗号了?】
  他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当初的举动着实有失体面,顺她的话胡诌理由。
  4RealMe:【没有,之前被盗号了才找回来。】
  黎初漾没有再回复。
  等到后半夜,他按耐不住席卷的困意,手机从掌心慢慢滑落,屏幕还停留在消息界面。
  工作号的备注:漾漾。
第8章 8
  约定地点距离家两公里的莲花林,是凉川有名的文旅一条街,小巷两边老房、老院子、一溜小铺子,九点半左右恰逢营业准备时间,邻里相熟免不了闲谈,随着餐食的香味,市井气息鲜活。
  “你自己先做光子嫩肤嘛,哎呀,我下午再过来,有点事。”电话说着,手没空闲,黎初漾有条不紊安排工作事宜。十一月底电商最忙的季节,它意味四个流量高峰期即将到来,购物节、圣诞、元旦、春节前夕。
  路过一家蛋烘糕小摊,老板热情吆喝:“女娃买个蛋烘糕嘛,我们家的皮儿又薄又脆!”
  “你在外面?”薛之宁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去工厂,结果去外面耍,哪个狗这么早约你出去?”
  她朝老板微微摇头婉拒,往前走,“Threshold。”
  “......不是,你昨天不是先走了,怎么勾搭上的啊?”
  “他自己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了。”
  “啊?”
  昨晚小酌没控制好量,喝完黎初漾倒头就睡,清晨被六点半的生物钟叫醒,第一件事,抓床头的手机翻看。
  工作向来小心谨慎,交谈信息从不删除,和4RealMe的聊天记录完整。
  对方第一条消息,追溯2020年10月9日。
  4RealMe:【你好,我是4RealMe.Records的主理人,您品牌的设计理念我十分欣赏,请问有合作意向吗?】
  起初只聊工作,偶尔几句生活内容,直到2022年1月1日,00:00分的最后一条消息。
  4RealMe:【新年快乐,愿好运相随。】
  年关难过琐碎缠身,1月4日才整理好心情。
  新年快乐和几百字的夸夸小作文得到却是红色感叹号。
  说号被盗太扯淡了,究竟哪里得罪他,至今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至于答应见面的理由......
  林魏赫没必要骗人,她瞳孔发散,试图回忆一张面容,却始终模糊到只有轮廓,停下脚步,“宁宁,你记得萧阈长什么样子吗?”
  “萧阈?林魏赫发小?高一和你、狒狒一个班的校草?”
  当时学校一二号楼文理班,艺术生的教室单独划分,细分到美术与声乐传媒。
  薛之宁是传媒生,教室在校门口的三层矮楼,黎初漾几人高二上学期在理科火箭班。
  凉川附高升学率全靠火箭班,当年赶上评估省重点的分水岭,半学期刷次人,学习压力负累任务格外繁重,平时课间不是刷题就是补觉,午休放学才有喘息的时间。到高二下学期艺术生的特权,可申请校外专业性更高的艺考培训机构,譬如画室、琴行等,或在家请辅导老师。
  文化班和艺术班实则有壁,萧阈这种火箭班出来的校草,往往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果非同班,最多全校活动能撞面,他桃花缘极好,加上长相同样优越的林魏赫,两人但凡抛头露面,围观的女生特多。
  薛之宁压根没见过萧阈几次,“我就记得他在操场打球一大堆女生围在那等着送水,具体长什么样我还真忘了。”
  黎初漾沉默。
  聚散无常,遗忘是生活常态。
  忘记一个人,从味道、声音、面容、再到小细节,也许顺序不同,但最后在来不及反应的瞬息就只剩下特定画面的记忆了。
  所以,昨日的恍惚大抵因为,样貌轮廓的相似度和现场歌词灯光的感染力,两者融合带来的微妙感觉。
  “不过这人有点牛啊,高三下学期从火箭班直接转声乐,文化课不上,毕业照也不来。”
  耳边传来钢琴哆来咪,她侧目,琴行橱窗的三角钢琴空无一人,呢喃:“对啊,很牛。”
  “话说回来,蝉联三年校草宝座,现在绝对是个超级大帅比。你问他干嘛?碰着人了?”
  “没。”
  “不对啊,你们同桌没有联系方式啊?”薛之宁说完想起那时黎初漾没手机,转移话题,“说到这,我可要骂林魏赫了,兄弟这么帅,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是一点不懂!你说咱们长得丢他人了?还是萧阈现在成了大明星音乐家逼格太高?这么多年也没说带出来玩玩,真他妈不讲义气!”
  说着说着,发现对面没声音,“人呢?别告诉我你在聊工作!”
  “不然聊时政吗?”
  “......你先问我的,姐。”
  “我问一句,你说五分钟,行了,我到了。”黎初漾笑,“争取过年前爆个单,看姐今天怎么搞定Threshold那神经病!”
  “行行行,搞定他,年底带我去shopping!”
  “神经病?”懒散腔调,尾音拖得特别长。
  “......”
  她摁掉电话,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吸气同时脚尖跟着挪动。
  这哥,一如既往的潮。
  深咖长款呢绒大衣,内搭鸽灰卫衣,牛仔裤配球鞋。
  只不过,墨镜下的半张脸,整体是冷淡的,但唇微微勾着,十分戏谑。
  “好巧啊。”黎初漾微笑,心里想着,帅是帅,这不好糊弄的劲儿确实挺像。
  她的凝视,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烦躁窜涌得特别快,萧阈唇线立刻平直,臭着张脸,双手插兜,迈了一步,停在她面前。
  什么意思?黎初漾眼睛弯了弯,继续搭腔:“你也才来吗?”
  结果人撂了句,“怎么是你?”
  哦,搞半天,还不知道她是谁。想到LCC紧凑的演出时间,黎初漾快速估计他身上衣物饰品价值,觉得他八成败家现在是缺钱了。
  “那不是很好吗?我不止是合作伙伴,还是你的粉丝。”
  他呵了声,擦肩而过。
  莫名其妙。黎初漾心里默念三遍财神爷,跟上去,抬头的瞬间怔住。
  他笔直后颈的纹身样式,是一群展翅翱翔的鸽群。
  因为皮肤色调偏冷,阳光下呈现的灿白恰好填进纯线勾勒的鸽子。
  飞鸟象征自由,白鸽象征love&peace,嘻哈文化经常提到。Threshold这样不羁散漫的人,作为拥护者,纹类似图样很正常。
  巧合而已。
  迅速收拾发溃的心绪,她面色如常地说:“你上次的新歌真好听,肯定废了不少时间吧。”
  他指间挂着耳机盒的环,漫不经心晃着,“随便写的垃圾。”
  她笑,“随便写的都这么好听。”
  “是吗?”
  “当然。”
  “怎么个好听法?”
  “Flow顺滑。”
  “就这?”
  “......”
  —那你还想怎样?
  想呛回去,但不能。这玩意和舞台上完全是两个人,黎初漾筛选鱼种入塘碰见刺儿一般直接pass。她忍了忍,嘴上继续吹捧:“情感饱满,让人了听了深受触动。歌词充满智慧和深度,非常有思想,非常有灵魂。”
  绞尽脑汁,不留余力,最后补充:“最主要你声音好听。”
  萧阈眼梢上扬,嗓音平直:“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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