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漾想一脚踢死他。
似乎意识自己太作,他问:“对比Taktak如何。”
这么小的破事一直记着,果然小心眼,咋,LCC成员那么多,只能喜欢你不成。
她说:“当然是你的好。”
“行吧。”勉强满意的语气。
公是公,私是私,今天主要目的不是钓人。
黎初漾懒得再找话头聊,低头之际,余光在萧阈的球鞋停留一秒。
果然脚长和身高成正比。
手伸进荷包摸出手机,她飞快敲了行字。
赚钱路上:【我真服了,第一次见到听见当面吹捧脸不红心不跳的人。】
宁大美人:【哈哈哈哈哈!打字?在人家背后吐槽小心又被抓个现形!】
狒狒王:【谁啊?】
赚钱路上:【Threshold。】
狒狒王:【......】
宁大美人:【我不是告诉过你,高阳说Threshold就这吊样,没事的,我相信你,加油把他弄进鱼塘好好调.教。】
狒狒王:【......】
赚钱路上:【等我把店铺的事儿搞定再说。】
宁大美人:【黎姐加油!百万单奖杯和年终奖等着你!】
鞋底轧到不同触感,黎初漾收起手机,知道目的地到了。
莲花林有很多水吧,这家在街道尽头,种满了苦谏树,五月份来时,指甲般大小的淡紫小花团团簇簇,纤弱而淡雅的清香隔老远都能闻到,十二月果期,花瓣落尽,黄色果实坠压弯树梢,红尾尖喙的灰雀啄几下,嘟噜坠了满地。
因此名字带树名,据说是老板亲自取的。
黎初漾眼珠一转,“苦谏信尽,这家店名字听起来好文艺,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前面的人回头,脖颈挂着的链子晃了几下。
反光刺激得眼睛生理性地一闭,随后听见他慵淡的嗓音,缓缓道来:“南朝宗懔的‘始梅花,终楝花’,苦楝花开,标志一百二十天的二十四番花信风结束。”
再打开眼帘。
他伸出了手臂,修长的两指正在拽枝桠。
叶隙间的落下细碎阳光洒侧脸,鼻梁几乎透明,唇红润。
瞳孔外圈波纹散开,是她自己未曾发现的微颤。
他摘下颗果实,拈在指尖,歪着头,朝她抬了抬下颚。
迟疑一秒,她伸手,五指松开。
“苦谏花开,花信尽。”
他的声音和那颗圆润的果实一并落了下来。
植物自带的湿漉沾到手心,鼻腔沁润的清香中带苦带涩。
萧阈转身,握住扶手,“意思是,花期来了,夏天便不期而至。”
黎初漾回神,不知道说什么,就哦了声。
“哦?”明显不满意这反应。
真难伺候,她有点不耐烦,简洁道:“现在冬天,果期。”
黎初漾其实就想多说点话,和萧阈显得熟络些,毕竟被无缘无故拉黑过,他看起来像那种喜怒无常不讲道理的人,她要不提前做个铺垫打下太极,等会儿谈合作,如果发生不愉快面红脖子粗怎么办?没想到他挺爱唠。
萧阈敏锐地察觉语气改变,心想才聊多少句就没耐心,那天跟年轻小男生聊那么多,要多开心就多开心,到他这儿,自己开的头不接了。钓人有这么钓的?还是换了新目标?哦,对,还有个体制内男友。他昧道德昧良心,她倒好,撩一下不管了。
萧阈面无表情回头,睨着黎初漾,偏要说:“那些贪食的鸟看见了吗?吃果子就吃果子,还到处不负责任的播种。”
她浑然不觉暗喻,“看见了看见了。”
够敷衍,真行。他用力拉开水吧大门,“前些年这里只有一棵苦谏,”想到什么,语声稍顿,扯了下嘴角,“等回过神,就变成了一片。”
终于可以商讨赚钱大计,黎初漾随口扔出句:“好厉害啊,这都知道。”
他慢悠悠,“因为我有文化。”
“......”
有毛病。黎初漾急不可耐先脚迈进门槛。
水吧风格简约,白墙、灰黑水泥地板,屋内陈设的每一件物什透着岁月沉淀的痕迹,两面朝院的落地窗洁净明亮。
她噎着口气进来,看到留络腮胡,打扮极具艺术感的男人正在玩奇迹暖暖,那口气更加不上不下。换老板了?
她骑虎难下,既不想搭理身后的男人,也不想找古怪的新老板点单。
萧阈往吧台一靠,伸出手臂,手指反屈轻轻叩了两下桌面。
立刻闻到他大衣呢绒、皮肤透出的淡香,像森林一眼冷泉掉进烧融的蜂蜡,濯洗、低温让它凝固,干净甘甜,里面微微发黏。香味有点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试图从他身上寻找答案,敛睫掩护,吸了吸鼻子。
“接客了。”萧阈懒洋洋地说,脊柱陡得激灵,他确实五感六觉比常人敏感,但不至于过激反应。他低头闻自己,瞥了眼她的发旋,不声不响地松动紧张的肩胛骨。
“来了啊,”孟博连续打呵欠,“我去给你做。”
“冰美式。我喝这个。”
孟博见鬼似地抬头,看见萧阈旁边的黎初漾瞳孔放大,说:“你——”
“冰美式。”
“......”
萧阈天生不爱喝苦东西,饮品三样口味,蜂蜜、草莓、巧克力配各种茶、水、奶轮换来,一般冬天只喝热可可。孟博想起今早七点半那通要人命的电话,萧阈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默默而好奇地打量黎初漾。
啪。
孟博脸上扒了只手掌,贴的很紧,差点没给他干闭气,他大叫:“干什么啊!我昨天通宵大早上起来营业,看下怎么了?”
“闭嘴。”萧阈毫不留情、恶劣地把孟博探出的脑袋往回按,转而淡定地问黎初漾:“喝什么?”
场面说不出的诡异,但见识了公司女主播因咖位打架的大场面,黎初漾稳若泰山,挑做法最简单的饮品,“柠檬水,谢谢。”
“热柠檬水,”萧阈下意识补充,言简意赅对孟博说:“听懂点头。”
见人艰难点头,他撤回手,单手抄裤兜,下巴朝院子点了点,“你先去外面坐。”
黎初漾后知后觉,这两人似乎挺熟。
拎包转身之前,随口问:“你跟这老板认识?”
“哦,我就是取名的老板。”
“......”想到之前说的话,她沉默几秒,朝他点头,“名字不错,很有文化。”
萧阈望着她纤丽背影,唇角往上掀。
“哎哟,这么喜欢人家呀,都走远了,还看呢。”
他收回视线,淡声警告:“我嘴没把门,你玩换装小游戏氪了一辆车的事,能瞒孟叔多久,全看你自己。”
“店员下午上班,我大清早从家里赶过来给你开店,袜子没穿,路上脚趾头都要冻掉了,求你做个人吧。”孟博撇嘴,打开水龙头清洗柠檬,“就知道怼我耗,林魏赫周一也休息,他起的早家离莲花林又近,叫他不行吗?”
三人爷爷住一块,从小就认识。孟博初中去了日本,不久前刚回国,萧阈和林魏赫从幼儿园到高中同班,来往更加密切。苦谏信尽,三人合资开着玩的小店,单纯为小聚时方便,压根没想赚钱,平时店员打理,下午两点半营业。
“不行,林魏赫忙。”萧阈盯着孟博潦草的动作,语气嫌弃:“能不能洗干净点?”
“皮要切的......要切吗?”
手不沾阳春水的俩少爷面面相觑。
纯黑镜片倒映孟博放大的脸盘子,他无语,搞不懂萧阈为什么一直戴墨镜装逼,忍不住说:“你得红眼病了?”
“关你屁事。”萧阈掏出手机,搜索柠檬水的柠檬是否需要去皮,得到三条同样的答案,拉开吧台的跨栏,“你去弄咖啡。”
“亲自动手?终于迎来第二春了?”
他取下戒指,按压洗手液泵头,慢条斯理在掌心揉搓出细密泡沫,“你在说什么?”
孟博朝院内张望,“装什么装,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这姑娘看起来挺乖,我瞧着特有眼缘,总感觉在哪儿见过,我靠!这他妈不是初黎吗?”
“嗯。”萧阈应了声,修长指节捏一块崭新软布,细致擦拭柠檬表皮。
他很专心,似乎再无别的事值得分神。
“这么多年除了阿拉蕾没看你对哪位姑娘上心,结果你小子一来就玩这么大的。”
萧阈平静地说:“她就是阿拉蕾。”
孟博惊讶到失声,瞪着坐在院子的女人。
不免回忆那个骄傲到顶,甚至不可一世的少年,沉湎迷恋一个人时的那副样子。
他喃喃道:“难怪,我是说怎么......可完全是两个人啊,变化太大了吧......”
一分钟、两分钟、乃至五分钟过去,黎初漾在网上搜索Threshold,信息空白,别无他法,打开金铲铲开了把狂暴模式。
过了会儿,一颗小东西穿过层层树叶,弹落在桌面,是苦谏果实。她捏在指头端详。
有人推门,踩踏木板的脚步声闲散而有力,应该是他。
但没几步再无声音,她疑惑侧目,他单手端着漆银托盘,不言不语,站在那不知道干什么。
萧阈喉结微动,脖颈血管暗蓝,是隐忍的痕迹。
期盼她发现,胆怯她厌恶,生气她真的认不出,失落如此明显她仍旧认不出。
到头来,爱和怨怼始终无法洒脱,以至于不得不另辟蹊径。
他心窝一阵酸涩烘软,好半天敛去情绪,阔步到她面前,稍稍俯身,两指拎起细颈玻璃杯轻放。
黎初漾目光悄悄捉住他的手。
听说指与掌缘连接没有蹼肉的手万里挑一,他的手指匀长,肤白,非常漂亮。
但他的皮肉好薄,筋鞬、关节随动作清晰地牵动,有种蛰伏的力量感。
萧阈从托盘拿出香辣薄豆皮和草莓放她面前,一杯冰美式放对面,接着将托盘竖起靠桌腿。
“久等。”木桌有点矮,他右腿往旁一喇,手随意搁到桌面。
右手中指,大写的字母,Y。
黎初漾略微失神。
循她的视线,萧阈意识到忘记戴戒指,轻握拳,掌骨鸽血钝痛。
干脆大方展示,他立起手背,用揶揄调笑的口吻说:“看来我的手很好看。”
黎初漾闭了下眼,“还行。”
“一直戴墨镜不会不舒服吗?”呼吸放得轻,语速也慢。
他语气正经认真:“我白内障畏光,不戴墨镜眼睛会瞎。”
“......”上次明明直视最强光束,还白内障,智障吧。她无语地问:“舞台灯光你能受得了?”
“没办法,为了混口饭吃。”
黎初漾抑着情绪,语声沉静,“我们在网上聊了不少,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第9章 9
萧阈望着她,目光隔黑色与她的眼睛触碰,颔首轻抿一口咖啡,苦涩渗在舌尖,眉尖小幅度起皱。
“笨。”吐出模糊音节后,他轻笑,不知怎么有点落寞味道。
笨?
黎初漾心跳漏一拍,头脑嗡嗡作响,像是被某种东西震击。
手上空无一物,不知为何变得沉甸甸,需要握住,也许想把什么重新攥回手中。
她握住了玻璃杯。
“英文名。”
“英文名?”
“不然?”
“......”Ben个头Ben,她干巴巴地说:“我问的中文名。”
“叫我霍本就行。”假名顺手拈来。
见黎初漾一脸怀疑地低头翻包,萧阈往后靠,掏出手机快速敲字。
Yuxx:【通知下成员,若有人问我名字,就说叫霍本。】
高阳:【什么意思?】
Yuxx:【注重隐私。】
高阳:【好的。】
“黎初漾,我的名字。”
“嗯。”
这时薛之宁的讯息回复【霍本】。
不知失望亦或庆幸,黎初漾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
啜口水,温度正好,不甜不涩。
柠檬籽全部剔干净了。
“那就不拐弯抹角了,说正事吧。”她肃了神色,直言:“这次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萧阈低头一笑,“After you。”
不是lady first,而是After you。
女士优先,很多人认为是种绅士礼仪,但实则是以男性视角定义的规范、隐形歧视。
任何权利如果通过让渡得来,那么很难有主动争取权利的姿态和意识。
但凡平等的基础,没有所谓优先,因为优先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平等概念的抵触。
想必他受到的教育理念超前,才会特意避免,矫枉过正。
以往工作中从未有过,黎初漾感觉自身有被尊重,不免对萧阈多了几分好感。
“行,”她找回节奏,拿出官方腔调,“我的想法,不做预售,年货节前推出新款现货,样衣制作、大货面料、辅料采购差不多两周,大货一周,基本一个月足够,所以时间比较宽裕,线上授权得加几个平台,我们专卖店有了可以线下多加个渠道......”
萧阈倾听着,眸中毫不遮掩的欣赏和迷恋。
黎初漾真的在成长,无论以经验或内核的角度,相较过去,更自信成熟也更加有魅力。
等她表述停顿,他交换自己的观点,再以客观的层面挑出亮点弥补缺陷。
不能否认,撇去萧阈贱兮兮又欠揍的性格,他是位很好的合作伙伴。前年合作聊到半夜,交流畅通,时隔三年仍如此,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柠檬水见底,对面的人率先拿起杯子,黎初漾不想麻烦,出声制止:“不用,我吃几颗草莓就行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用那么麻烦。”
“......”
萧阈放下杯子靠回木椅,双臂交叠,低觑面前满满一杯咖啡。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握起瓷杯,不情不愿抿了口,撒气般放回去。
听见杯底磕木板的声音,黎初漾咽下甜津津的果肉,草莓新鲜的汁液让唇瓣红潋潋,她犹豫了下,试探地问:“吃不吃?”
萧阈的视力很好,从黎初漾微张的唇能窥见里面肉粉色壁腔。
不可控地回忆一场短暂久远的美梦,三年前跨年夜,他的初吻。
第一次触碰嘴唇,其实很惊讶,和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特别软,像果冻,几乎感受不到唇的存在。她应该喝了很多草莓味的酒,呵出的气潮热香甜。当时萧阈也青涩懵懂,只知托住她的颈,手指摸索她发烫的面颊,闭上眼去感受。
太舒服了,就那样贴了几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钟。他按捺不住更深的渴望,问能不能伸舌头。她的声息温而潮,氤氲了他的鼻尖。天知道得到肯定答案,汹涌几乎淹没了他的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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