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飞来一只蝴蝶,赤金叠加的斑纹,熠熠发光的鳞片,它先停于墓碑之上,随后振翅高飞。
冥冥之中受到指引,她爬起来,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跟着蝴蝶一起,踉踉跄跄朝萧阈跑。
他更快,试图与时间争分夺秒,从另一端飞奔而来。
萧阈用结实有力的双臂接住了她,身上花香浓郁,第一句话则是,“乖乖,这是掉了多少金豆豆,眼睛肿成这样?”
黎初漾觉得刚刚一幕有点像肉麻矫情的文艺片,但余光瞥见他沾满泥泞的球鞋,鼻头发酸,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你怎么在这里……”
“哥会魔法。”
“……萧阈。”
“我可没违规啊,你说想见我,我才出现,没打扰你,你别反而赖我……”
“为什么?”她哭着问:“不是说了让你别跟来……”
“笨蛋,我不来谁来帮你擦眼泪。”萧阈用指腹轻轻揩去黎初漾的泪,细细筛出她发间几缕清灰碎屑,“别哭了,我这不是在吗?”
黎初漾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萧阈被吓到,手忙脚乱为她抹眼泪,又细细吻她湿润的眼尾,抚摸她的脊背,哄着,“乖乖别哭了,外婆看见你这样要心疼了,我也会心疼……”
她哭得不能自已。
较于物质的匮乏,父母的漠视憎恶,众叛亲离才是梦魇,一直束缚她,迫害她,让她无法勇敢生长,不敢敞开心扉去爱。
她明白的,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失望,更不会陷入绝望。
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不需要爱,她也确实做到了。
她披襟斩棘,主宰自己的人生。
但人若没有爱,一生将会变得多么孤寂而漫长。
可萧阈出现了,她不断逃避,用尖锐冰冷的言辞伤害他,决绝地离开他,却又忍不住靠近,她一次次试探,他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黎初漾不知道萧阈究竟爱了她多久,但一定比想象得更久。
她望着他。
风扬起萧阈的额发,五官折角锐利立体,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可以看清血管,唇红润光泽,那是养尊处优、风调雨顺养出来的白与红,是凛冽的皮骨与热烈的浪漫。
这样一位男人,正满眼心疼、款款深情地注视她。
之前那颗抽芽的种子,终于在苍凉贫瘠的心脏长成参天大树。
自觉亏欠万分,她内疚地嗫嚅:“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才发现……”
萧阈亲亲黎初漾的脸颊,云淡风轻地说:“多大点事儿,道什么歉,小问题。”
“别哭了。”
他担忧她流这么多泪,等下眼睛会不会疼。
下一刻,他听见她无比郑重地说:“萧阈,我爱你。”
轰鸣声在心中响起,萧阈愣住,随后双掌握住黎初漾的肩膀,呼吸放轻放慢,他安静而沉默地凝视她,生怕惊动。
但急促的心跳,手指崩紧的力道,突起蜿蜒的青筋,是他迫不及待、最深的渴求。
她对他笑,素脸,脸上还有狼狈的泪痕,眼神明亮再无负累。
她说:“萧阈,我爱你,抱歉说得有点晚,但我以后每天说一遍好不好?”
萧阈没说话,头颈慢慢下垂,人像撑不住陡然、巨大的情绪起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捂住眼睛,肩膀细微抖动,眼泪绵延至掌心纹路,鲜红的鸽血刺青,经过她的名字,从指缝溢出来。
黎初漾拉他胳膊,没拉起来,好笑地问:“萧阈,你是不是又哭了?”
“没有。”萧阈哽咽着否认,死不承认,“哥只是等太久,腿站麻了。”
她抚摸他乌黑头发,抚摸那片鸽群,说:“以后不会让你等了。”
萧阈搂住她的腰,嗓音闷闷的,“刚刚风声太大没听见。”
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说:“黎初漾爱萧阈,她决定以后每天说一遍。”
他讨价还价,“一遍不够。”
“那两遍。”
“两遍也不够。”
黎初漾温柔地说:“那么,就不限次数吧。”
“这可是你自己保证的,敢骗我,我就……”
“就怎么样?”
萧阈猝然朝前扑,将黎初漾的腰又圈紧了些,她趔趄半步,他痴迷地嗅着向日葵和玉兰花香,眼里笑中带泪,笑得虎牙尖露出来,“不管,我现在就要再听一遍。”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再一遍。”
……
没回到繁华闹市,下午在破旧祖屋休憩。褥被枕头是萧阈从车里拿出的衣服,墙壁掉漆,空气潮湿,昏暗的灯光下,黎初漾披散着头发,摩挲他脖颈起伏的青色血管,他轻轻拨动她耳边的发,顺手解开她胸前被蕾丝包裹的柔软,将耳朵置于心脏处聆听。
萧阈一脸神魂颠倒,声音暗哑缱绻:“我们心跳的节奏是一样的了。”
手指没入他发间,“以前不一样吗?”
“慢一点。”萧阈打开窗户。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无数飞舞的金色粒子缭绕周遭。一阵穿堂风透顶,深入鼻腔,贯彻肺腑,风来得那样急,吹得窗户颤抖,老旧的木板咯吱咯吱响,发出恸哭般哀鸣。
汗滴落脸庞,滑进锁骨小窝,黎初漾抚摸心电图刺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那串数字,下一秒翻转,双手撑向窗框,瞳孔的向日葵剪影疯狂晃动,涣散成虚朦光影。
什么都忘了,灵魂似乎被萧阈吸附,清醒的最后一秒,听见他说:“乖乖,睁开眼,看看日落。”
掀开发沉的眼皮,黎初漾看到窗外暮色与向日葵团团锦簇,一片熔化的鎏金色,浪漫将她几乎溺毙,不由感叹,“好美。”
萧阈看着黎初漾,“嗯,好美。”
他将她重新抱回怀里,给予她一个暴烈又不渝的热吻,手野蛮地抚上咽喉,与她共享最后一口窒息前的氧气。
刚好降临的时机,差之毫厘都办不到。
萧阈慵懒地靠床头,闭眼调整呼吸和状态,再度望向墙壁的裂痕与菌斑,心里还是酸涩难过。
不忍深想,复而低头注视黎初漾,湿润白皙的肌肤,散布数不清的旖旎痕迹。他细致揩掉她的汗,清理收拾凌乱不堪的铺垫,给经纪人发了短信后,把她严严实实卷进衣服,抱着人离开屋子。
翌日黎初漾醒来,萧阈已经去演唱会现场。床头留有便利贴【早饭在保温盒里,别忘了吃,我爱你。】,她笑了笑,挪到他躺的位置,头埋进满是他气味的枕头,又睡了半小时。
演唱会定在下午五点二十,早上处理完工作,黎初漾走进一家刺青店,一个小时不到出来,她回到家换上短款毛绒针织衫,白色百褶裙,化了最精致的妆容,最后拿镊子在眼睑下方贴了几颗钻。
准备就绪,驱车前往体育馆。高架路交通堵塞,万人空巷,抵达体育馆,开场将近十分钟。
王霏几人在群里疯狂弹消息问怎么还没到,黎初漾扣了个1,一路狂奔。
每隔百米放置张贴LCC海报的指路牌,距离五百米,易拉宝巨型单人海报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再近一点,“First Sight演唱会凉川站”几字映入眼帘。
没戴口罩墨镜,被路人认出来追着要签名合照,她不想再错过萧阈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全部拒绝。
“漾漾这边!”
抬眼看去,好友们都在VIP通道前等待。黎初漾跑过去,薛之宁连忙拿纸巾帮她擦汗,林魏赫看她一眼,默默递上两根应援榜,王霏把皇冠发卡扣在发顶。
她有点蒙,“这什么?”
孟博指着脑袋上的青蛙发卡说:“刚刚商店买的,我们小团体的标志,你来晚了,只有这个了。”
“别磨蹭了!都开场了!”
“走了走了!”
外场围满无票入场的粉丝,内场座无虚席,尖叫欢呼震耳欲聋,台上灯光璀璨斑斓。
二楼VIP座,坐满不同年龄段的人,成员的亲朋好友坐左边,萧阈的父母、爷爷,和江掣宇等资本方并排而坐。前几日,黎初漾与萧母谈心,发现换种心态,现在的工作也能让人快乐,但为长远考虑,会腾出时间用来学习法律知识。
她颔首,笑吟吟地打招呼,坐到正中央座位。
一分钟后正式开场,灯光全灭,舞台白烟四起,大屏3D立体人形朝外探身,两只巨大机械手拂过观众席,捧起光束。
舞台的升降台从烟雾之中缓缓升起,视觉效果拉满,全场红灯亮的刹那,鼓点锤击,聚光灯随鼓,照射LCC每位成员,依次介绍。
“LCC主理人Threshold!”
聚光灯对焦正中央的萧阈。
银色头发全部往后梳,扎成半高脏辫,白色棒球服,白灰渐变牛仔裤,五彩花哨的配饰锦上添花。
舞台四周喷射火焰,LED屏放大那张极致纵情浓烈的五官,眼神倨傲,冷而暴力,带着绞杀一切的攻击性。
他下颌微抬,拨动耳麦,嗓音低磁,“LCC First Sight,are you ready?”
全场沸腾嘶吼,疯狂敲击应援棒,大力挥舞旗帜。
萧阈往二楼VIP座瞥了眼,拽拽地丢了个飞吻,黎初漾心跳飞快,唰地站起来,她有点不好意思,才发现薛之宁几人也站了起来。
这是一场HipHop的视听盛宴,LCC成员和观众全身心投入沉浸,随音乐节奏摇摆蹦跳,气氛不断冲向下一个高峰。
到今年团体新歌,萧阈带头开香槟烈酒,边喝边洒,体育馆上方圆球劈开,倾倒彩带金片,漫天飞舞。
太燥了,演唱会变大型蹦迪现场,台上台下都大汗淋漓,成员们纷纷脱掉外套,全是年轻身材好的帅哥。
而萧阈穿一件工字背心,踩着滑板,从这头滑到那头,他每个小动作拉张荷尔蒙,魅力无限。
女粉丝疯了一样叫哥哥老公,萧阈一概不理,黎初漾有些吃味又有点得意暗爽,这么帅这么有魅力的男人是她的,只有她叫哥哥老公,他才会回应。
“漾漾,你傻笑什么呢?”
她垂睫,拍拍脸,装模作样地说:“没啊,可能想到最近店铺营收比较好吧。”
“骗鬼呢?明明在对你男人发花痴!”
“……”
轮到单人曲目,萧阈换了件短袖西装,扣子全解,野性刺青若隐若现,性感得要死。
配上狂妄的歌词,那劲儿就让人很想睡他。
刚这么想,舞台被投掷内衣,黎初漾脸一黑,捏得应援棒咯吱响,他敢捡起来挂脖子,回去就揍他。
萧阈掀起衣摆擦汗,喝了口水,朝二楼瞟了眼,慢悠悠地说:“大家再扔内衣,我家领导可能会直接下来给我一脚。”
——我有女朋友,在场,且在二楼VIP座。
显而易见的告示。
全场哗然,纷纷朝二楼看。而导播直接给黎初漾镜头。
关注Threshold的不可能不知道初黎。现场、网络直播间炸了,弹幕刷爆问号。
这时舞台灯变成暖金色,屏幕闪现向日葵,萧阈坐在高脚凳,一只腿触底。他抬头望向二楼,坦荡开口:“接下来是我个人的专辑Heart Beat首唱,它是一张情歌专辑,里面所有的歌都是为一人创作创作。”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儿,是我的缪斯,是我多年的魂牵梦萦,我的初恋,我往后余生的爱人。”
音响播放悠扬轻快的R&B,盖过全场喧哗尖叫声。
黎初漾呆了一秒,急忙掏出手机,打开云端的“Heart Beat”文件夹。
萧阈胸口的数字刺青。
尝试输入几次,最后折中敲下091017,解锁成功。
十四条录音,十四首歌。
《向日葵.wav 》2009年
《五年二班 Remix.wav 》2010年
《白玉兰.wav》2011年
《少年的烦恼.wav 》2012年
《开不了口Remix.wav 》2013年
《Why Would I Ever Remix .wav 》2014年
《红豆芭蕉叶.wav 》2015年
《The Fake One.wav》 2016年
《白鸽迁徙 .wav》2017年
《Baby don’t cry.wav》2018年
《苦谏信尽.wav》 2019年
《Fashion Girl .wav》2020年
《杜撰爱人.wav》 2021年
《She’s Mine.wav》 2022年
《Heart Beat.wav》2023年
十四首歌,十四年,竟然是十四年。
岁月荏苒蹉跎,春夏秋冬五十六次更迭,五千多个日夜轮转。
萧阈如今二十四岁,他默默守候凝望的时间,竟然比生命的一半更长久。
装着USB的包裹是两人分手前寄到家中的,所以当时他以为她听见了,他以为她拒绝的是十四年。
黎初漾望向台上的萧阈,萧阈的视线也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她。
他此时抱了把吉他,轻轻拨动琴弦,打着节拍,灯光闪烁,几百万人一起倾听,他唱到忘情时,声音沙哑,汗水滚到脖颈里,打湿领口。
黎初漾的视线渐渐模糊。
萧阈有那么多爱他的人,走过那么多风景,而亿万分中的永恒与例外,时间筛滤最后答案。
是她。
情窦初开是她,怦然心动是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她。
他比她更怕错过,想尽一切办法朝她走,只为和她相遇。
所有不甘与痛楚顷刻之间一笔勾销,千万朵的花开换来了释然。
外婆的预言成真。
——乖乖,我的宝贝啊,以后总有人会爱你的,不要着急,不要放弃。
好热,哪里都热。
全场灯光璀璨,恰似那年骄阳熠熠,是夏天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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