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西心知, 就算朱利奥·德·美第奇在查理五世的影响下当选,也不会满足查理五世的期望。因为他有美第奇家族的利益要维护,一定会尽量平衡西班牙与法国在意大利的势力,用一方牵制另一方。只有这样, 才能保障他的教皇国的利益最大化。
当教皇偏向法国的那一方、与西班牙作对的时候, 才是亨利八世提出离婚申请的最佳时机, 教皇为了拉拢英格兰, 一定会尽可能的满足他的愿望。
但他现在不想告诉亨利八世这些,因为查理五世答应他, 会利用他皇帝的影响力在这次教皇竞选上帮忙。
如果他食言,那时他再让英格兰转向法兰西,并对查理五世进行报复。现在,他还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
于是沃尔西主教安抚国王,道:“我们先耐心等待教皇的选举结果出来, 无论谁是下一任的教皇,我都会尽心尽力地办好陛下的大事。”
亨利八世还是很沮丧:“不过是拿到罗马的一张纸, 怎么就这么难呢。”至少又要拖延到明年了。
沃尔西主教慢条斯理地解释:“罗马一向效率低下, 而且没有钱寸步难行, 每一步都要打点相关人员。”说到这里, 他心中又忿忿不已——若是他当了教皇, 凭他的能力一定会使这种状况改变。
亨利八世注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托马斯,不要让我失望!”
沃尔西主教微微躬身,稍后,他故意举重若轻地说:“陛下,既然我们现在保持中立、不需要介入欧洲的战争,不如让萨里伯爵仍动身去爱尔兰,继续担任总督。爱尔兰那些各自为政的大酋长,最近闹得也太不像话了。”
沃尔西主教在枢密院有两个政敌,一个是国王的姐夫萨福克公爵,一个是诺福克公爵的长子萨里伯爵。这两个武夫什么也不懂,只要是他提出的意见,这两人都反对,在背地里骂他是屠夫的儿子。
因为他们看不得国王这么赏识和信任他,看不得他的权力和财富在英格兰无人能及。
萨里伯爵现在的妻子是白金汉公爵的女儿,白金汉公爵的死完全是他一手策划的。因为白金汉公爵仗着自己出身在王室,傲慢、不可一世,不将他放在眼里。
那是一次宴会上,吃完了烤乳猪,当白金汉公爵捧着金盆让亨利国王洗手后,他也把手放入了盆中。白金汉公爵当即变了脸色,将整盆水打翻在他的衣服上。
最终,他让白金汉公爵在伦敦塔砍掉了脑袋,听说人们在背地里嘀咕,说“英格兰最高贵的雄鹿被屠夫的狗杀害了。”
他不以为意。看吧,这就是冒犯了他的人的下场。
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则头脑简单,当初萨福克私自与玛丽·都铎在法国结婚,是他向国王求情。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对冒犯过自己的人,都会报仇雪恨。现在是萨里伯爵,他最好识相一点。
萨里伯爵自诩出身自霍华德家族,血统高贵,一直不老实服从他的计划和安排;还有他的妹夫托马斯·博林,也是一有机会就向亨利国王邀宠。
将萨里伯爵远远地打发到爱尔兰,不让他再插手自己的事务,才称自己的心意。另外,爱尔兰的问题很棘手,他去了解决不了,坏消息不断传来会更惹亨利国王反感。
还有托马斯·博林,也要想办法让他出使哪个国家,不在国王面前出现才好。
*
亨利八世确实没有再参与欧洲战争的打算了,爱尔兰也迫切需要整顿,除了萨里伯爵,国内没有其他人能胜任。
萨福克公爵肯定不能去,如果被玛丽公主知道,把她的丈夫派遣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只会惹来她的哭闹不休;再说他也需要萨福克公爵日常陪伴着射箭和马上长矛训练。
所以,就让萨里伯爵去吧!他在那里也干过两年了,没有人比他对爱尔兰更熟悉。
*
沃尔西主教与亨利八世商量完事情,乘驳船回去。
他每次进宫,都有大批随从跟着,这些随从既有贵族也有绅士,各个身份显赫、家境优渥;
他有两个大银十字架,一个代表约克大主教,一个代表教皇特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两个仪表堂堂的神职人员,一直在他前面举着;
另外还有随从们分别捧着英格兰国玺、枢机主教的帽子、两个大银柱,纹章官则扛着一根镀金的大银权杖。
他身穿的枢机主教法衣,布料用的都是最好的丝绸锦缎,颜色不是大红色就是紫色;
当他经过时,他的礼宾官会大声的喊,“为大法官阁下让道!诸位,请为大法官阁下让道!”
*
亨利八世倚着铅制的窗框,俯视着沃尔西主教离开的排场,华丽的主教驳船正在缓缓驶离登岸台阶,岸上有虔诚的教徒追着驳船一边奔跑一边叫喊。
以前从没有这么这种感觉——怪不得有些人背地里吐槽红衣主教,说他的罪孽太深重,举一个十字架都不够!
实在是谱摆得太大,过于隆重、也过于浮夸了。还有,举两个十字架也太傻了!
透过玻璃,年轻的国王脸上是一副玩味的表情。
*
在霍华德家族位于伦敦的私人府邸,萨里伯爵听说自己又被派到了爱尔兰担任总督,气得是又拍桌子又踹凳子。
这个屠夫家的崽子,欺人太甚了!仗着在国王面前得宠,一次又一次地排挤自己。
霍华德家的人一旦发怒,从口中吐出的恶言恶语,是绵绵不绝。
托马斯·博林木讷地忍受着姐夫的愤怒和不甘。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沃尔西主教的权力太大,他能言善道、手腕高明,总能影响国王的判断。
萨里伯爵怒骂了托马斯·沃尔西半个多小时,对爱尔兰的事务他真的是一筹莫展。那一点点兵力,在爱尔兰根本无济于事;一旦卷入了爱尔兰的事务,就像进入了沼泽地。
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永不踏入那片深渊。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剥了那个‘屠夫的野种’的身上的皮!博林,你的大女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她就不能给国王一点甜头,让国王为霍华德和博林家做哪怕一点好事吗?!”
托马斯·博林不安地抿了抿嘴唇,“玛丽她一向没有什么头脑,您也知道,虽然她是长女,当初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向我要侍女时,我反而把年龄小的安妮送了过去……”
萨里伯爵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成为国王的情妇,不需要什么头脑!”
托马斯·博林小心翼翼地辩解:“国王对她不是简单的那种关系。”
萨里伯爵皱起了眉头,冷冷地道:“什么关系?不要告诉我,国王只满足于从远处欣赏!”
第三十一章
国王来信
托马斯·博林道:“国王对玛丽一时的宠爱, 根本动不了沃尔西的根基;除非她成为国王正式的妻子,她的影响力才能超过红衣主教。”
萨里伯爵慢慢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先支持国王离婚;然后再把玛丽放到王后的位子上。”
托马斯·博林肯定地道:“只有这样,才能把‘屠夫的儿子’彻底扳倒, 否则一旦他卷土重来, 会加倍地报复我们。”
“把一个骑士的女儿放在王后的位子上, ”萨里伯爵难以置信地问:“托马斯, 你认为有可能发生吗?”
托马斯·博林点了点头:“亨利国王与他的外祖父爱德华四世很像,当时‘拥王者’沃里克伯爵的权力比现在的沃尔西主教还要大,当伯爵去法国为爱德华寻找一位公主新娘时,爱德华四世却在国内偷偷娶了平民伊丽莎白·伍德维尔, 并最终造成了拥王者的倒台。与现在的情况相比, 有何不同?最重要的是, 玛丽吸引了亨利国王。”
萨里伯爵盯着妹夫若有所思, 博林家从籍籍无名的商人取得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可能就是靠的这样的野心。
托马斯·博林的祖父只是绸布商人, 据说短暂地当过伦敦市长,他让儿子娶了奥蒙德伯爵的女儿,完成了家族由平民向贵族的第一步蜕变;然后是孙子托马斯·博林,娶了他的妹妹伊丽莎白·霍华德,一个公爵的女儿;现在, 难道博林家,还会再有一位王后吗?
萨里伯爵耸了耸肩:“问题是, 亨利八世想让玛丽当王后吗?”
托马斯·博林清了清喉咙, 道:“如果想要得到玛丽的唯一条件, 就是必须是他合法的妻子, 那么, 国王为了得到她,就只能让她成为王后。”
萨里伯爵咧嘴一笑:“国王有这么蠢吗?”
托马斯·博林狡黠地回答:“可以一试。我会让玛丽回赫弗呆一阵子,看看一点点的分离之苦,会让亨利国王做出什么举动。他是一名优秀的猎手,猎物短暂消失一段时间,不仅不会令他放弃,还会加速他的步伐。”
到那时,猎手便成为了霍华德和博林家的猎物。
萨里伯爵抚掌,大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你最好能很快成功,因为我在爱尔兰只能依靠巴特勒家族的忠诚,如果我长期陷在那里的话,你就只能准备一大笔嫁妆、尽快把安妮嫁过去了。”
*
托马斯·博林去拜访凯瑟琳王后。向她请求,允许带玛丽·博林回去一段时间,他的妻子生病了,需要女儿的陪伴和照顾。
凯瑟琳王后同意了。
待托马斯·博林离开了谒见室,凯瑟琳王后对玛利亚·德·萨利纳斯道:“以前,我巴不得玛丽·博林能离开我的王宫,让她再也无法与国王照面。今日终于如愿了,我的心中又生出惶恐,我失势已经如此明显了吗?让这些侍女们争先恐后地离我而去、另谋出路。”
玛利亚·德·萨利纳斯道:“王后,您多心了。”
凯瑟琳王后闷闷地重复:“我多心了嘛?现在国王几乎不来拜访我,你看从前有多少家族争着要把女孩们塞进我的家庭,现在呢,他们知道国王不再带着他心爱的廷臣们来我这里了,一个个再也不提这茬儿。”
玛利亚·德·萨利纳斯小心谨慎地道:“如果只是看您暂时受了冷遇,就赶紧另谋其它出路也便罢了。最怕不知道他在背后又搞什么阴谋诡计。”
凯瑟琳王后的眼睛开始刺痛:“无论他们搞出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会退缩。”
*
一名男仆把安妮、玛丽和乔治,带到了托马斯·博林的司库办公室。
“玛丽,你要收拾一下衣服和行李,回赫弗一段时间。”他对玛丽道。
安妮抬眸不解地问:“为什么?”
托马斯·博林颇不在意地回答:“你母亲病了。”
安妮惊讶:“病了?那我呢?”
托马斯·博林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刚回宫嘛?所以,让玛丽回去照顾一段时间好了。”
安妮有一点狐疑,但没有再问什么。
“我已经派了两个人一路护送你回赫弗,”托马斯·博林又道:“王后陛下那里,我也帮你请辞过了。你一会儿收拾好了行李,就动身吧!”
“好的,父亲!”
“你赶紧回去收拾吧,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再交代一下他俩。”
玛丽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并没有多想。
两个博林家的男侍从已经在水门那里等着了,他们会先一起乘船然后再换骑马,一直骑到肯特郡。
“玛丽,你这是去哪里?”亨利八世骑了一早上的马从外面回来,看到玛丽·博林提着一只小藤箱子、身边有两个人护送着往码头去,不禁诧异地问。
玛丽·博林向马背上的国王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道:“我母亲病了,父亲让我回去照顾一段时间。”
亨利八世翻身下马,咆哮脱口而出:“谁允许的?”
“陛下,我父亲已经向王后请辞过了。”
许久,他闷闷地开口:“你要回去多久?”
“不知道呢!”
亨利国王的一腔愤懑无处发泄,玛丽是凯瑟琳王后的侍女,离开经得她的同意即可。可是,那个回去照顾的人为什么必须是玛丽,而不是安妮或者乔治?
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
“圣诞节时,我能见到你吗?”亨利八世低声问。
玛丽犹豫了一下:“我不确定,陛下。”
“那么,你会给我写信吧?”亨利八世目光炙热地注视着她,炙热中还有一抹恨意。
“当然。”玛丽小心道。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亨利八世气咻咻地转身,他怕自己再不离开,情绪就会失控——也许他会逼着托马斯·博林改变主意!
*
玛丽对回到赫弗的生活,还有些向往。她甚至期待离开的这段时间,剧情会加速向前,发生一些令她高兴的事情。
赫弗城堡一直被伊丽莎白·博林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原著中好像没有夫人生病这段剧情,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小说中交代的不可能面面俱到。
玛丽对夫人的病情倒也不太担心,因为依稀记得,博林夫人是在安妮砍首两年后去世的,这次生病应该是无大碍的。
秋高气爽,沿途的乡村景色很美。
回到赫弗,玛丽先去见了母亲。博林夫人看着疲惫,但是身体状况应该还不错,至少没有卧病在床起不来。
“母亲,听说您生病了。”
博林夫人点了点头:“是的,这段时间需要你帮助我一起打理庄园的事务。”
“遵命,母亲。”
“先去梳洗梳洗吧!晚上一起用餐。”
赫弗的日子很平静,一如她刚从法国回来装病的那两年。博林夫人看起来虽然病恹恹的,但不至于很严重。就这样过了两周,乔治突然骑马回来了。
玛丽迎出了城堡,站在内院问道:“你怎么也回来了?
乔治笑道:“作为信使。”
“什么?”
乔治让马夫把他的马牵走,拉着玛丽一起走进大厅。“国王陛下派我来送信。”
“哦。”
乔治把一封封着皇室印章的信,递给了玛丽。
“我的爱人,虽然你肯定忘了对我许下的承诺——会写信给我,但我认为,任何一个侍臣都理应主动关心他的爱人是否安康(否则他将对此一无所知)。
……随信寄去一只昨夜被我亲手猎杀的雄鹿,愿你在大快朵颐之际,能想起将它赠予你的猎人。H.R.”[注]
玛丽匆匆看完了国王的来信,所有的这些与小说中的剧情都相差不大,只不过国王写信的对象,由安妮变成了自己。
在安妮之前,玛丽要先成为国王的情妇,这个情节算是始终绕不过去了!
*
乔治等着她看完,神采奕奕地道:“玛丽,国王不爱写信是出了名的!就是给教皇或其他君主的信,也经常由秘书们代笔,他只签名了事!他真的很在乎你!”
玛丽心中的烦闷不减,强制自己忘掉压力:“那么,晚上我们要吃鹿肉了?”
乔治看着玛丽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也是深感佩服。国王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等到了那一天,会变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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