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必须有玛丽的牺牲在前,安妮才会从中得到启发——亨利八世还是先救了自己。
这才是最令她担心的。
*
“你很高兴是国王救了你吗?”
“是的。”
她口中回答着“是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亨利·珀西,彷佛后者比国王还要有分量许多倍。
亨利八世发现自己天真了,她真正关注的人不是安妮·博林,而是亨利·珀西。接下来交换舞伴后的情形,更加准确验证了他的想法。
舞形再次变化,玛丽·博林与亨利·珀西组成了一对。他俩刚一面对面,她就朝他笑了。亨利八世内心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失落。
事实上,玛丽并不开心。
*
她在穿越来此的前一秒,还与亨利在一起。如今两人面对面,却俨然一对陌生人。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玛丽不甘心地再次发问。
亨利·珀西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之前在马上长矛格斗时头部受了伤,丢失了一段记忆。”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穿越来的。”
“什么意思?”
“我俩原本并不属于这里,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的这里……”
亨利·珀西打断了她的话:“玛丽·博林小姐,你这样和我开玩笑不太好吧?”
“我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
“你一定是从某些人口中得知,我失忆过。所以你这样戏弄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高兴就好!”
亨利·珀西完全不相信她所说的话,玛丽·博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证明。
“亨利,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本来马上就要结婚。你爱我,你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
“这个玩笑到此为止,好吗?”
亨利·珀西被玛丽·博林认真的模样吓到了。
*
“停止!”亨利八世喊停了乐师们的演奏,“让我们再去用些餐吧!”
亨利·珀西趁机甩开了玛丽·博林。
*
亨利八世是故意的,他受不了玛丽·博林紧紧盯着亨利·珀西的样子,那目光如此炙热,里面饱含的感情令他非常不舒服。
他一直是整个宫廷最受追捧的人,他受不了自己成为被轻视的那一个,所以他叫停了音乐。
凯瑟琳王后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带他入座就餐。他俩与宴会主人沃尔西红衣主教、西班牙大使们坐在高台上,其他人的用餐座位很随意。
玛丽眼睁睁地看着亨利·珀西与安妮坐在了一起。
*
刚才凯瑟琳王后一直与东道主沃尔西主教、西班牙大使们交谈,没有加入扮演游戏和跳舞,但她一直注意着丈夫的一举一动。
宫中到处是年轻的女孩,她知道自己需要留意,以免亨利八世被那些女孩们所吸引。
她出身高贵,是西班牙公主;长相漂亮,学识不凡;但是美中不足,她比亨利八世大了六岁。
她原是亨利八世的兄长亚瑟·都铎的妻子,结婚只有五个月,亚瑟王子便去世了。她远嫁而来,嫁妆还未付清,一时陷入僵局。
幸而亚瑟临终时托付亨利八世,让他娶她。否则她要么被送回西班牙,要么只能嫁给亚瑟的父亲亨利七世——当时老国王刚刚丧偶,也想与她成婚。
她顶住了压力,最后与亨利八世结了婚。当时亨利十五岁,只是威尔士亲王。
亨利七世去世后,他继任为国王,她成为了王后,他俩仍旧保持着婚姻关系,但她十分清楚,她的地位有多么不稳固。
因为她的婚姻从未成为事实,亨利八世一直拒绝与她圆房。
作为国王的次子,一般都是投身于教会,如果亚瑟王子不死,亨利八世很可能会成为坎特伯雷大主教。因此亨利八世对神学很有研究,他虽然受亚瑟所托,答应照顾凯瑟琳,但一直心有顾忌。
因为圣经《利未记》中明确指出:“人若娶弟兄之妻为妻,这本是污秽的事,羞辱了他的弟兄,二人必无子女。”
他在没有搞清楚这些之前,不会与她同房。他敬重她,也给了她最好的待遇,但他就是不将两人的关系变成事实。
凯瑟琳很焦虑,她比亨利八世大了六岁,一位王后最主要的职责就是诞下继承人,可是他们一直在浪费时间。
她担心自己的最佳生育时间会错过。
她疑心亨利八世另有打算——老国王去世后,他拥有绝对的权力,但他并没有解除婚姻。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无法消除内心的疑虑,因此不能与她发生关系,只有彻底搞清楚了圣经中的“神谕”,他俩才可以成为夫妻。
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是亨利八世的首席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凯瑟琳王后内心很不喜欢他,但她表面上还要和他搞好关系,因为他能够左右亨利八世的想法。
最近可谓称得上是两人的蜜月期,因为去年沃尔西主教代表英国与西班牙签订了条约,双方承诺各派4万人的军队侵入法国。
凯瑟琳的外甥——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同时承诺沃尔西,会帮助他赢得下一届的教皇选举。
虽然两国关系正处于蜜月期,但凯瑟琳王后仍小心提防着红衣主教,因为他随时可能偏向法国。
【📢作者有话说】
注:
真实出生年份:
亨利八世(1491年)、阿拉贡的凯瑟琳(1485年)、亚瑟·都铎(1486年)、玛丽·都铎(1496年);
女主所穿的书中:
亨利八世(1501年)、阿拉贡的凯瑟琳(1495年)、亚瑟·都铎(1496年);
在本书中,玛丽·都铎公主是亨利八世的姐姐。
第四章
1522年3月
晚宴结束已是深夜。
回到主人为侍女们提供歇息的小房间,安妮不耐烦地质问玛丽·博林:“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盯着亨利·珀西勋爵在看?”
“我为什么不能看他?”玛丽没声好气地道。
“那好,那我有言在先,我与亨利·珀西勋爵的关系非同寻常,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什么叫‘非同寻常’?”玛丽觉得她的话格外刺耳,忍不住讥诮道。
“他在追求我。”安妮骄傲地回答。
“宫中这样的调情很平常。”
“他并不是与我随便调调情完事,他拿出了诚意,他发誓要娶我。”
“他已经有婚约在身了——他没有资格再去承诺另一个人婚姻。”玛丽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那是别人硬安排于他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什鲁斯伯里伯爵的女儿。”
“不是她!”
“什么?”
“他与别人早已有婚约在身,而且不是家里的安排,他们互相真心喜欢对方。”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以后你会知道的。”玛丽道。
“那你告诉我是谁?”
“我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
“你就是在胡说!”
玛丽拒绝再与安妮争辩下去,上床蒙上被子不再理睬她。安妮气得将枕头扔到地上,一时却也拿她没办法。
*
亨利八世回到里士满宫,对邂逅的新侍女念念不忘,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清早,他嘱咐侍从带珠宝商来,要送给玛丽·博林一些珠宝,将她一举拿下。
得到了,就不会这么牵肠挂肚了。
珠宝商来自意大利,亨利八世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很快他们就送来了一套打造精美的首饰。
整套首饰设计得美轮美奂,包含一副耳环、一条项链和一枚钻石胸针,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亨利八世信心满满。
他唤来了乔治·博林。
“陛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你的姐姐玛丽·博林小姐是不是刚进宫?”国王问。
“是的,陛下。”
“我想送她一套见面礼——有一套首饰特别适合她。”国王招了招手,一名男仆上前将一个深蓝色的方形天鹅绒珠宝盒打开,展示里面的首饰给乔治看。
“你代我转交给她吧!”国王吩咐。
乔治不着痕迹、恭恭敬敬接过了首饰盒:“谢陛下的恩典。”
“回来禀告我,玛丽·博林小姐收到它们时的心情!”
“遵命,陛下!”
*
乔治径直去找了玛丽,没有将讯息告诉父亲托马斯·博林和舅舅萨里伯爵托马斯·霍华德。
玛丽和安妮共用了一个房间和一个女仆。乔治来的时候运气不错,房间里只有玛丽一个人在。
“玛丽,国王陛下命我送来礼物。”乔治道。
“什么礼物?”
“一套珠宝,你打开看看。”
乔治将手中的首饰盒递给了她。
“为什么要送我珠宝?”玛丽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盒子。
乔治耸了耸肩,回答:“我正想问你。”
玛丽按捺住不安,对他坦言道:“我刚入宫没几天,不清楚为什么国王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没有理由接受它们。”
乔治点了点头:“所以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玛丽道:“你代我感谢国王陛下的好意,但恕我不能接受他的礼物,因为它们太过贵重了——希望国王陛下能体恤我忐忑不安的心情。”
乔治笑了笑,道:“国王肯定无法体恤,他不暴跳如雷就算幸事。”
快走出门口时,他又回头道:“希望陛下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
乔治将玛丽·博林的态度回禀了国王。
亨利八世大为恼火。
送出的礼物用意很明显,她明知什么意思,还拒绝接受——她以为自己是谁?机会只有这一次,让她去后悔去吧!
不过一个王后侍女而已,他的宫廷中到处是类似这样的女孩,只要他挥一挥手,她们会争先恐后想要得到他的青睐!
*
玛丽拒绝了亨利八世的礼物,一开始很忐忑,过了几天,发现国王的行踪一切照旧,她的心渐渐又放回了肚子里。
国王应该就是一时兴起,很快他就会喜欢上安妮——谁不喜欢安妮·博林呢?她风情万种、聪明伶俐,还有,她是小说的女主角,国王早晚要与她发生故事。
玛丽只是有点担心,那一天会来得太迟。
*
亨利·珀西是红衣主教沃尔西大人的随扈,经常陪同他一起出入宫廷。
玛丽开始时刻留意红衣主教的驳船,每次看到飘扬着都铎玫瑰和康沃尔山鸦旗帜的驳船停靠在了码头,她就四处寻找亨利·珀西的身影。
“玛丽,你总是呆在窗户边不冷吗?”王后侍女玛格丽特·怀亚特问。
玛丽摇了摇头。
“你是在等着谁出现吧?恋爱了?”玛格丽特马上又摇了摇头,“不,恋爱的话不会像你现在这么紧绷。”
恋爱的话,应该是安妮的那种状态,嘴角眉梢掩藏不住的甜蜜。
玛丽苦笑了一下,对玛格丽特说:“我要出去一趟。”
“现在?王后陛下如果找你怎么办?”
“帮我应付一下,谢谢你!”
玛丽匆匆下楼,迎着红衣主教的队伍走去。
“珀西勋爵!”
“你在等我?”亨利·珀西一看见她就头大。
玛丽点了点头,与他并排行走,与前面的沃尔西主教的其他随从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在库尔舍维勒滑雪……”
“哪儿?”
“库尔舍维勒。”
“玛丽·博林小姐,我认为我们根本没有过这些共同经历。”
“不不,你只是不记得了而已。”
看着她认真疯癫的样子,亨利·珀西十分无奈地道:“开玩笑是有限度的,你是安妮的姐姐,一次、两次我可以不介意,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
“亨利,我没有开玩笑,”玛丽伤感地道:“你爱我,你只是不记得了。”
亨利·珀西既尴尬又窘迫。如果她只是戏弄他,她表演得也太逼真了!
“请原谅我,我要走了!”
亨利·珀西匆匆追上了其他人,走开了。
玛丽失望极了,他那一副见鬼的表情、避之不及的样子,令她心生怀疑,怀疑自己入了魔怔。
她有点绝望地想,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因为孤身一人穿越来到这里,太孤单太无助,所以产生了错觉,偏执地认为亨利·珀西就是她的未婚夫,其实他俩可能仅仅只是长相类似,他根本就与自己无关。
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必须停止发疯。
玛丽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可是这疼痛,分明在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
从泰晤士河吹来的冷风,带着初春的料峭。玛丽怔怔地望着亨利·珀西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怅然若失。
“玛丽·博林小姐,你已经在寒风中站了很久了。”说话的人是托马斯·克伦威尔,他是沃尔西府上的一名律师。某种程度上说,他与亨利·珀西是同僚。
玛丽恢复了心神,回了他一个礼,道:“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请留步!”克伦威尔叫住了她,绅士地询问道:“冒昧打扰你了,请问能不能找个地方,我们简短聊一会儿?”
“什么事?”
“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玛丽很诧异,但还是同他一起走进了一处偏僻的门廊,那里没有过往的行人。
克伦威尔道:“约克府的化装舞会上,玛丽·博林小姐扮演的‘善良’女神,给人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谢谢您的夸赞。”
“事实上,令我印象更深刻的是,我听到你对亨利·珀西勋爵说,你穿越进了一本小说。”
玛丽惊慌地抬起了双眼。
——只有从别人口中说出,才会发现,“穿书”是多少荒谬的一件事啊。
“我在信口开河,”她否认道:“你就当是一个玩笑吧!”
“我知道不是玩笑。”克伦威尔很认真地说。
玛丽心中一惊。
“因为我和你们乘坐同一班飞机,事实上,我们去办同一件事,也就是签订收购德莱公司的合同。”
“所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玛丽·博林颤声问。
“我觉得不是。”
“天呐,托马斯,我们一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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