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能放弃他,他是她所有的联结,整个人存在的意义。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请她“自重”。
她要如何自重?面对她打算共度一生的男人,请告诉她怎么自重?玛丽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炼狱,每时每刻都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之前她还可以麻木、混吃等死,现在却是疼,每天都疼彻心扉。
“亨利,你不能这么对我。至少,你应该设想一下,假如我说的是真的呢?你不可能平白无故失忆,对不对?”
“荒谬!”亨利·珀西厌恶地道:“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是被长矛击中了头部才丧失了记忆。我没想到,你会利用这一点,反复骚扰我。”
玛丽有一瞬间万念俱灰。
“你这么纠缠我,我尽量不告诉安妮,因为我不想惹她不开心。但是你如果还要继续的话,我就只能向她和托马斯·博林爵士据实以告了。”
亨利·珀西的语气很严厉,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
玛丽非常难过,但是无计可施。似乎她只能等着沃尔西主教去拆散他和安妮了,可是就算两人分开,亨利·珀西还要娶其他的女人,而且终其一生,他会对安妮念念不忘。
不不,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是书中亨利·珀西的结局,并不是她的亨利的结局。
一定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是,面对亨利·珀西越来越恶劣的态度,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
亨利·珀西在花园原本是等待安妮·博林,没想到先来的人却是玛丽·博林,费了一番功夫摆脱了她后,等到安妮出现时亦然已经影响了心情。
“服侍沃尔西大人,令你疲惫了嘛?”安妮善解人意地问道。
“没有。”亨利·珀西摇了摇头。
“沃尔西大人既是国王的首席大臣、又是教皇使节、枢机主教,英国有一半的贵族家庭把他们的儿子送到他家里受训,真让人叹为观止。他怎么能抽出时间来指导他们,我感到很惊讶。”
“他精力很旺盛,可以坐着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连更衣室都不上。”亨利·珀西虽然不喜红衣主教的为人,但是对他的精力和敬业态度很敬佩。
“他对英格兰的每一件事都插手。”
亨利·珀西笑了笑,“国王喜欢他。”
安妮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如果不是因为他,国王不会向法兰西宣战。我听说,皇帝(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许诺他,让他当选下一任教皇。——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把英格兰卷入了神圣罗马帝国与法兰西之间的战争。”
“我倒是很感激他,如果不是因为英国将要与法国开战,你也不会从法国宫廷回国。那么,我还怎么去认识这么一位迷人的女士呢!”
安妮:“你不后悔认识我?”
亨利·珀西:“绝不。”
安妮笑着挽上了他的胳膊,两人开始在花园中漫步。
“玛丽·博林小姐总和我开玩笑,”亨利·珀西委婉地说:“怎么说呢,我认为已经超出了玩笑的限度。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是恶作剧?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安妮听了很生气,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顾及她是我的姐姐,如果她说的话不妥当,你就不要和她留情面,我不知道她的教养哪里去了,她在法国时——算了,你记得不用理会她就行。”
安妮本想说玛丽·博林是故态复萌,在法国时就作风轻浮,话到了嘴边,想到玛丽的名誉也关系到博林家和自己,硬生生又止住了。
亨利·珀西温和地道:“她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只是担心她一直这样,会影响到我们。”
“你担心什么?”
“你知道,我父亲轻易不会同意你我的婚事。”
安妮点了点头,轻声道:“因为我只是一名骑士的女儿,我们博林家族根基太浅。”
“但我无任何轻视你的意思,你父亲是一名出色的外交官,你从小就在法国宫廷学习礼仪,我倾倒于你优雅的举止、不凡的见识和聪明的头脑。我会想尽办法解除我与玛丽·塔尔波特小姐的婚约,安妮,给我一点时间。”
“你觉得国王会同意吗?”
贵族的婚姻不仅仅是家族事宜,也关乎政治、财富和领地,因此大贵族的婚姻都需得到国王的首肯。
亨利·珀西牵住了安妮的手,在手背上深深一吻,抬眼凝视着她道:“如果他不同意,我会和你直接秘密结婚。”
“就像萨福克公爵当年秘密娶玛丽公主?”
“对。”
*
安妮听了亨利·珀西的保证,心情好了一点。回到房间后,看到玛丽·博林像监视她一般盯着她打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玛丽·博林,你忘了你在家时,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什么都不和我争,你现在算什么?”安妮开始气咻咻地质问。
“不是我要和你争,是亨利·珀西勋爵与我早有婚约在前,他只是不记得了。”
“你和他在沃尔西主教忏悔星期二的晚宴上是第一次见面。之前珀西勋爵根本没有见过你。你们有屁的婚约在前。”安妮忍不住爆了粗口。
“既然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那我就什么也不再说了,但是亨利·珀西勋爵,我不能放弃,我等着他恢复记忆——他一定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你这样,会连累我俩谁也得不到。”安妮气急败坏。
“那你放弃!”玛丽也大声道。
“让给你吗?”
“本来就是我的。”
“你太不讲理了!”安妮气得已经无话可说。
玛丽接着道:“就算你不放弃,你也得不到他——沃尔西主教不会让你得到他的。”
“这不用你操心,我们会按我们自己的步骤来,我们有自己的办法。”
“你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的头衔、财富和家产。亨利八世国王比他更有钱,你真正的爱人和命中注定的爱人是国王。”
“国王?你真的是疯了。父亲让你来宫廷完全是个错误!”
“想想看,国王陛下比亨利更有钱有地位,更重要的是,他会爱上你,为了你,他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国王陛下已经结婚了。”安妮气极反笑。
“他会为了你离婚的。”
“他为什么要离婚?!凯瑟琳王后是西班牙公主,一个公主!他们彼此般配!”
“但是他不爱她!他只是因为两国同盟的原因才与她结婚。”
“玛丽,你可以去找国王结婚。亨利·珀西勋爵是单身,我不像你,我只要一个伯爵夫人的头衔就满足了。”
安妮完全不为所动。
两姐妹开始冷战。
冷静下来后,玛丽反省,自己在明知道安妮与国王相爱的结局是最后被砍头的情况下、还撺掇她和国王在一起,其实是不应该的。
她的目的只要集中在让亨利·珀西恢复记忆就可以了,其它的是是非非,自己不应该参与,也掌控不了。
*
安妮看到玛丽·博林频繁与亨利·珀西纠缠,于是找到了父亲和舅舅,开门见山地道:“我想与亨利·珀西勋爵结婚。”
舅舅萨里伯爵道:“沃尔西主教和国王才能决定。”
安妮道:“如果我成了诺森伯兰伯爵夫人,对整个家族都有好处。”
萨里伯爵看了她一眼:“亨利·珀西现在还做不了主,他没有实力反抗。不信的话,你可以一试。”
“我需要家族的帮助。”
萨里伯爵摇了摇头:“沃尔西一直认为博林爬的太快,他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只要我俩直接成婚,他没有办法阻止。”
“那你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要玛丽·博林暂时回赫弗一段时间,她会搅了我的好事的。”
萨里伯爵将目光转向了妹夫托马斯·博林,后者于是道:“我会警告她的。”
“如果她仍不悔改,就让回赫弗。”安妮坚持道。
托马斯·博林没有回答,他并不想让玛丽·博林随便离开宫廷,那会削弱博林家在宫廷的影响力,只有在严重影响了家族的事业时,他才会用此手段。
“父亲,如果她仍不悔改,就让回赫弗。”安妮又重复了一遍。
“我心里有数,还轮不到你告诉我怎么办!”他威严地吩咐安妮:“现在叫你姐姐来见我吧!”
第七章
1522年4月
玛丽被带到萨里伯爵的房间,父亲和安妮都在。看到这阵仗,玛丽已经明白是关于什么事。
“舅舅、父亲!你们找我?”虽然心中不安,玛丽·博林还是优雅地行了屈膝礼。
托马斯·博林待她站起,郑重地警告她,声音不怒自威:“玛丽·博林,你不要影响安妮。”
玛丽很快否认道:“我并没有。”
“我已经有所耳闻,你明知道亨利·珀西与安妮在交往,你仍然纠缠他。”
玛丽不服气地反问他:“那安妮呢?她明知道亨利·珀西与什鲁斯伯里伯爵的女儿玛丽·塔尔波特已经订婚了,她还去接近他。”
“有一个博林家的女孩就够了,珀西现在感兴趣的是安妮,而不是你。”托马斯·博林严厉地道。
“除非他俩已经正式成为夫妻。”
“你已经搞砸过一次,想想你在法国宫廷留下的‘好名声’吧!”托马斯·博林呵斥她:“一味纠缠自己妹妹的男朋友,传出去博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如果再影响安妮,我就送你回赫弗,直接找一个修道院把你扔进去呆一辈子。”
玛丽不敢再吭声,但是心中并不服气。
从萨里伯爵的房间出来,玛丽疾步离开。
她并不吃惊托马斯·博林和萨里伯爵的态度,如果安妮能够攀上亨利·珀西、并成为诺森伯兰伯爵夫人,无论对博林家还是霍华德家都是一件好事。
托马斯·博林精明过人,精通多国语言,与沃尔西主教处在不同阵营。安妮如果与亨利·珀西结婚,那对红衣主教将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玛丽完全可以将安妮和亨利·珀西准备结婚的事,透露给红衣主教,这样他肯定会立即采取行动阻止他俩——但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虽然安妮求助家庭并要求她回赫弗的行为令她非常生气。
经此一事,两人谁也不理睬谁,虽然同是凯瑟琳王后的侍女,朝夕相处在一起,但是相互间一句话也不说。
但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时,两人又十分默契地“姐友妹恭”,亲密得让任何人看不出破绽。
*
安妮取得了家庭的支持,心情很愉悦。她与亨利·珀西的感情在持续升温,甚至她自己感觉,由于玛丽·博林的骚扰,亨利对她更加体贴和怜惜了,似乎同情她有这样一个糟糕的姐姐,更加维护她了。
她一直拿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与玛丽·都铎公主的婚姻鼓励亨利,当父亲和舅舅问他们的感情到了哪一步时,她向他们保证,亨利·珀西很快就会向她求婚。
*
与安妮即将达成所愿的情形相反,玛丽似乎霉运不断。
亨利八世持续不断让乔治·博林送来礼物,有时是名贵的香水,有时是真皮手套,甚至他打来的猎物……极力诱惑她接受做他的情人。
她明白对于一个国王来说,婚外的情人不过是一次性用品,她不愿意,但又怕不断的拒绝引来更锲而不舍的追求。
亨利八世没有逼迫她马上接受,玛丽也便拖一日是一日,像个鸵鸟似的不愿面对这个难题。
*
亨利八世对玛丽·博林的异常关注,令凯瑟琳王后感到了一丝危机。
国王一直像个贪玩的孩子,他热爱冒险和运动,身边围绕的全是类似他的一样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跟班们:查尔斯·布兰登、安东尼·布朗和威廉·康普顿……
他们整日狩猎、骑马、打网球、进行马上长矛格斗。
亨利八世在恋爱方面似乎没有开窍。
她一直像看顾弟弟一样,等待他长大。可是突然间,他似乎开窍了,但是对象却是她的新侍女。
凯瑟琳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正是这不同寻常的美丽,令前夫亚瑟的父亲当年曾不顾一切想要娶她;她现在也仍旧美丽,可是,还能美多久?而且似乎是因为亚瑟的原因,亨利八世从未正视过她的美丽。
她时常抱怨造化弄人,如果一开始她的婚姻对象是亨利八世多好!亚瑟的存在完全是多余的,他们结婚了五个月,成了她人生最大的阻碍。
亨利八世不相信她和兄长是纯洁的,如今想来,他竟是不似看起来的那样简单无知。
他似乎笃定她与亚瑟之间发生过什么,换言之,他相信他俩完成了婚姻,所以他踟蹰不肯向前。
他是慎重的,他知道一旦错误酿成,就没有回头路。她是西班牙公主,他们的婚姻以及子嗣后代,关乎着王位和领地,稍有不慎就会上升成国家间的严重外交事件。
凯瑟琳王后很心焦,表面却镇定自若,显得依旧端庄迷人。
*
“关于我的提议,你考虑好了吗?”亨利八世例行拜访完凯瑟琳王后,告别时询问玛丽·博林。
玛丽·博林轻声回答:“陛下,请原谅我还是原来的态度,我并不适合做您的情人。”
“适不适合,我说了算!”亨利八世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我恳求,陛下将这机会让给其他人。”
让给其他人?
亨利八世怒极反笑:“很好!很好!”
从王后的寝宫中出来,亨利八世一脸烦躁,问他的侍从官们。
“我是不是基督教世界最英俊的王子?”
“是的,陛下是基督教世界最英俊的王子。”亨利·吉尔福德回答。
“不仅最英俊,而且最有才华、并且富有……”威廉·康普顿补充道。
“我英俊有才华、有财富、有权力……可是玛丽·博林小姐为什么却不喜欢我?”
众人一时语塞。半晌,弗朗西斯·布莱恩道:“会不会是因为畏惧王后?”
亨利八世听了若有所思。
*
国王走后,凯瑟琳王后遣散了身边的侍女们,让她们回去休息,只留下了玛格丽特·波尔夫人和她的西班牙心腹们。
“你们听到国王临走时,和玛丽·博林小姐说了什么吗?”
侍女们摇了摇头。
“他看上了玛丽·博林。”凯瑟琳王后痛声道。
“国王拥有一两个情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玛格丽特·波尔夫人试图宽慰她。
“在王后毫无所出的情况下?”没有孩子——永远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最大软肋。
“国王也许只是与她调调情、开开玩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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