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侧身和陆梦纾拉开距离,理了理腰间坠着的同心佩:“这里是为师妹打造的幻境,在这里的身份,也能看出她心里的想法。”
陆梦纾呵呵一笑:“我看不过是因为你比我先一步进来罢了,以此揣度白妹的想法,真是自作多情。”
宁不凡不搭话,径自走到门边,伸手就要推开房门。
陆梦纾立即出手,向着宁不凡推门的手抓去,宁不凡快速收手,随后以手为刃,攻向陆梦纾。
二人就这样在门前打了起来,没有兵刃,全靠拳脚。
虽说宁不凡是个纯正的剑修,但他竟然在陆梦纾面前讨不了好,陆梦纾看起来没几两肌肉,真近身打起来,还有几分本事,丝毫不逊于体修。
二人打着打着就从门前打到了院子里,一开始出手还有些顾忌,结果越打越上头,到后来出拳扫腿都带出呼呼风声。
“砰!”
院中石桌无辜被害,被宁不凡一个飞踢踹倒在地,巨大的倒地声响彻院落。
白若霜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还没人进门来找她麻烦,她也就懒得管,谁知外面动静越来越大,现在还将不知什么东西打坏了,实在忍不下去了。
她卯足劲,粗着嗓子骂道:“谁啊!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睡了!”
院中二人瞬间停手,互相瞪视一会儿,都觉无趣,干脆一人一边站在了房门外,徒留可怜的石桌倒在地上,无人搭理。
*
翌日,天刚蒙蒙亮,公鸡勤劳地打过鸣,忍冬牵着一个小萝卜头到了白若霜院中。
小萝卜头头顶红绸冲天辫,身穿大红对襟短襦,脚踩毛绒边虎头鞋,一双眼儿忽闪忽闪,好奇地盯着坐在房门前的陆梦纾和宁不凡。
二人听得动静睁开眼来,就听忍冬指着宁不凡对小萝卜头说道:“这是爹爹,来,叫爹爹。”
小萝卜头学着忍冬伸出手,张嘴大笑,发出呀呀的声音。
陆梦纾站起身,动作夸张地指着宁不凡:“你还有别的孩子?”
“大少爷在说什么呢,二少爷不就小小少爷这一个嫡子么?”忍冬不解地说道。
“啊?霜儿不是昨天才生的吗?”陆梦纾面上表情凝固。
“是啊,所以小小少爷今日要抓周呢。两位少爷能让小婢进去吗,我要替二少夫人梳洗打扮了。”
陆梦纾用手比划了下婴儿的大小,又比划了下眼前的小萝卜头,这个头蹿得也太快了,一天就像长了一年似的。
宁不凡则冷静得多,他向旁边让了让,忍冬福了福就牵着小萝卜头走进了房中。
屋内,白若霜尚在梦乡,面色已恢复平常的红润,双唇也有了血色、丰盈饱满,全然看不出她昨日才刚刚生产。
忍冬欣慰地舒了口气,她被宁夫人扣下后就一直在担心白若霜,好在她没什么事。
她轻手轻脚地带着小萝卜头走近床边,附在小萝卜头耳边嘀咕了几句,小萝卜头就傻笑着爬上床,用他的小短手摸起白若霜的鼻子。
白若霜感到有谁在摸自己的脸,猛地睁开双眼,看见眼前的小萝卜头,以为自己没睡醒,又闭上眼重新睁开,眼前还是这小萝卜头。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忍冬,问道:“这是谁家小孩?”
忍冬刚舒缓的面色又变回紧张:“二少夫人,这是小小少爷啊,您还是记不住事吗?”
“可我昨天才生的他,今天就长这么大了?”白若霜伸手捏了捏小萝卜头的肉手,热的、活的,掌心还有点湿。
忍冬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是啊,二少夫人,快些起来吧,还得去小小少爷的抓周宴呢。”
看来又是幻境的安排,白若霜很快接受了儿子一夜长大的事实,由着忍冬替她洗脸梳妆,小萝卜头全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不时发出咿呀的声音。
忍冬手很巧,没一会儿就替白若霜上好桃花妆,梳好元宝髻,又拿出花形发钗替她簪上,活像哪家花仙下凡。
白若霜平日里不喜上妆,盯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少夫人,我们走吧。”
白若霜回过神,起身拉开房门,温暖的晨光之下,两位各怀心事的少年等在跟前。
她莞尔一笑,对二人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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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逆子,逆子,逆子,逆子,逆子……
第35章 南柯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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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后花园。
宁老爷是新上任不久的工部侍郎,正值春风得意时,家中新添嫡孙,这场抓周宴办得尤为盛大,整个后花园都被精心打扮用以待客。
来府上贺喜的多是各路官员,光六部尚书就来了五个,他们皆携家眷而来,没能亲自前来的兵部尚书还特遣嫡子上门道喜,宁老爷今日可谓风光无两。
白若霜自用过早膳后就待在暖阁中,歪在塌上假寐,忍冬则拿着各式玩具逗小萝卜头。
宁不凡在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轻浅的笑意不自觉爬上嘴角,他甚至有些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陆梦纾瘫在椅子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府上的厨子真不错,呆在这里也是可惜了。那个姓宁的,做好表情管理,你笑得我心里发慌。”
宁不凡仿佛才发现自己在笑,手指抚了抚嘴角,心下震撼。
“三位少爷、二少夫人,要开宴了,请几位移步。”
穿着喜庆的丫鬟在暖阁外传话。
几人起身理理衣衫,跟着丫鬟出了暖阁。
一路上,下人们脚下匆匆,向后花园不断送着各式东西,还有闲逛的宾客,看见宁不凡之后,上前道喜。
宁不凡一一应付过来,面上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不时回头看看白若霜。
多看几次以后,陆梦纾心里不舒坦极了,他故意挡在白若霜前面,截下宁不凡的视线。
几人就这样走到了主会场,这场宴会男女同席,宁老爷看见儿女们过来了,招招手将他们叫到近前来。
他带着后辈们和几位高官一一见礼,简单寒暄一番,就招呼诸位宾客入座。
不知为何,宁夫人没有出面,女宾们都是宁老爷的本家姐姐在帮忙招呼。
待宾客们基本就位后,宁府管家带着一众下人在花园前方站好,再由宁老爷牵着小萝卜头走到前面。
这里已预先摆上一张大案,下人们一一将手头物什放在案上,有印章、经书、账册、尺子、算盘、木剑等物,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摊。
待下人们将东西全放完,宁老爷捏了捏小萝卜头的脸,告诉他选一样合心意的拿走。
小萝卜头似懂非懂,看看宁老爷,又看看席上的诸人,就是不走。
忍冬见状跪在大案另一侧,对着小萝卜头拍手,他这才爬到案上,在一众物什间逡巡不前。台下宾客见他情状可爱,纷纷笑成一片。
“你希望他选什么?”陆梦纾伸长脖子绕过宁不凡,对白若霜问道。
白若霜此刻正在走神,她想到幼时她应该也是办过抓周宴的,她很快就选中了一把金扇子。
父亲后来找来名匠,替她打了本命法器如意宝扇,母亲还将家传的宝珠拿出来,嵌在了扇子上。
如意宝扇,承载了父母盼她一生顺遂如意的期望。
如果她真的会有后代,她希望后代能身无重任、恣意逍遥,所有的责任与负担,都由她来承担就好。
所以,她回过神时,柔声答道:“只要是他喜欢的就好。”
她会努力让他一生都尽情追寻所选之路。
“如果他选的东西不合适呢?”陆梦纾看向小萝卜头。
“怎么去界定选的东西是否合适呢,不管选的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陆梦纾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还挺溺爱孩子的。”
宁不凡饮了些酒,面上有些酡红,他静静注视着白若霜,喃喃道:“你是一个好母亲。”
白若霜总觉得这话怪怪的,避开宁不凡的视线,专心看着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犹豫多时,终于选定一把木剑,他将剑抱在怀中又舔又啃,在座宾客无不大笑拊掌。
宁老爷上前将小萝卜头抱起,满面笑容地抱着他四处展示,看得出他十分满意了。众宾客纷纷恭喜,说宁府未来要出个将军了。
抓周宴就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入尾声。
宴席结束后,宁老爷将陆梦纾单独叫走,奶娘将打瞌睡的小萝卜头带下去歇息,后花园中的主人们就只剩下了白若霜和宁不凡。
日头最烈的时辰已经过去,白若霜无甚睡意,坐在假山顶的小亭里发呆,忍冬在旁摇着扇子替她赶蚊虫。
宁不凡是跟着白若霜上来的,他坐在白若霜的对面,几次欲言又止。
还是忍冬会看眼色,她见宁不凡总是往这边瞟,便将团扇放在桌上,冲白若霜福了福身:“二少夫人,奴婢去厨房给您端碗燕窝粥来。”
说完,她就揣着笑意捂着嘴下了假山。
宁不凡见忍冬走远了,暗中向白若霜挪了挪。
他拿起桌上的团扇,接替忍冬的职务,只不过团扇在他手中成了蚊虫拍,靠近白若霜的蚊虫都被他用扇子拍死了。
“宁师兄,你这样打下去,后花园的飞虫都要灭族了。”
宁不凡闻言,有些不知所措,举着团扇呆在当场:“抱歉,我不太会。”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白若霜眨了眨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宁不凡。
宁不凡抿了抿嘴,放下团扇,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我给儿子取了名,你看喜不喜欢。”
白若霜将纸展开,上面用行草写着“江月”,看得出写字之人一气呵成,字形却不够奔放,似是落笔时尤有顾虑。
白若霜摇摇头:“这名字很好,辛苦宁师兄了。只是希望师兄记得,这里只是幻境,切勿深陷其中。”
宁不凡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默默收起纸,局促地将手放在膝上,像是刚被师尊训过话的小弟子。
白若霜见不得他这样子,曲手在桌上叩了三下:
“宁师兄,是不是这个幻境中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不介意的话,不如和我说说看。心有所念,必是心有所憾,说出来解开心结,对于提升心境还很有帮助呢。”
“我……”宁不凡垂下头,耳边的碎发落下,遮住了他半张脸,“已经过去了。”
“宁师兄,要不这样。我闭上眼,你就当我不存在,你讲给自己听。”
白若霜说完,靠在亭柱上紧闭双眼,做出一副假寐模样。
宁不凡抬起头,怔怔看着她,伸手想替她理好碎发,又在半空中顿住,轻轻将手收了回来,他仰头靠在栏杆上,徐徐道来。
“十岁以前,我都在没有修仙者的凡人界生活。我爹是盐运上的小官,娘亲是名门闺秀,二人感情笃深,我们一家三口每天都过得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一位朝廷钦差借宿在我家。当夜,来了很多黑衣人,将我全家上下一百三十八口尽屠于刀下,而我,靠藏在地窖暗格中侥幸独活。”
“师尊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会说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张嘴之后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尊将我带回丹阳宗,教我剑法,要我忘掉过往,专心修炼。”
“一晃二十八年过去,我以为我已经放下那些前尘往事。但这个幻境中的宁府,和我记忆中的家,实在太过相似。”
“抱歉,我会调整好自己,不会被这幻境所迷的。”
白若霜睁开眼,看着宁不凡落寞的侧脸,轻叩三下石桌:“如果你觉得我等下说的话太过冒昧,就当我在说梦话。你手刃害你全家的仇人了吗?”
宁不凡转过头:“师尊说,要斩断尘缘、忘却过往。”
白若霜坐直身子,向宁不凡微微倾身:“可你根本忘不了过往啊。既然没忘掉,那自然也就没斩断,出去之后,你就去将仇人通通杀光,这才能解开你的心结。”
宁不凡定定看着白若霜,半晌没有说话。
“如果你的仇人很难杀,那你叫上我,我同你一道去杀。今天修为不够杀他,那就明天再杀,早晚报了这仇。不过别告诉道全真人是我的主意。”
“好。”
两人又在亭中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晚,气温微微冷了,两人这才下山回房。
天黑之时,白若霜脑中又出现了那道深沉的男声,还是同样的问题,问她今天过得满意吗,她依然答了满意。
晚膳时,二人总算见到了陆梦纾,他和宁老爷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宁夫人仍然没有出现。
用过膳后,陆梦纾将白若霜和宁不凡叫到一旁:“我打听到宁夫人昨晚回去后就一病不起,今天更是病得不进饭食,事情有些古怪,要不要一道去看个究竟?”
二人自然应允,于是一行三人就这样径直去到宁夫人院里。
没成想,宁老爷命人守住了院门,不放任何人进去,饶是宁不凡开口也无用。
三人无法,退到一旁思量对策,既是宁老爷下的令,硬闯定是不行。后花园有一棵树离宁夫人院墙很近,三人商定靠爬树翻进院中。
宁不凡先爬上树试了试,树枝粗壮,能承得住人。
他转身向着树下的白若霜伸出手,白若霜抓住他的手,宁不凡用力一提,白若霜纹丝不动。
白若霜笑容凝固,向上够了够,示意宁不凡再提,宁不凡又使力,仍然无果。
“哈哈哈,宁兄,你就不要勉强自己了,白妹这么轻你都拉不动,何必在此丢人现眼。”
陆梦纾压着嗓子大笑,笑得宁不凡面沉如铁、青筋爆起。
接着他也不管宁不凡如何,走到白若霜身后,低声说道:“当心。”
然后蹲下身子,将白若霜托在肩膀上,猛一起身。
白若霜骤然离地,心下一跳,嘤咛出声,不自觉伸手抱住了陆梦纾的头。
陆梦纾面上通红,结巴地冲宁不凡说道:“还……还不快……接……接过去,仔细摔了白妹。”
宁不凡一言不发地将白若霜抱上了树枝,她的身子柔软极了,即使在幻境之中,身上也有那好闻的莲香,他将她快速放下,像被烫到了似的快速收回手臂。
白若霜则没想这么多,她从树枝上滑到宁夫人院中,不解地开口催促:“宁师兄?下来呀。”
宁不凡手忙脚乱地从树上跳下,眼神慌乱不堪,在院中四处乱看。
陆梦纾没一会儿也翻了过来,三人理理衣服,向着主屋悄悄潜去。
宁夫人的院里连灯笼都没有点,黑极了,却也方便了三人行事,三人不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地方。
宁夫人的屋外没有人守着,屋内有微弱的灯光闪烁,陆梦纾用手指在窗户上戳出三个洞,招呼白若霜和宁不凡一道窥视。
三人趴在一起,透过小洞看向屋内,本以为宁夫人应是卧病在床,谁知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下梳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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