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哼着什么小调,梳罢之后,起身在屋内跳起舞来。
这舞姿白若霜再熟悉不过,是她当成锻体来跳的基本舞步。
舞罢之后,宁夫人走到床边,从枕下拿出一把剪子,直直戳向自己的心口。
“噗嗤!”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一路从床边溅到了窗边,在白色的窗户纸上,洒下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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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梦纾:为什么支走我?为什么支走我?为什么支走我?
宁不凡:因为你不是亲生的
第36章 南柯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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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霜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宁不凡,见他面色如常,这才又看回屋内。
宁夫人倒在床上,抽搐了一阵,渐渐没了生息。
陆梦纾想打开窗翻进去,被白若霜抬手拦下:“此事有些诡异,不妨再看看。”
陆梦纾耸耸肩,又趴回窗边。
几息之后,屋内烛火忽然一黑,再亮起时,宁夫人又坐回梳妆台前,哼着小曲专心梳头。
她接下来的动作和之前无二,梳好头起身跳舞,跳完舞上床扎心。
三人在屋外看了许久,屋内的宁夫人就像设定好动作的傀儡,不断循环这一幕幕。
因实在看不出别的,三人最终翻墙离开。
路上,陆梦纾先开口道:“那宁夫人梳头时哼的,是我师傅最爱的采莲小调。”
“她跳的是我常练的舞。”
“我娘每晚都会在睡前梳头。”
三人停下脚步,互相看了看,皆是紧皱眉头。
白若霜试探性地说道:“我昨日曾想,如果这个幻境中没有宁夫人就好了。”
“我也想过,不想再见到宁夫人这毒妇。”陆梦纾接道。
宁不凡点点头:“我心里觉得宁夫人不配出现。”
白若霜摸了摸下巴:“难道是因为我们三个都否定她的存在,所以幻境将她变成了这样。”
“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对我们也算是好事,先不要多想了,快回去歇息吧。”陆梦纾拍拍白若霜的头。
这一晚,陆梦纾和宁不凡坚持歇在白若霜房中,二人挤在一张软榻上,谁也不肯让对方睡得离白若霜更近一些。
思及昨天的事,白若霜也就由他们去了,闭眼忽略小动作不断的幼稚鬼二人组。
*
一夜好眠。
天将将亮,忍冬就牵着宁江月来了。
她推开门,甫一看到软榻上的宁不凡和陆梦纾,就心跳加速、小脸一红。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牵着宁江月走到白若霜床边。
“娘!娘!娘!”
宁江月趴在床沿,奶声奶气地唤着白若霜。
白若霜从熟睡中蒙蒙醒来,看着已经长到成人腰那么高的宁江月,露出柔和的笑意。
她伸出手,描摹着宁江月的容颜,他的瞳色很深,眉毛浓密,鼻梁挺翘,隐隐能看出几分宁不凡的影子。
一旦将宁江月代入宁不凡,再将他现在嘴角流着口水傻笑的样子,同宁不凡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对比,白若霜就笑得更深了。
她起身下床,揉了揉宁江月的头发,忍冬见她身上还穿着外衫,紧张的神情这才放松开来。
这时,陆梦纾和宁不凡也听到动静醒了过来,二人起床对视一眼,在双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担忧,他二人怎会睡得如此之熟?
忍冬替三位主子一一梳洗整理,宁江月含着手指在几人跟前转悠,待忍冬忙完,他才眨巴着大眼睛,冲白若霜说道:“娘,马马。”
“嗯?什么马马?”白若霜倾身问道。
忍冬笑着回道:“二少夫人有所不知,月少爷在老爷书房见了那幅纵马游园图,就惦记上骑马了。”
“嘿,你小子,想骑马呀?”陆梦纾蹲在宁江月身边,刮了刮他的小鼻尖。
宁江月嘻嘻笑着,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将手背在身后:“月月想骑马。”
“那伯伯带你去骑马好不好呀?”
宁江月扭了扭小身板,答出一句脆甜的“好!”。
宁不凡皱了皱眉,蹲在宁江月另一侧:“爹爹带你去,伯伯不方便。”
或许是宁不凡板着脸看起来不如陆梦纾好亲近,宁江月瞪着大眼向陆梦纾靠了靠:“要伯伯,不要爹爹。”
陆梦纾得意的牵住宁江月的手,扬头冲白若霜说:“走,带你儿子骑马去。”
“好好好。”白若霜看了眼宁不凡,见他还臭着脸蹲在地上,走到他跟前说道,“孩子他爹也一起,好不好?”
宁不凡的脸色瞬间转阴为晴,起身拍了拍衣袍,又变回往日那个桀骜寡言的少年郎。
一行五人一路穿廊过庭来到宁府马厩,四匹马儿正悠闲地嚼着食槽里的干草,它们一见主人来了,纷纷开心叫出声来。
宁江月也学着马叫起来,一时马厩里咴咴之声不断。
宁不凡抢先一步,抱起宁江月,将他放到一匹枣红的马上,宁江月抓着马鞍兴奋地怪叫。不一会儿,他呆头呆脑地冲宁不凡说道:“马马不走。”
宁不凡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微笑,柔着嗓子问道:“你想骑着马走?”
宁江月期待地点点头。
宁不凡转头吩咐忍冬:“去和车夫说一声,马上准备马车出城。”
忍冬犹豫地回道:“这……还没用过早膳呢。”
“没事,要不就在路上随便吃点吧。”白若霜对出府很有兴趣,拍拍忍冬说道。
忍冬闻言退下,去找管家报备了。
没一会儿,车夫麻溜地套好马车,一家四口就这样向着出城方向行去。
宁不凡和陆梦纾自请骑马,一人一匹跟在马车的两侧。
白若霜带着宁江月坐在马车里,她撩起帘子观察着这座幻境中的城池。
路旁商业繁盛,路上行人不断,道路宽阔,各式马车悠然行进,看得出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安康。
出城时,白若霜特意向城门上看去,只见城门顶写着遒劲有力的“南柯”二字。
城外的官道修得极是平稳,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找个能跑马的地方,故而让车夫找一片地势和缓的平原即可,离城不到二十里就刚好有这样的地方。
将将出城,宁江月就兴奋地大喊:“快快,要快。”
车夫在前头听到,开心地一挥鞭子:“好嘞,坐稳咯。”
马车的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得亏道路平稳,车厢内才没有太大颠簸。骑马随行的二人见状,也赶紧拍马跟上。
今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和煦,迎面来的风也带着青草的甜。
一家人就这样在郊外的道路上尽情驰骋,连日来困在幻境中的郁气也都被跑散,众人面上都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
突然,天空飘来数团乌云,遮住了清澈的蓝天。
自红影魔之事后,白若霜看见乌云就觉得后背发寒、头疼脑热,她立即出声道:“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骑马的二人懂她的感受,立马命车夫改道折返。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路边的树林中忽然冲出几十名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皆手拿长刀衣着潦草,一看便是亡命人。
宁府这头,出门时压根没带家丁和武器,面对几十名持械歹徒,全然不是对手。陆梦纾和宁不凡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守住马车。
陆梦纾冲领头人抱拳道:“好汉,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提。马上要下雨了,还望能让我们一家找个地方避雨去。”
“他奶奶的,把钱交出来,女的留下,男的滚蛋。”领头的大汉扛着刀一脸不屑地说道。
“各位好汉,钱都好说,还望放过家眷。”
“呸,话怎么这么多。”大汉一啐,提刀就向着陆梦纾砍去。
陆梦纾纵身下马,先踹倒几个大汉,再夺下一柄长刀,长刀在手,底气就有。陆梦纾动作干脆,瞬间就逼退一圈人。
宁不凡几乎在同时夺刀防守,那些大汉多是野路子,动起手来还真奈何不得两位练家子。
领头大汉没料到这家人如此棘手,一时间怒上心头,抢过手下的刀,就扔向拉车的马。
马吃痛哀鸣几声,就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任车夫如何使唤都停不下来。
宁江月和忍冬在马车内哭成一团,抱在一起被马车颠得左滚右翻,白若霜要好些,她一手死死拉着车顶的横杆,一手扯下帘子观察车外。
淅沥的大雨已经落下,乌黑的雨云拦下光线,马车驰进树林,在幽深的林间四处乱撞。
车夫早已吓得跳车而逃,只剩下车内的三人相依为命。
好在车厢比马宽得多,最终他们被卡在两棵树中间,任马儿在前乱蹬,车也再挪动不得半分。
白若霜赶忙带着忍冬和宁江月下了马车,瓢泼大雨将他们淋个透穿,宁江月趴在忍冬怀中,极力压抑着哭声。
这片树林太大了,下雨视线也不好,三人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出去的路。
忍冬瘦小的身板抱着宁江月,越走越慢,白若霜知道再这样走下去也不过是浪费体力,干脆带着二人靠着一棵大树暂时歇下。
她想接过忍冬怀中的宁江月,但忍冬性子轴,怎么也不肯松手,白若霜拿她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去。
白若霜仰头看看天,云层越来越厚,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她拿起衣袖替忍冬擦擦眼泪,安慰道:“别怕,等雨停了我们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忍冬哭得眼都睁不开了,还在嘴硬:“二少夫人,我不怕,都怪我没有带伞,不然也不用淋着您和月少爷了。”
这丫头还怪可爱,白若霜笑了笑,将头靠在忍冬肩上:“是啊,回去罚你吃三大碗饭,看你下次还记不记得带伞。唉,你上次洗头是什么时候,要不要趁现在赶紧洗个头?”
“少夫人!您别取笑我了,你冷不冷,我将外袍脱给您吧。”
“傻丫头,我要你湿乎乎的外袍做甚。”
白若霜张开双臂,将忍冬和宁江月抱在怀中。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忍冬一直在发抖,白若霜索性轻轻晃动身体,试着安抚怀中人。
早知道不当个纯法修了,学学刀枪斧钺,刚才也能帮忙下车砍砍人,白若霜不着边际地想到。
这时,空中突然亮起白光,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电光雷声几乎没有间隔,定是有雷要落在附近。
白若霜心道不好,正想将怀中二人推离树边,身后的树便被劈中,连带着将树下的三人一道劈上。
剧烈的烧痛感自后背蔓延至全身,白若霜感觉自己转瞬之间就成了一抔焦炭,全身一麻,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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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霜:早知道学点拳法也好
第37章 南柯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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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
宁江月奶奶的声线将白若霜再次唤醒,她转头看看含笑盯着她的忍冬,知道一切又回到了今天一早。
“白妹!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被追上了?”
陆梦纾慌乱地起身,扑到白若霜床前。
宁不凡黑着脸站在陆梦纾身后,向忍冬说道:“你带着月少爷先出去。”
“奴还要服侍二少夫人起来……”忍冬拉着宁江月,犹豫地说道。
白若霜撑起身子,冲她摆摆手:“无事,你先下去等我们,我和两位少爷有正事要谈。”
忍冬见白若霜还穿着外衫,这才一脸纠结地退出了屋内。
白若霜靠在床上,将马车冲出去后的遭遇一一道来,听得在场两个男人眉头越皱越紧,尤其听到白若霜是被雷劈死的,二人的眉毛都要打出好几个结了。
白若霜笑着打圆场:“修仙之人难道还怕这个吗?马上我也快结丹了,就当提前适应被劈的感觉了。”
“这怎么一样,修士有灵力护体,劈到身上还能拓宽灵脉。以凡人之躯被劈,和受雷刑有什么区别。”陆梦纾死死抓着被子反驳道。
白若霜晃晃脑袋,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如果出城遇到土匪是幻境刻意安排的,这次我们得带好武器和帮手再出发。”
“不行,”宁不凡骤然出声,“今天就在府上呆着。”
陆梦纾也立马附和:“对,今天哪儿也不要去。”
这法子虽然有些乌龟,但确实是最安全的,幻境总不能安排人上宁府砍人吧。想到这,白若霜也就同意了。
这次用过早膳,宁江月才提出想去骑马,几人带着他到马厩,将四匹马依次骑过,就是不同意带他出去跑马。
宁江月却怎么也不肯听,在马厩当场耍起横来,先是大哭不止,再是满地打滚,最后甚至脸埋食槽,学马嚼起干草来。
这一番举动,为白若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原本对儿子的印象是可爱软糯的,全然没想过还有这副癫狂面目。
宁江月越癫,她越是冷静,她倒要看看这孩子能癫到何种地步。
陆梦纾起先还在想法子哄宁江月,到后来见这孩子油盐不进,一时头大如斗,靠在栏杆上狂揉太阳穴。
他嘴里还低喃:“我果然还是不想生小孩。”
宁不凡和白若霜差不多,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只担心白若霜因宁江月肖似他的长相误会了他,对她解释道:“我幼时知四书讲礼仪,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在场众人,也就忍冬是真的全程在哄宁江月了,她将宁江月抱离食槽,又不嫌脏地将他嘴里的干草尽数抠出来。
可惜宁江月见有人理他,越癫越有劲,对着忍冬的手就啃了下去,疼得忍冬眼泪都出来了。
白若霜上前掐住宁江月的嘴,迫他松口,低头和他四目相对:“今日就在府中呆着,你乖乖的,明天就带你出城,再闹下去,以后都不许你骑马。”
还是亲娘的话管用,宁江月不再发癫,紧咬双唇,眼里含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金豆子,模样可怜极了。
白若霜对发癫的忍耐上限很高,对卖可怜就有些吃不肖,伸手接过宁江月,轻声哄了起来。
没一会儿,见宁江月在她怀中睡熟了,她才将他递回给忍冬,让忍冬带他去奶娘那儿睡去。
三人见天色尚早,干脆出府在城里逛了起来。
他们先去了茶馆,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听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起民间传奇,今天正巧讲的是杜丽娘游园惊梦,在幻境中听这痴缠的爱情故事,别有一番风味。
陆梦纾听得津津有味,含情脉脉地看向白若霜:“也不知我的柳梦梅在哪儿?”
白若霜没想到陆梦纾将自己代入成杜丽娘,托腮问道:“为何你是那杜丽娘?”
陆梦纾眨眨眼,叹了口气:“柳梦梅只要做个梦再开个棺就能抱得佳人归,杜丽娘却要先郁卒而终,再在坟头苦等情郎。这个中苦楚,我不忍让心爱之人去受,宁愿我自己是杜丽娘这样的痴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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