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莹认真凝视着阿鸢:“毒我可以解,不过,我有个条件!”
阿鸢什么也没想,当即允诺道:“我答应你,不管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江姑娘,你说,这毒究竟怎么解?”
阿鸢的反应让江莹非常满意,也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想。
连她什么条件都没听,千凌鸢就答应地如此干脆果断,想来,这个傅珹歌对她来说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不仅重要,甚至比曾经和她青梅竹马的丞相大人还要重要。
那,就够了!
江莹松了一口气,当即将原本心底的计划全部推翻。
“好,公主,你替我准备几样东西,事不宜迟,我当下就替他解毒。”
阿鸢正欲答应,桑子渊却赶忙上前拉了拉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凌冽地看着江莹问:“你先说说,事成之后,你有什么条件?江莹,若是你想以此做出对阿鸢和阿珹不利之事,我不会放过你!我相信,丞相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江莹一愣,随后莞尔一笑:“桑大人不必担忧,我这个条件绝对不违律法,不违常德,既不伤害公主,自然也不会伤害你们的阿珹公子。我保证,一定皆大欢喜!”
桑子渊半信半疑,阿鸢却异常急切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皱眉道:“子渊,让她试试吧,没时间了!”
桑子渊无奈,只好退到一旁,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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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梦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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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的书房中,祁漠炎正手握着毛笔写字,这是他多年来不变的喜好和消遣。
听说桑子渊回来的时候,他还并不惊讶。但一听说江莹也在这里的时候,他手里的笔失了控般抖动了一下,“气正风清”几个大字刚要收尾,笔却脱离了轨道,一笔败,皆前功尽弃。
他深呼吸一口,将笔往砚台上一扔,质问陈元道:“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陈元心虚地低了低头:“本来我都抓住她了……谁知……谁知……”
“嗯?!”祁漠炎板着脸等他回答。
“谁知桑子渊敲响了鸣冤鼓,把昭陵公主给引了出来。当着公主的面,末将不敢下手。”
祁漠炎一听,好像陈元的处理并没有什么毛病。他缓了缓自己胸中的气,又重新拾起砚台上的笔道:“这几天,严密监视着江莹和桑子渊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必要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陈元应了声是便退出了书房。
祁漠炎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写字了,他用力将写好的一沓纸奋力揉成一团,狠狠往前方地上一扔,气冲冲地走出书房。
等他到偏房时,江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正在净手准备替傅珹歌解毒。
这一刹那,祁漠炎心底涌出无限后悔。他当初在紫菱宫时,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地送江莹上西天。就因为一念之差,他所担忧的一天还是到来了。
江莹出现在这里,不仅原来必死无疑的傅珹歌有了一线生机,连自己和江莹那些事,也可能很快就会被阿鸢知道。
如果她知道自己和江莹有了孩子……祁漠炎太了解阿鸢了,不管曾经她对他感情如何,今后要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自己回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祁漠炎身在几人背后,悄然闭了闭眼,心底开始盘算起来。
而此时,江莹正挽起袖子,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苗上烤了烤,接着抬起傅珹歌的手,在他的指尖上戳了一个洞,立马就有许多乌黑的血从指尖缓缓流出。
江莹趁热打铁,继续在他的十个指尖都如法炮制。
做完这一步之后,她才一根根拔下他穴位处扎着的银针。
桑子渊看着有些担忧,阿鸢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拉住了桑子渊,任由江莹继续进行。
不多时,流出的乌血将被褥染红了一片,直到那些血的颜色逐渐变红,江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瓷药瓶,从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入傅珹歌嘴里。
不多时,原本昏迷不动的傅珹歌突然面色痛苦,身子颤动片刻后,突然从口中涌出一大口乌血。
桑子渊见状急了,上前一把拉起江莹怒道:“江莹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如果阿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不会顾及西蜀律法,你信不信?!”
阿鸢还没来得及上前劝阻,却听江莹笑了笑:“我信我信!只是,桑大人你不可以先不这么激动?你低头看看,再来质问我!”
听到此,桑子渊这才将信将疑地低头看了眼傅珹歌。他刚刚虽然口吐鲜血,但仅仅只是这一刻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明显变好了不少,嘴唇上也逐渐有了血色。
谁也没想到,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红了眼眶。
“他…他是不是没事了?”
江莹自信地一笑:“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现在毒已经解了一大半了。不过,这几天也不能松懈,同样的步骤还需要再来几次。桑大人若是想要他早点生龙活虎,下次最好还是淡定些。”
桑子渊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了之。
阿鸢听到江莹说傅珹歌毒已经解了一半,心里的担忧也落下了一半。
身后的祁漠炎看着她坐到床边,满含柔情地看着傅珹歌,手里的拳头开始歇斯底里紧紧捏了起来。
傅珹歌!!!
*
那晚阿鸢心情尤为放松,有桑槿寸步不离帮她守着傅珹歌,她终于闲得下来将桑子渊单独叫到了县衙的另一间偏房。
她嘱咐门口的衙役,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
像她今日这么谨小慎微,脸色严肃的情形,连桑子渊都自问很少见。
房间门关上后,阿鸢先是征求桑子渊的意见:“县衙太过压抑,等阿珹醒来,我想将他带回小院。子渊,你觉得可否?”
桑子渊想了想:“以阿珹的本事,他如今遭遇毒手,定是极其偶然中的偶然。我觉得,若他设防,别人不会有机可乘。所以,只要他脱离危险,在哪里我觉得都差不多。”
阿鸢也道:“没错,虽然我现在也有些怀疑,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也不好有所指向。最近的巧合太多,发生的事情也太多。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靠我们几个人,真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桑子渊道:“阿鸢不必忧心,一切都还在正轨之中。还好阿珹有惊无险,今后我们也都要多长个心眼。”
“嗯!”阿鸢点了点头:“对了,你此去益州,有什么发现么?”
说到这个话题,桑子渊尤显谨慎。他“嘘”了一声,回转头站在门口小心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隔墙无耳后,这才神神秘秘地凑到阿鸢面前,两人坐到桌子边,小声谈论。
“阿鸢,我刚到京城,就被人绑了起来。那些人都经过了极其精密的伪装,但看得出来,皆是训练有素,不像是野匪。
后来我利用江莹进宫,也伺机查看了一番,皇宫里一切如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祁漠炎的确如传闻中一样,虽然把持朝政,但他没有动过改易旗帜的念头,连皇宫的摆设都还如三年前我见到过的那般。
我趁着江莹不备之时,也曾经溜进紫菱宫查看,那边也一切如旧。只是,你说的那个嬷嬷,我没有见到。”
听完桑子渊的话,阿鸢有一刹那陷入了沉思。
照他这么说,当年祁漠炎平定叛军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他也的确信守诺言帮她守护着西蜀江山。
可是,不知为何,越是他近日的表现却越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桑子渊继续道:“对了,我路上旁敲侧击问过江莹,她近段时间和祁漠炎走得比较近,对他的了解也颇深。当时我被绑,虽然与祁漠炎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对此是绝对知情的。江莹透露,她也是跟踪祁漠炎,才发现了我。所以阿鸢,虽然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不管是祁漠炎还是江莹,都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切记要小心提防这两人。”
阿鸢听罢,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时间去验证。我现在也不想过多下定论。”
“我理解!”桑子渊道:“虽然阿珹…虽然傅珹歌与南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我相信,以他的为人,他定不会与萧北南为伍。不然,他也不会放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出现在桑榆镇这偏隅之地。”
阿鸢眼神笃定:“这我也知道!子渊你放心,我心如明镜,清楚明晰,我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有你协助,我相信很快事情会回到理想的状态。”
桑子渊听完也付之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两人的交谈一直持续到深夜,偏房里桑槿、桑梓和陆十松左右护法一般守在床边,看着江莹像白天那样又一次为傅珹歌解毒。
事毕,傅珹歌的睫毛不经意间动了动,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快,快去告诉阿鸢!”桑槿激动地回头对陆十松道。
陆十松于是又欢又喜地点着头出门去了。
等阿鸢在陆十松的带领下回到偏房时,傅珹歌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动了动嘴唇,但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说话。
阿鸢赶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安慰他道:“你先别动,现在先养病为重。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傅珹歌于是放下自己挣扎着要起来的上半身,又重新将头落在柔软的棉芯枕头上,呆呆地看着阿鸢。
几人都欣喜地笑着,各自长舒了一口气后退出了房间。
夜深人静,房间也只留下爱了阿鸢守着傅珹歌。此时的她,好像也迈过了曾经怎么也迈不过的那道坎。
她星眸里像撒满了星光,又像是盈满了春水,她的柔情缓缓流动,在经历过这次生死考验之后,心中仿佛有种东西变得更加坚定不移。
傅珹歌的手在用力,阿鸢感知到之后,也用力握紧了他。从他的眼神中,她好像听他又在跟自己再三强调曾经的那句话:“阿鸢,不管何时,我永远不会背离你!”
门外,祁漠炎透过纸糊窗上的一个破洞,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相视对方,他心里的某种东西在翻滚,在倒塌,在向他仅有的一丝理智倾轧。
曾经有多少次他梦里梦见和阿鸢的再次重逢,梦见他满心欢喜地拉着她的手在荒无人烟、风景如画的原野上肆意狂奔,甚至梦见她一身凤冠霞帔,在自己的牵引下步入自己梦寐以求的那间婚房。
可是,他永远不会想到,再见面时,公主还是公主,可阿鸢已不再是阿鸢。
她此刻正握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为他流泪,为他担忧,甚至为他迁怒和怀疑自己。
她怎么会就变了呢?
祁漠炎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不多时,他转身离开,踏着夜色走出县衙,而身后,陈元手握着剑,目光凌然地紧紧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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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月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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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夜风清月皎,月色如流水瀑布般,从璀璨的星空中一泻而下。
县衙大院内凉亭中,桑子渊脱下厚重的官服,左手肘关节支撑着半身,右腿微屈肆意奔放地侧躺在石阶之上,举起一壶凉凉的桑葚酒。
这一刻他已把自己的身份完完全全忘记。
半醉半醒间,他看到江盈慌慌张张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
江盈没有看他,眼神却时不时四下张望着。她紧张的神情,让桑子渊注意力都集中了不少。
“桑大人,之前给你下毒,是我不对。但是,你能不能看在我救了阿城公子的份上,也帮我一次?”江盈语气恳切地问。
桑子渊已经将身子坐正,但之前他已经喝下不少酒,此时正是头重脚轻,说话时也不自觉地摇头晃脑。
“江姑娘,以你的本事,还需得我来帮么?”
江盈呼了一口气,脸色尽显无奈:“我出生于底层社会,虽然父亲大小是个官。但我从小性子懦弱,也经常被其他官宦家的公子小姐们欺负……”
说到此,桑子渊难以置信地悄然间斜睨了她一眼,想起她当时杀掉那几个黑衣人时的干脆果断,给自己下毒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无论如何他都把“懦弱”两个字同江盈联系起来。
江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继续道:“我十岁那年,有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生辰,我是受邀官员家眷中等级最低的。就为了博她一笑,其他的几个公子小姐们,竟然完全不顾冬日严寒,将我推入寒冷的冰湖中让我险些被冻死。我被救之后,在家躺了三天三夜。后来病好了,我的性情也跟着变了……”
桑子渊呆呆地望着江盈,他手里还握着酒壶,但心思却已经不在酒上了。
“额……”
他刚想要开口说两句,江盈却又开口:“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刻意煽情。我知道,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根本不会有办法共情。所以,我不奢求你可以理解我。但我想说的是,我最初学武,学淬毒术,这些都不过是为了防身。可当我学有所成,慢慢也尝到这些技能傍身给我带来的甜头,我便再也不甘于现状了。我要变得更强大,我要成为人上人。所以,我不顾我爹的反对,毅然来到京城。这也是,我能够结实昭陵公主和祁丞相的原因。”
桑子渊凝眉:“我……我想问句本不该问的话……”
“你问吧!”
“你对祁丞相……是真心的吗?”
听了此话,江盈这才终于回转眼眸看着桑子渊,从他坚定的目光中,她能读出,他这句话并非是为自己的好奇而问。
江盈不假思索,当即回道:“是!我对丞相大人一见钟情!从那次他在京城街道救下我,将我带回府里养病开始,我就已经深深爱上了他。可是我知道,他和昭凌公主从小青梅竹马,我身份又如此低微,他是绝对不会看上我的。我本来都放弃了,可……可那次宫变,却又给了我希望。”
她说着说着,眼眶又唰地红了,桑子渊连忙垂了垂眼眸,生怕就因为她此时眼里的泪花而对她产生任何不应该有的怜悯。毕竟,江盈曾经可是一心想置阿鸢于死地。
“桑大人,你说命运是不是既可笑又可悲?若不是因为那次宫变,让千凌鸢跳崖下落不明,说不定我真的就心甘情愿随便找一个人嫁了了却一生。但唾手可得的机会,谁又肯轻易放弃呢?是,我是很卑鄙,很自私,我趁着丞相大人酒醉迷糊把我认错之时,我爬上了他的床。可我不后悔,爱本来就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何况这是千凌鸢她自己命运不济,怪不得我,不是吗?”
桑子渊彻底移开目光,心底黯然一笑。他不想回答这个荒谬的问题,也不想过多的去顺从她可笑的思路。他举起酒壶,独自又喝一口酒,笑着不言。
江盈见他不开口,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兀自开始嘀咕:“是啊,我也觉得我是一个很可笑的女人。若我没有怀孕,我可能会有回头的机会。但是我现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桑大人,因为这个孩子,丞相夫人这个名分,我必须得到。而且,我看得出来,阿珹公子也好,你也好,你们都对昭陵公主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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