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是人非议着苏婉宁的品行为人,更有人不怀好意地放出口风,说苏氏在和离前毅然决然地堕到了腹中胎儿,是因这孩子并非镇国公府的血脉,而是苏氏与外头情郎闹出来的私生子。
所以苏氏才会如此果断地堕胎。
此等说辞很快便甚嚣尘上,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这世上哪里有这般狠心的母亲,况且苏氏只要在忍耐几个月便会诞下镇国公府的嫡出血脉,往后的日子定然顺遂无比。
她实在犯不着堕胎后和离,这简直就是得不偿失。可若是苏氏肚中胎儿并非许湛的种,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苏礼听得如此风声之后,恼的不得了。根本不顾家中长辈们的劝阻,这便躲在了许湛去樊楼的必经之路上,将他拖到暗巷里痛打了一顿。
可惜当时许湛还有个同行之人,正是英平王家的英一武。许湛好打发,英一武却是不好糊弄,纵然苏礼武艺不俗,却也抵不过英平王府家的暗卫。
情急关头,还是徐怀安闻讯赶来了樊楼。在英一武跟前低声下气地求了情,苏礼才没有被英一武扭送去刑部。
只是,徐怀安出现的这般及时,又如此隐情地为苏礼开脱,惹得许湛和英一武万分惊异。
“他是何时与安平王府的人如此熟稔的?”英一武笑着问许湛。
许湛心中很是愤愤不平,立在樊楼二楼的雅间里往下眺望,瞧见了灯火阑珊处扶着苏礼走上马车的徐怀安,面容立时凝寒如冰。
“我也不知晓。”
英一武觑一眼郁闷委顿的许湛,再忆起方才徐怀安为了苏礼低头向他求情的风雅模样,心里陡然浮过苏礼俊雅的面容,再由他想起了苏氏姣丽如三春之桃的容貌。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上他的心头。
英一武调笑般地望向了许湛,幽幽地开口道:“莫不是他瞧上了苏氏?”
第32章 二更
徐怀安将苏礼送回了安平王府后, 只停留在了门前的石狮子旁,没有要进屋叨扰的意思。
苏礼的脸颊被打的红肿不堪,人也很有几分落魄的模样。他立定在青石台阶上, 回身瞥了一眼神色寂然的徐怀安,闷闷地说了一句:“慎之大哥, 都是我不好。”
他这般冲动、不计后果。险些便要被英一武扭送去了刑部,以安平王府如今的处境,只怕是要舍掉全副身家才能将他从刑部里捞出来。
苏礼心间愧怍难安, 似是有一肚子的话想与徐怀安倾吐, 可瞥见徐怀安染着失落的明眸, 这些话也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他已知晓长姐拒绝了慎之大哥。慎之大哥能不计前嫌地赶来樊楼相救,已是仁至义尽,他怎么好再劳烦他更多?
徐怀安立在微凉如水的夜色中, 瞧了苏礼两眼,到底是多言说了两句:“这些时日你还是安生一些。”
若是再被外头的人抓住了错处,她的处境就会愈发艰难。
徐怀安并非圣人,在知晓苏婉宁对他无意之后,心里既是失落又是难堪。起伏的情绪一波波朝着他袭来,一时恼她无情又心狠, 一时会舍不得怨怪身影单薄的她。
他不过在梁国公府里消沉了两日, 便又听到了宫宴里的风声。
皇后娘娘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便霸道地给苏婉宁安上了人尽可夫的名声, 让这般美好的她身陷污浊名声的沼泽之中, 无力脱身。
那些盘亘在他心头的恼意渐渐化为了疼惜和不舍。
徐怀安正是一腔情热的时候,即便被心上人冷眼拒绝, 他这热切不已的心正烁着最闪耀的光芒,并非几句流言蜚语便可掩盖。
所以, 他让人时时刻刻留意安平王府的动向,尤其是要看管住冲动易怒的苏礼,绝不能让他在这风口浪尖时闹出什么乱子来。
正因有暗卫们的通风报信,徐怀安才能及时赶去樊楼,以自己价若千金的尊严换来了苏礼的脱身。
秦氏不止一次地劝过他,并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苏氏既对你无意,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秦氏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并不是因京中一边倒的流言蜚语而有此劝语。她只是觉得儿子太过可怜,捧着一颗心要将苏家婉宁娶进门珍爱相守,却连人家裙角的风都攥不住。
她不怪苏婉宁,只怪自己的儿子太过偏执。正如他幼时心爱的那只雪儿兔一般,明明老梁国公斥责了他好几回不可玩物丧志,还让奴婢们藏起了那只雪儿兔,可慎之却能背着所有人将雪儿兔带去学堂、带去书房、再带回寝屋之中。
期间甚至能目不眨眼地往自己手腕上划上一刀,便为了求得徐老太太的怜惜,将他中意的那只雪儿兔留下来。
那时的秦氏便知晓,儿子外里瞧着多么光风霁月、清明磊落。可心里却是藏着许多不能见天日的阴翳,一旦对人或物起了意,便偏执得不愿放手。
此时的徐怀安脑海里也正在天人交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礼的话。
苏礼见他眉宇间凝着深重的寒霜,只以为他是不愿与自己多言,他行事实在是太过冲动,不怪慎之大哥恼了他……
“你长姐……”夜影浮动,徐怀安终是掩不住心中的担忧,问了苏礼:“这两日可还好?”
苏礼立时答道:“起先长姐只是哭,后来渐渐地不哭了。这两日瞧着已无大碍了。”
她虽落入了此等声名狼藉的境地,可坚韧的心性会为她指引着来路,让她升起对抗流言蜚语的勇气,不会哭哭啼啼地就此消沉下去。
是了,这才是苏婉宁。那个为了和离甘愿堕了腹中胎儿,也决绝地不愿回头的苏婉宁。
思及她,徐怀安的嘴角竟是洇出了点点笑意来。
苏礼却无从发觉徐怀安神色间的异样,只略显急促地说道:“慎之大哥,我爹娘知晓京城里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长姐若再留在京中,只怕是连出个门都要受万人指摘。”
这话将徐怀安的心高高捏起,拂往他清俊面容的夜风也如冰雹一般刮疼了他的脸颊。刹那间,徐怀安顿了顿身姿,缓了好一会儿神后才问:“王爷和王妃是打算把她送到何处?”
“我的舅舅长居扬州。”苏礼言尽于此,也是不好过多地往外抖搂安平王府的事宜。
只是今日他又欠了徐怀安天大的一个恩情,前段时日还给了他错误的情报,让他空欢喜一场,险些闹出了个天大的笑话来。
苏礼自是满盈愧疚。
于是,他便在转身走进安平王府里时,诚挚又歉疚地对徐怀安说:“上一回的事,是我的错。慎之大哥,要不你打我两拳吧。”
徐怀安不理他,心里只盘算着苏婉宁即将去扬州躲流言一事。
她这一走,只怕没有个半年的功夫不会回京。听闻扬州繁华热闹,盛产男倌,更有富庶人家的子弟盼着能择个姿容绝佳的女子为妻。
扬州,离京城甚远。
徐怀安思忖着应了苏礼的话,这便转身匆匆上了马,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
苏婉宁也是真的打算启程去扬州。
苏老太太与宗氏怕她多思多忧,日日拉着她闲话家常,就怕她一个人独处时伤心难自抑。
宗氏还连夜给扬州的兄长写了信,托他好生照顾苏婉宁,一应开销都走安平王府的账目。
宗家在扬州也是富户,这几年子孙没有出息,这才渐渐地淡出了官场。
“你舅舅是个和善人,舅母也一向喜欢你。两个表哥都定下了婚事,也不怕人多嘴多舌,你只安心在扬州游山玩水,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回来。”宗氏柔声与苏婉宁说。
苏老太太一边吩咐丫鬟们替苏婉宁收拾好行装,一边叹道:“若不是礼哥儿要娶陆中丞家的闺秀,我总要让他陪着你去扬州才放心。如今只能让鲍二家的陪你一同前去,一路上走的是官道,倒也不怕匪贼。”
苏婉宁见祖母和母亲都为了她的事百般筹谋,心里只觉得万分过意不去,当下也只能展颜一笑道:“这一去也能见见外祖母,倒也是好事。”
说罢,嘴角才浮起的笑意又跌成了沉重的憋闷。
“只是不能在祖母和母亲跟前尽孝,婉宁总是过意不去。”
苏老太太摆了摆手,爽朗又洒脱地笑道:“这些话都太拧巴和空耗心神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少了伺候的人?只要你开开心心地离了这些流言蜚语,我和你娘心里就高兴。”
宗氏含着泪点了点头,因这回是苏婉宁第一次离开京城,她心里总有几分不舍,便扶了扶苏婉宁的鬓发道:“好生听你的舅舅和舅母的话,一路上要小心。”
这时,苏其正也从外间绕进了苏老太太的院落,才进明堂便笑着道:“舅兄回信了。”
这封信快马加鞭地从扬州送来了京城的驿站,苏老太太立马让苏其正将信读了,原是宗氏的哥哥宗闻提起了扬州城里的几桩趣事,并热情地言明了对苏婉宁的欢迎。
最后一丝的后顾之忧也消了。
宗氏让人丫鬟们当铺换了些碎银来,分着五六处地方藏在了苏婉宁的行李之中,并嘱咐她:“在外不可漏财。”
苏婉宁一一应了,临行前睡在了宗氏的房里,母女两人促膝长谈,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阖眼睡了一会儿。
苏老太太与宗氏起了个早,一家人在前厅里用了早膳后,便由苏其正和苏礼将苏婉宁送出京郊外,陪行的丫鬟和小厮都是受信任的心腹,几个管事和婆子也是手脚上有些功夫的人。
离别的伤感悄悄浮上苏婉宁的心头。
她立在翠帷马车旁,回身瞧见曦光下透着无尽繁华的京城,瞧见了爹爹和弟弟满是担忧的眸光,明明不想在离别时落泪,却还是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
眼泪一旦滴落,便汹涌得没了息止的时候。
苏礼竭力作出一副老成沉稳的模样来,强颜欢笑地对苏婉宁说:“我等着长姐回来,长姐好好玩乐,不必挂心家中事务。”
苏其正是个慈父,比起冲动易怒、做事没有章法的嫡子,他心里总是更中意事事乖巧妥帖的长女。只可惜长女婚事坎坷,又被贼人污了名声,为防她在京城郁郁寡欢,倒不如让她去扬州散散心。
“好了,快些出城吧。”他心里也是极为感伤,却强撑着不肯露出分毫来。
苏婉宁这才走上了马车,撩帘进车厢前回身对苏其正说:“爹爹少喝些酒,顾好自己的身子。”
曦光斜长地洒落人家,映在翠帷马车驶往前方的道路之上。
苏其正与苏礼目送着苏婉宁行出了京郊,直到视线里那两架马车被青山绿水的景色所覆盖,再也瞧不见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一刻钟后,苏其正才带着儿子回了安平王府。
这一程,山高路远。但愿女儿离了这牢笼般的京城后,能如翱翔在天际的雄鹰般自由自在。
第33章 遇袭
近些日子, 圣上刚拨了一笔款,让翰林院的院正用其修葺屋舍,以及将年末庶吉士能领到手的份例往上提一提, 这些事本是该由徐怀安来经手。
可今日徐正出入翰林院四五次,皆没有寻到徐怀安的身影。
不得已, 徐正只能叩响了梁国公府的大门。他说明来意后,门房的小厮便将他领去了秦氏所在的院落。
秦氏彬彬有礼地款待了他,一等徐正问起徐怀安的去向后, 却面露赧然地说道:“怀安入了翰林院两年, 没有一刻松懈的时候, 昨日正逢他风寒入体,实是病的起不来身,我便做主让他身边的小厮去给翰林院的院正递了病假的条子, 您看……”
话尽于此,若是徐正至多还能探问几句徐怀安的病势如何,却不好再追问他何时能病愈当值之类的问题。
秦氏落落大方地要留徐正在梁国公府用膳,徐正却推说翰林院里事务繁忙,不便叨扰,这便向秦氏辞了行。
“既如此, 我便不多留徐大人了。”秦氏只让身边的周嬷嬷送了送徐正, 之后便让小厮和婆子们守好梁国公府的门户。
若是外头的人探问徐怀安的行踪,便只说他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需精心修养一段时日即可。
至于徐怀安真正的去向, 也只有秦氏和周、秦两位嬷嬷知晓。
自徐怀安从苏礼嘴里知晓了苏婉宁要去扬州散心游玩一事后,他的心潮便极为浮动不安, 思忖了不知多久,才与秦氏提及了此事。
徐怀安没有犹豫的意思, 他从一开始便已做好了要随苏婉宁赶赴扬州的打算。其一是扬州路途漫漫,苏婉宁一个弱女子不足以应付沿途之中的意外。其二是扬州如今掀起了男子涂脂抹粉的风气,他生怕苏婉宁会被这些妖妖冶冶的男子迷了心神。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徐怀安虽被苏婉宁拒绝了一回,可心里却是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他想再试一试,试一试自己若付诸出真心,能否打动苏婉宁?
这一回的扬州之行,他是定要陪伴在苏婉宁左右,既是为了护住她的安危,也是为了循着自己的心再勇敢一回。
秦氏得知徐怀安的打算后,倒是默了良久,而后才笑道:“母亲知晓你不是个轻言言气馁的孩子,你既对她一片真心,那便去护着她去扬州。无论这一趟扬州之行的结局如何,你都是尽了全力,再无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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