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蓼亭平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放缓语气道:“我没有那么下作,在这里碰面也是巧合,我之所以找你,还真有事情求你。”
她这话说得很客气,商萸却更加难以置信地挪了位置:“求我,你?难不成你来这里是特意来奚落我的吗?”
江蓼亭见她防备心重重,也不多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要无朝露吗?”
商萸万万没想到江蓼亭会这么问,而她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立即应道:“那是自然。”
她一直想要无朝露,这无需掩饰,尤其现在她带病之身,无朝露对她,对商家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江蓼亭却不管商萸做什么打算,只要商萸想要无朝露事情就好办多了。
斟酌着说辞的时候,场上的局势还是隐隐有了变化,商映菡咬着牙含着血的决心还是起了作用,他还是在曲植的阵法中勉强抓住一丝破绽。
曲植这阵法成形的话几乎无懈可击,可偏偏在快要成形的时候,商映菡刺了他一剑。
这一剑就是改变整个局势的关键,曲植的屏障露馅后,便源源不绝地给商映菡提供机会。
商映菡硬是咬着牙,杀出一条血路。
在江蓼亭和商萸的密谈快要结束的时候,曲植也华丽地败了,小公子在台上喷出一口鲜血,狼狈地捂住胸口,飞速逃离现场。
江蓼亭见状拍了拍商萸的肩膀,小声叮嘱了一句:“你再想想吧。”说完走入。
而这次商映菡也动了不少气,他压制着喘息,脚步匆匆下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却是问:“商萸,还好吗?”
商萸选择了短暂的沉默,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朝他伸出手:“哥,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这是商萸第一次服软,在被江蓼亭踢得口不能言的时候,她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她,这次是怎么了?
了解商萸的商映菡也觉得古怪,忙问道:“发生了何事,哪里不舒服吗?”
商萸依旧笑着轻轻摇头,一脸轻松:“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无妨,只是我累了,今天不想争了,我们走吧。”
商映菡一直很宝贝自己这个妹妹,听到她这么说,即使再觉得奇怪,他也选择遵从她的意见。
“那好,我们走。”
商映菡才说完这话时,周围的看客忽然发出哗然之声,夹杂着些许讶异的惊叹:“曲墨芳上台了,为了曲植!”
“我猜他是想讨回公道!曲墨芳的实力比曲植深太多,只怕……难!”
既然决定要走,曲家什么人都和商映菡无关,在商映菡牵起商萸的手时,却听到场上一个清越的嗓音问道:“商公子,赢了就要走吗?”
商映菡无所谓地勾唇笑笑,他并不在乎其他人的评价,此时也转头坦荡地看向曲墨芳,拱手道:“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按照当初所定下的规矩,要是被挑战者不应,就得留下自己的一件东西才能离开。
商映菡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了想,把自己的珍藏的药丸抛在台上,高声道:“此乃商家秘制的红翠丸,给曲小公子疗伤,应该够分量了。”
虽说曲墨芳不会放任自己弟弟不管,但他更不可能做出奚落别人的事,此时面对落落大方的商映菡,他也光明磊落地拱手道谢:“我替舍弟谢过商公子。”
商映菡淡定地笑笑,握着商萸的手离开。
走出人群后,商萸转头看着商映菡,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随后便道:“哥,等我一下,我去见个朋友。”
商映菡更为疑惑,四处看了看:“朋友?你还有朋友在这?”
“这你不用管,等我回来。”
商萸走得并不远,她只是走到拐角处就找到了人,不过从商映菡的角度看过去却看不到什么,他看着商萸一脸平静地和人交换了手里的东西,几句简单的交谈后便朝他走来。
既然商萸不愿意多说,商映菡也就不问,等商萸走到他身边后,他只牵起她的手:“走吧。”
随着商家兄妹俩的离开后,也逐渐有人离场,无他,只因一个浮华吵闹的夜晚已经迎来了结束。
场上的灯火逐渐熄灭,看客们的热情也慢慢消退。
江蓼亭趁着亮色回到客栈的时候,曲家兄弟正好推门出来,曲植已经眯着眼就快睡着了,曲墨芳倒是朝她莞尔一笑,询问道:“江姑娘,你回来了?”
江蓼亭波澜不惊地点头,忽然又想起件事,便下意识抬头盯着曲墨芳看。
曲墨芳略微诧异,好笑地看着她问:“姑娘为何这么盯着我?”
江蓼亭顿了一顿,还是坦然道:“都说曲家公子常年流连冥渊城,只看不买,也不知道墨芳公子何时会上台?”
曲墨芳也不是什么闲人,经常出现在这冥渊城,除了看热闹外,更有可能是另有所图,不止江蓼亭一人这么觉得。
曲墨芳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声轻叹过后,幽幽道:“时机暂未成熟,江姑娘,再会。”
“嗯,再会,今晚还能见到你吗?”
曲墨芳闻言欣然点头:“那是自然,今晚可是月圆之夜,红台之上月色喜人,姑娘若有兴趣,也可上来同赏。”
江蓼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再说吧。”
两人就此别过,等江蓼亭重新踏进房间的时候,金流意已经闭目睡着了,夏无烬却还神采奕奕地坐在窗边,见她进来,立即抬眼冷冰冰地问:“什么时候动手?”
江蓼亭的思绪却一直在曲墨芳的话语里打转,此时只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缺个时机。”
夏无烬一头雾水:“什么时机?”
这个问题江蓼亭也想知道,曲墨芳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机,又有多少人在等这个时机?
江蓼亭确实没什么人脉,这么多年来她也就在流芳派和金流意身边打转了,如今谯吟还是她师尊,她不想在这里和流芳派有什么牵扯。
至于金流意……江蓼亭眼神一转,在熟睡的金流意身上上下打量个遍后,竟也微微叹气。
接着她招手叫来夏无烬,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夏无烬听完后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这事能成吗?我看他……”
江蓼亭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安排,胜败就在此一举,想要开冥渊府,也得凑够四队人才行,既然先天条件不足,那我们就请君入瓮。去吧,万事小心。”
夏无烬听完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角:“放心吧,坑蒙拐骗是我老本行,我会回来的。”
江蓼亭含笑目送他离开,没一会后眼神又移到了金流意身上,面对一无所知的他,她只好在心里道了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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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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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流意也没想到自己一睡就睡那么久,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江蓼亭,而窗外又是另一个繁华的暗夜。
“我睡了多久?”金流意对自己的沉睡并不在意,毕竟他前不久就剩半条命了,多睡会也是应该的。
“也就睡了一个白天,桌上有温热的粥。”
金流意本以为自己饿得不行,下床活动了一会却没感受到想象中的疲惫,反而是觉得身轻如燕,似乎不是睡了一觉,而是诚心修炼了大半年。
他越想越奇怪,下意识拉下自己的衣领看了看,更加神奇的是他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都没了,那些本来皮开肉绽的地方,也只留有细小的痕迹。
越想越不对劲,“我真的只睡了一天?”
江蓼亭转头看向他,笃定点头:“是这样,我没必要骗你。”
她这么一说金流意更觉得疑惑了,他把自己全身上下的伤口看了个遍,又问:“那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疗伤了?”
江蓼亭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好意,便顺着他的话点头:“猜对了。”
金流意听完沉默了一会,他的身体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从只有半条命的人恢复到这种状态,而江蓼亭却只用了短短一个白天。
能让他恢复得如此之快,只能有两个原因,其一,江蓼亭功力深不见底,现如今表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其二,江蓼亭为了他的伤默默耗尽了大半功力。
可一想想江蓼亭现在的野心,她可是要进冥渊府的人,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他耗尽精力,似乎不那么现实。
这么一想就只有第一个猜测更为靠谱,于是金流意又问出了那个最为好奇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江蓼亭微微颔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暗吸一口气道:“从冥渊府出来之后,你就能明白一切。”
金流意一听非常不屑地笑了,没忍住自己的刻薄:“说这种话的人,很多都活不久了。”
江蓼亭不以为然,她轻松一笑:“那我就是那个例外。”
两人话头冷下来的时候,场外的气氛却在一瞬间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吵闹着涌进会场,喧闹声把一切都给盖过了。
这时候的人可比昨晚的多了一倍不止,而常年混迹冥渊城的人更是知道,今晚这场面,比以前任何一天都热闹,而原因为何?
江蓼亭探出头观望的时候,许多红台上的人也好奇地俯身打量着,见此她的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而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对面的高台上的曲墨芳,他逆着光站在红台上,红纱帐里,一袭白衣更显神圣高洁,纱账随风起伏,人的心事也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会上钩吗?
在江蓼亭静默地凝望片刻后,曲墨芳却在人群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这一刻他没了寻常闲散的笑意,而是装着心事与疑窦,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江蓼亭做出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朝他粲然一笑后毅然决然地关了窗。
此时夏无烬也气喘吁吁地摸进门来,二话不说抛了一件黑衣在金流意身上。
金流意恢复了力气,冷不丁被抛了一件东西,此时他已经有了些许怒气,便挑眉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夏无烬无奈一摊手,指向江蓼亭:“是她让我这么干的。”
金流意还以为这是夏无烬的托词,等他看向江蓼亭的时候,江蓼亭却大方承认:“这话不假,是我的主意。”
夏无烬被他们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他狠狠丢开手里的衣服,冷声道:“别以为我现在会对你听之任之。”
江蓼亭好脾气地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被这么一问,金流意反倒哑口无言了,他还能怎么样,江蓼亭以他马首是瞻那么久,忽然翻身做主人了,他们吵也吵了,打也打了,亲也亲了,就差没睡了,他还能怎么样?
他又没法离开她。
金流意气闷闷地语塞了好半天后,又把手边的衣服抓了回来:“那这是什么意思?”
问题抛出,他把夏无烬带回来的衣服打开看了看,那是一件不太寻常的夜行衣,按理说夜行衣多以纯黑或者纯纯的藏青色。
他手里这件夜行衣虽为黑色,但上面却缀有暗金色的花纹,针法细腻绵密,金线光彩贵气,一展开就有流光在上面浮动。
江蓼亭好整以暇地笑笑,忽然道:“听说过南山五派吗?”
金流意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江蓼亭负手而立,淡然道:“我看你不知道,我给你讲讲,数年前,世间有这么五个组织,这五个组织各怀一种绝学,护的是各派的镇派之宝,世人称他们为南山五派,五派各有不同,却紧密联系。”
“当然,后面因一些鲜为人知的缘故,南山五派四散,有关他们的传说也销声匿迹。”
金流意听到这,忽然面无表情地问:“那是何故,你知道吗?”
江蓼亭看向他,平静地摇头:“太过陈旧,我并不知晓,世人也不知晓,但南山五派守护着他们的镇派之宝那是众人皆知的,你说要是南山五派的人出现在这,说不定能给一些人释放某种信号?”
金流意略一思考,继续问道:“你是说想营造出南山五派出山,为的就是开冥渊府的事?”
“不错,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办法。”
金流意拿起手中的衣服,又问:“可真正的南山五派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你想让我假扮他们其中一人,蒙骗世人吗?”
江蓼亭听完笑了:“什么叫蒙骗,看客们才不在乎,谁能给他们赚钱那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不是吗?”
她这计谋真是胆大又荒唐,金流意攥紧手中的衣服,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想过,也许我一出现,就有仇家来把我干掉呢?你把我当诱饵,想过我的感受吗?”
江蓼亭确实有想过,同时也想出了解决办法,她答道:“我知道,所以你最后的对手只能是我,而我,会在台上赢你,而我也给你这个机会,把我打到半死的机会。”
金流意不是没想过要赢江蓼亭,只是他一点都不想按照她的计划走,他想要堂堂正正地胜过她,再揭穿她的面目,而不是自己竭尽全力陪着她演戏。
可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没得选,这不,才睡一觉的功夫,江蓼亭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而金流意的沉默带给这个房间不小的压力,江蓼亭给了他思考和选择的时间,夏无烬却觉得这种寂静让人不安。
他没来由地脱口道:“要是你实在气不过的话,在下也会上台给你揍一顿。”
金流意听到这话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难道我的人生就是你们两人的提线木偶吗?”
夏无烬被呛了一顿后,垂着头委屈地不说话了,明明他也是真心想解决问题的。
窗外的喧嚣却和他们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江蓼亭的宣传工作做得不错,源源不断的人朝冥渊城涌来,而来这的人都听说同一个传闻:“听说南山五派中的鬼门要在这里现身!”
对于看客们来说这可是个爆炸性新闻,南山五派行事诡谲,又隐匿了那么多年,忽然在这里出现,肯定有所动作。
听着窗外有一句没一句的猜测,金流意也明白他这次是不上场都不行了,他们三人中,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可南山五派……
金流意打断了自己想要深思的念头,叹气道:“好,我答应你。”
而这一天的冥渊城热闹至极,除了凑热闹的人外,也有顺便想上台展示一把的人,场前预热一过,立即有人上台应和。
应战的人也络绎不绝,一场接着一场应接不暇,江蓼亭对这种小打小闹不感兴趣,她真正在意的是上台打十场开冥渊府的人。
在等着金流意换装的时候,江蓼亭终于听见了令人振奋的怒吼声,她打开窗一瞥,看到一个胡子沧桑的中年男子,心平气和地在白布上写了个十字。
她再三看了那个一脸平静却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事实就是如此,眼前想开冥渊府的人就是一个樵夫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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