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白乾坤一直在想,若他当时没有那一分恻隐之心,是不是他们白家就不会遭此一难。
冯鸣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人又年轻俊美,引得当时的少女白蕊心动心不已。二人终日相伴,上演了一出“穷秀才恋上千金大小姐”戏码。
这事自然瞒不过白乾坤的眼睛。只不过白乾坤不是那般迂腐之人,在他看来,冯鸣良虽家境贫寒却家世清白,相貌堂堂又满腹经纶,日后大有可为,因此也就同意了他与白蕊心交往。
两年后,冯鸣良进京赶考,那时朝廷还是陈家把持朝政。白乾坤花银子四下打点,确保冯鸣良不受刁难,能顺利考试。后来他果然高中探花,半月后,白蕊心就带着一堆嫁妆从江南而来,两人在冯府成婚。
“慧觉”说的这些,冯青鸢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再听别人说一次,心中还是无限感慨。
“当年啊,探花郎芝兰玉树,白家小姐美若天仙,在皇城可是一段佳话呢,连街边小孩儿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慧觉”嘴上这般说着,想着后来二人的结局,眼中却带着明晃晃地讥讽。
“后来发生了什么?”
冯青鸢冷冷地打断她这些废话,只想快点知道真相。
后来发生的事,说起来不过是“人心易变”罢了。
冯鸣良虽然高中,入朝为官,但无权无势,处处受人排挤。白乾坤又花了大把银子,给他寻找门路,最后让他拜入当时的兵部侍郎黄勇门下,在朝中总算有了人照应。
黄勇年轻时上战场受了伤,导致此后再也无儿无女,膝下只有一个出征前生下的女儿,名叫黄玉娥。黄勇自然对这个独女百般宠爱,有求必应。
冯鸣良时常出入黄家,黄玉娥每次都出来上茶,一来二去,黄玉娥对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芳心暗许,不顾他有妻室,一心想嫁给他。
可一个兵部侍郎的女儿怎么可以做妾?
冯鸣良自然也察觉到黄玉娥的心意,那时他才刚与白蕊心成婚一年。
冯鸣良不想放弃黄勇这个大腿,也舍不得家中如花美眷和白家万贯家财,于是两头讨好。在黄玉娥面前说自己与白蕊心夫妻早已名存实亡,迟早要与之和离,哄得黄玉娥心花怒放。回到冯府,又变成知心贴心的温柔丈夫,做下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冯青鸢听到此处,面色冷得骇人。褚宁樾看到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拳,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皮肉里。
手上突然传来温热,冯青鸢回神,发现是褚宁樾将手掌覆盖在她手上,而后又温柔坚定地挤进她掌心,牵住了她的手。
“王爷,你在做什么?”
冯青鸢晃了一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难以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思。
褚宁樾却不答她的话,牵着她看向“慧觉”,问出自己的疑问:“这些事你是如何知晓的?你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慧觉”看向二人交握的手,眸光一暗,看着褚宁樾道:“我刚来这宝国寺,不过双十年华,自认为自己容貌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却要整天装成老和尚,跟着一群秃驴打坐念经,好久都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儿了……”
所以,年轻俊美的冯鸣良带着黄玉娥来宝国寺上香祈福时,“慧觉”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探花郎。用的方法这次差不多,冯鸣良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我倒是没想到,你爹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也是个好色之徒……”
“慧觉”想起当年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鸣良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就顺从了她,甚至十分主动,事后还提出要他日再会。
“哈哈哈……他说他夫人是个木头美人,不知情趣,又从小娇生惯养,稍微用点力就喊疼,让人没了兴致……”
“你们就这样勾搭成奸了?”冯青鸢声音冷得快要凝成冰。
“慧觉”点点头,笑道:“现在想想你爹还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家中有娇妻,身边有红颜知己,在宝国寺还有我这么个尤物可以随他尽兴,这是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呵!”冯青鸢冷笑一声,“确实是好福气!后来呢?”
“后来,你娘怀孕了。”
白蕊心怀孕,冯鸣良说“夫妻名存实亡”的谎言自然被黄玉娥发现了。黄玉娥跟他大闹一场,想要就此一拍两散,却不知冯鸣良又用了什么法子把人哄好了,最后白蕊心难产死去,半年后黄玉娥嫁进冯府,成了现在的冯家主母——黄氏。
“她真的是难产死的吗?”
冯青鸢听着自己声音,颤抖又阻涩,好像是被人掐着喉咙发出来的。
褚宁樾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支撑着她面对真相。
“当然不是!不过是你父亲为了攀黄侍郎的高枝儿,忘恩负义,对结发妻子痛下杀手罢了。”
痛楚瞬间涌上心头,冯青鸢闭了闭眼。
“我当时还问他为何非要等你生下来再动手,一尸两命岂不是更干脆一点。你猜他怎么说的?”
“慧觉”看她痛苦,心中暗生快意,将冯鸣良的险恶用心说了出来。
“你父亲说,若是一尸两命,他冯鸣良和江南白家就再也没有牵扯了。要是留一个白家的血脉,你那个有钱的外公就会继续给他金子银子,让他升官发财两不耽误。”
“有道是,无毒不丈夫啊!这么说来,你爹也算大丈夫了。”
“慧觉”直到现在也忍不住感慨,那个男人真是想得多,做得绝,也难怪能从一个寒门学子走到朝廷重臣的位置。
第四十三章 冯府秘事,请人作证
真相如同一把快刀,隔了十七年,捅到了冯青鸢心上,让她没有任何理由为冯鸣良开脱。
她回皇城半月有余,阴差阳错地,终于在今天验证了那个人说的话。
半晌后,冯青鸢回忆着那人的话,看着“慧觉”说道:“听说我出生后,冯鸣良身染恶疾,卧床半月。”
“哈哈哈……身染恶疾”,“慧觉”又是一通笑,“你爹那是做贼心虚,害怕面对白府的人漏了馅儿,故意装病,惺惺作态,结果反倒给你惹了个克父克母名声。”
白蕊心死后,白乾坤心痛难忍,一夜白发,大病一场。因此江南白家派了白蕊心哥哥白重照和妹妹白蕊思前来,为她操办后事。
二人将白蕊心遗体运回了江南,让其落叶归根。冯鸣良为表示深情,拿了几件白蕊心生前的衣服,为她立了个衣冠冢。
之后几年,白蕊思可怜冯青鸢丧母,又担心新过门的黄氏虐待她,每年都来冯府住上一两个月。等到第四年,白蕊思打算带冯青鸢回江南,不料马车翻下山坡,一车人都死了,冯青鸢一个奶娃娃却活下来了,落了个“灾星”之名。
“我小姨为何要带我回江南?”冯青鸢问道。
“冯鸣良跟我说,是因为你外公想见你。”
“当真是如此吗?”冯青鸢不相信。
“慧觉”看着她,眼中似有无奈:“这我真不知道了。那时候我对他已经腻味了,并无多少来往了。后来只知道他借我之名,说你是灾星,把你送走了,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冯青鸢垂下眼,心中已有了猜测。
“厉王妃,该说的我说了,你是不是该信守承诺,带我去见见我那个小男宠呢?”
“慧觉”看她半天不说话,又出声提醒道。
“还有一个问题”,冯青鸢目光灼灼看向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跟冯云星和冯云月有来往?为什么给她们涣颜散?”
“慧觉”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既然能解了我的春宵醉,那你应该知道,制作春宵醉需要一味必不可少的药引——”
冯青鸢瞳孔缩了一下,显然明白了什么。
“慧觉”将话说完:“正是处子血。冯云星和冯云月给我处子血,我给她们毒药,各取所需罢了。”
冯青鸢又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慧觉”回想了一下,笑道:“说起来还是因为冯鸣良。几年前,他取了个小妾,好像是姓……孟?有点记不清了。”
孟姨娘?
冯青鸢想起那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人,以及她特意过来叮嘱她的那番话。当时就觉得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还没来得及调查,却在“慧觉”口中听见了。
“小姑娘年轻貌美的,你爹宠爱得不行,夜夜留宿,过了没几个月就怀孕了。谁知又过了几个月却流产了,还伤了身子,一辈子不能生育。你爹大发雷霆,觉得肯定是有人搞鬼,普通大夫看不出名堂,便求了我去看……”
冯青鸢耳边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孟姨娘对她说的话,“这对双胞胎心思歹毒,冯云月是只叫得欢的恶犬,冯云星却最擅长背地里耍手段……”
“是她们两姐妹做的吗?”虽是疑问句,话语中却是肯定。
“呵呵,是啊,那时两姐妹才十岁,就有那般歹毒的害人心思,真不愧是冯鸣良的种!”
“慧觉”语气玩味,不知是在夸人还是骂人。接着将当年场景详细地给冯青鸢和褚宁樾讲了一遍。
“慧觉”到了冯府,还没来得及去看孟姨娘,冯云月和冯云星将她拉到一个角落,两个小丫头板着脸开始跟他讲条件。
“老和尚,你待会儿不准乱说话,听到没有?不然本小姐要你好看。”
“那个孟姨娘是个狐狸精,她就是来害人的,她生的孩子也是祸害。你就跟爹爹说,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孩子才没了的,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慧觉”也分不清谁是谁,其中一个还塞了她一包银子。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为何那些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谁会为了一个小妾得罪嫡女呢?更何况还有这么大一袋银子。
“你不缺银子,你缺血,所以你和她们做了个交易。”
冯青鸢将后面的故事补充完整,“慧觉”点了点头。
“我要的血也不多,半年一次就好,两姐妹轮流来。”
冯青鸢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取血的是不是冯云月?”
“慧觉”又点了点头:“就在九月下旬。”
褚宁樾听到这个日期,转眼间也明白冯青鸢为何有此一问了。九月下旬,冯青鸢回皇城前几天,冯云月生病,说是冲撞了晦煞之物,冯府连续一月酉时之后大门紧闭。因此那日冯青鸢回府,就被挡在门外,最后是从侧门进的。
如此看来,冯云月生病是被取了血,可她们却借此做文章,羞辱了一番冯青鸢。
“我就说呢,怎么会这么巧。”冯青鸢想到那个已经变成哑巴的车夫,无所谓地勾了下唇角。
“慧觉”又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元间。”
冯青鸢说罢,松开和褚宁樾牵在一起的手,上前一步,拽着“她”胳膊,将她拖着走。
三人在地下暗室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再出来时,小院一片死寂,唯一的活物就是地上躺着的元间。
冯青鸢把“慧觉”往元间身边一丢,而后走近褚宁樾身边,低声道:“王爷,也许需要把宝国寺住持请来,我在下面看到了真正的慧觉大师的尸体。”
褚宁樾是不省人事时被带到地下的,并不知道其他情况,听冯青鸢这么一说,也知道这种情况找本寺住持来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能保证不会连累到他们。
“王妃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切记万事小心。”
褚宁樾认真叮嘱道,随后纵身一跃踏上屋檐,施展轻功快速向着住持所在地而去。
冯青鸢目送着他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后回头,盯着地上两人一举一动,确保万无一失。
第四十四章 身份暴露,自尽而亡
元间像是被大雨浇了个透,身上的衣衫没一处是干的,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还在不停的冒冷汗。
“慧觉”只看一眼便知道,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而疼痛的源头就在于他胸口的银针。
“慧觉”用双臂支撑着身体,挪到他旁边。元间看见她,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有了光亮,嘴唇嗫嚅着做着口型,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慧觉”伸出手,想要拔掉那些针。
“你只要敢动一下,我就让他死!”
冯青鸢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慧觉”垂眸看着元间,目光平静道:“至少让我和他说说话吧,反正都要死了,你还担心什么?”
“梨花宫赫赫有名的花眉香主,也会这般从容赴死吗?”
冯青鸢话音刚落,“慧觉”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已经快二十年不曾有人叫过这个名字,“慧觉”,也就是花眉,此刻内心震荡得无以复加,她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是如何知道她身份的。
冯青鸢走到元间身边,伸手将几根银针往外拨了一下。花眉看着她做完这些,元间眼中浮现了解脱的神色,而后口中不停地发出“香主”、“香主”的呢喃。
“就算知道了我是梨花宫香主,你又如何能确定我是哪一个?”花眉仍然不解。
“方才在暗室,你说了你刚来宝国寺双十年华,勾搭上冯鸣良是他刚成婚一年,也就是十九年前。而二十年前,正好梨花宫的花眉香主叛逃,由此不难猜到你的身份。”
冯青鸢淡淡地说着自己的分析,让花眉无法反驳。
花眉听完,扯着唇角一笑:“呵!你确实有几分能耐,我栽在你手上我认了。”
“不过我也有好多事不明白,厉王妃能否给我解惑?”花眉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有真言引这种东西?你一个朝臣之女懂这么多江湖之事,会医术会毒术,身手还不错,是谁教你的?”
冯青鸢不搭理她,但不妨碍她将话说完:“你方才为什么不问我是谁,是因为不想让厉王殿下知道太多吗?你们是夫妻,你也防备着他吗?”
“闭嘴!”冯青鸢呵斥道:“不想多吃苦头,你就管好你的嘴。”
花眉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再看冯青鸢,转头望向一直看着她的元间。
“香主,香主,是我没用,我没用,我没有拦住她,我没用……”
元间被折磨了一个将近一个时辰,此刻气息已经微弱,仍强撑着不住地向花眉说话,眼中满是自责神色。
花眉伸出手,轻柔地来回抚摸着他的脸,神色晦暗不明。
褚宁樾带着几位僧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厉王殿下说你杀害慧觉师弟,冒充他将近二十年,可是真事?”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看向花眉问道。
他正是这宝国寺的住持——慧空大师,他身边四人分别是慧通、慧能、慧净、慧明,几人和慧觉都是几十年的师兄弟情谊,乍然间听见褚宁樾的那番话,每个人都惊骇不已,不敢相信,于是急忙来到小院,想一问究竟。
花眉没有抬头,仍然摸着元间的脸,只是开口道:“老秃驴,你们真是蠢得可以。”
不是女子的声音,是慧觉的声音!
五人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你竟敢、竟敢……做这等、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其中一位老僧眼中含着泪,颤抖的手指着她,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有什么不敢的?”花眉语气淡定无比,“要怪就怪他命不好,住在这个偏远角落,正好被我相中了。”
“你、你……”几位老僧气得浑身发抖。
花眉不理他们,只盯着元间,笑得瘆人:“你确实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女人都拦不住,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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