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鸢依言扬起脸,迎着四面八方近百双眼睛。
眉如远岱,眼如秋波,琼鼻朱唇,肤白如玉,好一个标志的美人儿。
众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冯大小姐拥有这般清丽绝伦的容貌,冯鸣良是如何想的?竟然会担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
太后端详片刻,对着皇上道:“多好看的一个女娃,看起来性子也沉静,娶了她必定夫妻和睦,家宅安宁。”
皇上不置可否,太后却自顾自说下去:“哀家一见青鸢便喜欢,不如嫁入皇家,做哀家的孙媳妇如何?”
这话像一捧凉水倒进了热油,底下人议论纷纷,现在适婚且无正妃的王爷一共三位,分别为渭王,厉王和奕王,不知太后娘娘打算将冯青鸢嫁给哪位王爷。
而无人看到的地方,冯云月死死盯着场中的冯青鸢,手中的手帕已被撕碎。
皇上终究是开了口:“母后若真喜欢青鸢姑娘,给她指个年轻官员,日后时常招她进宫说话便是,”
太后却是不听:“可哀家就是喜欢青鸢,就想让她做哀家的孙媳妇。”
皇上问道:“那母后觉得朕的哪个儿子适合她呢?”
太后看向他,笑道:“哀家觉得樾儿和青鸢最是般配。”
皇上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问道:“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却端起茶盏,不紧不慢饮了一口参茶,然后才回答道:“这兄弟几个,就樾儿和槿儿年岁正当又房中无人,樾儿是兄长,自然要先考虑他的。”
皇上还想说什么,却见太后倾身过来,附在他耳边将冯青鸢命格之事详细说了,末了,太后低声道:“哀家知道皇上顾虑,可樾儿年岁不小,因先前之事,朝中无人敢将女儿嫁与他。这个冯青鸢命硬,何不让她试试,也好过让樾儿孤身一人,哀家于心不忍呐。”
皇上自然不信这些说辞,刚要反驳,又听太后道:“樾儿的婚事哀家一直挂心着,他能成家,哀家甚是欣慰,以后就安心做个吃斋礼佛的老婆子,皇上想要将宁嫔迁入皇陵之事,哀家也就由着皇上去了。”
冯青鸢看着太后在皇上耳边低语,皇上一开始神色不变,结果不知太后说了什么,忽然间气势大变,放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想起那人说的“陈太后自有千百种方法让皇上顺她心意”,事实证明,所言不假。
太后对这个自己养大的儿子的秉性熟得很,见他已经妥协,又靠回椅背,继续饮着参茶,不再言语。
众人只听得皇上沉沉开口:“朕深思之后,觉得太后所言极是,青鸢和樾儿确实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待会儿朕就去钦天监算个良辰吉日,让你们二人择日完婚。”
第十三章 厉王克妻,织蔓看伤
褚宁樾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听罢从座位上从容起身,到殿前跪下:“儿臣谢父皇赐婚!”
黄氏和冯青鸢也紧随其后:“谢皇上、太后赐婚!”
皇上好似疲惫不堪,随意挥挥手免礼,几人回到原位后,皇上对太后道:“儿臣想起还有些折子没看,今日就陪母后到这儿,儿臣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太后回应,便带着身边的人径直离开了。
太后目的达成,心情愉悦,并不在意这皇上这点无礼,看向在场众人,满面春风:“今年的赏菊宴大伙真是来对了,一连见着两株珍稀菊花。在座的都是有才之士,不如我们来个比诗大会,就以这绿牡丹和十丈垂帘为核作诗写文,之后再一起评比决个高下,前三者哀家重重有赏,诸位以为如何?”
这种出风头博眼球的时机,多数人都喜欢,自然无人有异议。太后命人在殿内摆好了桌案和纸笔,想要参加的人自行上前即可。
这个环节年年都有,冯云霄和冯云蔚也年年参加,这次甚至还带上了想看热闹的冯云雪。
黄氏笑着目送自己三个孩子起身离开,而她身后,冯云月又一次将凳子挪到了冯青鸢旁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做王妃了,很得意?”
冯青鸢听着这恶意满满的话,并不想理会。谁知冯云雪再一次伸出手掐住她胳膊,跟前两次一样,力道很大,冯青鸢轻轻地痛呼一声,抬起头,仍然是那张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脸。
冯云月又道:“你这张狐媚脸确实容易勾男人。可惜,你嫁给厉王,有没有命活着还不一定呢。”
冯青鸢像惊弓之鸟,被她掐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你是个漠北来的乡下野丫头,当然不知道这皇城中的事。”
冯云月一脸鄙夷,不过现在她心情大好,倒是不介意多费些口舌。
“这厉王啊,是个天煞孤星的命,跟你一样,克死了自己母亲。不光如此,先前太后娘娘给他指了两门婚事,一个疯了,一个自己上吊死了。”
冯云月说到此处仿佛已经看到了冯青鸢的下场,将她往自己身边猛地一拽,附在她耳边如毒舌吐信:“而你,是第三个!”
冯青鸢听到这些,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这副模样让冯云月十分满意。
而直到几个时辰后,赏菊宴结束回到冯府,冯青鸢都没恢复过来。
在冯府门前,织蔓扶着冯青鸢下了车,冯云月见她还跟先前一般惶恐不安,脸上笑意毫不掩饰,甚至还偷偷冲她眨了下眼。
黄氏有些疲惫地开口跟自己五个孩子交代:“你们父亲明日便归家,今天进宫折腾一天都累了,各自回屋休息吧。”
期间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冯青鸢,说完便带着丫鬟离开了。而他们几个一直好奇为何父母要给太后献花为冯青鸢求婚事,都跟着黄氏,想要问个明白。于是,转瞬间,大门前便只剩下了冯青鸢和枝蔓二人。
“小姐……”织蔓见冯青鸢有些出神地看着那群人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担心,轻轻出声唤了她一声。
“先回房!”冯青鸢收回目光,对织蔓低声说道。
回到小院,春芽不在。冯青鸢知道每隔两三天管家都要把她叫过去一趟,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问关于自己的事。不过冯青鸢不甚在意,春芽做事勤快,干活利索,话少不招人烦,这点儿小事冯青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冯青鸢进入房间刚一坐下,织蔓急忙过来撸她袖子。冯青鸢本想说“这点痛跟当年习武受过的伤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不过看到织蔓严重的焦急和关切,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任她去了。
织蔓动作轻柔地托着冯青鸢的手,小心地把衣袖往上拉。先是手腕处被冯云月抓了一回,红色指痕还在,过了几个时辰已经有点泛青了。再将袖子往上挽,一直过了手肘挽到胳膊处,织蔓才看清冯云月后面两次下手有多重。
白皙的皮肤上有深红色的抓痕,其中还能看出好几个红肿的指甲印子,可以想象冯云月当时一定是着重用力在用指甲掐着她,有两三处已经破了皮,在胳膊上留下结痂的小血点。
织蔓猛地站起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压抑不住怒火:“这疯婆娘!她是有病吗?”
冯青鸢还没见织蔓发这么大火,见她手都拍红了,自己悄悄把袖子放下,免得再刺激到她。然后安慰道:“别生气了,这点皮肉伤我以前看都懒得看一眼,过两天就好了。”
织蔓还是生气:“那她也不能这么对你!她凭什么这么对你!”
冯青鸢也不知道怎么说了,难道要告诉织蔓冯云月掐她是因为她和奕王说了几句话,然后嫉妒让她面目全非?这样说了织蔓怕是会更生气吧?
冯青鸢拍拍织蔓肩膀,刻意将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别担心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一个吃闷亏的人,冯云月会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织蔓闻言渐渐冷静下来了,方才在气头上,确实没想到,对啊,冯青鸢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菩萨心肠。
再仔细一回想,织蔓灵光乍现:“赤衣舞!”
见冯青鸢点点头,织蔓也不多问,知道她没有白白受欺负就好,胸中的怒气散了大半。
想到在宫里呆了大半天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更别提吃东西了,现在只觉得又渴又饿,织蔓安排道:“我先去烧壶水,然后做饭,小姐你自己上点儿药。这会儿春芽也该回来了。”
织蔓话音刚落,冯青鸢就听见小院竹门被推开的声音,透过窗一看,果然是春芽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春芽走进屋内,看着冯青鸢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声音有些哑,睫毛是湿的,眼睛通红,很明显刚哭过。
冯青鸢不动声色,又听春芽问道:“织蔓姐姐呢?”
“她去烧水做饭了。”
“奴婢去帮她。”春芽说完就要离开。
“春芽”,冯青鸢叫住她,“让织蔓一个人忙吧,你陪我说说话。”
第十四章 主仆谈心,身世凄惨
春芽有些意外。
她之前一直是在厨房帮忙的,后来被管家叫过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缺伺候的丫鬟。她跟着过来,正巧大小姐就挑中了她。大小姐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织蔓,平时除了吩咐她做事,几乎和她没什么交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一样了。
冯青鸢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下吧,别站着。”
春芽进府就被教过做丫鬟身份低微,主子坐着当丫鬟的必须站着。可冯青鸢看着温柔和善,并没有其他几个少爷小姐那种目中无人,春芽也就大着胆子听话坐下。
“你多大了?”
“回大小姐,奴婢今年十五。”
“来冯府多久了?”
“回大小姐,奴婢来冯府快三年了。”
冯青鸢笑了笑,半点没有主子的架子:“不用一口一个‘大小姐’、‘奴婢’的,直接说就好了。”
春芽点点头,又听冯青鸢问道:“快三年了?三年前你也才十二,那么小的年纪,你家里人放心你出来做事吗?”
冯青鸢看着春芽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这次她没有立即回答,冯青鸢的话不小心戳到了她内心的伤疤上。
过了片刻,冯青鸢才听到她小声说道:“家里原本四口人,奴婢……我和我父母还有弟弟。我爹是做香料生意的,三年前去金凤县进货,弟弟贪玩也要跟着去,谁知那里突然爆发了瘟疫……”
春芽声音哽咽,眼中蓄满了泪水,说不下去了,后面的结果冯青鸢也猜到了。
不过让冯青鸢诧异的是,春芽竟然和金凤县瘟疫有渊源,若不是今日看她神色异常有此一问,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件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春芽吸了吸鼻子,又哑着嗓子开口:“我娘那时候哭瞎了一只眼,可我爹去进货拿走了银子,还欠着人家钱。街坊邻居帮忙把家里值钱的都当了,还是不够,我娘又整日痛哭,我就想去找个大户人家做丫鬟挣点银子,把这个家撑起来。”
冯青鸢长长地叹了口气,难怪春芽做事这般仔细沉稳,原来也是苦命人。
有些伤痛在心里放久了,一旦有人愿意倾听,就会想着一下子吐个痛快。
春芽就是这样,这些年吃的苦无人可诉说,只能自己咬牙咽下。可现在冯青鸢跟她对坐着,安安又认真地听她说自己的故事,眼中带着怜惜和关切,仿佛与她感同身受一般,让春芽忍不住将自己的事全给她说了。
于是冯青鸢之后又知道了十二岁的春芽如何为父亲和弟弟立衣冠冢,之后又如何辗转多家想谋个丫鬟的差事,刚来冯府做错事又是如何被厨娘训斥……
冯青鸢安静地听着,并不打扰,直到春芽突然说起她能来冯府要多谢老爷。
“为什么这么说?”冯青鸢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当时年纪小,身板弱,看起来不能干活,所有人家都不要我。我来冯府的时候,已经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了。管家还是不要我,我跪着求他,给他说我家的变故,想让他发发善心,结果老爷刚好回来听到了,他问我‘你是说你父亲弟弟丧命于金凤县瘟疫吗’,我说‘是’,老爷就跟管家说‘把她留下吧’,我这才能来到冯家。”
冯青鸢却是缓缓勾起了唇,眼中尽是嘲讽之色:“还真是宅心仁厚啊!”
春芽不知她真实想法,点头附和:“老爷于我有大恩。”
这时,织蔓拎着壶热水进来,见冯青鸢和春芽相对而坐,春芽脸上还挂着泪,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微微一愣后,将茶壶放到桌上:“小姐,先喝点水吧,饭一会儿就好!”
春芽蹭的一下站起身,飞快地将脸上的泪抹干净,对着织蔓道:“织蔓姐姐,我来帮你。”
织蔓看向冯青鸢,见她点点头,便道:“嗯,走吧。”
冯青鸢看着织蔓领着春芽离开后,拿起水杯倒了两杯温水,一改方才面对春芽时和煦如春的语气,说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咔吱”一声,窗户被推开,一个黑色身影一闪,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房内。
冯青鸢将一杯水往他那边推了一下,来人端起一口饮尽后,才开口道:“多谢青鸢小姐!”
此人正是几日前去京郊将冯鸣良拖住的慕容晟。
方才春芽刚坐下,冯青鸢就听到他出现在窗外,她和春芽的谈话慕容晟从头至尾听了个完整。
冯青鸢指了指座位,慕容晟也不客气,坐下后开口道:“小姐,冯鸣良明日便回来,我之后做什么?”
冯青鸢想了想:“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了,一切等我嫁给厉王之后再说。”
“那我这段时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冯青鸢摇了摇头,慕容晟待在她身边,多数时候都要藏起来,夜间也只能睡在屋顶,束手束脚的,实在是很不方便。而且跟她有关的那些人,没人会把她放心上,现在也不需要保护。
于是她跟慕容晟说道:“你去城中找个住处,随便给自己编个身份,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慕容晟回了个“好”,又听冯青鸢道:“顺便去看看春芽家是什么情况。”
“春芽?”慕容晟想起那个可怜的小丫鬟,那红彤彤的眼睛在他眼前浮现。
“嗯,她刚刚进来时看着是哭过的,我还没问她原因,不过多半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冯青鸢知道她的情况后,确实是有些于心不忍,“你去看看,尽量帮一下。这丫头挺不错的,之后找个时机跟她把话讲清楚,以后就跟着我去厉王府。”
慕容晟点头应允。
这时,二人听见远远地传来脚步声,看来是饭好了,春芽和织蔓过来了。
慕容晟起身,对着冯青鸢抱拳表示告辞,而后窗户又一次“咔吱”响动,须臾间屋内就只有冯青鸢一人。
不一会儿,织蔓和春芽端着饭菜进屋,三人如往常一般同桌坐下吃饭。
用过饭后,春芽收拾碗筷出去了,织蔓看着冯青鸢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小姐,春芽怎么了?”
冯青鸢三言两语给她讲了,讲到“金凤县”时,明显看到织蔓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
“原来也是个可怜人!”织蔓幽幽长叹一声,有些咬牙切齿,“真是……害人不浅!”
冯青鸢知道她想起了那些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慰。
好在织蔓心性坚韧,过了一会儿就自己调整过来了,又问冯青鸢道:“慕容大哥是来过了吧?他人呢?”
冯青鸢扬了下眉,倒是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
织蔓笑着开口道:“我们端着饭菜进来时,桌上两杯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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