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年没见了,漠然。”
纱漠然和夜子生进到花坛中去,循霄一只鸟窝在花下,和那只灰兔子大眼瞪小眼。
这兔子比他要大好几倍,看着傻愣愣的。
“啾?你瞪吾?”
灰兔子把爪子伸过来,想要摸摸循霄的羽毛,又被循霄敏捷躲开。
“大胆兔子!吾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兔子夜逢雨一下子要炸毛了,非要逮着他不可。
纱漠然和夜子生不过是说了几句须弥境和溟澜帝君的几句嘱告,他们谁也没有谈论婚约,这也让纱漠然安心了点。
花坛外,鸟和兔子打闹过于引人注意了,纱漠然自然看了出来那只兔子就是夜逢雨,至于循霄看没看出来,她就不清楚了。
循霄实在受不了这只兔子了,一路飞到仙宫殿内,趁着没人变回人身守株待兔。
夜逢雨也瞧附近没人也后一步变回人身,对着那鸟飞来的路线打出一击。
“消弭……”循霄嘴里的咒术还没念完,正对面就来了一个拳头直飞向自己,他自己也都傻了,还不知道仙宫殿里哪突然冒出来了人。
循霄闪身到一边,抓住夜逢雨另一只手腕,“化妖阵,开――”
“阵仙?”夜逢雨借力两脚踢着就踩上了循霄的肩,与他又隔开了一段距离,“你这只鸟,就是朱雀上神的儿子,阵仙循霄?”
“你这只兔子,就是夜逢雨?”
两人谁也看不惯谁,最终还是在仙宫殿里动静闹得大了些。
纱漠然从殿外将沧澜剑甩进来,插在了他们二人中间,还收停了他们的术法。
“再打闹,就一人断根肋骨试试。”
循霄变回乖巧的模样,看纱漠然都生气了,自然就要先去哄好自己家的那位。
夜子生看着二人离开,也是觉得艳羡,“早听说漠然有一只爱不释手的鸟宠,不曾料想竟然是循闻阙的儿子。”
“父尊,”夜逢雨看着远走的那两人,自己却失落了,“漠然,讨厌魔族的吧?”
“也不全是魔啊,如果逢雨将来成为为人仗义的一代魔尊,漠然一定会被你打动的,届时,你就能光明正大的求娶帝女了。”
“可是漠然似乎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了,那只鸟……”
从仙宫殿绕出来后纱漠然就一直闷闷不乐,她来上界已经时间不短了,人间早已经过了千年。
“阿然,你是不是又生吾的气了?”
循霄在后面跟着,也不管来往的人如何看。
他们二人走在一块儿很是惹人注意,几乎天天都形影不离,循霄连朱雀宫都鲜少回去了,整日就要赖在南殿里。
纱漠然走得快,但却不是往南殿回去。
上界的崖很多,仙崖就是最适合观天地万象的一处地方。
纱漠然走到崖边坐下,轻轻吐气。
“也不知族内如何了。”
“阿然想家了?”循霄跟着坐到一边,用灵力拨开迷雾,聚起来的雾又转出人间凡人们的一举一动,“吾也想了,云城的日子,还有春山。”
“……天阙,始终是我放不下的地方。”纱漠然两手撑着后背的那片地,明明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可还是太不争气了,“苏王,是个很英勇的君王,是我害死了他。”
循霄一手背在身后偷偷画着阵法。
他这阵略微复杂了些,画了有些功夫,然后用另一只手环住了纱漠然的腰,哄着她,“阿然,可不可以先闭上眼睛?”
纱漠然当然不会照做,循霄没办法,也只能宠溺着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抬上去,轻轻盖住纱漠然的眼睛。
她的睫毛蹭着手心痒痒的,循霄把画好的阵往前面的云雾甩过去,还打了个响指,一边拿下手,“可以了,阿然,看吧。”
纱漠然首先往循霄脸上看了,总觉得他突然搞什么高深莫测的那一挂太反常了。
“啾――”
这一声鸟叫几乎响彻了整个上界,纱漠然恍惚了一下,确定了这不是循霄发出来的。
余光瞥到金亮,纱漠然表情凝固着回头看着云雾中飞出一只金色大朱雀,它形态极美,从云雾里飞出露出全部形态,拍着翅膀绕向上界最高处。
上界的神仙们听到这悦耳动听的鸟叫声,有的停下赶路的步子,还有的都从自己宫殿里跑出来看了。
这可是大金雀啊!千古第一杀阵的金雀!
可这只金雀并没有杀气,仿佛像只被放出来飞的鸟儿,故意飞高只为逗乐某人。
朱雀宫里的循闻阙抬头看着上方的大金雀,想出声骂一句却又骂不出来。
“千古第一杀阵被他用来逗人当乐子,亏他想的出来。”
归生沧浮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金雀,莫名的会敬仰,“兄长能够开金雀阵了,这对三界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算是吧。”循闻阙闭上眼睛,还是挺无奈,“开金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我与仙帝不让他现在练这些都是考虑他还没到一定的实力,他赶着要哄人开心,之后有他苦头吃的。”
纱漠然也清楚金雀阵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开的,她本来笑得还挺高兴,可一想到循霄之后要受苦,就又皱起了眉头。
“你这样,可是要把自己命玩没的。”
“吾心里有数。”循霄两手把纱漠然搂进自己怀里,口吻还是有些稚嫩,“再听到阿然谈起苏王,吾可真的就生闷气了。在过河桥上那次,要不是吾冒着翅膀着火的危险赶过去,阿然是不是就要答应他了?”
纱漠然有时候真不理解这只小鸟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但他若是一直纠结这个,她便说开。
“……我都已经有这么好的小鸟了,还会喜欢别人吗?”
循霄蹭着她的脖子,嘟囔,“阿然说话了就要算数。”
“当然了,霄玉,我的小麻雀。”
如果我都不在了,你能学会照顾自己吗?
第98章 窥见天光(二)
春山仙境, 一滴雨露从嫩叶上划下,从漂亮女子干的发白的唇上划进了她嘴里。
纱漠然手指抽动,伴随着记忆的不断涌入, 她也被这五万年遗忘的情感折磨,爱恨交织,忧与喜, 每一件每一样都如此刻骨。
“我都……记得了。”纱漠然转头不见循霄,躺在一边的那只红色小鸟气息弱极了, 如果不是灵力感知, 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已经失了生气。
纱漠然爬起来,双手将那只满身伤的小鸟捧在手心, 眼泪像被打开了阀门, “霄玉、霄玉,醒过来好不好?我都想起来了,霄玉……”
小朱雀没有一点儿动作, 明明春山灵力很是充裕,却一点儿也救不了他。
“啾咕。”糯米团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它飞到纱漠然手心, 突然发起了金光, “啾咕。”
纱漠然看着它发出的金光一点一滴落在循霄身上,将他残破的身子一点一点修补, 这股力量实在太熟悉了。
“你是朱雀上神,循闻阙?”
糯米团子绕了一圈,维持它身体的力量已经不足, 很明显它已经慢慢变回那普通的糯米团。
接着传来的是循闻阙那久未听到的声音, “许多人都说我偏心过了,我留下这个分身保护他, 还是没能帮上什么。”
“溟澜帝女,我同你一样的是,我们都想保护好他,但我作为四灵朱雀,保护三界也同样重要,我无法仅仅只为保护这一个孩子活着。”
纱漠然感觉到循霄的气息强了些,而循闻阙的分身也都完全消散,这只小糯米团子,将他们这一路的所有事,都悉数传给了仙宫中的循闻阙。
春山结界有了异动,纱漠然看着四方聚来的绿色灵力,调整好了情绪,看着灵力聚集。
那是须弥境内,与创世神几乎一样的灵力。
灵力凝聚成佛像的模样,慢慢道:“要想救他,必须找回他失去的东西,让他重归阵仙之位。”
“霄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哪里?”纱漠然问得太急,可创世神又怎么能回答她这些呢。
创世神:“他用寻魂阵换来了你重生的机会,你知道金雀阵耗费了他太多灵力,而寻魂阵也是凶阵,他为了你也受了很多苦。”
“我要救他,溟澜,对,回溟澜一定能够找到他的眼睛。”
纱漠然浑浑噩噩站起身,将这只小鸟收起来。
创世神还在念,“春山支撑太久,血海会在邪神破封那一刻被再次打开,邪神能否彻底消灭,依旧是赌在你们净灵根身上了。”
春山结界破开,纱漠然毅然前往血海出口,再次被血海妖魔拦住。
纱漠然喝道:“都滚开!”
三个字还不够吓退它们,纱漠然眼尾散着蓝色灵力气息,甩出手喊:“沧澜,绞杀――”
青蓝色长剑飞出,底下妖魔被沧澜剑绞杀,只让血海这滩血越流越多,足矣淹没人的腿。
血海的门也是被纱漠然用沧澜剑划开的。
她心急如焚已经到了一定境界,这个时候的纱漠然往往是最难拦住的。
纱漠然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溟澜神族的旧地,踏足这片故土,对她来说已经久违了三千年。
当年她与循霄离别,执意开溟澜就是回到了这里。
这地方受到大战的波及很小,除了石像与圣坛蒙灰外,其他的一概都没有改变。
从上界回来,循霄也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他的眼睛早在纱漠然开溟澜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的,可她却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纱漠然把循霄的原型变回手中,用寻迹法术依靠他们气息牵引去寻找他落下的珍贵之物。
蓝色灵蝶飞出,引着她往那熟悉的小路过去,那是他们一起相守的小宫殿。
循霄在上界没有自己的宫殿,他们一同下凡散心许多年,四海为家,最后还是觉得想要创造独属于他们的居所。
春山不够,那就在溟澜神族,在纱漠然生活最久的这地方留下他们的回忆。
也确实,纱漠然重新踏进他们以往的这片小天地,无数的过往美好都一概袭来。
“可霄玉,我想你活。”
纱漠然重心不稳,靠着门槛扶了扶额,“是恨。”
……
三千年前,循霄金雀阵反杀溟澜神族后,纱漠然也与循霄起了争执。
循霄自认是自己的过错,面对纱漠然所做的没有任何的反抗。
他先前并没有穿耳,也并没尝试过女儿家戴耳坠的感觉。
那次,纱漠然按着他,拿着耳坠那尖细的那一边,毫不留情就扎了下去。
他虽然没试过被沧澜剑割破咽喉的感觉,但耳垂那处被针扎穿,这种痛感或许也差不了多少。
他带着哭腔,反复说道:“阿然,吾知错、吾错了……吾……”
纱漠然并没有就此罢休,她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又红着眼掏出了两根玉钉。
这两枚玉钉坚硬无比,可以算是非凡的器物,纵是天火都难以烧化。
她扯下循霄肩颈那处的衣裳,先用冰凉凉的手按住他的锁骨。
“你知道你很漂亮,也很宝贵。”
循霄抿唇,乞求,“阿然,不要……”
纱漠然咬唇,又笑起来,扬起手将一枚玉钉钉入循霄锁骨中。
骨头被捅破,开出了洞。
循霄发出了痛喊,可这也让纱漠然更加兴奋,他迎来的又是第二枚玉钉的钉入。
锁骨那处的血流出的少,这种骨头被砸破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循霄一开始还会呼喊释放疼痛,可他越往后越觉得这都是用来哄孩子的,别人才不会听到你的呼喊就帮你分担痛苦。
“阿、阿然……”循霄感觉全身的筋络都被抽着痛,他努力要翻身,也伸手要去抓纱漠然的衣角。
纱漠然邪魅笑着退后一步,看着榻上漂亮的小人儿滚下来,锁骨处的玉钉砸在地上,更是加深了循霄的痛苦。
“这是我留下的烙印,你要记好了。”纱漠然半跪下,就着他的姿势掐住他的后颈,“你知道上界多少人觊觎你?我想杀了他们所有人,想关着你,想挖掉他们的眼睛,也不喜欢你用这双眼睛看他们那么多人。”
“循霄,你知道我都好恨……”
循霄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他呕出一口血,也疯狂起来,“阿然……不想看到吾用眼睛看别人,那、那吾就挖了它,挖了……”
某种方面来说,循霄的疯一点不比纱漠然逊色。
他是真的用灵力,咬着牙缝都在渗血要把自己眼睛挖出来。
纱漠然看着他面前滴下来的那一大把血,如此触目惊心。
她突然醒悟过来,等她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些,一切都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邪神的部下扰乱三界,诸神都在战场上抗战,他们如何能在这里互相折磨发疯?
“霄、霄玉……”
纱漠然拿开手,想摸摸他替他缓解痛苦,可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是了,要想救他,只有开溟澜这唯一的办法。
纱漠然决然离身前往溟澜圣地,以身开溟澜,还是让这个小瞎子追了过来。
她愧对苏王,愧对世人,也愧对循霄的一腔真心。
他开金雀阵无错,她相信循霄不会伤害自己的族人,所以她求天下安乐,求他好好活着。
溟澜帝女不曾求过什么,只求了她最爱的小鸟儿自由自在活着。
即便无她在身边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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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好痛。”
纱漠然揪着心口的衣,一拐一拐往循霄挖眼的屋子进去。
灵蝶散着灵光找回循霄的眼睛,它绕着几圈,让那道灵光自己飞回循霄身上融合。
他的眼睛也是被溟澜神族旧地的残余灵力保护着,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它也融合得很好。
借着这处纯净的灵力,纱漠然盘坐下帮着循霄恢复人身,也想他快些醒过来。
小朱雀被灵力包裹,他灵力也吸收得不错,不出半会儿就慢慢显现出了人形,身上的衣裳也没有破破烂烂的。
不论看多少次,还是干净亮白的衣裳更衬他。
循霄企图睁眼,瞥见一点亮光就条件反射用手去挡。
“霄玉,我在这儿。”
纱漠然抖着手去握他,慢慢将他的手移下来,等他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们相视无言,像失而复得那样紧紧抱住对方。
明明是刚找回眼睛,循霄就忍不住哭了。
“阿然,吾等到你了,终于等到你了。”
“我知道,这三千年让你受了太多苦了,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有人说循霄这人和傲气凌人的纱漠然很像,他不会哭,但他会怜惜别人。
纱漠然的性子只有循霄最清楚,而她也清楚循霄。
她的小鸟会窝在她怀里偷偷哭,会气自己不够厉害,不能一直挡在纱漠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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