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霄紧紧抱着纱漠然的脖子,眼泪把刚换上的新衣又粘湿了。
我曾两次窥见天光,两次,第一眼见到的都是同一人。
一眼万年是人间美谈,但在循霄这儿,一眼五万年,已经不能用“美谈”来赞扬了。
“……霄玉,一起回上界,去见见他们,如何?”
循霄此刻不论纱漠然说什么都是会答应的。
“好,都听阿然的。”
第99章 窥见天光(三)
云上仙宫。
没有一点儿消息传来, 从归生沧浮历劫归位后,又迎来了溟澜帝女纱漠然和阵仙循霄上界。
这二人重新回来,可是吓住了不少神仙。
仙帝在仙宫殿同其他上神议事, 还当自己眼花看见了纱漠然和循霄再次携手归上界。
归生沧浮在一众列中先注意到了循霄复明的眼睛,掩盖不住的为他高兴。
仙帝等他们走到殿中央,对纱漠然的复活没有多问。
“一晃三千年, 他们俩给我的惊喜可越来越多了。”
另一神仙道:“溟澜帝女回归是喜事,只是阵仙循霄当初反水一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是啊, 今日帝女在此, 不如说说想如何处置罪仙吧?”
纱漠然脾气一点儿也压不了,果断拿出沧澜剑, “若谁再敢说一句循霄不是, 休怪沧澜无情。”
神仙们纷纷闭上嘴,循霄拍拍纱漠然的手背,重新看向仙帝, “毒宗现世想必沧浮已经汇报过了,循霄知道当年做了错事,所以这一次, 循霄仍请命上战场, 此次不为封印邪神,而是杀邪神。”
纱漠然上前, 一手握剑请命,“溟澜请命,杀邪神。”
归生沧浮出列, “归生沧浮请命, 杀邪神。”
左侧,一位青衫上神出列, “扶苏请命,杀邪神。”
他们几人打得一场好兆头,越来越多的上神出列,仙帝看他们都站到了统一战线,岂有拒绝的理由。
“好。”仙帝从座位上起身,开始书写传灵信,“传令,人族尚存的苍傲与天阙一同备战,留凡间的上神以及仙家势力,共同联手,杀邪神!”
结束仙宫殿里的大会,纱漠然也在众列上神里没瞧见朱雀上神的影子。
循霄拉着纱漠然不知要往何处去,被陡然撞入视线的一抹绿色吸引。
扶苏摇着圆扇,脸上笑得不知有多灿烂,“上神宫十八仙,春神扶苏,恭迎溟澜帝女、阵仙归位。”
循霄看他这么周正一次,摆摆手就破了他的气氛,“都这么熟了,就不用端着了。”
“这可是应尽的礼数,你都回来了,都不找沧浮说说话?”
循霄沉默一下,苦着脸道:“在踏雪见过几面了,之后杀邪神有的是机会。”
他牵着纱漠然要绕路,又被扶苏一声吼住,“循霄!你不想去见朱雀上神吗?你找寻万年桃木,不就是为了这个?”
循霄握着纱漠然的手没收住力,纱漠然先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她在替循霄难受。
“霄玉,去吧。”纱漠然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她很温柔,循霄经不住她的温柔,也顺了自己的本心,慢慢转回了头。
……
三千年不回朱雀宫,这里也仍旧保持着原样。
归生沧浮舞着长枪,被突然驾到的这二人稍微震撼了半晌。谢谢
他把归一长枪收起,把稍许颤抖的身子绷紧,说道:“兄长,欢迎回来。”
循霄话到嘴边还说不出口,他与归生沧浮有些默契,不用他开口,归生沧浮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义父在正殿,如果见到兄长回来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他低头拉着纱漠然,喃喃自语,“高兴,他从来不会为吾感到高兴。”
朱雀宫里的氛围一直都很奇怪,循闻阙不愿安排仙侍在内,归生沧浮也不怕寂寞,这里曾经能有过一点生气,那还是循霄在的那些年,他整日里与循闻阙斗法。
正殿不远,可循霄步子越走越慢,纱漠然看着他变出万年桃木用手握着,嘴唇抿紧了太多。
围剿邪神大战中,归生沧浮被重伤不得已靠历劫恢复实力,而循闻阙为了保护归生神族最后的血脉,帮他挡下了邪神的重击,使自己陷入了长眠。
纱漠然望着正殿里那床榻上的俊美男子,有种说不出的遗憾。
循霄很多地方还是像他的,口是心非最多。
万年桃木在循霄手中转动,他轻轻靠近床榻上的朱雀上神,还是带着怨气,一手把万年桃木融进他的仙骨中。
正如扶苏所说的那样,他在人间用好几个分身游走,到处打听奇闻异事,终于被他知道了万年桃木能重塑灵根,强铸仙骨。
床榻上的上神身着白衣,衣尾带着点点朱红,与神兽朱雀更是有着差不多的神韵。
循霄在床边跪下,替循闻阙整整衣服,“阿然,吾好像知道了那调皮的团子肖似谁了。”
纱漠然眼神里藏着许多难遮掩的期望,“他一直在你身边,以不同的样貌,陪着你,看着你长大。”
循霄很难能与循闻阙在一个地方待上很久。纱漠然也希望趁着循闻阙还未苏醒,循霄能静静在他身边待上一刻,就先行退出了宫殿。
那棵铃兰花树还是生长茂盛。
纱漠然在树下捡了落花,感慨道:“不是生离死别就好,他还有机会再创造回忆。”
归生沧浮用拇指摁着拳头,“帝女……在天阙也有新的亲人吧?在踏雪历劫时,我能从踏雪皇室那里收获很久未感受到的亲情,天阙是您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记忆最深刻。”纱漠然最近记得最深刻的,那便是作为苏洛洛时,天阙的皇帝要将她祭天,她的那个母亲祁阳妃,亲手喂了她毒。
纱漠然又哭又笑。
即使她不提溟澜神族灭族,归生沧浮也知道她心里还是会介怀。
归生沧浮试问她,“你恨兄长吗?”
“错的不是他。”纱漠然答得果决,归生沧浮也看到了她的表情,的确没有一点儿犹豫在其中,“毒宗人奸诈,自然也做了不少手脚。循霄也曾被我留下难缝合的伤,溟澜神族的覆灭,这其中必定也是被人做了手脚。”
“谁会敢在兄长的阵上动手脚?魔是近不了阵的。”
纱漠然:“既然魔近不了,那就是上界有奸细。”
她说的轻飘飘,光看她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忽略她同时在策略上也是有自己一番想法的人。
人们谈论她最多的除了她性格古怪那就是她灵力高强,可纱漠然也从来都不是无脑的莽人。
-
循霄并没有等循闻阙醒来才离开,凡间给他们留的事还不少。
至少踏雪灭国,他们还必须要更加警惕其他两国再遭袭。
循霄也履行了先前的承诺,要陪纱漠然回天阙去寻一个答案。
天阙京城,这里变了很多,最繁华的大国,的确不辱这称号。
他们在集市上降落。这里改变得确实不少,但转头循霄看见那愈加构造复杂的过河桥,心里越是不高兴。
循霄低声说:“……吾想拆了它。”
纱漠然抬起手,循霄联想着纱漠然一掌落在自己脸上的情况,反应灵敏后退一步。
“……跑什么?”
“吾不乱说了。”
纱漠然只是想扶额揉揉,也不知道他突然怎么就这么应激。
当鸟的时候也没这么怕我吧?
“直接动身去皇宫,见天阙的国君。”
循霄有些愕然。
仙帝传下三界的昭告书自有留凡间的神官带给国君,况且作为重生之后纱漠然的血亲,纱漠然如今又会以什么身份见他们呢?
阿然,她很倔强的。
……
一路前往天阙的皇宫启明殿,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任何话。
天阙的官员们在殿上恭候,连着身子都在发抖,直至纱漠然进殿,他们都大气不敢喘。
虽然知道这位帝女不会拿他们祭剑,但心里还是莫名有些后怕。
天阙国君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溟澜帝女,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帝女第二次来助我天阙,是求之不来的荣幸了。”
“先不急。”纱漠然冷眼看着众人,明明是一副要杀人的眼神,但她好像一直在强忍,“我要见祁阳妃,劳烦通报一声。”
“祁阳妃?”武将,雍岐侯之子凌尘回神,嘴角扬了几次想笑,可又笑不出来,“那可是皇后。”
纱漠然改口也快,但任谁听了都带有讽刺的意味,“那就请祁阳皇后。”
天阙国君拧着眉,遣人下去请皇后,心里也积了许多疑惑。
祁阳皇后来得快。步入殿前只是看着纱漠然这张背影,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眼花了。
她保养得很好,头上没有一根白发,脸也如二十多年前一样年轻。
纱漠然偏过身,与祁阳皇后四目相对。
她露出一个让皇后有些猝不及防的笑,“别来无恙啊,母妃。”
祁阳皇后只生过一个女儿,那就是被祭天的公主苏洛洛。
纱漠然这一声“母妃”着实将殿内的人都唬住了,只有祁阳皇后强装镇定,还顺畅吐着气。
她心里也复杂,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幸。
至少,她不能对着如今身为溟澜帝女的纱漠然叫嚣。
她平复心情,终于说了一句话,“帝女,本宫担不起这一声称呼。”
天阙国君:“你是朕的女儿……”
凌尘:“洛洛?洛洛还活着?”
纱漠然笑了,“我活着,你们很失望?”
循霄怕他们在殿里把关系闹僵,伸手勾了勾纱漠然的手好几次,最后还是只能小声叫她,“阿然,不要说了。”
“……”
她咬住舌头,咬破了肉,嘴里的腥味提醒着她,让她在这一刻恢复清醒。
她本意也不是想来威慑这群人,只是恰好想见见天阙的皇后,就不由得多说了一些。
大臣们冷汗还没擦,就又听纱漠然声音响起。
“说了些话,诸位不用在意。杀邪神还需接住天阙的一份力,我不希望各位心里留着介怀,不该记住的,忘了就行。”
……可方才的话,怎么能不介怀?
他们可是差点杀死你的人啊。
“阿然说的是,诸位不必记得我们今日来过。”
循霄把眼神留给了那位凌尘,牵着纱漠然离开。
第100章 窥见天光(四)
天昏地暗的疯魔路, 魍魉城内。
土地被毒水腐蚀得坑坑洼洼,痴尊者光脚踩在毒水中,又在以身试毒。
“还不够, 踏雪那毒还是下得不够毒。”
毒青躺在毒门伞化成的小船上,无聊得很。
“宗主与疑尊者都去陛下封印那里开封印了,决定好的下一个目标是攻破天阙, 何时动身?”
痴炼毒入了迷,毒青觉得问他不是办法, 只能看向慢尊者。
慢扬言道:“已经派了两个老朋友去了, 是他们的故人。”
邪神封印下。
两个黑袍人一前一后走往开封印的那道门。
玄鸢真被后面的疑尊者钳制着,行动都难。
疑喝道:“罗刹, 见毒宗宗主, 新巫蛊神还不速速出来!”
大门上冲出来一抹紫雾,罗刹舔舐着牙尖,长甲先勾住前面那位新巫蛊神的脸, “一个小娃娃?疑尊者怕是老了忘了什么,巫蛊虽死,但巫蛊神这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罗刹不信?”疑突然笑起来, 觉得罗刹这么不知好歹可是要吃亏的。
他长甲没收起来, 他没注意这个“小娃娃”脸上还藏了毒,顺着罗刹的长甲渗进他的甲片里, 不用出很长的功夫,他就能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中毒要截断了。
她摘下帽子,是一个稳重的女人的声音, “我可不是什么小娃娃, 我活了二十多万年。”
玄鸢真看着摘下帽子的锦溪,她确实只是一张小娃娃的脸。
毒宗是巫蛊神一手创立, 巫蛊神早在三千年大战中被阵仙循霄所杀,膝下的确听说有过一个孩子。
可锦溪,为什么是在三千年后出现?毒宗被尽数剿灭,她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疑取下脸上的鬼面具,看清她真容的刹那,玄鸢真更是震慑住了。
她盯着疑,眼中充怒,“您竟然为他们卖命!”
花未青变回了女子的嗓音,她挥手将玄鸢真胳膊开了一道血痕,用灵力挥出的一击,她的血也溅到了封锁的大门之上。
即使血止不住,胳臂也疼,玄鸢真也没出一句声。
罗刹首先癫笑,完全不顾自己手上未解的毒。
“谋划了五万年,帝王骨、公主血、还有玄昭霜那里拿来的雪原气运,终于能破开这封印,再次见证陛下君临三界了!”
玄鸢真抱着胳膊,狠咬下牙,“这一切……都是你们故意谋划,从何时……”
“从何时?”罗刹把长甲送到嘴边舔舔,竟然将锦溪下的毒都吸进了嘴里,“花神辛昙与归生神族灭族时、溟澜帝女进血海时、医仙史宁宣包庇毒宗余孽时,这所有的所有,都在谋划之中。”
锦溪半侧过身,吩咐花未青:“将她也做成毒傀儡吧,跟她那殉国的亡夫一起。”
花未青脸上明显不舍,“宗主,这是我的学生,我还是想自己处理。”
“……不得留情。”锦溪看着封印的大门慢慢裂开,里面魔气横溢,猛地冲出来,让他们都有些无处可退。
大门完全破开,黑气里,一抹身影由模糊慢慢清晰起来。
他们三人一齐半跪,抬手敬道:“属下,恭贺邪神陛下破封,愿随陛下踏平上界,君临天下!”
玄鸢真撑着地呕出血,连邪神真容都没看到就晕了过去。
-
天阙。
接到上界的传灵信,不少上神都到了天阙汇合,断枉山就坐落在天阙,自然也赶来了一群人。
归师掌门对纱漠然透露了一点冶心的下落,他能用玉牌确定冶心此时在天阙。
循霄听着,把目光转到了医仙史宁宣身上,“冶心仙子在天阙就行了,她自己会找来的。”
史宁宣后背有点发凉,“不找老夫就行,老夫一把年纪了。”
说起冶心,循霄倒是觉得这还是个有趣的故事。
当年围剿邪神,人族的势力里出了一位剑法了得的高手。
可作为凡人他的局限太多,为了大战胜利,他弃了专修剑道,转头踏上了无情道的道门。
他的剑,出剑不须留情,在他那,无情方可挥出世间最强一剑。
断枉山曾经的无情道道仙,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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