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明白,段怀悯何故要在自己大婚之夜闯入,做出这等罔顾礼法之事。
明明是他将自己赶出皇宫。
如果他始终不愿意放过自己,又为什么要任她定亲、成婚?
如此戏弄她,很有趣吗?
更不明白的是,昨夜她自知无法逃脱,唯有屈从,却还是还是抱着一丝希冀地求他,不要带她回宫。
可他似乎只沉浸在尤花殢雪。
雨渐停时她实在受不住,哭求他停下,他亦未再强,只说着些不似他会说出的缱绻之语安抚。
后来她乏得厉害,就睡着了。再醒时,天已大亮,身边亦没了人影……
他真的没带走她。
瑶光其实是庆幸的,尽管要面对一个无法收拾的残局。可也总好过回到皇宫。
她会离开尹府,在外找一处小宅独自居住。她不确定段怀悯会不会再找她,可此事既已行过一回,便无所谓再多几回。
大抵过不了多久,段怀悯便会对她厌烦……到时,自己就是自由身。
“芷儿,我……我信你。”尹容衍的呼唤声将瑶光神思唤回。
瑶光诧异,他方才冲进屋,分明带着恼意与屈辱。可现在这年轻公子只垂首,涩然道:“我知你是被逼,无人会怪你。你……你莫走。”
他话音堪落,就听屋外传来一个声音:“二少爷,二少夫人。该给老爷、夫人敬茶了。”
第31章 惊疑
一宿滂霈似乎将漫长的暑气驱散, □□小道两旁的翠篁竹叶雨/露斑斑,空气里泛滥着潮湿的泥土芬芳。
瑶光已衣冠齐楚,正与尹容衍一同去往前厅, 给尹家父母请安敬茶。
她恍惚, 尹容衍竟求她留下,还道尹府无人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以为国师仅是来作法驱邪。
况发生此事,他亦不愿奉告家中长辈。若他们知晓, 只怕整个尹府都将永无宁日。
最后,他说:“芷儿,当作是我求你,别走。起码,陪我给爹娘敬茶, 可好?”
瑶光本就对新婚夫婿抱罪怀瑕,听他这番陈词, 竟也不知如何推拒, 只得先行梳洗打扮去敬新妇茶。
她心中惶惶, 说尹府无人知悉昨日段怀悯之行径, 她是将信将疑的。
段怀悯能正大光明地踏入她的新房, 那必然是大张旗鼓地带人而来, 他权势滔天, 如此行径尹家又有何人敢言?
可不敢言,人心却如明镜……
行过碎石甬道, 穿过一道月拱门,便是抄手回廊, 回廊外是偌大的院子,假山环绕怪石嶙峋, 奇葩异木间鸟雀啼鸣、虫吟蛙叫,伴着潺潺流水声悦耳清心。
九曲环绕,走了约莫一炷香,才至前厅,穿过二道门,跨过极高的门槛。厅内主座,端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皆锦衣玉带华贵不凡。
不必说,他们便是尹容衍的双亲,尹家的家主与主母谈氏。
尹父看起来年逾半百,身形矮胖,留了山羊胡,生得憨实无华。他一见瑶光便和善地笑了,朝身旁的妻子道:“阿衍携儿媳来了。”
谈氏面上原本倒无甚喜意,她打量了一番瑶光,才笑道:“没想到我儿媳竟这般貌美,快来我好好瞧瞧。”
瑶光蹙眉,迟疑一番,才款步走至谈氏跟前,规矩朝她与尹父行礼,柔柔道:“媳妇见过爹、娘。”
尹父闻言朗声大笑,谈氏亦握住瑶光的手,连声夸赞。
这反倒教瑶光恐慌,她神思不定地与尹容衍一块儿给二老敬茶。
“我们商贾之家,并无繁多规矩,以后你也不必每日来请安。不过若想来找你娘谈心随时过来。”喝完媳妇茶的尹父似乎更加开心,脸颊两边笑出深深的酒窝。
谈氏亦道:“平日若无聊你可寻筠儿陪你。筠儿同我说了,前些时日你总陪她游乐,如今你嫁来尹家,你们两个可玩得尽兴了。”
瑶光点头应着,与尹容衍一同拜别二人,又去南边的院子,见了其祖母。
尹老夫人雪鬓满头,却精神矍铄。她腿脚不便,常年只待自己院里,昨日亦只瞧幺孙拜完堂,就坐步辇回来了。
她见到瑶光,双目炯亮,直拉着她的手,叹道:“我小孙儿竟有这等福气,娶了个跟姮娥似的娘子。也难怪他说非你不娶。”
“祖母,能嫁入尹家是麟芷的福气。”瑶光坐在祖母榻边的绣凳上,她虽身心交瘁,可见这老人慈眉善目,不由心生亲切之感,方才对着尹父和谈氏她只觉匪夷所思。
他们待她极为殷勤,且对段怀悯昨夜来府中的事只字未提。
而尹老夫人观完礼就回来,若府中打点过,那么她确实不会知道。
可尹父和谈氏不可能不知。
尹老夫人仔仔细细端详着瑶光,见其姣容似有愁绪,又望向幺孙,才发现他亦是神色黯淡,不由询问二人可是有龃龉。
尹容衍不善言辞,只连声道没有。尹老夫人似明白过来什么,命其暂避,独留瑶光,悄声道:“可是与他在那床笫之私上有何争持?”
“……”瑶光被问得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尹老夫人却只当她新妇娇羞,便道:“你瞧着疲惫,眼睛都有些肿。昨夜受苦了乖孩子。我这孙儿怎么不知怜香惜玉……唉,你以后若受不住便早些说,不要强撑着。”
“……嗯。”瑶光听得双靥透红,并非单单听见这房中事,更是因脑海里无端地闪现昨夜与段怀悯种种缠绵。
段怀悯,你为何令我处于这种无地自容的境地。
少女的双手在广袖中暗暗成拳,却又无法发泄,最后心中千般愁怨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
在回院里的路上,尹容衍一如来时,独自走在前头不发一言。
又是来时途径的僻静□□,这会儿日头大了些,不再似先前那般湿雾蒙蒙。蝉鸣声也聒噪起来。
“阿衍……”瑶光忽而唤道。
蓝衣公子止步,回过头,“何事?”
“我有愧于你,已无颜面待在这里。我们还是和离吧,或者……你休书一封,也可以。”瑶光极为认真地说。
公子沉默良久,却还是摇头,悲戚道:“不,芷儿,你不能走。”
“为何?”
“我早上说过,知你是情非得已,是国师胁迫于你……”尹容衍说到此处,浑身颤抖,“是我,是我无法护住你,你……你别走。若走了,我尹家该如何……”言罢,他兀自哭出声来,涕泗横流。
“……”瑶光亦红了双眼。
尹氏也非寻常人家,家中刚娶回新娘,哪有第二日休弃的道理。段怀悯昨日来尹府之事,除了尹府内的人,外面大约也无人知晓。
况乎,即便昨晚之事被传出去。段怀悯虽是罪魁祸首,可这于尹家而言也是奇耻大辱。
她从衣袖取出丝帕,欲给公子拭泪,他却蓦地别开脸,“你留下来,好吗?”
“……嗯。”
……
晌午的时候,尹妙筠来了,她道昨夜吃醉,一醒就已日上三竿了。
瑶光问了几句,发觉她因醉酒,早早就回屋歇息,故不知段怀悯来过府中。
尹妙筠待瑶光如初,直说今后她们姑嫂二人可以日日待在一处了,还道二哥可千万别来打扰。
尹容衍见了妹妹,似乎也少了些愁情,还与其说笑两句,才道要去看账目,便离去了。
“当真是奇怪,二哥先前天天念着你,跟害了相思病似的,好不容易成婚怎么还念着账目了。”尹妙筠托着下巴坐在黑漆描金雕花桌边,她面前放着一个缠枝铜盆,又是一盆冰镇鲜果。
瑶光未接话,只默默剥了个荔枝。
“嫂嫂你今日也是,似兴致不佳。怎么你们新婚燕尔弄成这样?”尹妙筠虽瞧着不拘小节,却也敏锐,从一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兄嫂有异常。
她想了想,忽然道:“是不是我娘为难你了?”
“娘待我很好,并未为难。”瑶光想了想,道,“妙筠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就是哥哥先前求爹娘去你家提亲,我娘……唔,就是我哥曾和赵灵犀有婚约嘛,我娘不大乐意。可我哥哥又对你思之如狂,说这世上他只愿娶你一人,若不娶你他就剃发为僧……反正就是闹的厉害。我爹娘见他用情至深,便也就允了,可我娘却还老是说你迷了我哥的魂云云。”尹妙筠说完,又歉意地笑笑,“不过那是因为我娘没见过你嘛,都是私下的气话,后来我与你相熟,将你的好都同她说了,她也很少说了,你莫放心上。”
“嗯,我明白的。”
下午,尹妙筠在屋里贵妃睡下,瑶光亦乏得厉害,在绣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时,外头已经是霞光万丈。
“你床底下怎地有玉佩?”
瑶光刚坐起,就见尹妙筠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块双兽纹白玉佩,上头藤黄流苏分外醒目。
“……”昨日她将这玉佩塞入腰封,后来晚上发生那事,许是摔在了地上。瑶光别开脸,不想可看那玉佩,“是我带错的旧物,我不喜欢,帮我扔了吧。”
尹妙筠把玩着,奇道:“这是羊脂白玉,看成色该是上品,价值千金。你确定要扔?”
“……或者你帮我拿去卖了罢。”
尹妙筠闻言笑了会儿,才继续道:“此物瞧着该是男子所用,嫂嫂……”她压低声音,“是不是在遇见我哥哥前,你有情郎呀?”
“……不是。”
“我说笑嘛。”尹妙龄握着玉,“你若嫌弃此玉,我便找当铺替你卖了,换得千金也能买些头面。”
“多谢。”
……
尹妙筠陪瑶光一块儿用了晚膳便离去。尹容衍则至夜深才回屋。
瑶光一直在屋里抄经,见他回来便迎上去。
“我在外头榻上睡。”
这是尹容衍回来说的第一句话。
……
瑶光出于尹容衍的恳求,终究留在尹府。她在尹府出行自由,无人管束,多数时候都是与尹妙筠处在一块儿。
每日早晨则会去尹老夫人处,陪她用早膳、说说话。隔三差五也会去给尹父、谈氏请安问早。
日子竟然也这般过下来了,若不是每夜不与尹容衍同榻而眠,就好似那场雷雨没有来过。
盛夏未逝,却常常下雨。
这日,瑶光陪尹妙筠去买字画,原本碧空万里,可堪堪出铺子,就遇电闪雷鸣。
所幸马车上头备了伞,豆蔻和尹妙筠带的小婢女匆匆去取了。瑶光与尹妙筠便在铺子里待着。
可忽然,瑶光瞥见雨中遥遥走来一撑伞男子,身形健硕,着黑色窄袖劲装。
追风?!
第32章 马车
她浑身一阵恶寒, 却有只有眼睁睁地看他渐渐走近,收伞,来到她跟前。
“二姑娘, 薛姨娘身子不适, 老爷命小的请您回府探视。”
“薛姨娘?她怎么了?”瑶光急道。可立马意识到,追风怎么会管薛姨娘?
“二姑娘还是快随我回去。”
尹妙筠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小的去赵府问过。”追风答完看向瑶光,“二姑娘,马车就在前头候着。”
“……我这会儿有事, 待明日再回去探视吧。”瑶光垂下眼帘,不去看追风。
段怀悯一连十多日音讯全无,她甚至抱着一丝侥幸,愿他不会再找自己。
可毫无征兆地,追风就堂而皇之地在她跟前要将她带走。
她不想回宫, 真的不想。
起码,让她回去同尹容衍道别。还有, 她走了, 尹府又该如何对外道此事?
回了宫, 便如入狱, 再也瞧不见九衢三市、车水马龙。
须臾间, 她百感交集, 倔强地盯着地面:“你先回去罢。”
追风不动如山, 恭谨道:“薛姨娘此番病势汹涌,若明日再去……只怕无力回天了。”
“哎, 不是。我嫂嫂又不是大夫,怎么明日她去就无力回天?你这家养的护卫混说些什么?这是你该对主家说的话吗?”尹妙筠忽然挡在瑶光跟前, “滚……”
“妙筠……”瑶光急忙制止,紧紧拽住了尹妙筠的手腕, “无事,你别生气。我那姨娘许是病得厉害,我……还是回去瞧瞧吧。”
她方才听出来追风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拿薛姨娘做威胁。
他们如何连她与薛姨娘交好都知晓?
……
濛濛雨丝间,追风躬身打着伞跟在瑶光身后。因骤然降雨,路上行人匆匆,唯红衣少女施施而行。
“神女……”身后的人低声唤道,“你不必如此惧怕大人,大人不会伤害你。”
“……”少女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段怀悯在新婚之夜做出的事说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追风如何能大言不惭说这种话。
二人一路沉默,转过路角,就瞧见一顶玄色漆金纹马车,在繁盛的帝都,这样的马车并不惹眼。
瑶光站在马车边,忽而鼓起勇气开口:“追风,能先容我……”
却见劲装男人食指置于唇前。
“……”瑶光霎时住口。
“大人今日心有不顺,神女还是小心些。”追风悄声道。
说完,他便扶着瑶光上了马车,也不顾她明白过来没有,径自掀开帘子。
俊美的男子斜倚在内,他墨发披散,取少量发以一瑞兽白玉簪绾起,眉间微蹙,以手支颐,着皎白广袖罗衫,交领处略微松垮,轮廓分明的锁骨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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