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脚步声渐近。
女子疾步坐回罗汉床,拽起薄衾就躺了回去,佯装未醒之态。
段怀悯站在珠帘前,只字不言,低头瞥了眼歪放的云锦鞋,素白的锦袜也凌乱地摔在一尘不染的地面。
他缓缓走至罗汉床边,半蹲下去,女子侧卧,面朝着外。段怀悯清晰地看着她双眸紧闭,恍似当真睡着。他乌眸沉寂下去,薄唇翕动:“离离。”
瑶光这才张开眼睛,盈盈秋水里透着恍惚,打了哈欠,才嘶哑着嗓音唤道:“大人……”
“刚醒吗?”
“……”瑶光觉得他此话问得奇怪,明明是他“唤醒”自己。难道,他发现什么了?猛然间,她想起什么,慌忙坐起,朝地上望去。
瞧见那纷乱的鞋袜时,她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颤。
床边的男子却笑了,他起身抬腿,一腿屈膝半跪在床上,另一腿仍撑在地面。
男子俊美无俦的脸瞧不出什么情绪,他盯着床上无措的女子,“离离,你总是那般惧怕于我。”
瑶光盯着覆在腿上的薄衾,上面绣着的精美万寿纹,被菱花窗筛得斑驳的碎金洒在上面。
可那些金曜被幽影缓慢地遮蔽住,男子倾身靠近她。
瑶光抬首,段怀悯的脸凑得极近。
他一手撑着床沿,月白色锦衣如雾若云显现出其松姿鹤骨。
“为什么?”
男子的声音极轻,像是晨时远山的钟鼓,若隐若现。
瑶光最惧他如此,完全猜不出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她轻抿樱唇,“适才瑶光听见大人与人商谈国事,觉得不该听,怕您……怪罪。才假装未醒。”
“这半年我何曾责难过你?”段怀悯诘问着。
“……”女子沉默。
男子眸中阴郁渐浓,他的唇覆上女子檀口,女子似受惊般要躲开,他抬手揽住她的肩,愈加炙烈地去吻。
第86章 夜寒
瑶光挣脱不得, 唯有一如既往地去承受,却没有迎合。男子的绵绵情意白白散尽,也无法挑动她一丝欲。
段怀悯顺着女子朱唇慢慢朝下, 至她修长的颈项、锁骨。馥郁兰芳教他贪恋痴沉, 却也无法令他心中恼意消散,女子如木偶般任他摆弄,却一动未动。
他粗蛮地去解她绢衣衣带,几乎是将那衣裳撕扯下去。曲红色的肚兜暴露在西沉的日光里, 海棠微雨的绣面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旖旎。
段怀悯很喜欢她的这件肚兜,艳丽到有些俗气,与他的离离并不相配。可却能将她衬托得肌肤胜雪,亦能勾他欲海起涟。
修长的手指抚摩着肚兜上的海棠花,花蕊绽放雨露斑斑。
段怀悯曾数次这般与瑶光交颈缠绵, 时常地,她会被他挑起欲念。可今日, 她甚至不及初时, 只是僵硬地坐着, 无声无息。
手攥皱了那朵海棠花, 段怀悯停止吻她, 抬眸问道:“为何不动?”
男子谛视着她。
瑶光承接着他的目光, 她身上只余一件肚兜, 肌肤上残存着他的气息。
这一切不过司空见惯。
他随时可以与她欢爱,无论何时何地, 只要他想。
她却永远只有依顺于他。
“因为,您动怒了。”瑶光极轻地说出这句话, 唇齿间尚存着丝丝疼痛,“瑶光害怕。”
说完, 她又垂下头去。她知道,他就是因为自己畏惧他,才会恼。
可是,她真的害怕。
“与我交欢,令你害怕吗?”男子星眸如钩。
“……”瑶光不言,这如何去说。她知自己方才的话是火上浇油,可却难得倔强地没有认错。
“说话。”
瑶光察觉到他的不耐,她朝后缩去,抱膝靠到了角落里。
“您……别生气。”终是小声地开口,末了又道,“嘴疼。”
段怀悯见她如此楚楚模样,眉间若蹙,于床沿坐下,一把将她拽到跟前,语气生冷道:“抬头。”
瑶光慢慢抬起头,樱唇上果见一星猩红。
男子冰凉的指尖触上那抹伤处……
忽然,外头传来追风的声音:“段大人,有人来报,贤王昨晚又攻下月城。”
……⑧148一6酒6三
是夜,秋夜寒凉,露浓沾衣。
瑶光待在寝殿,于床上辗转反侧。白日她或许不该去观星殿,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服段怀悯放出周祐樽、燕啸。
反而还惹恼了他。
殿内安神香的气味泛滥,令她深感平静,外头偶有鸦鸣,分外凄切。
她有些期盼,段怀悯今夜不要归来。
倏地,门外响起一阵步履声,宝来出现的门口:“神女,崔……崔美人在宫外,说要见您,怎么也不愿意走。”
崔美人?瑶光想起那个韶颜稚齿的少女,不觉蹙眉,“我与她素不相识,她见我做什么?”
“奴与她说了,可她就是不愿意走。倒是有要事,还在外面磕头呢。”宝来似有些于心不忍,“好像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
瑶光虽想不出崔美人能找自己做什么,可还是让人将其请入正殿。
她披上一件妃色斗篷就去面见了。珠辉明灿的殿内,崔美人小小的人儿站在中央,看起来颇为无措,秋夜寒凉,她却只着一件罗衫,发髻凌乱,额头上也一片青紫。
瑶光见其如此凄楚,不由关怀问道:“崔美人,发生了何事?”她又吩咐豆蔻去取衣裳和金疮药。
崔美人不过十三四岁,她一见瑶光就哭了出来,双眼通红:“神女,您竟真的愿意见我。”
“嗯,快先坐下。”瑶光走近了些,牵着她去一旁的交椅坐下,又令人端来热茶予她。
待崔美人冷静一些,才问道:“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定是有要说事。无妨,你说吧。”
崔美人尚且稚气未脱的脸闪过些许尴尬,可她还是开口了:“神女,陛下……如今待在麒麟殿不得外出。听说,他浸染无垢天,如此下去恐,恐时日无多,可他却无子嗣,我……我想为陛下绵延皇嗣。”
“……”瑶光愣住,不想这尚未长成的少女竟会说出这些话。然而,她又忽然想到,因贤王之事,段怀悯深夜未归。
崔美人好似知晓一般,不然也不会于今夜赶来。又着薄衫,一副凄风楚雨之态。
这分明是一场苦肉计。
不过崔美人年岁小,瞧着也不是精明之人,反倒有些憨傻。这应该不会是她自己的主意,那就该是……太后命令她来的。
瑶光想到这儿,沉吟一番,才道:“崔美人,陛下之事切莫乱言,若让旁人听见了,可是不得了的。”
崔美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言,她用手背拭泪:“我,我是无心的。一时情急才会说陛下时日……”她不敢再说,忽然站起来抓住瑶光的手腕,“神女,我生下帝裔,此子可交由您与国师抚养,我什么也不求,做个太妃陪伴太后就好了。”
“……崔美人,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与我说也是无用。”瑶光耐心地劝着,她不知太后究竟与这女孩说了什么,把她吓成这般模样。
“陛下如今身体安好,你不必心焦。这段时日,你安心待在你的宫邸,少出入。即便是太后,也不可一味尽信。”
太后自己病急乱投医,竟还唆使崔美人,甚至还想令未及笄的她怀上帝裔。
简直荒谬。
崔美人有些痴傻地站着,可怜兮兮道:“可是,可是太后说陛下被幽禁了,他快活不成了。我们这些嫔妃若无子嗣,都要陪葬的。”
“陪葬?”瑶光惊道,“我朝何曾有陪葬之说,太后说什么你都信吗?”
何况她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崔美人茫然地摇头:“太后……还会骗人吗?”
“……”
……
当夜,段怀悯未归荧惑神宫。
瑶光在床上辗转反侧,后半夜才睡去。第二日睡至近午时,用完午膳,她本打算去探视赵玲珑。
可中途又想起什么,命人先行前往去故思宫。
那里住着娜贞儿,以及她的孩儿。
也是燕无虞的孩儿。
满目萧疏的宫道上,金风凛冽,刮得脸上有些疼。瑶光乘坐步辇,身上披着杏黄色缎面披风,她回宫后也只来瞧过这对母子一回。
她怕去得次数多了,又引段怀悯注意。所幸上回去了,他并未过问。
故思宫简陋破败,年久失修,与冷宫无异。可若比起牢狱,还是好上许多的。
门口仍旧守了两名侍卫,他们本是有些闲散地靠着墙谈天。见到瑶光后登时肃立,皆恭敬垂首道:“见过神女。”
上一次来时,瑶光直接说明身份,他们都还记得。
此处无人在意,除了瑶光之外,也只有燕桑落来过两回。侍卫们自然会记得她。
踏入殿门,走过一段青石板道,青石板不少已经断裂,淹没在泥地里,快要看不见。
今日是宝来陪着瑶光出行,他并不知瑶光为何会来瞧娜贞儿,只当是神女心善。
他身为景人,对蛮人十分厌恶。所以他不喜娜贞儿。
进了主屋,远远地就看见一异族美人蹲在地上拿着木剑引一幼童走路。
幼童举着双手,走路有些踉跄,肥嘟嘟的脸笑得欢喜,嘴里叫着“娘,娘……”朝母亲怀里扑去。
娜贞儿抱起幼童,“我的好生生。”她堪堪站起,就瞥见瑶光与宝来二人。
异族美人怔了一下,笑着走来:“神女,是你。”她的中原话已经流利很多,若不瞧容貌,根本听不出是蛮人。
她怀里的幼童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其中那股没由来的得意似极了燕无虞。
果真是燕无虞的儿子。
这孩子全然不似蛮人,唯有眉宇间比大多景人深邃些。
“你又来看我,谢谢。”娜贞儿微笑着,明艳灿丽,她又朝怀里小童道,“快叫人。”
“神女。”男童随母亲叫着,口齿不清,却也听得懂。
“你不记得我了吗?生生,上回说唤我姨就好。”瑶光说着从她怀里接过幼童,“吃桂花糕吗?”言罢,她看向身后的宝来。
宝来从手里提着的楠木食盒里取出一些白糯的桂花糕,递到生生跟前。
生生欣喜地拿起一块,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你把生生教养得真好。”瑶光由衷地赞叹,此地冷凄,上回来时没有一个宫人。只有门口守着侍卫,一切生活起居都需娜贞儿一人撑起,宫里只给送来一日三餐,其余衣裳都是没有的。
所幸先前同乌籍住在这里时,留下不少衣物,倒也够她穿度。生生的衣裳也是她拿旧衣裳改小的。
瑶光后来去浣衣局找了几名年岁大嬷嬷来这里,她们做不动重活了。此处没有好前程,于嬷嬷来说却是安乐之所。
时常地,瑶光还会差人送来衣裳、玩具等物。也让晚衣去膳房吩咐过,如今母子的膳食也是珍馐美馔。
二人说了会儿话,娜贞儿忽然道:“神女,昨日燕婕妤来过,她说燕无虞要回来了,跟着燕羽将军一块儿回来。是真的吗?”
第87章 暴流
燕羽要归都了?瑶光尚未听说, 思及燕老将军尚被禁在府邸为质,她更为不安。
他必然是带了兵马归来……
“燕婕妤还说了什么吗?”瑶光把生生放下地,有些忧虑地问道。
娜贞儿想了想, 说:“她说, 这回燕无虞不能来看生生了,应该是他们家族不愿意接纳生生。”言罢,她低头瞧着正吃着桂花糕的孩儿,眼中流露无线母爱, “先前她还说会劝他父亲、祖父认下生生。这些时日却不再提了,只说……会找办法送我出宫。”
言至此处,她面有焦色地看着瑶光:“神女,大月国我是不好回去的,我是乌籍王子的女人, 他死了,我就是他的遗物。回了大月国若被人发现, 王族的男人会把我抢回王宫的……所以如果离开皇宫, 我只有待在大景, 可我是大月族人, 在大景会受尽欺凌。我并不怕这些, 只是生生还小, 我不希望他跟着我吃苦。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求您, 想办法让燕无虞过来一趟,如果他能认下这个孩子, 带回他的家族,我也死而无憾了。”
残破而简陋的殿宇内, 绝美的异族女子眸中含泪,语气近乎是乞求。
懵懂的生生被宝来引着在殿门口玩儿,时不时地笑出声来,十分可爱。
瑶光微微颔首:“好,我若有机会碰见燕无虞,定劝说他过来。”
……
从故思宫出来,朝日灿烈许多,枯叶布满宫道。每隔一段路,就有宫人清扫。
步辇平稳,徐徐间至赵玲珑的寝宫。
今日赵玲珑仍有些恍惚,昨日赵灵犀的话如尖刺般扎在她心上。
见了瑶光就说:“若把愔儿给了堂姐,他就不会遭此横祸。是我的错,为什么只留一个乳母,还准那些宫婢去看百戏……”
暮春得空悄悄与瑶光说,赵玲珑昨日喃喃了一日那番话。
昨晚请了御医来,也只开了些药,道悲痛过盛,心有癫狂。
唯有用药和针灸慢慢调理。
听到这些,瑶光简直恨透了赵灵犀,都是她昨日说那些痴话伤了玲珑。
后来,瑶光陪着赵玲珑说了好一阵子话开解,赵玲珑才似恢复些许神志。不再喃喃那些话语,还跟着瑶光吃了两块糕点。
暮春颇为欣喜,她道:“婕妤娘娘昨天到今日,只喝了水,未食一粒米。神女来了,我们娘娘终于吃东西了。”
瑶光闻言,道:“以后莫让赵贵妃来见你们婕妤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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