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暗暗切齿,这笔帐日后有了机会,她定要找回来。
“不过由此可见……人人都说江凌不中用,可他倒是个仔细人,也实诚。今日爹爹也不会叫你白受了这委屈。回头爹在户部替江凌谋个勾当,日后你们也能安稳过日子。”
锦鱼不由转怒为喜。景阳侯虽是偏心,倒也没把心偏到咯吱窝里去。打了她一巴掌,定会给个甜枣,忙眉开眼笑,开心谢过。
景阳侯白了她一眼,斥了她一声女生外向,便起身走了。
*
没几日,景阳侯便找了个宫里出来的嬷嬷进府教她规矩。想来上次她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景阳侯还是上了心。
那嬷嬷姓江,说是以前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年岁大了,皇后娘娘特意开恩放了出来。各家各府想请都请不到,还是敬国公夫人帮的忙。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一位嬷嬷来府,自然不可能只教锦鱼一个。
锦心与锦柔也都跟着一同上课。
这江嬷嬷倒是特别会看人下草碟,对锦心捧着,对锦柔敷衍着,唯独对她盯得最紧。
好在锦鱼聪明伶俐又自来好学,不把这当磨难,反当作难得的机会,认真努力受教。
听说侯爷得了嬷嬷的回报,十分满意。
许夫人身子渐好,对她亲切得好像以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锦心也是,一口一个妹妹。
一切风平浪静。
锦鱼又要完成功课,又要照顾秦氏,又要种兰花,忙得一直没空。
秦氏的脸恢复得很不错,只有当初许夫人戒指划出的那一道,如今还有一道白痕,好像在右脸颊上描了片细窄的白竹叶子。锦鱼甚是担心这道疤痕再也抹不去,秦氏却不甚在意。
*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敬国公府与永胜侯府都上门请了期,她与锦心如许夫人所愿,定在了四月十八同日出嫁。
又过了两日,她接到了钟微的一张请贴。
自上回下元节纳征礼之后,她与钟微便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十月末,钟微还曾想邀请她去宏图侯府赏菊花,她也忙得没空去。打发人从庄上选了两盆菊花送去。
一盆绿的叫“绿纱幻影”。其色艳如翡翠,花瓣如丝飘拂,晃若一副轻纱衬着秋光。
一盆金红的叫“朱砂金印”。花瓣如管,红比朱砂,中间花蕊却是金黄如圆圆的一个印鉴,富贵逼人。
事后钟微写信来骂她:喧宾夺主。说是她送的两盆菊花,把她们家的菊花统统都比下去了。
又说十一月二十她及笄,无论如何,锦鱼不能再礼到人不到。
锦鱼诸事忙乱,倒差点儿忘了这事。
可钟微极上心,提前几日,特意又下了帖子给她。
因而这日上完江嬷嬷的功课,回去吃完中饭,歇了午,她便特意去了一趟古香堂,想求个许可。
她一进西梢间,就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火炕烧得极热。
侯爷也坐在炕上,身上穿着家常圆领闪绿素软缎衫子。
锦心一身烟霞银罗花软缎,依在景阳侯身边,左手拿着一粒鹌鹑蛋大小的紫葡萄,右手握着一柄小银刀,正亲手替他挑葡萄籽儿。
那温柔孝顺的模样,叫锦鱼见了,实在自愧不如。
再看锦柔也坐在许夫人身后,正给许夫人捏着肩,一张粉脸红扑扑的,可见来了有一阵子了。
她上前行礼请安,景阳侯微微点头。
自从上回小公爷的事,锦鱼心里便与景阳侯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那是父女之间的秘密。之后,谁都没再提起过。
她也微笑回礼。
又向许夫人请安,问锦心好,一切完毕,才把钟微的帖子送上去给许夫人。
锦心却笑道:“这贴子,我与六妹妹也有呢。到时母亲会亲自带咱们一起去。只是钟家富得流油,咱们送的礼品,可不能太寒酸了。妹妹若是手上没有合适的,只管跟我说,我替妹妹准备就是。”
锦鱼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听了点了点头,没说话。她也不可能让锦心替她准备什么礼物。
一旁锦柔却笑道:“前儿个五姐姐不得了那许多的及笄礼?哪里就难了她呢?倒是我……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四姐姐不如心疼心疼我吧。”
锦心看了一眼景阳侯,笑道:“那你回头到我屋来就是。”
许夫人便笑对景阳侯道:“江嬷嬷不愧是皇后娘娘跟前出来的,这才几日,我瞧着五丫头贞静了不少。锦心也越发有姐姐的模样了。”
景阳侯捻须微笑,点头不语,十分满意这家里的一团和气。
锦鱼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可怜景阳侯。
夫人与女儿们都畏了他的威,在他跟前演这家庭和睦的大戏,只有他一个人乐在其中。
*
转眼便到了正日子,许夫人便带着锦心坐一辆车,命锦鱼跟锦柔坐一辆车,带着十来个丫头婆子,浩浩荡荡一起去了宏图侯府。
她们到时,宏图侯府门外,早就车马如云,挤得水泄不通。
等了好一阵子,才有仆妇过来,引着她们进了大门。
在外院又换乘了宏图侯府的马车,往二门去。
进了二门,又换了小轿,抬着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一处所在。
第27章
就见这是座二层八开间卷棚顶的大楼。楼门口挂着一副乌木金粉的对联, 她也不及细看,就见上头挂着块丈宽黑漆金粉大匾,上写轩昂瑰丽四个大字:明月松韵。不用猜想, 都知是当世名家手笔。
下了轿, 进了一层, 就见站着些穿金戴银的婆子丫头, 都规规矩矩,并无交头接耳,喧哗无状之态。
倒是从二楼上隐隐传来些笑语之声。
便有丫头婆子引着她们上了楼。
上去就见佑大的楼层,四周窗户上全镶着透明琉璃,屋里雪亮, 又不见一丝风儿。
沿着墙边,每隔七八步,便放着一只两尺来高鳝黄铜铸麻姑献寿暖炉。
虽是十一月底天气, 楼里却是暖如春夏。
北面上首,有一层小暖阁,挂着梅粉色珍珠罗的幔帐, 辅着灰蓝地毯, 设着紫檀椅案, 案上放着细白瓷瓶, 里头插着一株臂粗朱砂梅, 花色鲜艳凌冽。
此时京中梅花未开,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只是瓶小梅大, 有些不稳的模样。
台下一桌一桌地都铺着梅粉色的桌围,已经聚了不少人, 一片衣香鬓影。
黄夫人不知从何处迎了上来,就见她身上穿着珊瑚粉玉鸟纹缂丝褂, 头上珠翠闪闪,上来便亲热地拉着许夫人的手,笑道:“我是请你们也难,不请你们也难!瞧瞧,你们家这三朵花儿一来,倒把我家五丫头比下去了!”目光却在锦鱼脸上多停了一会儿。锦鱼对她善意一笑。
这边许夫人笑得慈祥:“这张嘴呀,说得人连个站处都没有。你们家五丫头那小模样标致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眼巴巴望着今日呢!还有今儿这场面,可是京里头一份了!”
两人嘴里互相恭维客气着,自有丫头引了她们落座。
她们的座位在前面第二排中间。
头一排却仍是空着,想来都是些府邸更高贵的人家。
她们这桌便陆续有人来,都是侯爵府邸,她一个都不认识。
互相称呼过后,小姑娘们便都只跟锦心聊天。
锦心也应付自如,大方得体,锦柔偶尔也能插上一两句话。
只有锦鱼自己在旁边听着,也不知道话头来龙去脉,十分无聊,又是头一回参加这样正式的大宴会,难免好奇,四处多看了几眼,却不见钟微的身影。
不想衣襟却被扯了一下,她抬眼看时,就见锦心冲她使眼色,低声嗔道:“你别东张西望的,像个乡巴佬。”
顿时一桌的夫人小姐们都朝她侧目。
锦鱼脸上羞红。可又无法辩驳,这确实是她失仪了。
只得硬着头皮谢了锦心,回首端坐,闷头继续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仪式总算开始。
就见钟微被丫头扶着,从暖阁侧走出来。
她上身穿朱砂红浮光锦绣联珠纹对襟衫,下面一条拖地闪金洒米珠儿绡纱裙。
头上梳着朝云髻,倒是素净,只别了一朵红宝珊瑚珠花,想是为了方便回头插簪。
打扮得十分华丽,比上次见着果然成熟了几分。
就见黄夫人从首席上,请出了位王妃出来做赞者。
那王妃生得有几分富态,身上穿着茄紫色银鼠褂,满脸通红,憋得好像真成个紫茄子般。
就听黄夫人体贴问:“可是太热了?我叫她们开了窗户散散风。”
就听一个少女俏声道:“可不是太热了?我母妃畏热,这屋跟个烤炉似的。”
锦鱼不由好奇谁说话这么不客气,却见是坐在那王妃身边的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娇黄衫子,生得雪白圆润,倒是十分可爱。
黄夫人忙叫人去开窗。
不想那窗刚一开,一股凌冽寒风吹进来,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众人看时,就见那案上的红梅竟是被吹倒了。好大一枝梅花,连同白瓶,一起掉在灰蓝地毯上,鲜艳夺目的朱砂色花瓣散落了一地。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哪个女子的一生,及笄礼也只有一次。
谁愿意出这样的意外事故?
何况兆头更差,竟是“倒梅”。
便是向来长袖善舞如黄夫人,一时竟对这番变故呆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那王妃叫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快……快把窗还关上吧。”又埋怨那小郡主多嘴。
小郡主不服顶嘴,母女两个几乎当场吵起来。
钟夫人也顾不得自家事,忙两头劝。
宏图侯家的丫头婆子们又有人赶紧去关窗。又有人抢着去收拾地上残花。
好好的一个及笄仪式竟是上上下下顿时乱成一团。
锦鱼见台上见钟微小脸发白,不由替她担心,可又没什么法子可想。却听得锦心小声道:“哎呀……这场面,可真是京里头一份儿了。”隐隐有幸灾乐祸之意。
锦鱼眉头微蹙,横了她一眼。锦心怎么要强成这样?刚才许夫人不过说句客套话,她都不服气。
钟微显然也是不知所措。
她先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半天却猛地抬眼四处看了一下,竟拍了一下手掌,笑了起来。
众人不由大惊。这姑娘莫不是给气疯了吧?
却见钟微展颜笑道:“这可真是天意难违。我哥哥托人特意从北边给我找了这枝十全十美朱砂红梅来。我说这样完美的花儿,只有一位姐姐才配来插。可我听说她近来在家学规矩没空儿,因而没好意思跟她提这事。如今可见老天爷都有心成全我的愿望,硬要她来帮我这个忙了!”
小小年纪,面对如此变故,没乱发脾气,反而转眼就把这意外“倒梅”,说成是天意眷顾。这番心胸机敏,在座看明白的人无不在心中大赞。
锦鱼见钟微眼神投向自己,只微一怔,便大大方方站起来,笑道:“若是妹妹说的是我这个姐姐,我自只好出来献丑了。”
钟微狭长的眼睛弯弯如月,福了一福:“卫五姐姐,那便有劳了。”
众人惊诧的目光纷纷投向锦鱼。
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她。
就见她乌发如云,梳着垂发分心髻,戴着一对儿珍珠箍,一粒粒俱有龙眼大小。右鬓边插一枝赤金飞凤挂红珊瑚珠的钗子。
上身一件银蓝妆花缎的窄裉袄,下面拖地闪银白纱裙,小腰一握,系着一条娇黄丝绦,悬着玉佩香囊。
明明是临危受命,众目睽睽,她却半点不慌张。从容走来,窈窕中带着一股子大气。
随着步子踏出,那血红的珊瑚珠子,便在脸颊边晃动起来,衬得她肌肤玉雪,眉目楚楚,下颌灵巧。
美貌出众倒也罢了,最难得是有一种明媚的朝气。
如晨露映霞,如雪积骄阳。
夫人们见她是从许夫人那桌起身的,又姓卫,行五,便知是景阳侯家卫家的,还是个庶女,都不由大为惊诧。
当场就有人打听起来,问可许了人家。
黄夫人笑道:“叫永明侯江家三郎抢了去。前些日子,我做的全福人,下的聘。”
众人不由又是惋惜又是议论,再朝台上看去。
*
锦鱼双腿跪坐在地毡之上,飞快地估量着。
这花枝太大,花瓶太小,若是仍这般插着,怕是还会倾倒,她便道:“去找只方瓶来,若是没有,象腿瓶也成。越大越好。”
自有丫头飞奔去了。一时抱了好几只瓶子来。
锦鱼选了只汝窑天青方瓶,用花枝比了比,这才飞快下手剪枝,整理花朵。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已经完成,将那梅花一一插入瓶中,放到几上。
所谓化腐朽为神奇也不过如此。
之前那朱砂红梅浑然天成,艳色凌厉,可众人赞的也不过是花儿生得好。
如今叫她仿佛这样随手一插,却是立刻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儿。
最妙的是,之前那梅花满枝过于饱满,经这一番折腾,花儿稀疏不少,反显得错落有致,意趣悠远,韵味风华,竟远超之前。
偌大一个暖阁,因这鲜活的花儿变得生机昂然,美如化境。
赞叹之声络绎而起。
那王妃既解了窘境,便笑对黄夫人道:“果然天意如此,好事多磨。微丫头日后必有大福。”
见锦鱼下台正正走过,便随手拉住,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真是个伶俐的孩子。之前在宏福寺替寻禅老和尚插了玉簪花儿的卫五姑娘,也是你?”
锦鱼说是。
王妃甚喜,竟抹了手上一只赤金镶蓝宝镯子套在锦鱼腕上。
锦鱼大为意外,也不好当众推辞,看了一眼黄夫人。
黄夫人便笑道:“你只管谢了定北王妃就是。她是最爱花儿的。日后怕是少不得要找你的麻烦。”
定北王妃笑道:“听你胡w!她又不卖花儿,我能找她什么麻烦!”
锦鱼不由有些惊诧。定北王妃可是洛阳庄的大主顾,只是她没见过真容罢了。此时倒也不便自报家门,便收下谢过,回到桌上。
桌上之前对她视而不见的众人再看她时,目光便已大不相同。
锦心脸上似笑非笑,问:“你什么时候,跟钟五姑娘竟这般熟悉了?”
锦鱼想了想,笑道: “大约这便算是一见如故。”
*
接下来,钟微的及笄礼总算是顺顺利利。
礼成后开了宴。
钟家的酒宴,果然是珍馐海味燕窝鱼翅如流水。
等吃完,这才分了两拔人。
楼上看戏,楼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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